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万里天山双剑腾起 无边大漠小龙飞来

    第七回 万里天山双剑腾起 无边大漠小龙飞来 (第2/3页)

隔壁的胡姓家里,胡家的男子是个猎户,他说山上有狼,赶车的那些人睡在那里不大妥,他就也给赶车的和牛脖子都找了住处,骤马也全牵到谷中系在树上,叫几条大狗看守著,山路上只停著三辆空车。

    这时离,天黑尚早,几个人家都烧柴热水做饭,男人跟女人都忙著,一大群小孩子也张家跑跑胡家跳跳,看著穿著绸缎衣棠的大姑娘,又看看那位“老爷”。萧千总此时已换了一身半新的官衣,躺了半天,心也静啦,疲倦也歇过来了,村民给他做的饭,有黑面饼子鹿肉脯,还有半砂碗酒,他吃了喝了,心里也十分知足,外面有风冷,屋里又很闷,他就索性穿上件大棉马褂,坐在院中的一块湿石头上乘风凉。仰了仰脸,觉得云气很低,仿佛上面盖著个棉被,可是一滴雨点也没有,山风摇著树木阵阵地响,高处的雨水向下流,发出铮铮的音乐之声。

    听了半天,他非常地高兴,就从屋里抱出来那只琵琶,他起先是胡弹胡拨,后来也“崩弄崩弄”

    弹奏出来两句小曲,他高兴极了,又唱起来:“正月里来正月正,我与小妹逛花灯。”

    绣香在屋里嚷嚷著说:“你唱的是甚么呀?多难听!唉!别唱也别弹啦!人家心里有多么不高兴呀!谁能像你?你想发脾气就发脾气,想乐就乐!”

    萧千总也立时放下了琵琶,跟这里的主人要了一杯茶喝著,这枣树叶子煮的水,就算是茶,他可真的喝不惯。此时牛脖子穿著酱紫的破马褂又来了,他也喊在屋中太闷得慌,云太低,压得人喘不过气儿,不如到外面来凉爽,他宁可在外面睡一夜看马,也不在屋里睡,又不知他从哪里借来的一杆五股钢叉,叉柄上还有两个铁片,一摇起来,就“哗啦哗啦”地乱响。

    萧千总笑著说:“你小子来唱一出金钱豹吧!”

    牛脖子也不懂“金钱豹”是个甚么东西,他只把叉使劲地摇著,说:“今天晚上我要拿著这杆叉防狼,如果我要叉死一匹狼,剥了皮,一定送给萧老爷你做个狼皮褥子。”

    萧千总说:“我怕褥子把我吃了,小子,你就提防著点吧,别叉不成狼,倒叫狼咬断了你的牛脖子,其实狼也还许不吃你呢,嫌你臭!最要紧的是咱们那几匹马,我的那匹黄骡,小王爷的白龙,那位幼霞小姐的赤兔,还有顶要紧的是那匹黑马,反正这四匹马十六条腿,只要有一条马腿被狼咬伤,你就留神你那两条腿吧!”说完了,他又向旁边蹲著的村民说:“你们这儿真是常闹狼吗?”

    村民点头说:“有时候就闹,前天还把砍柴的童老二给吃了呢!”

    萧千总听了也不由打了个冷战,立时就拿起琵琶来要回屋去,他又问说:“强盗许不至于有吧?”

    村民说:“早先倒有,现在没了,因为这山里没得吃!”

    萧千总真没想到这里原是这种地方,今晚不出事就算便宜!在这儿住著,还真不及赶出山口去呢!他挟著琵琶又进了屋。牛脖子倒像是一点也不在意甚么狼跟强盗,他摇动著钢叉,就走了出去。

    这时候在隔壁住的雪瓶幼霞,也都换了干衣服,把晚饭也用了,因为屋中闷,两人也走到院中来,隔著一道短短的石头垒成的墙,把那边萧千总弹的琵琶跟唱的小曲,以及所说的话,牛脾子耍叉的声音,她们全都听见了,幼霞就拉了雪瓶的胳臂一下,说:“这山裹还有强盗?”她露出一点惊讶之状,雪瓶却极为镇定,问说:“你怕吗?”

    幼霞又笑著说:“我怕甚么?我恨不得这时狼跟强盗都来,我要看看到那时我有办法没有,三爹爹她老人家一生在高山、在草原、在沙漠,单身杀强盗!”

    雪瓶摆手说:“别提了!”提起自己的爹爹来,她就又很难过,又疑虑。

    她将眉毛锁了一会,便突然向幼霞说:“你没看出来了跟著咱们的那个牛脖子,就不是个好人,今夜我们就要提防著他!”

