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第2/3页)

罪!”继续策马疾奔。

    赛马的行程早经注定,马程甚远,必须跑到草原的尽头,然后绕过这道哈马脱河继续回奔,绕上一个圈子,终点仍是在开始起步的原来地方。这段距离足足有十里远近,各人大可放开身手全力一争。

    目前的情形是丹鲁丝的那一匹一朵云遥遥领先,然而玉观音的那匹火雷红却是紧追不舍,再下面是虬九爷的快哉风,而卓小太岁的那匹紫毛青却是点缀着,使得虬九爷心分两处,他生怕卓小太岁又重施故技,却又不得不努力前赴,是以显得很是狼狈,不时的瞻前顾后。

    反之,卓小太岁的神态可就显得轻松多了。卓小太岁的脸上,自从与虬九的一段接触之后,始终带着一抹微笑,他似乎胸有成竹,又象是很有自信的样子,胯下的那匹紫毛青看来有足够的潜力,足可与在场的任何强者一较长短。

    两侧观众爆出了如雷的呼唤声,有人挥着衣裳,跳着,叫着,模样儿近乎疯狂。

    现场情势略有转变,玉观音的那匹火雷红以雷霆万钧之势,已接近了蒙古公主丹鲁丝的一朵云,一朵云不过只领先火雷红一头的距离。

    丹鲁丝显得大为紧张,猛力的抽打着她的爱马,甚至于还大声用蒙古话向玉观音叱着,然而这样并不能扭转眼前的颓势。就在接近那条哈马脱河的源头之前,玉观音的火雷红终于超过了她,丹鲁丝屈于下风。她的另一个劲敌卓小太岁的那匹紫毛青这时却追了上来,与她跑了个并列。

    虬九爷一面用陕西话大骂卓小太岁,一面由左翼疾追上来,如此一来,丹鲁丝大为紧张,有左右应敌的威胁,紧张的神态,非笔墨所能形容。

    几万只眼睛始终追逐着领先的这几匹快马,谁也不曾注意那几匹落后的,落后的就是失败,失败的人谁也不会去同情。

    谁也不曾看到,也不曾想到,就在那已被认定为失败的马群里面,爆出了一匹冷门的黑马——黑水仙。

    天知道,寇英杰何尝是来参加赛马的?他只是放不下那位玉小姐,一定要追上她,告诉她关于她父亲的重要消息,告诉她父亲的尸体灵枢就停在客栈里……

    他内心压着这般的悲楚,才会不计一切,甘冒万民之愤怒咒骂,紧追着那位人们心目中的天仙偶像。他是这么的不智,不智到去与群众争宠。

    那匹黑水仙不愧是上都马王,它的身价早在它还是一匹上都野马时,就已被识者所认定,看来果然名不虚传。就在它放蹄奔驰之初,已连续的超越过四匹健马,接着是第五匹,第六匹。

    现在它已接近到第七匹马的身侧,第七匹马现在是那位蒙古公主丹鲁丝。由于她一连被玉观音,卓小太岁,虬九等人所超越过去,内心早已积满了怒火,现在忽然又有一匹马来超她了,使她无从忍耐。尤其不能忍耐的是,这个人根本不是来参加赛马的选手,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么一个楞小子。丹鲁丝不禁娇性大发,尖声的用蒙古话向寇英杰骂着,倏地抬起右腿,用她尖硬的靴子,直向寇英杰那匹爱马黑水仙肚子上踢过去。

    第一脚没有踢中,第二脚踢中了马腹,黑水仙发出了一声短嘶,窜跳了一下。丹鲁丝还想再踢第三脚,奈何对方这匹黑马的速度太快了,她的脚还来不及踢,黑水仙已经超出了她。

    紧接着她之后受到威胁的是陕北的虬九,虬九其时早已怒火万丈,那是因为他又吃了卓小太岁的暗亏,屈居第三,忽然他发现到寇英杰,更不禁怒火中烧。他绝不甘心再落人后,“混小子,老子杀了你!”嘴里叱着,虬九倏地一抡右手,竟把悬在鞍前的银鞘双刀拔出了一口。

    刀光乍吐,划出了一圈弧光,这口刀夹着一缕尖风,直向寇英杰肩头上落了下来。

    两侧观众看到这里,俱都由不住哗然大乱,看赛马已够刺激了,外带着打架杀人,实在是过瘾之至!

