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第2/3页)

四郡,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姨丈来上了这一手,也许姨丈是有所恃,想利用杜子明与尤浑的关系,在朝中结成一股势力,那可是大大的不智之举,所以小侄将阁老请来,希望阁老把其中的利害向姨丈说一下,姨丈肯听就好。如果他不肯听,阁老自己就请多加慎重,跟他们疏远一点……”

    王阁老吓得冷汗直流,呐呐地道:“这个……老朽跟他们交往,也只是公务上磋商而已。”

    李益道:“小侄知道,但别人却未必了然,因为最近你们走得很近,而且很多事都是在阁老家中发生的,是以极易将阁老算了进去,因为此类事件,乃在可有可无之间,既不会得事鞫讯,也无须确切之证据,只要似有可能,即可置人于不复之境,小侄受阁老栽培良多,才请阁老多加小心!”

    王阁老连连拱手:“承情!承情!老朽这就去向卢兄下说词去。”

    李益一叹道:“姨丈的心里究竟作何打算,实在令人莫测高深,我这个做晚辈的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请阁老将实际的情况代为转告一下,不但是自己要警惕一下,告诉河西四郡的节度使,行止当略略收敛。这种事只要有一个人沾上了,大家都会受牵连的,圣上久受鱼朝恩的挟制,对各地节度方镇已深怀戒心,对成群结党之举,尤为深恶痛绝,切宜戒之。”

    卢闰英道:“那高晖交通十九方节度镇区,又是如何说呢,难道朝廷不怀疑他吗?”

    李益笑道:“人家不同。他那个党是保皇忠于朝廷的党,而且高家累世居朝,本身未曾掌过一天的兵权。那些藩台将使,多半是他先人的门生故旧,夤缘推荐而得擢拔,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师弟之谊。但是经深处推究,安知不是出之朝廷之授意,假高氏之手而行之?

    因为每一个人都是由长安派去的,首先是投入高氏门墙,继而由师长出面,推荐外放。而高家一直到高晖这一代,才直接居职兵部,以前始终在别的部里,一个身居文职的大夫,怎会有这么大的面子,这就是一件极为耐人寻味的事了。”

    王阁老恍然地道:“十郎!你的推测极为高明,朝中诸大员对这件事一直感到纳闷而且还有御史参劾过高成应交通外镇,培植私党,居心叵测,本来这是朝廷很忌讳的事,但奏章进入到宫里,都是留中未发,有人还受到了斥责,要他们不得妄加媒孽,毁谤忠良,是以受到驳斥的人还莫名其妙,不知高家究竟有多大的实力,竟然使朝廷如此器重,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原来高家只是个幌子,代替皇室建立翼护而已。”

    李益一笑:“本朝军权操于各家功臣之手,已为惯例,每有征伐f主帅人选也一定是由功勋子弟中选任,圣上却不能全靠他们,多少要有一点自己能掌握的力量。”

    王阁老道:“对!对!就是这么回事,鱼监之后,节度使更调频频,那一段时间内,足足补出了七八镇使缺,而这七名镇使,好像都是平素不为人注意的武职散员,而且也都是散骑常侍出身,看来高家一直就在为朝廷担任这储训藩镇选补人员的工作了。”

    这一部份高晖并没有对李益道及,李益只是随口说说,任意铺陈而已,想不到误打误撞,再经过王阁老的引证之后,竟是真正的事实。

    这倒使得李益颇为后悔,因为高晖对他已经可以说是仁至义尽,推心置腹,无话不谈,假若这是事实而高晖未尝跟他道及,那一定是属于朝廷最高的秘密。

    信口开河下,居然触及机密,固然可以在王阁老面前,显示自己与高晖的地位非比寻常,但是此事如果宣扬出去,传入高晖的耳中,对自己就不是一件好事了;但此时又不宜否认,略略作了一番沉思后,幸亏他才思敏捷。