    幼霞愣了一愣就顿脚说:“都是萧姨夫不好!”两人在院中站立了一会,就见天上的云气越来越发黯,树木摇动声,雨水流泄声,越来越大,两人就又都走进屋中,也没有灯可点,一个村民的媳妇抱著个孩子,进来跟他们闲谈了几句话,她们倒能听得懂对方的话,可是那妇人却不懂她们这北京话,所以毫无兴趣,那村妇就又抱著孩子出去了。这里雪瓶就抽出了双剑,拿她的一块绢帕擦拭,旁边幼霞就问她说:“瓶姊,你擦宝剑有甚么用呀?莫不是你想到今天夜里一定有强盗要来?”

    雪瓶说:“他们也未必敢来,不过我们不妨防备点。”

    幼霞一听,当时也拿出她的那口宝剑来,也用手巾擦抹著,两人在屋里就像作工似的,都这么加紧地擦剑。

    外面的天色更黑了,山风山水的声音也更大,雪瓶就不禁心中凄恻地想著:在沙漠里若刮起来大风,一定要比这声音还猛烈吧!可惜我不能断定我爹爹是不是现在仍在沙漠中受著大风的吹打,她若是准在那里,就凭大风能将人吹死,我也要去救她!正在想看,忽听外面一阵犬吠之声,汪汪地乱叫起来,山谷的回音也汪汪地响著,就仿佛有无数条大狗,都看见了甚么诧异的东西。

    雪瓶立刻就站起身,持创出屋,幼霞也持剑随地出去。雪瓶说:“咱们两人得分开办事,如果真是狼或是强盗来了,那就叫我独自去抵挡,你只保护住了萧姨娘跟咱们的马,尤其是那匹黑马!”幼霞点头答应。

    雪瓶在前,一纵身上了石墙,由墙上又跳到邻舍的屋子上去。她就如同一只敏捷的狸猫似的,一只手握著双剑,将剑藏在背后。她瞪著眼向下瞧去,就见夜色混上了烟云,连上了树木,灰茫茫地一片,甚么也看不清,只听见狗叫声越来越急。雪瓶就由石屋再跳到了石墙上,一连走过了好几户人家,只听见狗叫,倒没有别的声音,她正想要下去看看,就听“哗楞哗楞”的钢叉响。

    那牛脖子使著气骂说:“这几条癞狗!你们瞎咬甚么呀?”

    雪瓶这才放了心,知道并没有发生甚么事,又听牛脖子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狼倒没有来,狗先乱叫唤,他娘的就都别睡觉了!”

    雪瓶回过身来,悄悄又顺著墙行走,见五步之外有闪闪的一条白光,是幼霞也站在墙头,一手提著宝剑,一手向她招呼。

    她轻轻快快地走了过去,幼霞就悄声问她说:“有事吗?”

    雪瓶摆摆手说:“没有事。”

    幼霞在前,雪瓶在后,两人又踏石墙、走石屋,迅速地过了两重院子,见下面皆无半点灯光。

    忽然听得有一间屋里,是她们萧姨娘的声音,说:“你去看看好不好?两位姑娘都在那边,怎能叫人放心得下?再说,若不去看看,也显得咱们太缺礼啦!无论如何人家拿长辈看待咱们,这回人家姑娘总是跟著咱们出来的!”接著就是萧姨夫的声音说:“唉!你怎么说是她们跟著咱们出来的呀?说实话!这回若没有她俩,我还不敢来呢!咱们不过是比跟班、听差的稍微强一些,人家有宝剑,房一蹿就能上去,半夜里骑著马敢走草原,咱们敢吗?你叫我出去,你是想叫我去喂狼吗?你真是好心眼儿!我可不上你这个当!”

    幼霞掩住口要笑出来,雪瓶却听萧千总说著说著,忽然把语声压下去了,就不由得十分疑惑,赶紧跳下墙去,脚下一点声音也没有,她走到屋门的前边,蹲伏下身去,侧耳句屋中静听,就听萧千总悄悄地向他的太太说:“你放心!到了迪化还不定见得著见不著呢!赛八仙的卦虽说算得灵,可是未必回回灵,咱们那位姑奶奶,这时真不定怎么样了呢?她一辈子作的事也太过份了!结果一定好不了!这次咱们到迪化去……”

    绣香哭泣著说:“那咱们何必去呢?那还不如在尉犁城等著把韩铁芳找来,倒还许问出个真情,这回倘若到迪化见不著她爹爹,咱们这不是把人家孩子给骗了吗?”

