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第2/3页)

“你不睡觉,我也不睡觉,我还是陪着你在这里聊天吧!”

    彩绫苦笑了一下,没说话。

    “咦?”小眉象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寇相公呢?怎么家里闹成这样,他还没有醒?”

    彩绫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低下头只管用她那一只平窄的脚,在地上划着。“小眉,”

    她呐呐的道:“你觉得寇英杰这个人怎么样?好不好?”

    “我觉得寇相公很好!”小眉扬着脸,天真直率的道:“想想看吧,人家千里迢迢大老远的把老王爷的灵体运回来,大爷二爷连声谢都没有,反而疑心人家,小姐你也是。”

    彩绫苦笑了一下,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们都错怪了他!”

    小眉喜道:“真的?这么说老王爷留下来的那个翡翠骆驼呢?”

    “寇英杰没说谎,是被人家给抢走了。”

    “被谁给抢走了?”

    “被……一个女人!”想起这件事,彩绫心里就烦,她忽然站起来,走到亭子那一边,心里那股子别扭劲儿可就不用提了。

    “过来,小眉!你跟我到寇相公住的地方去。”

    小眉直着眼道:“现在?”

    彩绫没说话,下了亭子往前就走,小眉在后面跟着。

    寇英杰房子里黑着灯,彩绫在楼下仰首看了一会儿,想到了寇英杰的被迫离开,心里忽然感觉到就象要失去了些什么似的。她呆了一下,随即纵身而上,落在了楼廊上,小眉在她身后也跟着纵起来,只是她的轻功差劲,身子落下来,发出了通的一声,整个的阁楼都为之一震。

    “小姐,”她附在彩绫耳边道:“我们不能这么进去呀,要是给别人看见……”

    彩绫看了她一眼,还是没理她,往前走了几步,一伸手就把窗户给推开了,同时闪身而入。小眉忙跟着纵身进去,随手把灯给点着了。室内空空如也,哪里有寇英杰的踪影!

    “啊!寇相公到哪儿去了?”

    彩绫看了她一眼,“早就走了!”说着,她无限气馁的在案旁坐下来。彩绫漠漠的道:

    “在他床上有一封信说是留给我的,你去找找看!”

    小眉马上跑过去,只翻了一下就找着了。“有!”她惊讶着把这封信送到了彩绫手上。

    伸出懒洋洋的一只手,彩绫把这封信接了过来,只觉得厚厚的一叠,信封里鼓膨膨的,象是另外还装着什么。她把信封撕开一角,先向里面睨了一眼,顿时一惊,忙撕开来,一枚晶光四射牵曳着长长银链的小小晶瓶,由信封里滑了出来,坠落在地上。郭彩绫弯身拾起,顿时她神色大变,紧紧的把它抓在了掌心里。“爹!”她惊愕的叫了一声,随即迫不及待的把寇英杰留下的信摊开来。

    眼睛里聚集着泪水,那双拿信的手颤抖的那么厉害,她一口气把信看完,忽然,她象木头人也似的呆住了。

    “寇英杰……”她嘴里喃喃的唤着,忽然俯身在桌上泣出声来。

    小眉在一旁惊得呆住了,她悄悄的问:“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寇相公他怎……怎么了?”

    郭彩绫一下子由位子上跳起来,把小眉吓了一跳,彩绫这时又似恢复了镇定,象是她内心作了一个决定似的,把脸上的泪痕擦了一下,信和晶瓶都小心的收起来。

    “小眉,”她淡淡的说道:“我们回去吧。”身形一闪,穿窗而出。

    晨。无风。朝阳。三者勾画出一种超然静态的美。

    静静的河水,毫无声息的在沙滩上淘着,一次又一次,沙滩就象是永远也喂不饱似的,每一次都把泛上来的浪花,吞噬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那片白白的泡沫。

    泡沫在朝阳下立刻就消失了,于是浪花再卷起来,沙滩再吞下去,泡沫再消失……一遍又一遍,永远是那么规律而单调的循环着。

    几声鸟的啁啾,那种长长的嘴,翠绿色羽毛的小水鸟,每捉到一条小鱼,吞吃后,才会发出叫声来。

    天上的云慢慢的在行走,不过是一种寻常,再平凡也不过的现象罢了,然而谁又会留意的去体会到这其中却包涵着一种极不寻常,极为高深学问的永恒在里面?