    遮拾了一点自己平时的知闻,加以归并后,才郑重地道:“朝臣初设节度使区时,原是为防边夷入侵,一共置了十个节度使区,其中以范阳节度使领兵九万余为最众,其作用原为临制奚、契丹等外族,但是安禄山在范阳节度使任上以拥重兵而叛,为祸中原至烈,节度使之设既不可废,又要防止故事重演,唯出之二途,一则削弱过份强大之节使辖区,细加分划,取三家分置之策,乃使原有之十节度使区,分衍而为三十九,一则于用人着手;简派新任节度使,必以朝廷所能信任者,这个工作就由高家担住了。但是有些地区,仍然感到鞭长莫及,如卢龙、魏博p成德等镇,虽因安史之败而归顺。但其对安史二贼仍然十分尊崇而称之为二圣。其他尚有安史旧部而居节度使区者,如田承嗣、薛嵩、侯希逸等人,虽归顺天朝,但仍各拥重兵,名义上受朝廷节制而已,朝廷对此自然未能释然,暗作部署亦为情理中事,控制不到的,徐以图之,控制得了的,绝不容再养成其猖獗,所以姨丈轻率言去,蔑视朝廷重寄,实在是很遭忌的举措,而且跟高晖交恶,更是不智之举。”

    幸亏他对天下大局较为关心,这一番剖析,有的得自听闻,有的则是得自高晖,因为高羁向他解说朝廷有意整顿节度使区时,大概的局势向他透示过,也希望他能用点心思,贡献一二良策。

    这是军国大计,李益倒是不敢随便出主意了,可是,他知道的这些内情,不仅是使王阁老听了变色,连卢闰英也紧张万分,安史乱平,朝廷粉饰升平,似乎天下已重归一统,殊不知情况仍然是如此严重。

    因此,也更显得卢方的轻率举动之严重性,王阁老是坐不住了,立刻告辞要去劝解卢方,卢闰英更为紧张地道:“十郎!王老伯言辞也许还有点顾忌,不能说得很透彻,我也得一起去,切切实实地向爹陈说一下,叫他老人家不要再胡涂下去了,你是不是能迟一天走?”

    李益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想想道:“本来倒无所谓,但是姨丈把事情说给杜子明尤浑二人听了,就必须立即行动,免得他们又另生枝节,回头我就动身了。”

    卢闰英道:“那我恐怕赶不及为你送行了。”

    李益淡淡一笑道:“会多离少,原不争在这分刻,但是我必须快点走,以免误了大事。

    姨丈最不该的是与虎谋皮,又去找上了那个混球,目前他们不敢公开捣蛋的,可是暗底下使坏更讨厌,现在你跟阁老一起去见姨丈,把是非利害说清楚,看看他究竟是怎么个打算,那也要不了多少时间,我等小红来了后,还要到相国寺去接一个朋友,然后就上路了,大约还有两个时辰的耽搁,两个时辰后,我在丰河渡口等你来作个回讯。”

    王阁老道:“十郎!两个时辰后,已经是未申之交,天就将黑了,你还急着走干吗?”

    “没关系,高晖隆情盛仪,一定要送我一程,在长安怕太惊动,所以约好在渡口见面,他送我过渭州,在咸阳为我饯别,明天他已经告了假,我推辞不掉只好答应了,所以我要闰英来回我一句,不管姨丈对我如何。我一定尽心维护,只是也不能以私废公,让高晖作难,听到回话之后,我今夜跟他作竟夕长谈时好有个底子……闰英,如果姨丈实在跟我这个做晚辈的过不去,你最好劝他称病告假还乡算了,朝廷制藩的决策是不容更动的,对峙下去,岂仅是身家性命不保,连家人亲族都遭受牵累,安史之变,鱼朝恩的挟权凌上,使得皇室的尊严扫尽,圣上这次再度掌权,对一些心怀叵测的人深怀戒意,绝不会再轻易放过,姑息养患的!”

