第 十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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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一天尽情的欢乐,霍小玉由于过度透支体力而引发了旧疾。第二天一早,郭氏兄弟已经来催驾了,其余的人都整装待发,只是不见小玉。

    李益问浣纱:“小姐梳妆好了没有?”

    浣纱悄悄地告诉他,小玉已病倒在床上,正发着高烧。

    李益道:“也许是劳累过度,我去看看!”

    鲍十一娘道:“你去看了也是不知道,还是我去吧。小玉大慨是不能去了,你就跟黄相公去赴宴吧,我在家里照顾一下小玉,我今天精神也不太好,到底是上了年纪,不能跟你们年轻人比了。”

    李益感激地望了她一眼道:“十一娘;那就谢谢你了,我会尽快回来的,假如要请医生,你就叫秋鸿请去。”

    郭勇忙道:“嫂夫人染恙,医生是一定要看的,不过灯节才过,好一点的大夫恐怕还不肯出诊,我们到了之后,我就叫府里的记室李长寿先生坐车子来给嫂夫人探探脉,此公的脉理极精,舍间有人生了病,都是请他诊治的,重则三剂,轻则一帖,无不药到病除。”

    贾仙儿道:“那好了,李先生回去我也可以了解一下病况,否则我真想逃席了,小玉妹的累倒全是我拖的,她的身子本来就弱,我一直还劝她多保重,没想到我自己却作了罪人,想起来真该死。”

    郭威苦着脸道:“贾大姊,你如果不去,老人家不打破我们的头才怪。为了催驾,我们出来稍微迟了一点,老人家都差点拿鞭子出来抽人,你就可怜我们哥儿俩吧。”

    贾仙儿这才笑笑跟着大家出了门。

    贾仙儿跟黄衫客跨上了她新赢的汗血驹,其余的人也都是策马相随到了汾阳王府。

    郭府最主要的客人就是贾仙儿,大家对霍小玉未能赴宴感到很遗憾,但并没有减低宴乐的喜悦。

    而且这可以说是一次真正的盛宴。

    宴席上的菜肴是每一名家将献一味,近百名家将,再加上汾阳王的女儿子媳,足足是一百多品。

    没有一品是相同的,因此汉胡南北,诸美并陈。

    一百多道菜,两百多位客人,那情况是可以想见的,简直己不是热闹两个字能形容的。

    汾阳王很高兴,宾主都是当门对坐,每人面前是一张长案,陈列着许多小银盘,放着各种瓜果,细点,那是给客人在肥腴之余,调调口味用的。

    菜上到三十几道,贾仙儿已经吃饱了,每样浅尝即止,稍微吃一点也饱了,忽然郭威进来在汾阳王耳边低语了几句,汾阳王直皱眉头问道:“这是谁多嘴?”

    郭威笑道:“爷爷!我们这一次盛宴,长安市上无人不知,还要谁去多嘴呢。”

    汾阳王想想道:“我去陪一会儿,你跟十郎先打个招呼看看,假如黄夫人一定不肯的话,你就通知我一声。”

    他站起来,郭威到李益的席上,低声苦笑道:“十郎!有不速之客闯席。你看怎么办!”

    李益道:“是不是圣驾来了?”

    郭威一怔道:“你已经知道了?”

    李益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但也猜得到,若是别的客人,令祖老千岁不会如此为难,更不会立刻去迎迓,长安权贵中,没有人能惊动他老人家的大驾。”

    郭威叹道:“老人家很急。怕大姊不高兴……”

    李益道:“皇上带了多少人来?”

    “没有!就带了个总监鱼朝恩,还邀了秦朗伴驾,微服而来,他很爱热闹,叫我关照不行廷礼,不要把他当皇帝,当个寻常客人引见就好。”

    李益想想道:“那样我想贾大姊不会在意的,不过我们还是把话实说的好。”

    他们两人又到了贾仙儿的席上,李益特意把黄衫客也请来了,低声说道:“黄兄、大姊!皇帝来了。”

    两个人脸色都微微一变。李益道:“他是穿便服来的,还特别声明,这次只是为赶热闹,希望能够跟大哥大姊谈谈江湖见闻,请二位赏个脸。”

    黄衫客想了一下道:“好吧,此刻若是避席,未免使主人为难!祗以常礼相见,也算他对我们江湖人的看重,我们也不能不近人情。”

    郭威十分感激地吁了口气道:“谢谢黄兄,谢谢大姊,其实皇帝很随和,也很好说话,只是另外有个人很讨厌,我爷爷也不便得罪他,请二位稍作担待。”

    黄衫客微笑道:“是监国太监鱼朝恩?”