    几条金色的鲤鱼,映着朝阳在窜着波儿,鱼跃的姿态不尽一一,在朝阳方向,万籁俱寂的静态里,鱼的欢跃颇是令人费解。

    谁又会去思索这些问题?

    这个人准是个傻子!

    他——寇英杰!

    在这里,他已经盘桓了整整三天了。三天来,除了必要的一些生活琐碎以外,他几乎没有离开过这块地方。

    上面是一方芦席,下面是一块草垫,就象一个坐垫的老僧般,他在这里参悟着什么。

    在沿着河岸苦行了七日之后他才在这里下脚。并非是累了,也不是在躲避什么,他只是觉得这块地方不同于别处的河岸。

    黄河上行的地势偏高,下行地势又偏低,上行多礁岩,下行又多弯曲,而眼前这块地方,颇有折衷之势。

    这里河道宽阔,宽得有些出乎意外,两岸高山,似乎有意回避着河水,顺着水流的势子,迂回出一个直径约近十丈的圆形水潭子。再下去却又受山势的影响,河道又变得很狭很窄,这块地方显现出天质独厚!

    澄黄的河水,只是在打着圈子,寇英杰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只是觉得特别静,适宜于自己的参悟与苦思,第二天他发觉到鱼跃,第三天他沉思于鱼跃。今天是第四天的开始,他仍然在思索着这个鱼跃的问题。

    那幅师授的武林至宝鱼龙百变图是刚刚才摊开来的,横放在他眼前,画中所显示的百条金鲤,映着朝阳挺波跃流,和眼前真景倒有几分仿佛。看完图画再看真景,两相映衬比较之下,他心鼓雷鸣,感觉到一种难以体会的惊心动魄之势。

    渐渐的,他的眉心里,不自觉的沁出了汗珠。那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情绪,每当他把注意力贯注在这些金鲤跃波姿态里的时候,就会有这种雷霆万钧的情势,如果再试着把目光转向河面上真实的鱼跃,两相对照的话,那种激动的情绪更有甚之。

    如此十数次印照之下,他已被迫不得不闭上了眸子。

    强自定下心来,接下去,情形仍是同样的。是以,在十数次印衬之后,他已精力交疲,不得不掩上了画卷。

    其实这段鱼跃的时间是很短暂的,当旭日自东方升高一些的时候,阳光转为强烈刺目,河水中无数金鲤已归于寂静。

    寇英杰嗟叹一声,站起身来,他知道,自己又错过了难得的一刻,而下一次鱼跃之时,当如图画中所显示的黄昏时分,时在申、酉之交,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可以起来活动活动了。

    他的心情至为苦闷,那是因为他一直在思索着同样的一个问题,一个极其深奥,却又十分枯燥的问题——鱼跃的问题。

    在任何人看来,也许都会认为这是个不值一笑的问题,然而寇英杰却认定其中大有学问,甚至于他认为,一旦把这个问题想通了,那图画中的百招金鲤跃波,也就可迎刃而解。

    在沙滩上他伸展了一下久蜷的躯体,收起了画卷,向着岸边踱过去。

    水面上交织着一片金光,晨风吹皱了河水,泛射出万点鳞光,他不禁又想到了郭彩绫,他想到甜美的笑靥,和那双明亮秀美的瞳子。当然,也忘不了她冷若冰霜的另一面。每当他静下来的时候,他都会情不自禁的想到她,总会兴起一种说不出的惆怅。

    很多的事情他都忘不了,现在忘不了,恐怕永远也忘不了。

    懊丧、遗憾、自卑、恨辱这么多错综的情绪,每当他一想到她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一股脑的涌现了出来。