    寇英杰一心一意的只是追上玉观音,其他的一切毫不在意,待到他霍然觉出不妙时,虬九的那口雪花刀己距离他肩头不及半尺。此时此刻,人在马上,论攻防皆是不及,惊惶中他倏起左手,用掌背施出“玄鸟划沙”的一招,去挡开对方的刀锋。

    这一招算是用对了。刀也被挡开了,却不经意,被刀尖在手腕上划过去,拉开了有三寸长短的一道血口子。鲜红的血,立时洒落下来。

    虬九一刀不逞,二次再运刀时,黑水仙已经超过了他,全场大哗。

    众人虽是一直对寇英杰的介入不满,可是虬九这种动刀杀人的作风,实在也太过分了些,有些人情不自禁的发出了嘘声。再者大家对于寇英杰这匹黑水仙的超然神速,无不心生激赏。当然,他们还是认为寇英杰是无论如何不能超过玉观音,任何的马要是不知趣到要超过玉观音,都不是他们所欢迎的。是以,大家在欢叫,激赏之余,也都警惕着寇英杰,衷心希望玉小姐一马当先,永远不要被寇英杰的这匹马所超过。

    偏偏寇英杰就是要追上玉观音,是以人丛里立刻爆出了嘘叫之声,很多人站起来用力的挥着衣服,表示出他们内心的愤怒。

    看着两者的距离已是不远,前奔的玉观音固是紧张,两侧的观众更是为之疯狂,人人皆自怒吼,汇成一片狂涛。

    寇英杰快速的策着马,他那副模样看上去狼狈极了,头发披散着,衣服好几处都破了,脸上还带着伤,胡子原本就好几天没刮过了,衬着他服丧时的憔悴面容,真是一副怪模样!

    看看两者距离已经很近,“玉姑娘!玉姑娘!”他大声的叫喊着。

    马上的玉观音倏地回头怒看着他,对于这个不识进退汉子的纠缠,她厌恶极了,真恨不能当时就停下马来,好好的教训他一顿。当然眼前这个情形却不容许她真的这样做。她只得忍着心里的这团怒火,继续的策马奔驰。

    寇英杰自是不会放松,两匹马只差着一丈左右就要挨在了一块。

    蓦地,由侧方飞来了一截鞭梢,不偏不倚的正好缠在了他的右腕上。

    发鞭人——卓小太岁,俨然是个高明人物,眼力准,手法妙,而且力道奇大。那根鞭子在他手劲之下扯得笔直,猝然加诸的力道,差一点把寇英杰由马上扯落下来。

    寇英杰这才发觉到由于自己的快速策马,已然超过了卓小太岁的那匹紫毛青。他蓦然侧首,看到卓小太岁的表情,显然不若虬九那等的恶劣,然而那双眸子里的光采却也并不友善。卓小太岁一言不发,只是用力的扯着他手里的长梢马鞭子,寇英杰用力的挣了一下,没有挣开:“你干什么?快松开!”寇英杰反过手来,就去夺他的马鞭子。

