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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第1/3页)

    天泉倒挂,烟波浩缈。

    几只灵猴腾跃穿波于眼前湖光山色,一行雁影追认着长空尽头的无边浩瀚……渐飞渐远,无远弗届……

    青山如黛,桃红遍野,乱红秋千里,交织着人的奇幻与梦境。

    “摇光殿”恰似投合人心,容了“奇幻”与“梦境”,“它”的存在与耸峙,代表了人定胜天,说明了人类的妙想灵思,毕竟能实现于这个人间,却不是几声美的赞赏所能涵盖得了的!

    对于全天下拿剑的朋友来说,“摇光殿”几乎是绝对的神秘,神秘得近乎于幻觉,像是浮光掠影,简直不着边际。

    然而它的存在,却又毕竟是不容争辩的事实。像是一块未经发掘的美玉,其实它早就发光了,只是人们昧于无知而已。

    “摇光殿主”李无心——一这个自视绝高的女人,其实并不年迈,今年还不到五十岁,如果她愿意的话,仍将有漫长的今后岁月等待着她,甚至于从一开始她就可以抓住流逝的韶光,不使她美丽的容颜像一般其他女人丧失得那么快。然而,她竟然不此之图!虽然她仍然是美丽的.只是那一颗隐藏在美丽之后的心,却早已衰老,而且“衰老不堪”,要不是那一身奇异的武功支持着她,也许她就倒下去,再也爬不起来了。

    很可能正因为如此,她才为自己取了“李无心”这个名字。真实的名字是什么?没有人知道,这个天底下,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也许她的儿子也知道。

    她是有过一个儿子的……只是后来那个儿子却又“死了”,真实的情况谁也不知道,也只有她这么说而已。

    她是个骄傲的女人,出身良好,像是有永远也挥霍不尽的钱,至于这些钱的来处,却又讳莫如深,一如她这个人,这一身奇异的武功……细推起来,每一样都深不可解,引人遐思。

    虽然她很美,但青春对于她来说,却是那么短暂,短暂得近于没有。对于她来说,像是没有“过去”这两个字,因此,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敢在她面前轻谈过去。如果说在她生命里确是还有“过去”的话,那么这惟一的一点过去,便只是她那个一度痴心妄想,最终却又心灰意冷,已经“死去”了的儿子。

    除了那个“死去”了的儿子以外,她还收养过一个儿子,这个收养的儿子,其实得天独厚,除了承受了她的无比的爱,最难能的,还承继了她的一身绝世武功。

    不幸的是,三年以前,这个后来她所领养,承继她武学的义子,竟然不告而别,一去无踪,这是她又一件最痛心的往事。

    “这是他的命不好!”每一次想起来,她就会对自己说上这么一句。她想如果这个孩子脾气不这么倔强,如果他够聪明,只要在自己身边再多耽上那么一年,那么,他今天的成就会更不只此,在她意识里,这最后的一年,最为紧要,偏偏那孩子竟是错过了,这不是命么!

    两个儿子,一个“死了”,一个溜了。作为慈母的她,焉能不为之心碎!虽然这个“慈母”,有时候确是过于严厉了,但是“母亲”二字其涵义该是何等深奥?其本身的意义,己是不容取代,那是丝毫不能例外,下不得注脚的。

    李无心便是这样失去了她的那一颗“心”的……

    所幸,她的身边还有个女儿——沈瑶仙。

    虽然这个女儿也同那个走失的儿子一样,不是她亲生的,但是一切她所付出的,简直与亲生毫无二致。沈瑶仙非但承受了她强烈的“爱”,也承受了她无比的“恨”.难能的是,她同时也承受了李无心那一身骇世惊俗的武功绝学。

    李无心武术博大精深,不同于时下一般,卓然自立于武林百家门户之外,很多奇异的剑术、掌功,堪称前无古人,独步江湖,多为其师张自然精心自创。沈瑶仙守侍身边,耳濡目染,好学不倦,简直就像是进入到一个无人的宝库,俯拾皆是,受益之大,也就不难想知。