    他苦笑着弯下身来,在岸边的石缝里,用手指夹起了一只青虾,剥开来生吃下去。三天以来,这些河虾就是他最方便美味的餐点。他一连吃了十几只,才把空虚的胃填饱了三分—

    —三分饱也就差不多了。

    饥饿使人迟滞,过饱使人昏沉,人的思考力只有在三分饱的情况下,才能充分的发挥极致。各样的感触,也只有在这个情况下最为活泼敏锐而有生气。

    这一次他来到这里,内心抱定了十二万分的决心意志,如果他不能参悟出那卷鱼龙百变的诡异武功绝学,他绝不生离这块地方。

    不过是三四天的时间,思考已使得他看上去憔悴多了,俊美的面颊上,布满了沉郁的风尘颜色,那双历经大漠风沙,惯以阅人的眸子,也笼罩着一层深深的迷惘,对于人、事,他早已不再那么天真了。

    在经过一连串无情的打击之后,他的人生观较之昔日有了极大的转变,对于事理的分析,他不再是单刀直入,开始发觉到正面的探讨,往往不如反面那么的深入,反面有时候又不如侧面那般的敏锐,而有真实性。

    他把这种心得,运用在武功奥秘的探讨上,顿时感觉到其味无穷,从而使他体会到“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这句话,确实有其真理价值。

    顺着岸边,通过那些高矮不一,凸凹峥嵘的乱石,来到了一处石洞。洞前涓涓的滴水,形成了一面透明的水帘子。掠身入内,即可见石洞内约三丈方圆的一块空处,几只獐狗,在寇英杰身方入内时,惊吠着向外奔出。

    三日夜以来,他都沉缅于鱼跃的深思,以及十一字内功真诀的深奥探讨里,现在一旦松弛下来,即感觉到无比的怠倦。

    这地方是他早已勘察好的安身之处,一些随身的衣物,都存放在这里。

    找到一处平坦干燥的地方,摊开毡垫来,身子方一倒下,随即沉沉的进入梦乡。

    这一觉实在睡得太长了!当他朦胧中睁开眼的时候,耳中仿佛听见一声尖锐的鸣声——

    那是一种禽类的鸣声。

    一个练武的人,在各方面的感触,都要较常人敏锐得多,必须要具有一触即变的感应力,才配得窥武功至高的堂奥。

    寇英杰的确是一块很好的练武的料子。事实上,他的武功造诣已经很高了,只是近数月来所结识的每一个人,几乎都大非凡士,是以在多次铩羽之后,才会使他兴出我不如人的感觉。

    其实这些人其中的每一个,都不是很轻易的能在江湖中随便邂逅到的。

    在历次的打杀劫难里,早已培养成他超人的警觉性。是以,在眼前这声禽鸟的鸣叫里,亦使他敏锐的起了一种特殊的自卫反应。只见他双手本能的在地面上用力一按,身躯已车轮般的滚翻了出去,一只其白如雪的鹭鸶鸟,正以着奇快的速度,向他进袭,却因为寇英杰过人的机警,使它扑了个空。

    这只是一个开头而已,随着这声尖锐的禽鸣之后,全洞兴起了一片轩然大噪,为数千百的鹭鸶鸟,霍然由洞外鼓翅而入,雪羽交翻,鸣声震耳。

    寇英杰方始惊睹到身处万鸟丛中的一瞬,为数千百的白鹭,已向他全身上下袭到。这真是他生平最特殊的一次经历,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跟鸟类动手。

    寇英杰嘴里惊呼了一声,不假思索的劈出了两掌,掌风过处,为首的十数只白鹭鸟,顿时丧生掌下,空中就象猝然炸开了十几朵白花似的,散开的羽毛,梦境般的飘散着。

    也就在这刹那间,寇英杰只觉得全身上下,十数个地方同时作痛,这些禽类的细长嘴喙,每一只都同箭矢般的锋利,钢嘴力啄之下,不啻乱箭齐发,寇英杰立刻感觉到负伤的痛苦。这是一次绝无经验可循的对手战,略有疏忽,即可陷自身于死地。