    卓小太岁一松鞭梢,却又改向他另一只手的手腕上缠了个准。寇英杰反手抄住了鞭梢,两个人一前一后可就较起了力道。

    只听见“嘣”的一声,那条双股皮筋编制的马鞭鞭身,竟然从手中断为两截。

    卓小太岁眉头一皱,寇英杰胯下的那匹黑水仙早已怒嘶一声,驮着他箭矢也似的窜了出去。

    人声雷鸣般的欢呼着,玉观音的火雷红,距离着终点不足两丈的距离。

    人人脸上展着狂喜,大声的吼叫着,有帽子的挥帽子,没帽子的舞着衣服,他们以极其兴奋激动的心情,来欢迎他们衷心所喜爱的这位玉小姐再度蝉联冠军。

    玉小姐脸上终于也现出了笑容。

    然而,然而天下事每每意外。就在这弹指的一刹那,玉小姐身后的那匹黑水仙,竟然雄性大发,这匹一向以王者自居的上都马王,在任何情况下,都不甘心居人之后,只见它一双后足倏地向后一弹,整个身子跃空而起,“呼!”象是狂风里的一片乌云,飕然掠空直起。

    玉观音的那匹火雷红距离着终点已在咫尺之间,却被黑水仙自身后超越了过去。

    负责评判的几个职司人员惊悸着赶上来,眼睛都直了。

    依着先后的顺序是寇英杰第一,玉小姐第二,卓小太岁第三,虬九第四,丹鲁丝第五……其他各骑,还远远在后。

    人们疯狂了。叫声,骂声,喊打声,乱成了一片。

    愤怒的人群叫嚣着,几乎要冲进席棚。

    寇英杰竟似全然未觉,他心里只想着追上了这位玉姑娘,带着无限渴望的表情,他由马背上飞跃下来,直向玉观音身边跑去。

    玉观音面色如纸,一声不响的站在她的那匹火雷红的跟前,她表情沉着,显然心中充满了怒火。

    寇英杰气吁吁的跑上来道:“玉姑娘,郭小姐,我……我……”

    倏地,面前的玉小姐柳眉一竖,手上的马鞭子,已用力的抽了出去。

    “叭!叭!叭!叭……”无情的鞭梢,象骤雨般的遍落在寇英杰的全身各处,较诸先前马上的那顿鞭子更不知重了多少。

    寇英杰踉跄的跌坐在地上。

    玉小姐似乎仍然未能够发泄她心中的怒火:“你这个人——无聊!”她痛声骂道:“无耻,干什么你老追着我,缠着我!你……”眼睛忽然一红,明珠似的泪珠,滚腮直下,她霍地举起了手上的鞭子还想再抽下去。

    “算了,姑娘。”说话的是卓小太岁。他用炯炯明亮,含有正直却又有情的眸子盯向玉观音:“打得够重了!你就手下留情吧!”

    玉小姐嗔道:“要你多管!”

    卓小太岁一笑,躬身道:“在下卓君明,久仰姑娘大名,就请赏在下一个薄脸,感激不尽!”

    玉小姐鼻子里“哼”了一声,恨恨的丢下手上的鞭子,倏地反身翻上了马背,一带马颈,火雷红长嘶一声,夺道疾驰而出。

    寇英杰怀着无限的痛楚在地上站起来,责任在身,他不能就这么算了。

    “郭姑……娘……你慢走!”他踉跄着还想上马追上去,却被卓小太岁一把拉住。

    “朋友,你也太不识相了!”卓君明铁冷着脸说道:“足下看起来,不象登徒之流,身上还戴着孝,干嘛硬要追着人家姑娘不放?”

    一旁的虬九大怒的骂着:“他妈的,天底下还有这种人,要不是他捣乱,老子非跑第一不可!”说着身子向前一跃,霍地拔刀出鞘,就想向寇英杰身上出手。

    卓君明忽然以手架住他,冷笑道:“苗矮子算了吧!你的那匹快哉风,其实并不怎么样,不要说比这位朋友的黑水仙差远了,就是比起卓某的这匹紫毛青,甚至于玉姑娘的那匹火雷红来,都还要差上一筹……”他冷冷一笑,接着又道:“能跑第四你一点也不冤枉!”

    虬九大怒道:“胡说,姓卓的你太不够朋友了,我们还有笔帐好算。不过,这个人太可恶!”说着愤愤的用力指向寇英杰道:“你小子报个万儿吧!”