    绣香是很悲哀她哭了。雪瓶在此也肠如刀绞,泪不住地籁歉向下流。又听萧千总说:“唉!你又哭,我要死了,大概你也不能这么哭我!可是,咱们全都是受过玉宅的栽培,玉娇龙对咱们确实有恩,可是这些年咱们对她也不错。这回我主张上迪化去,这就叫作撞木钟,万一要是撞响了呢?叫赛八仙那家伙把卦算对了呢,那就好,甚么麻烦也没有啦。咱们见一见钦差大老爷,托一托他再栽培栽培我,咱们就由那里回乌尔土雅台。倘若见不著那位姑奶奶,或是证实她已经死了,那咱们也得去见见钦差,雪瓶虽不是他的亲外甥女,也跟外甥女一样,那就得请他收养,或带回北京,或就在新疆给她找婆家。因为她饭虽有得吃,人世不会欺负她,可是她又不是哈萨克,哈萨克既不娶她,缠回也不要,像我作这小差事的更不敢讨她那样子的老婆。她不是小啦,也二十啦!将来可怎么办?难道真叫她袭玉娇龙的缺?在沙漠草地上男不男女不女地飘流一辈子吗?……”

    此时户外的雪瓶反倒惊讶得忘了悲痛。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爹爹的真名字,原来叫作玉娇龙,爹爹的生平到底是怎样?自己的本来父母是谁?因何才被她扶养?此时屋中的萧千总已不再言语了,绣香却仍在哭泣。雪瓶站起身来,就要进屋去问问详情,忽听犬吠之声又厉害了,这回比上回叫得还要急,幼霞又在墙上嘴中“哧哧”的叫她,她赶紧回身跑了三二步就越过墙去,双剑分两手持握,向外就跑,只见群犬都向山路上追了去。雪瓶先去找马,一看红马黄马和螺子尚在树上栓著,黑马白马连看马的牛脖子全都不见了,那山路上却有马蹄哨哨之声,十分地清脆。

    雪瓶大怒,就向山路上追去,一群狗又档著她咬,她以手中的双剑将狗驱散,仍往上追去,三辆车又遮著路,同时四面是云,山石又极滑,她不敢快走,此时见山路转弯之处,隐隐有一条白影,就是她的那匹白马,她只恨未预备著弩箭,一时情急,将双剑归于一手拿著,她把另一只手向旁边摸起了一块碎石,就向看那条白影猛力的投去,只听哗啦的一声响,那边像有甚么铜铁的家伙扔在地下了,而蹄声哨哨越走越远,雪瓶怒喊说:“回来!你绝跑不出山,我寻著你必要杀死你!”也不知那边的人听见了没有,但是绝不答话地向前逃。雪瓶顺著山路紧追,攀树登石,追出了很远,已上到了很高的地方,向下一看,只见一片一片的白云都像那匹白马似的,蹄声却听不见了。风声愈大,山水愈响,树木乱抖得更厉害,狗仍在下面乱叫,她四下张望,若然觉得眼前一亮,相隔约有一箭之远,那边分明有一晃一晃、忽明忽灭的火光,还不像是灯,分明是许多火把,而且似是往近走来了。

    雪瓶心中明白,这山里原来真有强盗,牛脖子在尉犁城时就已跟贼人勾通,他早已惦记上了我那两匹马,但我那匹白马可以舍弃,黑马却是死也不能使它到了别人的手中。于是她又向前忿忿地紧追,迎著那惭来渐多渐亮的火光赶去,脚下是极为难行,带尖的山石,有刺的树木,很滑的青苔,残留的雨水,旁边又是烟云遮罩的万丈悬崖跟深涧,她时刻要小心,却又时刻不敢缓,越过了一道高岭,向下走去,却觉得山路渐渐的宽平,那些火光来得也愈近了,显然看出来确实是火把,一共有二十多只,有的走著走著就被风吹灭,有的却风一吹它更亮,熊熊闪闪的火光之中,照著可不只是二十几个人,至少有四十个人,渐渐也能听见他们的说话了,可是听不清楚,又渐渐听到了他们的脚步之声。

    这时雪瓶只恨未带著弩箭,不然站在这里连枝箭射去,他们就都得倒下。雪瓶又向前走了几步,就见右边有几座高石,上面大约生著有两三棵树木,雪瓶就将身子向上一纵,轻轻跳了上去。她在上面双手持剑站立,向下看著,就见火光逼近了她的眼睛,连这些人的模样她都看出来了,只见有的头戴著破草帽,有的手中蒙著头,有的就把一条辫子像蛇一般的盘绕在头上,其中多半穿著汗挂、夹袄,还有几个光脊梁的,都用手举著燃著了的干草把跟枯树枝。他们说著:“可要小心!”

    “别管旁人,只敌住那两个丫头就行。”

    “哈萨克的那丫头还不要紧,只有飞骆驼……”相距只有四五十步远,这些人万也没想到山石上会有人,春雪瓶不是飞骆驼,简直是飞鹏、飞豹子,她手擎双剑从上向下蓦然一跳,喝一声:“都站住!”把那些人都吓了一跳,有的就失声喊出来。雪瓶双剑齐挥,立时就砍倒了两个人,其余的全都乱纷纷地向后退,齐声大吼道:“你是谁?……”

    雪瓶连半句话也不答,只是舞剑逼近,众贼也一齐用刀相迎,当时刀剑齐鸣,人声乱嚷,但雪瓶的双剑无论砍、刺、掠、削,几乎每一剑都不虚发,每剑必有惨呼之声髓之而起,必有火把扔在地下,与创光相映著,一霎时倒在地下七八个,堕下崖去有十几名,其余的人全都抹头逃跑了,雪瓶多日的胸头抑郁之气,到如今才发泄了一半,她的双腕都已有点酸了,脚下踏的不是人的手,就是像雨水一般的血,地下燃烧著的火把照得石头发红,照得云雾也发亮。

    她用双剑架住了一个刚要跑而没跑成的贼人脖颈,这个贼就向她跪下了,央求著说:“小王爷!……”雪瓶怒问说:“你们都是从哪儿来的,牛脖子那个贼偷了我的马往哪边逃的?快实说!”