    他发出了类如疯狂的一声大叫,全身在地面上一个疾滚,随着前进的势子,手上已经抄起了地上的毡毯,就势挥手抡出。

    对于眼前这般敌人来说,这个武器确是再衬手不过了,那块藏人手织的毡毯,经过寇英杰的内力贯注之后,不啻如一块铁板般沉实有力,其上所加诸劲风力道,有如一片狂飙。

    整个石洞,在这股力道充斥之下,不禁发出了轰然一声大响,无数的鹭鸟,迎合着这一股倒卷而来的旋风,有似风中白云般的向着洞外倒卷而出,来得快去的也快,一进一出,如行云流水,星月下雪羽交辉,一时蔚为奇观。

    寇英杰力却众鸟之后,自身亦颇为狼狈,大吼一声由洞内跃身而出。随着他跃出的身后,犹有百十只鹭鸟穷追不舍。

    这些鹭鸟汇合着先前外出的大批同类,就空盘旋,发出第二次袭击。

    这一次较诸前一次似乎要猛厉的多,由于有了前次的伤亡经验,这些灵禽也都学会了乖巧,在千鸟齐鸣的凄厉声中,大批鸟群,霍地散满空间,改集体为个别,一只只的个别进袭,暴雨点般的向着寇英杰上下四周落来。

    寇英杰力贯毡毯,一经抡起,上下四方,五丈之内形成一团狂飙,自此为中心,向外扩散出大股狂风,呼呼之声,惊天动地,地面上沙粒一经他风势卷起,弥散出万丈黄尘,其势之锐猛,的确惊人已极!如此一来,对于那数千百的白鹭,立刻生出阻吓作用。

    在一阵势衰的啁啾鸟鸣声中,千百只鹭鸟纷纷四避开来,一只只无声息的落在附近的石笋上,白花花的一大片。

    寇英杰喘息着方自停手,这些鹭鸟,即作出进攻之势,他只得不停的抡挥着。

    人与鸟这般的相处了足足有半盏茶时间。

    寇英杰由于在长时间的真力贯施之下,已禁不住全身汗下,他忽然觉出了不妙,聪明人竟然也会做出了傻事。即以眼前而论,寇英杰忽然发觉到自己竟然着了这群白鹭鸟的道儿,姑不论最终胜负如何,起码眼前敌逸我劳,就体力消耗上来说,先就输给了对方。

    只是,却已势成骑虎,惟一可行的办法,即是把力道放得轻松下来,两只手轮流的对换着,借以略事休息。如此,双方又相持了一段时候。

    寇英杰不禁暗中不迭的叫苦,默念着这般相持下去,吃亏的仍是自己,正在思索着脱身的法子,蓦地,他看见了一桩新奇的事儿。

    约在十丈外的沙滩上,浪花正自翻吐白色的泡沫,倒不是那永恒的浪潮有什么新奇,而是浪花冲激之下所带来的那个人。

    那个人的确是透着古怪!

    激烈的浪花,在掩遮过那片有如犬齿交错的岸礁之后,随即为岸沙所吞没,那个留下来的人,却身处于犬齿交错的石隙之间。

    黑长的几股散发,经过河水的洗刷,一股股象是怪蛇般的蜷留在他结实的膀臂之上。

    天上没有云,只有一轮皓月,繁星密布,星月交织着一天的皓洁,却把那个人衬托得如此清晰。他的身躯几乎是全部**着,仅仅有一块兽皮略遮前阴后股。

    那么高的躯体,的确不多见。寇英杰的身材已经很高了,可是跟这个人一比较起来,显然还差了许多。

    这个人是在浪花一退的当儿,自岸礁之间站起来的。在第二次浪花还没有袭过来之前,他已经踏上了岸沙。

    寇英杰在目睹着这个人猝然现身的一刻,禁不住心里怦然一惊。

    也就在这个人乍然现身的同时,只听得那群栖息在石林内的白鹭鸟,发出了一阵喧鸣之声,纷纷鼓翅而起,一时间幕天直起,直向着来人身上袭去。

    寇英杰睹状顿时一惊,暗忖了一声:“糟糕!”