    寇英杰一心只在那位玉观音玉小姐身上,哪里有心情再应付外人,闻言之后尚未答话。

    虬九大声喝骂道:“小子,你是聋子呀!”

    卓小太岁忽然笑道:“算了,算了,何必欺侮人家一个孝子,刚才那一顿鞭子已经够他受的了,说实在的,这个人虽然讨厌,但他的这匹马,却是真不含糊,比起你我的这两匹牲口来,实在是强多了!”

    虬九冷笑道:“我就是不服气,哼哼!卓君明,我倒要问问你,你中途跑不过我,为什么捣蛋?莫非以为你们卓家的人没人敢惹是不是?嘿嘿,告诉你,姓苗的第一个就不含糊呢!”

    “那就好办了,”卓小太岁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你是不含糊我的人,还是不含糊我的马?”

    “人和马我都不含糊!”

    四周的人原本心情激愤,这时看见卓小太岁与虬九爷苗飞斗上了,一时俱都大乐,群众的心理俱是一般,真恨不能他们双方马上干起来才过瘾。

    虬九说完话,后退一步,左手一翻,“呛!”一声,把另一口雪花刀也抽在了手里。他双刀在手,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来吧,姓卓的,你既然要为这个人担待,就接着我的双刀,来,拔你的剑吧!”

    卓小太岁摇摇头道:“这又何必,既然是你我二人的事情,何必要外人旁观?”

    虬九冷笑道:“那你说怎么办吧!”

    卓小太岁道:“今夜子时,在太阳坡,我等着你,咱们先赛马后比武,怎么样?”

    “好。”虬九大声道:“一言为定!”说完他翻身上马,把双刀回鞘,却向左右抱拳道:“各位都听见了,姓卓的给我苗某人划了道儿,今夜子时在太阳坡,先赛马后比武,大家要是有兴趣的话,欢迎到时候来看这场热闹!”

    大家伙爆雷似的叫了起来。

    虬九苗飞冷冷笑着,径自带过马头,一径的去了。

    这时,后面的几匹赛马,才陆续的抵达进棚。

    负责赛马大会的主人——秦场主,怒冲冲的也来到面前。

    这个人在秦州说得上是个大名人,非但秦州一地,就在整个甘凉地面上,也是大大有名,有个外号,人称“马王爷”,姓秦名雷,开了数处马场,从事本地马匹买卖批发的生意,很发了些财。生着一张长脸,一对招风耳,小眼睛,一看上去就知道是个很难说话的主儿。他是冲着大闹赛马场的寇英杰来的。

    秦雷身后还带着四个人,一见面不容分说,一指寇英杰道:“把这小子给我押下去!”

    四个大汉一拥而上,就要当场擒拿寇英杰。

    卓小太岁却横身道:“慢着!”

    四汉子闻声止步。

    秦雷见是卓小太岁,不得不抱拳拱了一下,强作笑容道:“卓少君也在么!幸会。”

    卓君明抱拳一拱,道:“不敢,秦场主,请卖在下一个薄面,暂且宽恕这位朋友可好?”

    秦雷顿时面色一沉,怒视向寇英杰,后者这时一副伤心失望之态,只是垂头不语,似乎身侧所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与他无关一样。

    “这个……”秦场主满脸怒容的道:“卓少君关照,按说秦某不容不遵,只是这太不象话了,好好一个赛马盛会,被他一个人搅得乱七八糟,还开罪了玉小姐,秦某对这等不法之徒,责无旁贷,还请少君示惠,把这个人交下,秦某秉公处理,绝不宽容!”

    这番话,极得四周众人支持。一时间人人喊打,形成一片混乱。如果这些愤怒的群众搅了进来,情势必将不了,寇英杰又将是一个什么下场,就实在难以猜测了。

    卓君明并不为此改变初衷,他看着马场主人秦雷微微一笑。道:“这位仁兄孟浪之处实在是有的,只是他的这匹黑水仙确实比任何一匹马跑得快也是事实。老兄既然举办的是赛马会,就算他中途得讯,来参加赛马也不为过之,况且,他已经被玉小姐打够了,秦老兄也就网开一面算了!”