    贼人说:“我没看见牛脖子,他倒是说春大王爷有匹好马,他想给盗走,带到别处卖给人,一定能发财,这是他在尉犁城的时候悄悄跟我们说的,我可不知他已盗走了没有?”

    雪瓶此时急于去追回马来,实不暇细问,就说:“你快说!你们是从哪儿来的?难道是从尉犁城随著我们来的吗?你们好大胆!快说!你们的首领是谁?”

    她的双剑在贼人的肩上压得很重,贼人战战兢兢,话更是说不出来,半天才说出:“我们的大首领是半截山,二首领是野猪老九,三首领是戈壁虎,我们都是太岁山的,因为在两月前,野猪老九在**岭上被春大王爷用箭给射死了!”

    雪瓶吃了一惊,心说,哎呀!原来我爹爹在两个月之前,她就回到新疆来啦!

    贼人又说:“半截山为替他的二弟报仇,就派了老二戈壁虎,带著我们共分三路去追春大王爷。我跟牛脖子是一路,我们绕库鲁山的北边到了尉犁城,另有几个人是走南路,我们没追上春大王爷,可追上了他老人家的那个伙伴姓韩的啦……”

    雪瓶听到这里,越发注意,贼人又说:“他们在黄羊南子那地方先下手了,也是打算先偷去那匹黑马,再下手杀那姓韩的……”

    雪瓶又急逼问说:“姓韩的为甚么会得到那匹黑马?”

    贼人摇头说:“不知道,他本来有两匹黑马,在黄羊岗子里卖了一匹,却留下这一匹。”

    雪瓶再问:“姓韩的是个做其么的?”

    贼人又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听说在**岭的店里,他是跟春大王爷住在一块儿,我们在春大王爷走后,到那店里去问,听他们都说那姓韩的是跟春大王爷一块儿由东边来的,他称大王爷为前辈……。”接著又说:“戈壁虎带著我们到尉犁城聚齐,我们一共才六个,因为有两个在黄羊岗子叫姓韩的杀伤了,赛马时闹的事情我们也都知道,后来听说你们要到迪化去,我们才商量好了计策,牛脖子先去充好人,帮你的忙,跟你们一路走,因为他跟那千总官儿赌钱赌成了朋友啦,我们就先去骑著快马赶到这山里来,这西边黄熊岭的首领,本来跟我们全是好朋友,他答应帮我们的忙。今天下雨的时候,你们一进山来,我们就看见啦。现在就是戈壁虎带著我们要去杀你,可是……小王爷!我把实话都已说啦,你饶了我吧!我可没杀你,是……”

    雪瓶此时手有点软,但又想今天若非自己早有准备,否则早就死在他们的手里。因此又把心肠一狠,两腕同时用力,只听贼人一声惨号,她却不敢看,转过身去,见地下尚有未燃烧完的火把,并扔著没烧著的草捆,草捆长约三尺,雪瓶就又将双剑归于一手,她就抬起一个草捆,就著地下的余火引著了,照著山路,想回到谷中取了马再去追那牛脖子。

    她蹿崖跳涧,火光剑影随著她的身躯飞舞,不多时就又来到那条坦平的山路上,她往前看去,见几丈外有一条白影在那里动著,她持著火把向前追去,那条白影就发出得得的蹄声向前跑,她晓得是她的那匹白马,多半是牛脖子不能同时拐走两匹马,他才单把黑马骑走了,就将这匹马抛下。雪瓶随就拿番语叫那匹马的名字,那匹马才轻轻敲了几下蹄子站住了。