    想象中那人**的身子,在这为数千百的鸟群攻击之下,必然是惨不忍睹,其实却是大谬不然。

    根本上他就猜错了!这为数千百的白鹭鸟,压根儿对那个人就没有一点敌意,非但没有敌意,相反的看上去却是十分友善。但闻得群鸟啁啾,雪羽蹁跹,只是在那人伟岸的身躯之上打着圈子,随着那人舒展开来的一双臂膊,十数只白鹭鸟,徐徐落身其上。

    一时间,他头上、肩上、身上……无数的白鹭鸟,纷纷都落了下去。看上去,对方简直就象个鸟人,加以那些未能栖落的散鸟,鼓翅待栖,千百只鹭鸟,银羽生辉,就空舒翅,一时蔚为奇观。

    寇英杰不禁被眼前的这番奇景惊得呆住了!

    那人似乎无睹于寇英杰的存在,只是调弄着眼前的鸟群,只见他舒展着一双长臂,毫无拘束的飞转着身躯,在那片起伏峥嵘的岸礁上,他伟岸的身躯时起又落,有如星丸跳跃般的起落着。环绕在他身侧四周的鸟群不时的飞起,落下,云羽缤纷,万声啁啾,这般景象,显然又较诸前另有一番不同的妙趣了。

    寇英杰直直的伫立一旁,他的感觉又岂止是惊愕而已?简直是震惊了!

    眼看着那人在峥嵘的岸石上,跑跳如飞,一番尽兴之后,忽地又掠身河水之上,寇英杰几乎是怀疑自己的眼睛看花了,因为那个人伟岸的身躯,在跃在河面上的一刹那,并没有立刻沉下去,就象是冬季里,山间的那些孩子,玩耍滑冰的游戏一样,这个人的身子,在水面上的姿态,正是与那些孩子们一般模样,只是看上去更要优美得多。只见他双手平伸,身躯微弯,长发后甩着,身势如矢,速度之快,有一泻千里之势。十来丈宽的河面,哪里容得下他这般的纵横自如,只一下,已达彼岸。

    寇英杰方自瞠目惊心的当儿,却见那怪人身子在方自一达彼岸的当儿,霍地一个倒仰之势——这一个招式,对于寇英杰来说可不陌生。

    那是一式最标准的金鲤倒窜波姿态,观其翻仰、后窜、挺腹诸动作,简直混然天成,脱胎于巨鲤化身。

    水面上倏地炸开了一条纹路,循着那人落水的势子,竟然未见激起一点浪花来。

    那人的身子,倒扎入河心之内,转瞬消逝不见。蹁跹于天空的大群白鹭鸟,由于猝然消失了玩友的踪影,一时间兴致大减,在一阵互鸣之后,纷纷振翅聚集,循着河水,一路翩翩而逝。

    寇英杰直到人鸟消逝甚久之后,才禁不住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天哪,”他心里呐喊着:“是人还是水怪?”想着,他遂腾身而起,一路起落于石笋之间,向着河边迫近。

    原本他毫无怀疑的肯定那是一个人,可是这时在目睹这一切之后,他的信念动摇了:

    “人不可能有这般的轻功造诣。”他脑子里很快的把几个认为轻功已登峰造极的人物,诸如恩师郭白云、铁海棠、成玉霜、沈傲霜……等串想起来,显然这些人,都具有惊人的造诣,或许并不在眼前这个怪人之下

    ,然而眼前这个怪人那种混然天成的身法动作,却是截然不同于他们四人之中任何一个人,如果这个“人”,真是一个人的话,那么他的这一身杰出武功,显然将是武林中前所未见过的原始身法。这个人,显然具有类似鱼一般的特性。