    秦雷心中虽然万分不满,只是他知道这位卓小太岁,无论家世,财富,以及他个人本身的武功造诣,都不容轻视,自己实在开罪不起。只是,他却别有为难之处。皱了一下眉,秦雷才又道:“卓少君既然如此关照,在下如果再不遵从,也太矫情。只是,这次马赛的冠军,却不能给他!”

    “这个……”卓君明一笑道:“那么秦兄的意思是……”

    秦雷道:“按理,当然应该是玉小姐第一名!玉小姐已经蝉联了两届冠军,这一次也不应该例外!”

    卓君明转向寇英杰道:“怎么样,你自己倒是也该说句话呀!”

    寇英杰长长的叹了一声,只是苦笑的轻轻摇着头,他的手还在流着血。

    卓君明皱了一下眉,连忙抓起他的手来,看了一下道:“你受伤了,这是谁下的手?”

    “不碍事。”寇英杰把手用力的抽出来。他象是忽然才恢复了理智,当下向着卓君明抱拳苦笑道:“多谢卓兄古道热肠,寇某不智,怨不得旁人,在下眼前还有大事,一待事情办完,当专程造访卓兄,重申谢忱,告辞!”

    说完,回身就去拉他的马。

    卓君明横身而前道:“寇兄弟你先慢走一步!”

    寇英杰站住道:“卓兄有何关照?”

    卓君明眸子在他身上一转,道:“你就住在本地么?”

    寇英杰点点头,他的表情很沮丧。

    “好吧!”卓君明说:“你的鞭伤很重,回去好好歇着吧,一半日内我再去看你。”说罢闪身让开。

    寇英杰抱拳环场一礼,带过他的马,由席棚内道拉马自去。

    马王爷秦雷追上去道:“喂喂!”

    卓小太岁拦住他道:“算了,算了,这个人看来是个老实人,让他去吧!”

    秦雷叹了一声,道:“好好的一个盛会,让他搅得乌烟瘴气,这家伙实在可恶。好吧,冲着卓少君,这件事就算完了。只是玉小姐那边……”

    卓君明一笑道:“秦兄如果怕玉姑娘生气,何不到她下榻的梅园去赔个小心?只是她是不是会见你可就不一定了!”

    秦雷皱着眉道:“也只好这样了!”说罢拱了拱手径自离开。

    卓君明随即唤过他随身的小厮,带过他的那匹紫毛青,翻身上马亦自离开。

    群众的热情,自然而然的因为几个主要人物的离开而冷却下来,也就纷纷散开自去。

    说不出的懊丧、惆怅、心灰意冷,寇英杰返回到了客栈里。

    默默的,回到了他自己的房中,在书写着“先师,郭公之灵位”的供桌前。他一声不吭的坐下来只是发着呆。灵前白烛的光蕊不停的摇曳着,照着他茕茕孤单的身子,自己低头看看,由不住兴出了一声叹息。

    身上的衣服都破了,几处鞭伤也都肿起来,现出了条条的痕迹,最厉害的是手上的那处刀伤,还在不停的淌着血,血迹把衣服都染红了。寇英杰忍着痛,匆匆把伤处止血,换上了药,包扎了一下,连衣服也都懒得换,就倒在了床上。

    “这是何苦?”自己想着也是无聊。脑子里这么想着,可就情不自禁的又浮起了那个玉姑娘的影子。该是千娇百媚的一个俏丽佳人,称得上国色天香的美妙姿容,然而,他却是领教了!

    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会是这么不讲理的一个人,简直是不可理喻。

    一想到她那般凶煞挥鞭的模样,似乎恨不能要用鞭子把自己抽死的样子,寇英杰禁不住由脚心潜生出一股凉气来。

    然而,寇英杰思忖着,自己的行为也是太孟浪了些,好好的一个赛马盛会,全因为自己而弄糟了。师父郭白云倒是真没有说错,他这个女儿实在是太任性了,这般蛮横不讲理法儿,日后何以相处?想到这里,又不禁暗恨自己办事莽撞,武功不济,假使有一身好本事,又何致于会吃这个亏?