    “黄大哥知道这个人?”

    黄衫客一笑道:“知道,我也不是第一次到长安来,会不知道吗?这家伙很跋扈。只要他不太过份,我们也会对他有几分客气,如果他太不知进退,我可不卖他的账。”

    郭威眼光一亮道:“有圣驾在此,二位是不必对他太过容让,爷爷也很讨厌他,只要是他自己不知进退,二位尽管给他点颜色就是了。”

    黄衫客笑了一笑,郭威忙吩咐人重调整座位,最中一席原是汾阳王的,这时也必须空出来了,而相互之间的距离,为了要匀出席位,自然也得缩近一点。

    没多久,汾阳王陪着一个中年人慢慢地踱了起来,那中年人倒是很谦虚,老远就一拱手,不待介绍就道:“敝人李豫!”

    李豫是当今代宗天子的本名,他自己报出了这两个字,足见他对这些江湖人的尊敬。

    接着他对这边座上的客人也很熟,笑笑道:“千岁也不必介绍,这几位我都知道,黄侠盛名,我闻之久矣,只憾无缘识荆,贾女侠飞卫的侠名更是噪动江南,对了,去秋两湖水患,二位在那边行侠济人,我要谢谢你们!这本是朝廷该做的事。倒让二位偏劳了。”

    黄衫客与贾仙儿不禁为之一怔,皇帝微微二笑道:“二位一定很奇怪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对不对?”

    黄衫客只得欠欠身道:“草民不过是尽一己之力,为所当为,没想到会惊动圣驾。”

    皇帝笑笑道:“本朝太祖先皇帝虽然是出身贵胄。只是因势而起,未足以拥天下,真正的大局还是太宗先皇帝仗着江湖上一些英雄豪杰而打下来的,诛宇文氏,平十八路烟尘的功臣勋将,莫不出身江湖,所以朝中对江湖豪杰之士,一直都十分敬重。”

    贾仙儿对这位皇帝倒是平添了不少好感,欠欠身子笑道:“谢谢陛下了。我们一直不知道蒙受陛下如此垂注。”

    皇帝笑了一下:“贾女侠于归黄侠士真是珠联璧合,无双侠侣,为江湖添了一段佳话,昨天灯市竞技,欣见女侠神龙翩舞,球场初试,更见到女侠非凡的身手,直可叹为观止,所以今天听着二位在郭老王爷府上欢宴,我实在忍不住跑来闯席一见,扰了各位的雅兴!”

    贾仙儿笑道:“我们只是凑着老爷子高兴而已。”

    皇帝含笑道:“那我们就别让王爷断了兴致,来!坐下来谈!坐下来谈。我还听说这儿有好东西吃,还是饿着肚子来的。”

    汾阳王立刻过来请皇帝入席,皇帝笑道:“老王爷!我说过了,今天我不是皇帝的身份来的,以齿序尊,可不敢抢你的位子,你还是请就原位,我在一边跟他们聊聊。”

    他自己坐在旁边,汾阳王倒是十分为难,但皇帝向他连连摆手,他只得坐下,于是贾飞、李益、崔充明也过来见了,皇帝对贾飞很客气地寒暄了几句。笑着对李益道:“十郎!

    你的文才很不错,诗尤佳,将来我一定要重用的,只是你年纪还轻,我希望你能到外面去磨练一下,再回朝来好好替我办事。今年秋天,我会指派你一个地方去,那不会是个好缺,但正是磨练你的机会,希望你不要怕苦,因为听说你初到长安的那段日子很荒唐。”

    李益脸上一红,但仍是斗胆地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是想在年轻时略养豪情,将来为陛下效命时,才不致束手缚脚而有小家子气。”

    皇帝很高兴地笑了道:“好!好我听说你会讲话,辩才若泻,今天算是领教了。很不错!若非少年豪情,也不会交上黄、贾等侠义中的朋友,你也陪我聊聊。”

    他自己介绍了旁边那个满脸红光精神矍铄的中年人道:“这是内官总监鱼朝恩!”