    卢闰英与王阁老更形着急,忙着走了,李益却很轻松,知道自己这把火烧得很好,卢方这次一定会低头就范的。威胁卢方的话有一半是真的,那是高晖告诉他的,高晖只是要他劝劝卢方。不要使性子耍脾气,朝廷对边藩之患也是真的,只是高晖对各处动静很清楚,卢方的四郡联盟也不错,但卢方是最为懦弱无能的一个,绝不敢有所异图,所以,朝廷才内调他进京,升以重任。是想借他抚安另外四郡。

    朝廷对节度使的跋扈骄横固然感到不安,可是新从鱼朝恩控制下接过大权,目前只是安内。实在无力用兵讨伐,高晖接掌兵部,固然有十九方镇为后援,也只能维持而已,果真要用兵征伐,力量还是不够的,所以朝廷唯一的办法是使得那些实力较为强大的藩镇各自为政。联不起手来。

    何况事实上,大唐只有太宗贞观世民皇帝时,有过天下一统的局面,他把功臣分封各地为王。每个人都是他忠心的部属,对他本人敬畏有加,谁也不敢生叛意。

    高宗皇帝即位,威信已不如先王,中宗时授制于武后,诸王先后不臣,名义上是为了支持李氏的天下,实际上也是向朝廷显示一下本身的威力。

    这样的割据局面一直维持到玄宗皇帝即位;开元天宝两易年号,削弱了诸王的权限,另设节度使以镇四境外族,天下重开太平景象。

    但是日久弊生,朝廷耽于安乐,而边藩日益壮大,终而有范阳节度使安禄山之变,继之有史思明之乱,好不容易赖郭子仪力平定了下来。

    朝廷嫉郭氏势重,郭汾阳坦率为怀立刻自动解甲交出兵权,朝廷反感不安,以后回纥兵犯,又赖郭氏神威平定,功成解甲,累勋而进王爵,儿子还娶了公主,朝廷才真正地放了心。可是大权又为鱼朝恩所掌,连郭老千岁也没了办法,直到鱼监伏诛,朝廷才将郭氏世子入掌禁军。于善谦掌兵部,对各地重镇采取放纵而互为制衡,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也是由于以前局势未定而作的权宜之计。

    朝政定了下来,朝廷力图振作,故而在于善谦之后,立即起用高晖,也是希望藉高氏在各镇中的渊源,对有些顽亢的兵镇加以整肃,镇压,徐谋撤换。

    这当然不是一下子可以做到的,目标要放在一些较小的兵镇身上,卢方的这一个河西集团正是最好的一个目标,而其中最大的卢方内调入京,拜为中书入阁是第一道步骤,以安其心,慢慢的再在其他的人身上设法,这计划还是在于善谦手里实施的。

    所以卢方跟于善谦格格不入,多半还是为了他那个集团的人身上而起的磨擦。内定大计,卢方不清楚,还以为自己果真是备受圣宠呢!李益为卢方整理档案,也看过了他的文牍,知道卢方跟那几个人虽有连系,却不足以成事,因为那几个人互相之间并不融洽。

    李益记在心里,刚好发生了这件事,高晖问计于他,李益灵机一动,一口担承了下来,加重了语气,把情况说得严重一点,利用胆小而怕事的王阁老传了过去,他知道一定会成功的。

    过了一会,小红回来了,李益叫卢安去相国寺接了方子逸,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欣然上道,到达渡口时,已经超过了两个时辰。

    果然不出他预料;不但卢闰英在,连卢方也在,焦急地等着他,看见卢方来了,李益心中大定,连忙下马上前,老远就拱着手:“姨丈,小侄怎么当得起您的大驾相送呢,死罪!

    死罪!”

    卢方这时一点都不傲了,忙执着李益的手:“十郎,我实在太胡涂了!”

    李益道:“姨丈言重了,谊属至亲,小侄理当为大人效劳的,何况蒙大人不弃,将表妹见付,我们就更近了,为大人计,就是为小侄自己计!”