    雪瓶持著火把慢慢向前走,走几步忽觉脚下踏著了一个东西,只听得“哗啦”的一声,原来是那柄钢叉,也被牛脖子抛下了,她倒不由得疑惑起来。心说:莫非牛脖子那贼是连人带马全都堕在深涧之下跌死了吗?唉!总怪自己太疏忽!她心中难舍那匹黑马,就走近崖边,持著火把向下去晃照,希望那匹黑马能够忽然飞跃了上来,可是下面的山涧不知有几十丈深,云烟漫漫,这火把的一点光芒哪能照得到涧底?此时白马就缓缓地走了过来,依傍著它的主人。雪瓶一看,这马的鞍子全都没有卸下,可见连那匹黑马的马鞍也叫牛脖子拐走了,她就更气,遂将剑插在鞍旁。她上了马,一手提缠,一手举著火把,就向谷中走去,山路下陡,她不能将马催得太快,走了一会,就来到那停车的地方,只见前面有人高声呼叫说:“来的是瓶姊吗?”雪瓶听出具幼霞之声,便收住了马,急急地说:“牛脖子那个贼将黑马盗走了,这山上确有不少强盗,都是与半截山勾通的,已被我杀了不少。现在我得赶快去追牛脖子,好把马夺回来。你去把弩弓给我拿回来!我不要我那短头子的箭,我要那回姓韩的送回来的尖锐的箭,快走!……还有,我若今夜追不上他,我踏遍整座山也得将黑马夺回,明天午前我要是不回来,就求你赶紧保护著他们出上山口,切不可在此多待,提防贼人前来复仇!也千万要谨慎,出了北山口不要耽搁时日,赶快到迪化,咱们再在那里见面!”

    下面的幼霞连声答应著,就跑回村里去了,雪瓶在这里勒著马,等候了多时,幼霞才又回来,她也不知是哪里找来一根干柴,也点著火把拿著,与雪瓶手执的火光交相辉映,二人都能彼此看得清容颜,幼霞把一只包袱交给了她,说:“都在里边啦!”又交给她剑销跟皮鞭,雪瓶先下了马,匆匆将一切东西都挂好,她就又骑上马,说:“我可走了!也许能把马截回来,我也就能快回来。”

    幼霞说:“不要紧!你就放心去找三爹爹的那匹马吧!明天你若不回来,我就保护著他们走,我已想好了,明天走的时候,我叫他们村里出十几个人送我们,大概也就不至有舛错了!”

    雪瓶说:“好!”拨过马去又往上走,幼霞在下面又锐声喊说:“瓶姊你可也要小心!小心山路……明天你要不回来,咱们在迪化见,我们会先在三爹爹那儿等著你!”

    雪瓶在马上一晃一晃地摇著手中的火把,表示自己已经听到,然而心中却不胜酸楚。

    火光被风吹著呼呼地响,马蹄踏著石缝中的雨水,四处飞溅,她照著路,揪著马缰,遇见那又狭又陡的山路,她就勒马慢行,但一照出宽平的道径,她就又放马飞奔,她手中的火把照遍了山路,口喊著:“牛脖子,快放回马来!不然我要将你杀死……”声彻空出,连喊多时,未见有人答覆一声,她已走出很远了,不过看出来并不是白天进山时所走的路,同时也已辨不出东南西北,手中的火把也越烧越短,光亦渐微,她不禁就勒著马踟蹰,暗暗叹了口气,再缓缓地往前走去,忽然听见有“嗷嗷”的一种嗥声,发自于岭上,雪瓶听了,不禁顿吃一惊,一面用力抖火把,使火焰又熊熊地腾起来,一手就向鞍后的包袱里,摸出来个弩弓及几枝锋利的箭矢,她先装好了一枝,其余的几枝全都插在腰间系的带子上,再往前慢慢行走。

    走了不远就看见迎面黑暗之处,发现了两点火光,跟两盏小圆灯笼似的,待了一会,又出来了两盏,接著又是一对,一共是六只闪闪发亮的东西,雪瓶忙勒住了马,将火把抖了起来,对面的六只发亮的东西看见了火光,就一齐向后退去,可是并不跑,雪瓶不由得微笑,将小弩箭上好了,比准了,瞪目瞧著,只见对面的小灯笼有两支渐渐往近扑了过来,光亮倒灭了,可是在马前微光所照到的地方隐隐发现了一只有驴子般大的苍狼,瞪著可怕的圆眼,露出一嘴的尖牙,吓得马就不住向后退,春雪瓶却将弩箭放去,只听“嗷”的一声,这真是狼嗥,惊得三只狼都转身就跑,春雪瓶一面急急催马追赶,一面安妥弩箭,一面摇动火把照著前面,蹄声哨哨,火光腾腾,弩箭向著眼前“叮叮叮”连珠般地射去,只听嗥声震动了山谷,她这才将马收住,再向前慢慢地行走,看见眼前山路上躺著两只狼,一块大石头上也伏著一只,另外三只狼也全都吓跑,她就抽出一口剑来,下了马,索性将三只狼的身上各砍一剑,证明全都实在是死了,她才用火把照著细细地从狼身上寻找出射中的弩箭,费了很大的劲才拔了出来,依然带起。她心中想:我爹爹的这种箭真厉害,怪不得她不许我使用,以后我还是非至不得已时决不拿出,我别忘了爹爹的话。