    鱼朝恩倒是很和顺,对贾仙儿、黄衫客与李益真非常客气,极道倾慕,使得大家对他的观感也为之一变。

    皇帝挥挥手道:“朝恩!你到那边去坐着吧,叫这两个小子陪着你聊聊,你也够辛苦的,今天咱们托老王爷的福,痛痛快快地玩上一天。”

    指着秦朗跟郭威,于是这两个年轻人把鱼朝恩请到一边去了,皇帝指命贾仙儿坐在他的右侧,让李益跟黄衫客坐在左侧。这边一分堆成伙,汾阳王倒是不敢单独一个人据坐了a把贾飞跟崔允明的桌子挪了过来,分成了三堆。

    上了几道菜,因为有了皇帝在座,郭府的家将们都拘束起来了,皇帝笑道:“这不是扫兴了吗?我就是为了热闹才来的,郭勇,你去告诉他们,别拘束,尽量地大声欢笑,这种宴会就是要热闹才有意思。”

    因为皇帝很随和,郭勇只得下去通知了家将,于是歌乐再起,菜又一道道地上来。

    皇帝不但兴致高,酒量也豪,他喝了十几觥之后,看见大家都热闹起来了,才含笑低声道:“十郎、黄侠士,我今天来不是为游乐来的,我叫大家高声谈笑,就是为了方便谈话,现在你们别露神色,仔细听我说,你们对鱼朝恩这个人的看法如何?”

    黄衫客道:“草民不知朝政,无以为言。”

    皇帝笑道:“你也许不清楚,但不妨得空注意他一下,回头我再问你。十郎,你总不能说不知道吧!”

    李益踌躇难言,皇帝道:“尽管说,今天我是私下来问你们的意见与看法的。”

    李益道:“那微臣就直言了,陛下对太监们太宠信了。”

    皇帝苦笑道:“我知道,自从肃宗皇帝得李辅国之助而登基后,朝政就为宦官所握,先帝在位之日,一直没有摆脱他的控制。我登基之初,也是得他之助,幸好我利用他跟程元振的不和,逐渐削了他的权柄而除掉了他,可是元振又掌了权,我还是难以振作,那个混球竟然跋扈得擅杀襄阳节度使来缜,罢逐宰相裴冕,我却对他一无办法,因为他掌握了禁军。”

    李益道:“这个微臣知道,可是广德三年,吐蕃入寇,程元振因贻误军机,幸得郭老令公神威,逐退吐蕃,流放程元振,迎返陛下时,大可以振作一番呀!”

    皇帝叹道:“我何尝不想,可是我离京仓促,身边没有一点武力,刚好鱼朝恩统禁军镇陕,他把我保护回京。他又专典神策军,跟尚衣监刘希暹朋比为奸,甚至在禁中私设刑狱,我只有对他们乾瞪眼。”

    李益一怔道:“陛下为天下之尊,只要肯振作,京师所有的王府家将,足可为陛下效忠。”

    皇帝叹道:“要不是有这些家将压压他们,他们早就把我这个皇帝挤下去了。我没有事微服私幸各处王府,就是跟那些王公勋爵们连络一下,要他们自壮其力,把家将们好好训练一下,逐出这两个权阉,可是鱼朝恩太机警了,我才出来两三趟,以后我到哪里,他也跟到那里,吓得那些王公都不敢动了呀。”

    李益道:“大家为什么那样怕他,杀了他就完了。”

    皇帝苦笑道:“这个问题请黄侠士回答吧。”

    黄衫客在皇帝叫他注意鱼朝恩的时候,已经知道必有特别原故了。所以一面听,一面看。

    这时听见皇帝提到自己,才低声道:“鱼监精擅内气,观其太阳穴高鼓,满脸红光,内功已具极深火候。”

    皇帝道:“他自言幼时曾得异人传授,而且服过神丹,可运气如革,刀剑不伤,而且徒手可碎巨石。”

    黄衫客笑道:“服用神丹是故神其说,但他得过高人传授是不错的,而且服丹也只是一种助练功进步的丹丸补药,运气如革,刀剑不伤倒不假,他自幼即洁身入官,真元不散,可以练成混元气功,也就是所谓童子功,功夫练到一个相当程度,就有那个成效,既然刀剑不伤,自然可以运掌碎石,陛下见他施展过没有?”