    寇英杰自从他身子方一扎入水内之后,即全神贯注着水面上,直到现在为止,却不见水面上有任何动静。他算计着几乎有半盏茶之久,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人是不可能在水底下生存的。

    眺望着远处的水面,寇英杰心里滋生出一种说不出的遗憾与怅惘。

    “他走了……”寇英杰脑子里这么想着,不免内心潜升起一番戚戚,如果假定他真是一个“人”的话,那么对于这样的一个奇人,竟然轻易的就这样的与他失之交臂,的确是太可惜了!他心里的懊丧,简直非言语所能表达于万一。

    他轻轻的叹息一声,转过身来。就在这时,他听得身后哗啦一声水响,寇英杰倏地转过身来。顿时,他大吃一惊,由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啊!”

    水花翻处,那个人,夹着小山般的一股浪潮,河马似的涌身而出。

    随着这人张开的双臂,大股的水花,溅起了三数丈高下,在水花尚未落下的一瞬,这个人已跃身上岸。

    寇英杰注意到随着那人张开的手臂里,一连摔出了四条尺把的金色大鲤鱼。

    四条大鱼一经登岸,顿时腾跃泼剌不已,那人踏着尖锐的岸礁,门神也似的已来到了寇英杰面前。寇英杰乍然一惊,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瞬息间贯注力道于两掌之上,以备必要时的出手一搏。

    那人睁着一双乌黑油亮的眸子,直直的注视着他,足足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却是一言不发。寇英杰的心里,这时不自觉的算是松了一口气。

    经过长时间的细细观察之后,他总算断定出对方是一个“人”,而绝非是一个“怪”。

    只是作为一个人,他的相貌,却也太惊人了!豹头、环眼、阔鼻、巨口。好一副堂堂威武的面容!

    七尺开外的身材,看上去真象半截铁塔般的结实,身上的肌肤,很可能由于日夕接触大自然的关系,看上去色作古铜,月光之下油光水亮,闪闪而有光泽。

    这人就外表上判来,很难看出他的年岁,一头黑发,想系因为过长的缘故,是以编结成数十股发辫,每一股都约有手指般粗细,自后颈以下,披散在两肩都是,看上去就象是数十条黑色小蛇,盘绕在他颈项之间,确是怪异十分!

    双方在互相注视一段时间之后,这个人遂即大步向着河岸上走去。

    寇英杰忍不住追上一步,大声道:“壮士留步!”

    那怪人倒是闻声即止,却是没有把头回过来。

    寇英杰绕向他身前正面站定,抱拳道:“荒谷野流,得睹壮士高人,真是三生有幸,尚请语开茅塞,以解在下愚顽才是!”

    那人一双眸子,滑溜溜在他身上转着,并没有说话,鼻子里发出很奇怪的一声长哼,随即举步前行。

    地上的几条鲤鱼仍在泼剌着,那人用一根细细的藤条,把几条活鱼串起来,回过头来向寇英杰看了一眼,遂又向前行去。

    寇英杰自不愿失之交臂:“仁兄留步!”嘴里唤着,他快步追上去。

    那人却不回头,继续大步前行。

    眼前是一片起伏峥嵘的岸礁,由于长年为河水所冲激,其上满生苔藓,且尖锐锋利,在上行走,极为不易,而这人赤着一双脚,踏行其上,却有如康庄大道,速度虽是不快,却是极为稳健。

    寇英杰注意到他行走之时,上肩一平如水,纹丝不动,只是下躯作大幅度的跨进,这种身法,显然又是极为高明,而绝不同于一般人。

    寇英杰内心存着一种亟待揭开的奥秘,紧紧随在他身后,前行那人似乎若无其事的在前行走,寇英杰却必须提着十二万分的仔细与小心。

    他气提丹田,运施着轻功提纵之法,饶是如此,仍然不免十分吃力,因为那些尖锐的岩石实在太锋利了,由于彼此间隔的距离远近不一,着力自然不同,略一疏忽即有滑倒之虑,而且这种长时间的提气运行,实在是一件很苦的事情。