    她再策马向前走去,这匹马看见了那三只死狼,它还不住的害怕,几乎将雪瓶跌了下来,雪瓶恨自己的这白马,愈是舍不得那匹黑马。她就以剑柄向马跨上狠狠地极了一下,马就向前狂奔起来,又踏过了一道山岭,火把已经烧完,雪瓶就把手中的一截连著余烬的干草扔在地下,马也喘,人也累,因顾茫茫。千涧万垦都隐在云里,她简直不敢走了,就下了马,坐在一块山石上,本来是恐怕再有狼来,她不敢睡觉,可是坐了一会,打了半天盹儿,竟自沉沉地睡了,马也在旁边睡去,山风凄紧,也吹不醒她的沉梦,睡了半天,才被鸟声唤醒,一睁开眼睛,觉得满身都是露水,天光已亮,倒不由得吃了一惊,再看看,马在旁边吃草,一切东西倒没有短少,向四下去望,白云飘飘,峰峦半现,天气是已睛了,由东方岭后的一片淡紫的云霞,她就将方向辨别出来了,掠了掠鬓发,站起身来,觉得非常有精神,心里可想:我往哪裹去呢?赶回红叶谷,同他们一起去迪化?慢说到那里未见得找著爹爹,假定能够见看了,那么爹爹的朋友姓韩的——韩铁芳,爹爹托人家好意去送马迭东西,人家不辞辛苦到了尉犁城,我却不容人家说出青红皂白,就把人家连射两箭,还给打走,截下了马如今又丢了,我有甚么脸去见她老人家呢?

    于是一咬牙,上了马又走,转过了两个山环,见朝阳已出,忽然见下面有两个猎人,一个拿著叉,一个拿著箭,每个人都拖著一只死狼,雪瓶倒不由得笑,勒住马向崖下高声问说:“喂!你们可看见有个人骑著黑马走过了吗?”

    崖下面的两个人齐都站住了,仰面寻了半天,才看见了春雪瓶,他们大概也没看出是男是女来,就齐声问说:“甚么?你问狼?这是我们刚才打死的,那边还扔著一只呢,我们待会儿再去取,劳你驾,你去给看一看别叫人给拉了去,我们打死了这三只狼可不容易!”

    春雪瓶才知道自己绕了一夜,离开红叶谷原来没有多远,她拨马寻著了下坡的路,就放马而下,底下的两个猎户看出春雪瓶骑v马,并且还是个女人,他们这才大惊,都向后退著,把狼腿扔下了。

    春雪瓶又说:“我不管这三只狼是谁打的,只问你们可曾见有个人骑著匹黑马跑出山去了没有?”她问得急,话说得又快,更加山裹住的这些人对官话本来听不大懂,当下猎户之中,一个是惊惊慌慌,另一个是先点点头,说:“不错,刚才是有一群马都跑出山去了!”

    雪瓶听了倒不由惊愕了一下,因顺著话去问说:“那群骑马的人都是谁?是强盗吗?”

    猎户摆摆手,说:“我们可不敢说!反正里边有黄熊岭的大王,还有……”

    雪瓶把字音咬清楚了,一个一个字地说:“还有一个,穿著酱紫色的马褂,骑著一匹黑马的人,有没有?”

    猎户这才听明白了,连说:“有有,那群马里就有他,他领头,都出了南山口去啦!你要找他们就得快追!”

    春雪瓶说:“好!谢谢你们!”她挥鞭向南飞驰,这两个猎户还在后面指著,大声嚷著说:“往那里去!对啦!由这边一直走就出山口了!”

    春雪瓶急急挥动著鞭子,马蹄击著山路,哨哨的紧促地响著,一霎时就走出了山口,比那日赛马的时候还要快,她的身子几乎要平伏在马背上,一口气跑出了三十多里,这才收住,喘了喘气,看见对面来了一群客商,有车有马,都像是要过天山的样子,她又慢慢地策马迎了过去,下了马,就问说:“劳你们的驾!可看见有一群马走过去了没有?其中有一个身穿酱紫马挂的人,他骑的是一匹黑马。”

    这一帮客人都是汉人,看见春雪瓶骑著白马,带著双剑,他们一猜就知道是春小王爷,遂就一齐惊惊慌慌地,拱手作揖,有个人走上来,恭敬地答覆,说:“那群马我们倒没看见,可是我们刚才走过野牛屯的时候,听个人说有一群强盗都骑著马,拿著刀,从偏路往东去了,我们还特意停了一停,索性让他们去远了,我们再走,怕是碰在一块儿被他们劫了。春小王爷您要是追,就赶紧往东,那里有两股路,一股大路能到北边哈密,一股窄路,得越过塔格山,得过白龙堆,**岭,进玉门关。……”

    雪瓶听到这里,就不往下再听了,点点头,表示谢意,她就仍往东走,走到东边,看见有两股路,如人字形,一是往东偏北的,较宽,一是往东偏南的较窄,雪瓶就走上了那股窄路,道路两旁也都是草,有缠头人在这里牧著无数的牛羊,昨天这地方下的两仿佛更大,地下至今还有很深的湿泥,马蹄都没到泥里,所以无法走得快,但她是决不稍停,她总是向前追赶,她知道戈壁虎牛脖子那些人都很畏惧她,不敢在天山中多待,早拐著马逃跑了,他们必是逃往白龙堆附近去了。我爹爹的生死的消息,也总可以在那里找得著吧?