    走了的儿子不去说他了。李无心如果说此生还有希望,便只在这个女儿沈瑶仙的身上了。

    一只雪山独产的“金翅黑蜂”,不停地在空中嗡嗡飞着,在李尤心那一双湛湛有神的目光注视之下,只是在空中打转,不得其所而出。

    渐渐地,李无心眼睛里光采益甚,空中金翅黑蜂便似失去了主宰,四面瞎冲乱撞,终于坠落地上。

    李无心追魂慑魄的一双眼睛,偏偏饶它不过,直直地追向地面,死死地“钉”着它,直到它团团在地上打转,由疾而缓,继而蠕蠕而抖,最后不再有丝毫动弹为止。

    “它死了!”

    无限惊讶,显示在沈瑶仙脸上,当她向母亲望过去时,脸上的表情几乎难以置信。

    “摇光殿主”李无心微微闭上的眼睛,随即睁开,这双眸子里,显然已失去了先前的凌厉光采。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李无心淡淡地笑着:“这是我现在要开始传授你的一门新的功课。”想了一下,她又说道:“就暂时定名为‘无心之木’吧!”

    “无心之术?”

    “无心则无妄想!”李无心说:“没有妄想才能专一致精,人的精神气魄,其实威力无匹,如能整理运用,应是无坚不摧。有一句话你应该知道:‘千目所视,无疾而终’,便是这个道理,一个人如果能够善养他的精神,运之于动手对敌,常于出手之先,便已克敌制胜。这是一门极难练习的功力,从今天起,你就着手练习吧,我预期你一年见功,那时便为天下一等强人,再也没有人能够是你的对手了!”

    “只是娘娘……”沈瑶仙略似有憾地讷讷道:“一年……还要这么久么?”

    “这已经是快的了!”

    李无心哈哈笑道:“如果是你哥哥,也许只需八个月便可有成,你却非一年不可!”

    “这么说,哥哥还是比我强了?”

    “不,他的功夫如今也许已经不如你,尤其是剑诀,只怕还要落后你不少,只是他的实力却远比你强……”轻轻叹息一声,摇摇头:“这个孩子!”

    “娘娘,你不是说过不再想他了吗?怎么还……”

    “我只是为他可惜。”李无心脸上显现着一种冷漠:“你知道,能够继承我‘摇光殿’的武学,该是多么不容易的事。而他,哼,竟然自甘放弃了。”

    “娘娘……”沈瑶仙缓缓地垂下了头:“他也是不得已的……您就原谅了他吧!”

    “不得已?”李无心冷冷地笑道:“怎么,凭你还配不上他?难道我这么抬举他也错了?”

    “娘娘……”沈瑶仙仰着脸,看向母亲。一霎间热泪盈眶:“您难道真的不知道?”

    李无心脸上显现出一片迷惘。

    “他是为了……那个哥哥……”

    “不许再提他!”李无心重重地拍着椅子的扶手:“我说过了,他已经死了!”

    “可是……他却不相信……他说他一定要找着他,娘娘……”沈瑶仙一时忍不住说出声来:“活着要人,死了要骨……他是这么说的,真的……”

    “你敢!不要再说了!”这声喝叱,醍醐灌顶般地制止了沈瑶仙的悲泣,她却是那么的迷惘,心里像是有一百个绳结那样地解不开。这又是为了什么?母亲对她亲生的儿子……难道她真的期望那个曾是她魂牵梦系的亲生儿子死了?还是他真的已经死了?

    只怕这个谜底永远也揭不开了。

    “孩子……好孩子……”母亲伸出了那双白皙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长长发丝。她的心仿佛再一次为之破碎:“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知道吧!我的心!早就已经死了,不再存任何的指望了……”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哀莫大于心死”,敢情她的心早就已经死了。

    “傻孩子……”李无心面白如雪:“我不是随便说说的,我有……证据……他真的死了……”说到“死了”二字时,两行清泪,己自夺眶而出。

    “娘娘……您……”

    “不要再说了……”一缕苦笑,显现在李无心苍白的脸上:“忘了这件事吧……答应娘,嗯!”