    不要说比起那位玉小姐的武功来差了一大截,试观卓小太岁其人,又何尝不高出了自己许多?这样又使他想到了卓小太岁。这个人不失为一个见义勇为的侠士,今天的事要不是他,自己只怕结局更惨,即使不被那位玉小姐的鞭子当场抽死,也难以逃开那批愤怒的群众之手。

    他内心不禁对于卓小太岁这个人油然的生出了敬意,暗里责怪自己真是胡涂,居然不曾问一下对方的名字与住处,就这样胡里胡涂的走了,简直是太也失礼。

    心里正自懊丧不已,却听得有人叩门。

    “寇先生请开门!”

    是店里伙计盖三的声音,门敲得很急促。

    寇英杰含糊的应了一声,开开门道:“什么事?”

    盖三咧口笑着道:“玉小姐那边,打发人来看你老来了,在前面柜房里,等你老回话呢!”

    寇英杰顿时精神一振,道:“玉小姐本人来了没有?”

    盖三摇着头道:“没有,是她那个小跟班儿毛七来了。还带来好些东西,说是要面见你老本人!”

    寇英杰心里很不是个滋昧,想了一下,遂点点头,匆匆返回换了件外衣,锁上房门,这才同着盖三往前院里走过去。二人进了柜房,就看见刘掌柜的正陪着玉小姐跟前当差的那个毛七在说话。

    上午在马场毛七见过他,是以不待招呼就站起来抱了一下拳道:“寇相公么……失敬,失敬!”

    刘掌柜象是对毛七很巴结的样子,忙为寇英杰介绍道:“这位是毛管家,玉小姐跟前的红人。”

    寇英杰微微点头,坐下来。

    毛七一笑道:“早上赛马场的事,我们小姐回去以后觉得很过意不去,特别打发小的来看看相公,另外送点东西,表示点歉意。”说着走到桌前,打开一个包裹,由里面取出一包银子,道:“这里是二百两银子,”嘻嘻一笑他又取过一个小小玉瓶道:“这里面是我家小姐家独门收藏的上好伤药,小姐怕相公鞭伤过重,伤了筋脉,嘱小的关照相公日服三次,一半日就可见效!另外……”毛七笑着又指了另外一个包着漂亮红纸包道:“这是马场秦场主送去的奖金和奖品,我家小姐说真正跑第一的该是寇相公,她不能收,所以一并的叫小的给相公你送过来!”他一口气说了这些,取过纸笔,送到冠英杰面前,哈哈笑道:“东西全都在这里,请赏在下个收条儿,小的也好回去交差!”

    寇英杰脸涨得通红,过了一会儿,他才摇了一下头道:“这些东西我不能收!”

    毛七一怔道:“不能收?”

    寇英杰冷笑道:“你们小姐真是这么关照你的?”

    毛七连连点头道:“是呀,是她这么关照我的,寇相公,有什么不对?”

    寇英杰道:“你们小姐人呢?”

    毛七一笑说道:“走了。起程回皋兰去了。”

    寇英杰呆了一下,苦笑道:“那么很好,就烦毛管家把这些东西原封奉还,就说在下愧不敢受。”

    “这又何必呢?”毛七皱着眉道:“我们小姐是一番好心,因为今天早上……总之,我们小姐心里很过意不去。”

    “既是过意不去,就应该她自己来。如果以为送点银子就……”说到这里,寇英杰面色一凝,苦笑着道:“就这样吧,毛管家请把这些东西带回去,至于这件奖品,我就更不敢收了。要是你们小姐也不肯收,那就退还给秦场主好了。我日内将起程赴皋兰一行,也许还能见得着你家小姐,我有重要的事要她……”他不得不把话声中辍。

    毛七与刘掌柜的也都看出来,这位寇先生脸色苍白,气极了的样子,二人不由得相互对看了一眼。

    刘掌柜的干咳了一声道:“寇先生,既然玉小姐特别派毛管家来赔了不是,你先生也就算了吧!”