    前行了约有十丈左右,寇英杰已不禁惊出了一身虚汗,耳边是浪潮的声音,星光交织下的白色浪花,浪淘着眼前的岸礁,看上去,更似有说不出的阴森肃杀感觉。而前面的那人,更不知是何来何去,给人以梦幻、迷惘无穷的神秘感觉。

    寇英杰先以为对方速度既是不快,定必很快就可以追上,哪里知道并非如此。前行了不足十丈的距离,寇英杰已拉后了许多。

    那人在在的显现着他的有异常人之处,并非是有意的显露,在他来说,也许只是最自然不过的举动,也就在这些最自然不过的平凡动作里,才能显现出他的超人一等。

    寇英杰注意到他行走时的泰然,有如静静的河水溪流,外表似乎看不出他前进的速度,而内里却奔腾着疾流激进之势,这等身法,显然又是高明之至了。

    双方的距离,渐渐的拉远,寇英杰叹息了一声,停住了身子,他不得不知趣的打消了跟踪对方的念头。

    前面的那个人忽然也停了下来。这时候,他原是迈开大步的势子,就在右足跨出,左足尚还没有跟上,整个身子悬在空中的一刻,他停了下来。

    两个人互相对看着。那人炯炯的一双眸子里,并不曾显现出丝毫的忿怒或是不悦,一双冷锐的瞳子,也同寇英杰一般的含蓄着无穷的费解,抬起左手,在空中勾了一下,作出一个来的姿态,他便又继续前行。寇英杰立时心中大喜,毫不迟疑的继续跟上去。

    这一些峥嵘的乱石,绵延下去足有数里之遥,那人固是一副无关痛痒的样子,寇英杰却是太苦了。

    前面的那个人并不因为寇英杰跟不上而放慢脚步,仍然是保持着一定的速度。渐渐的,彼此的距离越拉越远。等到寇英杰以十分的小心,感觉到实在不能再走了,恰恰已到了礁岸尽头。那人手上提着鱼,正自伫候着。

    寇英杰鼓起余勇,自礁石上跃向沙滩,等他站定之后,才发觉到全身上下冷汗淋漓,他足下原踏着一双芒鞋,这时才发觉到鞋底已经贯穿了两个大洞,反之那人的一双赤足,却象没事一般。

    两人对面注视之下,寇英杰喘吁着抱拳道了一声:“幸会。”

    下面的话还不曾说出,那人已倏地腾身而起,却向身侧的悬崖上落去。

    寇英杰几乎愕住了!

    既然已经来了,岂有中途折回之理?何况对方愈是这样,愈加引起了他的好奇心意,势必要跟随他到底,探出一个究竟才是。思念一瞬之间,眼看着那人起落的身躯,已拔上山峦,一如他方才踏礁过流的姿态,丝毫也看不出他吃力的样子,只不过身躯微微向前倾斜着,百十丈高的斜坡,转瞬之间已到了顶端。寇英杰略为歇息了一下,第二次提气腾身,也把身子纵上山峦,百十丈高下的峭壁,总算也过去了。

    等到他攀到顶端上时,才发觉到那人仍在候着他。那人的表情略有改变,那张看上去很严肃的脸上,意外的现出了一丝笑容。

    耳边上响起了淙淙的流水声音,几股山泉,象是衍地而行的龙蛇,在乱石之间起伏窜行着,山风由松柏树丛里响起,借着天上的月星,这一切酝酿得那么有趣。把这一切看在眼睛里,那个人却又转身走了。

    顺着眼前的谷道,他一直走下去,依然不顾身后的寇英杰,如此前行了数里之遥,就看见一座插天直起的高峰,寇英杰心里方自怔了一下,只怕对方又要向峰上行去。

    还好,那个人在前面忽然停了下来。

    当前有一片高山上汇集下来的流水所形成的小小湖泊,那湖泊的尽头,就在山壁上,开有一座石洞。那汉子身子轻轻纵起,如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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