    沈瑶仙微微地点了一下头,却仍是解不开心里的那个绳结。

    “人俊这个孩子,要是真的为这个出走,我倒是错怪他了,不过……”李无心却又寒下脸来:“他竟敢不听我的话,让我伤心,我算白疼他了。”

    人俊,苗人俊,那个承她养育,传以武功,而后离家出走,让她伤心失望的人。

    “摇光殿主”李无心目光再转,无限慈爱,却又似别有深意地落在了沈瑶仙的身上。

    面前的这个少女,有着高挑的身子,细腰长腿,己是出落得异常标致。其实她出身良好,母亲原就是深具姿色的淮上佳人,父亲为官早死,沾着了一点姻亲的关系,她母女便投奔自己来了。那一年,这孩子不过才两岁,还在襁褓之中,她能懂什么。

    沈瑶仙被看得直纳闷儿,腼腆地向母亲回看着。长长的眼睛里,交织着无限迷惘却掩不住隐现于眸子深处的湛湛目神,有棱有角极见凌厉。这是她内功精湛,到了一定界限的现象——“藏之于五腑六脉,神现于一顶天窗”,那“天窗”便是人的一双眼睛,她敢情早已是内功大成了。只是,却太凌厉,瞧着有些怕人。

    不只是凌厉而已。瞧她遄起的一双浓眉,简直像煞她那个死去的亲娘,再衬上直挺的那根鼻梁骨,美是美矣,怕是倔强胜过男儿,自古以来,这相貌必属贞节烈妇,出落风尘,必为侠女,那是宁折也不弯曲的典型样儿。

    “果真如此,怕是把她的终身误了……”

    这么想着,李无心未始没有一些儿愧疚,渐渐地开始明白过来,何以与苗人俊同生共长,情若手足,才貌俱行匹配,偏偏那一颗少女芳心,竟似别有所属。

    一个念头,闪电般自心上掠过:苗人俊的离家出走,怕是为情势所逼,男女婚嫁之事,是应出自双方心甘情愿,可是一些儿勉强不得,果真是这个丫头,执著于自己早先的一句痴心妄言,把“死了”的人,当活人来守,可就不怪乎苗人俊的碎心与出走了。那“活着要人,死了要骨”的凄凄一句断肠言语,不正是最为确切的凭证吗!

    李无心一念及此,禁不住吃了一惊。

    毕竟她养性功深,饶是如此,脸上却没有现出丝毫异态。长久以来,她给人的感觉,一直便是冷漠、严厉的形象,若是忽然有所转变,即使和蔼可亲,亦免不了启人生疑。

    “我几乎忘了……”打量着面前的沈瑶仙,她冷冷地说:“冬梅回来了?”

    沈瑶仙点头道:“回来了,我正要禀告娘娘……”

    “怎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没什么大不了,”沈瑶仙略似遗憾的样子:“她受了点伤,伤势不太严重。”

    李无心微微一愣:“冬梅受伤了?伤在哪里?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娘娘,冬梅昨天晚上才回来!她很害怕!”

    “怕什么?”

    “怕娘娘责怪她!”沈瑶仙讷讷地道:“她像是吃了不少的苦,人瘦多了!”

    李无心点点头,脸上不着表情地道:“我知道,你是在为她求情?”

    “那倒不是……”沈瑶仙脸上现出了一片笑靥:“娘娘,冬梅吓死了,您就看在她从小跟随的分上,饶她这一次吧!”

    李无心冷冷一笑:“摇光殿出去的人,居然会失手外人,而且还受了伤?叫她进来!”