    毛七赔笑道:“是呀,我们小姐心里老大的过意不去,相公要是把这些东西给退回去,岂不是扫了她的面子吗?那时候我们小姐再要动了气,可就……”

    寇英杰站起来,笑了笑道:“我已经这么决定了,毛管家另外还有话说没有?”

    毛七想了想,才结结巴巴的道:“我们小姐的脾气就是这个样,相公没有事最好不要再去皋兰,免得遇见了不太方便!”

    寇英杰忍住心里的怒火,点点头道:“我知道了。皋兰我是一定要去,你们小姐也是一定要见,见了面她真要怎么样,也只有由着她了!”说罢,拱了拱手,径自转身步出。

    毛七看着他的背影,翻着白眼儿。在他眼睛里,这个人可真是个傻瓜,到手的钱他居然推了出去。

    寇英杰来回的在房里走了一圈,实在难以抒出紧压在心里的一腔怨气。

    “郭彩绫!你也太小看了我寇英杰这个人了,寇某人毕生服膺于忠义二字,岂是贪图财利的无为小人?我千里送丧,送的是你生身之父,你居然把我当成孟浪登徒之流,打伤了人,自己不来,却派个奴才送银子给我……分明是小瞧于我!”

    越想越气,忍不住重重的在桌案上擂了一拳,发出了“碰”的一声,白烛一跳,差一点倒下来。他的眼睛可就情不自禁的接触到了那个黑漆的棺材,由不住喟然发出了一声长叹。

    “师父……”他心里暗忖着:“你老人家的一番心意,以爱女终身相托,只怕弟子无能为力,不得不辜负你老生前的一番期盼了!”

    刹那间,热泪猝涌,几乎忍禁不住,视觉里的一切俱都变得模糊了,那双白烛的炯炯光蕊,陡然间幻化为栲栳大小的两团金光,就在那两团光影之中,叠印出郭白云生前皤皤白发银髯的一颗人头。

    寇英杰唤了一声:“师父!”陡地扑过去,才知是幻影一团。

    面对着郭白云的棺木,他不禁兴起了一片伤感。老人的慈晖,恩情,历历过目,使得他感到一种难以排遣,责无旁贷的一种痛苦,一种受知遇而无从答报的痛苦。

    眼前的一腔颓唐,万种惆怅,无非皆是由于那个玉观音郭彩绫身上而起。

    这一个突然的发现,猝然使得他大吃了一惊。须知“情魔”因“心想”而生,两者互为因果,伤人于无形之间,被害者一入泥淖,即难以自拔脱身。寇英杰眼前正是如此。其实,在他第一次看见玉小姐晶瓶雕像时,是己留下了内在的情因。

    这种魔相的滋生,原是极其自然而不着痕迹的,很难被人自省发觉。寇英杰总算是一个智者,在他忽然憧憬出此番感情大变的不同凡响来因时,内心油然的生出了一番警惕。他不禁苦笑了起来。想到恩师郭白云那般奇异武功,具有真知灼见的一个高人,居然也会做出这般的胡涂事情。

    他是不该把女儿终身许托与我的!寇英杰心里这么想着,她是天上的一颗星,闪烁着令人目眩的寒光;是一道雨后的彩虹,那般的五彩缤纷,绮丽多姿!她该是一只鹤,一只云际翱翔的天鹅!是万人目睹下,永远高高在上,羽衣云裳的九天仙女!

    这一切都是虚无飘渺,可望而不可及的,谁要是意图得到她,占有她,该是何等的不自量力,何等的不智与呆痴!

    刹那之间,寇英杰把自己看得那般的渺小。郭彩绫愈是高贵出尘,他也就愈加的显得渺小。两者之间的距离,似乎是愈加相差得远了。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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