    因此,她也不顾座下的白马已浑身是汗,她仍是挥鞭快走,走到近年的时候,觉得饥饿了,看见远处有一片树林,那里冒著火烟,她晓得那里是有人正在做饭,赶紧催马走过去,见是十几个缠头的人正在那儿烧柴草,做饭吃,看见了她来,也都很惊异,她也略通几句缠头人的话,她就说:“你们看见有一群强盗过去了没有?”十几个人都摇头,她又问:“你们把饭做好了,我想吃点,吃完了我给你们……”她真想不起来拿甚么东西换人家的饭吃,除了摘下耳上戴的金坠子就是马身下的银镜银勒了,她忽然看见马上的包袱鼓襄襄的,不知幼霞都给她包了一些甚么东西,她过去打开了一看,见里边不独有组头箭,细头箭,一共几十枝,还有碎银金锭,跟三身自己的单搭衣褂,雪瓶不由得心里喜欢,尤其钦佩幼霞昨夜在那山谷之间,匆忙之下,又没有灯光,她竟能为我想得这么周到,把包袱打得这么好,她竟是比我心细,自己惭愧,更要夺回马来,更要走遍天涯,问出来爹爹的生死,还得要找著那姓韩的人向他道道歉。

    她走了过去,把银子给这十几个人,这些人哪里肯收,虽然没称呼她甚么,可是她也明白人家是知道她的威名,她倒不由得客气了。放开了马,由著马去吃青草,去在地下打滚,她就盘膝坐在草上,等了一会,人家就把饭做好,给她送到面前。这饭是用木盘盛著,上面放著一些羊肉,没有筷子,只能拿手抓著吃,她一边吃,一边抬眼望著青天、白云、远山、近草,那草里藏著的绵羊就如山上的石头一般多,少时她将饭吃完,就站起来,过去拿那包袱擦了擦手上的油,天很热,她先备好了马,牵著,另一只手提著包袱,就向这十几个缠头人道了谢,遂就进了树林。林中很深,她在无人能看见之处,换好了衣裘,然后将包袱繁在马上,出了树林,就又上了马向东南驰去。

    沿路上她就是这样,午饭到处就用,夜晚或投宿于蒙古人的牛皮帐中。好在差不多的人,虽未见得尽皆认识她,知道她是“秀树奇峰”春雪瓶,但见了她一个少女,有马有剑,总疑惑她是与“春大王爷”有点关系,所以莫不对她恭谨接待,也没有一个敢询问她的姓名跟来历的。但是她一说出那牛脾子的年貌,及那匹黑马的样子,被问的人可也都摇头,都说:“确实是没看见,不晓得。”

    她心里真著急,一连行了四天两夜,已踏遍了库鲁山阴的广大草原,并且穿过了魏魏的塔格山,这里便是夹著山有南北两片大沙漠,南沙漠是白龙堆,北沙漠就叫——“黑戈壁”,“黑戈壁”是一句番话,即沙漠之意,这一地带是狭长形,东西五百里,南北约二百里,遍地皆是粗大的黑砂,寸草不长,滴水难寻,而这里又是由甘省赴焉耆府的一条最近便的路,所以行旅其众,强盗也常在这里出没,又因这里不像白龙堆有库鲁山作屏蔽,四面全是大平原,北风时时刮起,比比都是隆起的沙岗,高的地方如同一座小山,低的地方又如山涧,雪瓶膀下的这匹白马,向来是走惯了草原的,它一望见了沙漠,便不住的发怯,扬首长嘶,直向后面退,雪瓶忿然挥鞭,向马背上连抽了几下,马才直向前跑,铁蹄踏著沙子乱响,雪瓶倒急将马勒住,因为她记得爹爹曾说过,沙漠中粗砂很容易磨坏了马蹄,马蹄一旦破了,不但不能再走,反倒成了累赘,所以在沙漠最好是骑骆驼,因为骆驼掌是软的,不怕硬砂子磨。尤其如今雪瓶还要留著人马的余力,要向这大漠**寻找黑马,去对付贼众,所以她更不敢将马蹄磨伤了。勒住了马慢慢的走,抬头向前望去,却有一片奇景呈现于她的眼前。

    就见天空像有一片云影,上面印著附近的山石草木的倒影,虚浮镖渺,马往前进,影子也向后移动,十分的新奇,但向沙漠中一走深了,这种幻影也就全都消散,只听见“丁郎当郎”的铃挡之声,有一群骆驼自对面走来,比马缓慢,拉骆驼的几个人都是蒙古人,雪瓶就也以所会的几句蒙古话去问,说:“前面有强盗没有?”

    对方的人却说:“说不定!”

    雪瓶又问说:“这天气会起风吗?”