    “她就在外面!”沈瑶仙迟疑了一下,随即向外步出。

    “冬梅”来了,那个此前伤在君无忌手上的绿衣姑娘。在面谒殿主李无心的一霎,显然是过于惊吓,简直魂不附体。叩头请安之后,只是在地上簌簌打抖。

    沈瑶仙轻轻一叹说:“你的功夫不如人,吃了亏,这不是你的错,只是这个伤你的人太叮恶。冬梅,你把所遭遇的一切,告诉娘娘,却不许有一字撒谎,知道吧?”

    “婢子知道……娘娘开恩……”

    这“娘娘”二字,显然已非仅限于“母亲”的专称,是否有皇族正殿各妃的寓意在内,却是至堪玩味。多少年以来,整个“摇光殿”的人,俱都遵循着这个若似亲密,却又极尊隆高的称呼,来称呼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

    事实上李无心确似有高贵的气质,以及不怒自威的“后仪”,然而亦不过取其具体而微的形象而已。无论如何这“孤芳自赏”的隔离式生活,较诸真实母仪天下的一国之后,在其实际意义相差太过遥远。李无心是否因为如此而心存遗憾,抑或是别具深心,便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叩头站起之后的冬梅,并不曾因为“娘娘”的没有立刻降罪而心存幸免。她甚至于不敢抬起头来,向正面而坐的娘娘看上一眼,反之,李无心那一双冷峻的眸子,在她人见之初,跪地叩头的一霎,早已把她看得纤微毕现,十分清楚。

    “你的右臂受伤了,是不是?”

    “娘娘明察。”冬梅深深垂下了头。

    “过来让我瞧瞧!”

    “娘娘!”冬梅踟蹰着,向前面走了两步。

    “娘娘!”沈瑶仙代为缓颊地道:“我瞧过了,不过是伤了些筋肉,只是……”

    李无心微微摇了一下头:“你不必多说,我有眼睛,冬梅,你抬起头来!”

    四只眼睛接触之下,冬梅只觉得对方那双眼睛精气逼人,心头一震,仿佛无限仿徨,慌不迭把眼睛移向一旁,紧接着垂下头来,一时禁不住心跳不己。

    李无心显然已有所见,神色为之一凝,冷冷地道:“你果然遇见了厉害的对手,差一点就叫人家给废了!”

    沈瑶仙在一旁吃惊道:“真有这么厉害?我倒是没有看出来。”

    “你的功夫可是白练了!”李无心冷冷地看向面前的冬梅:“伤你的人原可置你于死地。却又心存仁慈,这又为什么?”

    冬梅茫然地摇了一下头:“这……婢子就不知道了……也许是因为我跟他没有仇吧?”

    “难道伤你的,不是纪老头子!”

    “纪老头?”冬梅呆了一呆:“婢子不知道有这个人!”

    沈瑶仙诧异道:“谁是纪老头子?”

    “我猜错了!”李无心摇了一下头:“如果是纪老头子,只怕你这条小命是保不住了……”

    像是无限遗恨,又似有一抹淡淡的雠仇,“摇光殿主”李无心那一双细长的眼睛,缓缓视向半卷珠帘的窗外,凝视着空中那一朵静静的白云。

    “只是这只老狐狸,他是不会放过我们的,早晚他会出现的……”

    喃喃地自诉着,李无心才又转向面前的冬梅:“伤你的这个人是谁?又为了什么?”

    冬梅说:“他叫君探花!”

    “君探花?”

    “流花河那一带的人,都这么称呼他。”

    冬梅索然道:“年纪很轻,不过二十几岁,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可是武功确是很高……”

    “高到什么程度?”沈瑶仙静静地打量着她,插了一句嘴。

    冬梅叹了一声:“小姐……真的很高……我不知道怎么来形容他,总之……他的功夫高极了。”

    沈瑶仙一笑说:“比起我来呢!”

    “这……”冬梅低下头:“比起小姐来当然不及……不过相差不会太多。”

    “这就够了!”沈瑶仙微微点头道:“这应该说他的武功是绝不会在我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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