    卢方十分感动地道:“十郎,我实在不知道朝廷对我如此猜忌。”

    李益笑道:“位高权重,遭嫉乃必然之事,这也不是大人一人而已,只是不巧的是朝廷把河西作为第一个对象,大人此时绝不能有一点闲言闲语传入宫中。所好昨夜是郭世子宫值,高晖与小侄又情同莫逆,事情总算压了下来,以后大人只要小心一点就是了。”

    卢方连连点头,然后才道:“河西那边几个人,我相信他们都是靠得住的,当初他们在鱼朝恩当权时,就跟我一再表示,效忠皇室,大家结成连盟以明心迹。”

    李益笑道:“效忠不仅是发之于心,而且还要形之于敬,您那几位盟友可能是明于效忠,疏于臣节,在乱世,唯忠贞是取。人才是用,但到了升平之际,则天威是重,敬谨是主,您应该记得本朝初年的大功臣尉迟敬德公,当其赤身救驾时,鞭退单雄信,忠可嘉矣,然而。武夫的修养太差。屡忤上意,可是等到天下底定,为了争席;拳击皇叔李道宗,太宗皇帝拂袖而退席。幸亏德公知道自己情况不对,肉袒负荆请罪,得保首级,但是我们相信那不是皇帝眷念旧情,而是为了同僚兄弟们一个个为他请求乞命,才勉强地饶恕了他。对于另一个单雄信,却不能释怀了,因为单雄信曾经冒犯了太宗皇帝本人,虽然三十六友中大部份都是开国员勋,也未能挽回单雄信一死。太宗皇帝那样一个英武明主,仍且不能为这种事无动于中,何况乎主上呢?开国勋臣中,只有一个翼国公秦叔宝公,累世帝眷不衰,原因无他,是叔宝公深体为臣之道,无论在什么时候,敬谨之心未改,他把这一套传之子孙,才保住了世代荣华。”

    卢方听得汗如雨下,呐呐地道:“是的,我太愚昧!”

    李益微笑道:“姨丈,您在河西四郡中是最谨慎的一个,所以才会调你晋京优于封赏,你昨夜在王阁老府中发了那一场脾气,几乎使前功尽废!”

    卢方更感不好意思,李益压低了声音道:“圣驾原是与你为竞,看看那几个人的表现,如此一来对那些人自然更不放心了,糟的是那些人跟你结过盟,而且还时相往还,他们又奉你为首……”

    卢方急道:“以后我尽量跟他们疏远一点好了。”

    李益道:“那没有用的,何况这对你也颇为不利,朝廷之所以重用您,无非是为了您对那四郡还有影响力,否则鱼朝恩居权时,有的人比您的态度更为积极,也没有像您这样身膺异数,一跃而为内阁重臣,朝廷论功是以实力取决的,在鱼朝恩手中而死于臣节的大臣多多,朝廷对他们的后人只不过略加赐赏,对高晖却直授兵部尚书之职,也是看在他对外藩有号召力而已。您若是没有了那些靠山,三台重臣的缺,怎么也轮不到您的。”

    卢方困惑地问道:“这真叫我为难,保持连络则遭嫉,不保持连络则失势,那我要怎么样办才好呢?”

    李益笑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高晖手中有十九家台镇,不是仍然干得很好吗?您不过才四处而已。”

    “十郎,到底要怎么干呢?你教教我吧!”

    “您还是要经常保持连系,但是不妨写封书函,明着劝告他们收敛一点,另外则遣心腹家人前往投书,把朝廷的意向告诉他们一声,他们自知警惕,大人居朝再恭敬一点,相信就没问题了。”

    卢方叹了口气:“十郎,我那里还有心腹的家人,我根本就不懂得做京官……”

    李益想想道:“这样吧,大人把书信修妥交给我,这次督工离着您所辖四郡不远,我抽空一个个去私访一下,交了大人的手书,再加上我的说词,他们会听的。”

    卢方道:“那太好了,十郎,这一切都托重你了,我实在很后悔,不该接受内调的,早知如此,我该恳辞的。”

    李益冷笑道:“姨丈,您又在说胡涂话了,如果您恳辞不就,除非是把节度使辞掉,解甲归田,否则猜忌更深,朝廷以为您有意把持住军权不交,连首级也将不保了。”

    “可是别人也是如此呀?”