    “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在宫中,他跟几名宫廷侍卫徒手对招,刀斧砍在他身上如同无物。第二次则是在翼国公府。秦公的六名家将以强弓劲矢,射中他身上,也无法伤得了他,确是相当神奇。”

    “那就可观了!”

    “黄侠士伉俪联手是否能胜得了他?”

    “胜过他是绝对没问题,因为他勤于练气,就不会往剑术上或武功身法上下功夫,愚夫妇无须联手,任遣一人都能把他打得倒地落败。”

    皇帝十分兴奋地道:“那就麻烦二位出手将他立地处决,孤日受其制,久思除去此獠,可是禁军全在他的掌握中,未敢轻动,两度遣刺客行刺他,都未能得手,幸而那些刺客对孤十分忠心,一击不逞,在被擒后都立刻嚼舌自杀,没有让他问出是谁主使。”

    黄衫客微微一怔道:“陛下要除去他?”

    皇帝叹了口气:“孤受制于小人,无时不思振作,就是拿他们没办法,所以才密遣翼国公寻访江湖上的奇人异士,那两次的刺客都是翼国公重金礼聘的好手,但仍是未能如愿,所以昨夜见到尊夫人的技艺后,孤十分倾折,今天得悉二位在王府作客,贸然闯席,就是想借重贤伉俪!”

    黄衫客道:“陛下,此举有利于国家,愚夫妇自然不敢有辞,只是愚夫妇恐怕未能尽职。”

    皇帝一怔道:“侠士刚才还说可以胜过他。”

    “胜过他是指将他击倒在地,但未必能杀死他,他既然练气已至能避刃之境界,杀他是很不容易的。”

    皇帝也怔住了道:“侠士也没有除他之策了吗?”

    黄衫客一叹道:“那倒不是,修练混元气功的人必须如止水,那多半是高僧剑士才能持之以恒,鱼朝恩以寺人而揽廷政,修为上已落下乘,因此他的气功也就有了缺口,那是最软弱的部位,一击即可致命。”

    皇帝道:“这么说来,侠士还是有可能除此獠了?”

    黄衫客道:“草民有一半的机会,只是今天不适合,因为草民若不能得手,被他逃了出去,率禁军发动叛变,恐怕就有碍于陛下了。”

    皇帝道:“孤思之已久,外面亦作了布置,翼国公已尽率所属家将待变。”

    黄衫客想想道:“陛下已有布置,当然可以一为,只是要冒点险,设谋方面,恐怕还是要借重十郎的长才。”

    皇帝想想道:“十郎!你有什么妙策?”

    李益知道这是黄衫客有意给他一个机会,使他能简在帝心,感激地看了黄衫客一眼,认真地思索起来。

    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很快就想到了方法,低声道:“这是一个不能失败的计划,陛下既然在外已有布置,自然事不宜迟。”

    皇帝道:“是的。今天他并不知道二位在此,而且也不知道孤已有除他之心,所以才毫无戒心地来了,如果今天一击不能成功,后果就堪虞了。”

    李益道:“黄兄,刚才你说你与大姊都能在技艺上胜过鱼朝恩,这话有何根据?”

    黄衫客道:“练气者必疏于技,这是我们练武的人共知的事实,鱼朝恩早蓄异志,他也知道自己将来与人交斗的时间少,故而选择了练气一途以防刺客……”

    “他不是完全不擅技击了?”

    “当然不是,适才陛下说他已能够运掌碎石,可见内力之深,寻常勇夫,十余人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皇帝忙道:“不错!不错!这是孤亲见的,十多名甲士手执利器,却被他打得东倒西歪,有几个被他抓住了绦带高高举起;抛出七八丈远去,而且他腾跃之能也相当惊人,一跃两三丈高,来去像飞的一般。”

    黄衫客笑道:“练气者都具此能,倒是不足为奇。”

    李益道:“黄兄说在技艺上能胜过他,不知是否还能提出更确切的根据,这一点很重要,小弟一定要知道,才能决定行事的计划。”

    黄衫客一笑道:“那是一个侧面的证据,陛下对草民等的了解,多半也是听自鱼朝恩口中吧?”

    皇帝点点头道:“是的,孤就是见到他的能为超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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