    对方的人答她说:“倒还不至于!你快走吧!前面有店。”

    雪瓶一听说沙漠之中竟有店房,她倒觉得很是奇异,也因此放了些心,从骆驼旁边走了过去,走不远,又遇著两队骆驼,这时天色已惭晚,那颜色跟砂子一样的沙鸡,成群的扑噜噜飞起,还有成群的黄羊,都跟鹿长得一样,全身的红黄色的细毛,跑起来像飞一般,一霎时就跑了十几群,约数百头,雪瓶倒觉得目不暇给。又走多时,嘴十分渴,对面也不再有人来,而天际红霞纷落,地下的沙岗愈见乌黑,她策马再向前行,又是数里,忽见远处又起了一股滚滚的黑烟,并有一闪一闪的火光,她赶紧再往前走,到了临近一看,原来这里有几闲低矮的草屋,屋前生著一大群人,停著许多辆车,三四十匹马,还有几十个骆驼,黑压压地一大片,当中是燃著木柴跟骆驼粪,火光熊熊,鱼肉的香味直扑到鼻里,原来这里就是所谓的店房,是在沙漠中挖成了一片低地,盖了这几间风来了就吹倒、风过去又能搭起来的简陋的房屋。因为来的客人多,屋子容不下,而且沙子上的余热未散,屋里实在不能呆,所以大家都住在外边,坐在地下,趴在沙上,柴跟骆驼粪随燃烧著随又往里添续,火光是越来越猛,不用点灯,每个人的脸都可以看得很清楚,大家乱纷纷地说著各种言语,还有人哈哈地大笑,有哦哦的高歌,一种肉味虽然好闻,但这些人身上的汗臭,直逼得人不能近前,骤子叫唤,骆驼悲鸣,马在喷气打都噜,这店家还养著两条狗;见沙坡上有人骑马来了,就都跑过去汪汪的乱吠。

    雪瓶下了马,她看见这大群人这么乱,本不愿在此住宿,但又四下看看,天已昏黑,地愈茫茫,若是走下去,不知走到何处才能再找首个店房。并想,这些人里也许就有强盗,就有牛脖子混杂在其中,我是为做甚么来的?我为甚么不在这里住一夜?当下她牵著马便不了沙坡,也就算是已经走入店里了,她在闪闪火光之中先去看那些匹马,看见有不少匹全身黑色的,但却没有爹爹的那匹铁骑。这时,忽然间一切的谈话声音全都停止了,无数人的惊疑的脸,直瞪著的眼睛,全来对著她,真是十分严肃,只有火燃著干柴“劈剥劈剥”发著声音,狗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也不叫了。

    雪瓶喊著说:“店家!来喂喂马!”随著她的话,立刻就来了一个光著脊背,骨瘦如柴的老头儿,口中连声答应著,就将她的马接过去,她却自己解下包袱,手提著宝剑,走进这些蹲著坐著的人群里,她见这些人都是神头鬼脸,有长胡子的,有光下巴的,满地都是行李、被卷、货物、牛皮口袋、骆驼鞍子,每个人都正在吃喝,有的吃著肉,有的喝著自己带来的乳酪,有的啃著发了霉的大鳗头,有的咬著自煮的羊腿,大锅里还正在烧著。这百十多个人的模样,雪瓶也很难将他们一一看清,不过可知大概没有那牛脖子,因为都仰著脸看著她,没有甚么人躲藏。

    雪瓶只过去向那烧火的人间说:“你们这锅里煮的是甚么?”烧火的人仰著一张乌黑的脸儿说:“是黄羊肉,早就熟了,你要吃吗?”

    雪瓶就点了点头,又问:“你们这里有水喝吗?”

    烧火的人说:“管饭不管水,水都得自己带看。”

    雪瓶还没有答话,旁边早就有个人过来,“吧”的一声就打了那烧火的一个大嘴巴,打得那人“哟”了一声,拿手捂著黑脸,打人的那人却是个差官的样子,肩上挂著公文袋,一手拿著红樱帽,一手紧紧握拳发威,骂著说:“王八蛋,你也不睁眼看看问你话的人是谁?你敢说没有水?没有水你也得给变水去!”又同雪瓶弯腰赔笑说:“这店里也实在没有水,连煮肉的水还是大家公摊的,在沙漠里无论是走路住店,都非得自己带著水不行,你就来喝我们的吧!”他原来就坐在离火不远的地方,还有他的两个同伴,也都是当官差的,立时就把一大壶茶跟一个茶碗送过来。

    雪瓶倒觉得不好意思,就不由得笑了笑,她这一笑,闪闪火光映著她的娇颜,一些人不仅惊讶,且多有些发迷似的了,雪瓶刚要放下包袱跟宝剑,去接茶来饮,忽然听得人丛中有人粗声地喊道:“好漂亮呀!”

    雪瓶吃了一惊,又见许多人都扭转了脸,还有的发气地在责问那人,那人仿佛还在冷笑著,说:“难道她还是……”往下边的话雪瓶没有听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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