    李益道:“这是我所听的最新消息,朝廷对有些节度使自动留后,自荐继任人选之举十分不满,因为节度使只是地方边镇,兼摄政务,并不是封地分疆的公侯,何得有留后之权?

    最近半年来,有几处节度使都是为部属兴起而替,有的为朝廷所追认,有的则是廷旨严予批驳。何以同一事件,却有两种措施,原因无他,端在人选之别。朝廷承认的人,根本就是朝廷派去的,充任部属,拉拢人心,等待时机成熟,然后再黜退旧主而自代。”

    卢方道:“一个人能做到这么多的事吗?”

    “朝廷选派的人,自然都是非常之辈,无论是才具策略都是上上之选,到了那边以后,起先担任的都是些中等的职位,不会为人注意,渐渐的崭露头角,为主将引为心腹,尽得其私秘,掌握其人员或者打听得主帅有不臣之心,暴起发难,入而替之!”

    “何以得知那是朝廷派去的呢?”

    “高晖知道,那些人就是在高家受到的训练与指示,也都是高应龙大人的门生,高晖此刻所拥有的节度使,差不多全是如此出身。”

    卢方听得汗如雨浆,李益本是信口猜测之言,但也有一点根据,因为他知道高晖所交往的那些节度使,有十一人是如此得势的,但是卢方的态度使他很惊奇,忙问道:“莫非大人的下属也有这样的人吗?”

    卢方一叹道:“岂仅我的身边,差不多每个人的身边都有这样的一个人,接替我的史仲义就是十年前朝廷调派的游击参将,为人精明果断,颇具谋略,我很赏识他,逐次擢升。在我奉旨内调时,是我自己保荐他继任的,而且我事前呈奏留后的也是他。”

    李益道:“大人措置很合宜,大人得蒙内调,大概也是这个缘故了。”

    卢方叹道:“我一直以为他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想不到朝廷早已有了安排,难怪他对四境动静十分灵通,办事也特别顺利,有些我办不通的事情,到他手中都迎刃而解,原来他有朝廷暗中支持着的。”

    李益突然也觉得宦海的多波与险恶了,朝廷对于外藩纵容,显然是胸有成足的。因此,他谨慎地道:“好在大人别无居心,以后居朝小心一点也就是了,大人跟史仲义之间没有什么默契吧?”

    卢方十分为难地支吾了半天,李益心中已有了几分,严肃地道:“大人有话不妨直说;我知道尚可弥补。”

    卢方想了半天才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告诉他京官很不好做,各结党翼,相互照应,我内调进京,当然也会在京中连络一些人互相帮忙,但是外面仍然要把持住相当的实力以免为人所排挤,使我举步为难,我提拔他。把他当自己人。”

    李益想想道:“那还好,事实确是如此,朝中无人莫做官,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大人营私党之意过为明显,此虽为朝廷之忌,好在他感于大人的提拔,并没有将这些情形禀告主上,所以大人才可以稳居京畿,不过他绝不会像大人那样与别人相通,对那些人的言行,自然无所顾忌,所以朝廷对那人才有不稳之感。”

    他的猜测合情合理,卢方大是叹服道:“是极,是极,看来我以后也要避忌他们一点。”

    李益笑道:“大人这又错了,大人不但不能与他们疏远,而且要更为接近,彼辈骄狂小人,所以才会偶得小志,便目空一切,趾高气扬,睥睨天下而为朝廷猜忌,但此辈小人,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何况大人与他们来往有年,忽而断绝来往,不免引起猜疑,说不定还会来上一次更胡涂的事──大人早些年致他们的亲笔函一定也在,清查起来,大人难辞其咎的。”

    卢方听得有点焦急道:“是啊,那该怎么办?”

    “大人还是用我先前说的方法,去函稳住他们,我再找机会去面访他们,陈说利害,他们一定会改变态度,尤其是他们知道了朝廷有制藩之心,就会乖多了。”

    李益的方法自然是好的,只是卢方在接受时觉得很惭愧也很后悔,后忾着以前对李益的态度:“十郎,那就辛苦你了,过去的不谈了,但愿在今后的岁月里,我能对你有所补报!”

    从卢方口中漏出这句话,是完全屈服的表示,卢闰英站在那儿,感动而欣慰地流下了眼泪,这表示满天风云都过去了。

    当着卢方的面,李益自然不便与卢闰英多作亲热,寒暄过后,李益就以急须渡河,会合高晖为理由,赶他们父女回去了,这是很重要的事,抚边犹小,取得高晖的谅解最重要,何况李益答应过,叫高晖明日朝后即往访卢方,把卢方给另外三镇的私函交高阵以兵部急足羽递送达,为自己先容,也为在高晖面前自清一下。这对卢方而言,自然是最好不过了,但这三封信的措辞、下笔、语气,释事,关系太重大了,卢方要赶回去找人善自研讨一番。

    李益也急急地渡河去会合高晖,因为高晖是答应在对岸与他见面饯行,但不是像他告诉卢方那样严肃;这只是个私人的聚会,是高晖想认识一下小红这个奇女子。

    由于高晖是新任的兵部尚书,行动较为受人注意,而他与李益的私情极笃,对小红更是充满了好奇与仰慕,极愿一识伊人,在对岸最好,所以高羁安排在对岸与他们见面。当李益的船一到了对岸,那自然是,高晖已经先在了。

    宴设在咸阳城外的一个退致大员别业中,那是高晖的父执,李益等人也是打算在那儿借一宿。

    上午高晖就派人来准备了,此刻他自己也到了不久,不想惊动人,毕竟还是惊动了咸阳地方,论榜第,这位县令还是李益的先进,可是几年县令下来,依然是个七品前程,李益这个六品的主簿,总算勉强高他一级,何况现在李益是兵部特扎的委员,虽非钦命,也是上差。再者新任尚书大人对这位新进如此客气,使得那位县令大人更加地客气了,高晖不便在渡口处迎接,他却一直守在这儿。

    见了李益,居然口口声声直称卑职,弄得李益十分难受。眼看着他摆开执事开锣鸣道,亲自相送辞行,把李益等人送到了地头,才打躬作揖而退。

    随行人员与行李车等;也由地方上着人照料了,卢安倒是省了不少事儿。

    别业十分精致,主人不在,却留了十几个仆妇在侍候着,而且还有一个总管在照应着。

    李益带着小红,拜见了高晖,他笑着道:“小红,高大人是专程来看你的,今天这场款待,完全是沾了你的光,所以你要好好地谢谢高大人。”

    小红盈盈下拜,高晖作揖为礼,连声道:“不敢当,不敢当!高某听十郎道及姑娘身世夙标,内心敬佩无已,姑娘以弱质、苦心孤诣,不忘父仇,而高晖愧为六尺须眉,日与仇人周旋竟无可奈何,若非十郎之助,把于老贼气得吐血而终,如果等他老得安死床榻,姑娘与高某只有终身遗憾了!”

    小红落落大方地道:“大人言重了,大人是朝廷柱石,为顾全大局计。才暂忍私仇,贱妾则纯为私怨,挟恨而来,依然无所成事,比大人有愧多矣。”

    高晖笑道:“姑娘是在为我解嘲了,我心中何尝不是想手刃那老贼,只因为诸多顾忌,徒拥制彼之器而不知所用,听说姑娘还试过一次!”

    “是的,贱妾初到长安就潜入逞险一击。那知于老儿颇为高明,贱妾三度出手不但为他挡开,且还差点为其所执,侥幸得脱,才知潜入狙击万无可能,乃改变方法,侧身青楼,以琴棋诗画自鬻。”

    “你想用这个方法去接近于老儿?”

    “这是唯一杀死他的方法了,为手刃亲仇,妾身义无反顾,因为父亲昔年死于阴谋冤屈,仇人势大位高,弱质女流,舍此别无报仇之途,故而妾身虽知此举有违国法,但法常有所不足!”

    高晖叹了口气:“法或有不足,但天道不亏,多行不义者必无善果,天心虽渺,疏而不漏,最后还是暴疾而终。小红姑娘,我听见你的故事后亟思一见,才安排了这次的约会。”

    “尚书公为朝中辅弼,政务繁忙,拨冗赐诲,妾身深感荣幸。”

    高晖站起来,他恭恭敬敬地奉上一爵,小红连忙避席而起道:“这怎么敢当,妾身亲仇得复,虽然要感激李爷居间运用之妙,但是诘其根本,则大人所藏之于老儿亲函才是其至死之由,妾身理应感激大人才是。”

    高晖闻言笑道:“这个下官却不敢居功,那封信在下官处多年。鱼监伏诛劣败后亦达半载之久,下官一直不知道如何利用,还是十郎因势利导,才使它发挥了作用,何况下官之亲仇半为于老儿,半为鱼朝恩,此二人先后俱为十郎居间策划而败,若云感恩,下官负十郎者更多,但是十郎扳倒此二人时,并非存心为君雪怨,故而下官以为。此等曲折,实天为之!”

    李益道:“吾兄公将此事归之于天实非我等读书人所应具者,天心仗彼,渺不可测。若果报无爽,则于老儿死后应仍保全名,冥冥中果有主宰祸福善恶之力,杀一人即应偿一命,不应有巨奸大寇、十恶不赦之徒矣。天道果能惩恶而扬善,则人间执法之有司,岂非多余?

    果报之说。在可信与不可信之间,以之警惕人心尚可,以之是人世休咎祸福,出之村夫愚妇之口则可,出之吾兄之口则不可!”

    高晖道:“下官自然知道天道可凭而不可恃,即天道之无爽,仍须假之人为。但有时却也不能不信,如于老儿之遭报,若非天意使然,又作何解之?”

    李益道:“祸福无门,唯人自招,穷通休咎,已实为之,于善谦若非器量过于狭小,睚眦必较,阻了我的前途,我不会想到去扳倒他,也不会掘出他过去的种种了,他以堂堂尚书之尊,如果心存宽厚,不找我这个后生未进的麻烦,又怎会为自己招来这么多的麻烦?”

    高晖轻叹道:“十郎,如此说来,天道鬼神之说,竟完全是无稽的了?”

    李益道:“这倒也不然,天道存之于人心,鬼神能福人,也能祸人,然祸福操之于人,而非执之鬼神,多行不义者,内咎神明,才会疑神疑鬼,终日不宁。心无惧作,则无惧乎鬼神,是故人不可存害人之心,不可作陷人之事,行不背义,则鬼神避之,祸之无由矣!”

    高晖哈哈一笑道:“十郎说的是达者之理,红姑娘则是智者之理,是因为二位都是非常人,故可有非常之思,我只是一个碌碌之人,不敢跟二位比;还是以鬼神之道自警而警人较佳。今日之聚,受惠良多,我还要连夜渡河,赶回去早朝,就此告别了,十郎,等你成功回来,再谋欢聚吧!”

    他起身欲行,李益道:“尚书不是告了假吗?”

    高晖道:“我是在班房里吩咐过了,如果不回去,就会替我告假,但是我想还是早点回去的好,宫中的事,我实在有点不放心!”

    李益道:“不过尚书公若多留片刻,小弟倒是有几件事交烦,此为小弟与家岳晤谈后,欲报于尚书公者,也是欲报于朝廷者。”

    他看看小红,小红已经明白,借故退了下去,李益这才把卢方与河西四郡节度使镇之间的关系渊源说了出来,却把自己所发现的朝廷制镇之策加以渲染后,增重了语气道:“老大人是文臣,门生偏多武夫,早岁转介于各镇,俱为一时之英选。渐取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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