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第3/3页)

想问你流浪的原因,每个人都有他生活方式,不过……”

    他盯着龙步云,望着龙步云的眼睛。“如果有一天,有一个谈得来的人,而且有个适合你住下来的地方,有个一亩三分地让你过日子。你……会留下来吗?”

    龙步云闻言一震,身子几乎一个晃动,他举起手来扶着头,皱起眉峰说道:“真是对不起呀!夏伯伯!今天真是喝多了,因为我中午很少喝酒,可能现在醉了,头晕得厉害,我想休息一下,夏伯伯不会介意我失礼吧?”

    夏超峰暗暗地叹了一口气,立即招呼小厮吩咐着:“快扶龙爷到客房去歇着。”

    他拍拍龙步云的手,很慈祥地说道:“步云!好好地去歇着,回头咱爷儿俩再聊!”

    小厮果然引导着龙步云到附近一间房里,一榻一几,除此之外,满架子的书,分明是一间书房。夏超峰一再自认是一位读书不多的人,如此说来,这间书房应该是芸姑的。

    书房里没有卧榻,除非是临时增设的,否则可能就是芸姑偶尔憩息的场所。

    龙步云刚和衣躺下,只见易红抱着一床被褥进来,轻轻地盖在龙步云的身上。

    龙步云闭着眼睛装睡,那被褥传来淡淡的幽香。

    说实在的,龙步云这几日骑着麦红骡子,走了不少的路,没有好好地休息过,这会儿虽然不是真醉,倒也有几分酒意,如此放倒一睡,很快就真的进入黑甜之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他醒来时,只见窗外已黑,已经是入夜时分。

    他没想到自己这一睡竟是如此之久,看窗外如此之黑,想必已是深夜,看来中午的确是多喝了几杯,而且有些醉意。做客人家,一喝就醉得这样,至少是有些失态。

    他翻身起来,就在这时候,房门呀然而开,从门外透进灯光,易红手里捧着烛台,缓缓走进房来。

    在易红的身后,跟着秋紫和白雪,两人手里捧的是钢盘和梳洗用具。

    龙步云慌忙站起来。

    易红不慌不忙将烛台放置在书桌上。

    秋紫和白雪将梳洗的用具也放置好,这时候易红才深深一福,站起来垂手说道:“龙爷!请盥洗。”

    龙步云虽然生长在有钱人家,但是十几岁就离家习武,受尽了风霜折磨,那里享受过这种伺候?一时间顿使他有些手足慌忙。

    他说道:“易红姑娘!实在不敢当,我看三位还是请吧!要是三位站在这里伺候,我会真的很不自在。”

    易红微微一笑,抿嘴止住,但是她立即严肃地说道:“龙爷!你救了我们庄主和我们小姐的性命,是夏家圩子的大恩公,我们稍稍尽一点心意,是应该的。”

    龙步云双手一阵乱摇,说道:“越说越远了!易红姑娘,你还是请吧!”

    易红回头向秋紫和白雪微微笑了笑。便向龙步云说道:“婢子告退以前,还有一样东西要给龙爷使用。”

    龙步云还没有来得及问“是什么”?易红已经取出一柄修面的剃胡子刀,双手递给龙步云说道:“龙爷请用这个……”

    龙步云接过来一看,不觉抬起手来,摸着自己的乱草般胡子,顿时大笑问道:“是夏伯伯的意思吗?”

    易红没有回答,她们三人微一屈膝,走出房外。

    龙步云把玩着这柄剃胡刀,怔了半晌,才开始梳洗,面对菱花铜镜,摸着腮上、下颚那乱草般的胡须,果然认真地一刀一刀剃下来。

    当他剃完胡须,对着镜子,他自己也愕住了。

    镜子里出现的是一位浓眉星目,英气勃勃而又洋溢着青春气息的人。

    他似乎从来没有看见过自己原来还有一付俊秀英挺的面孔!他这一刹那间的错愕,不知道是否惊讶以往不修边幅是一种错误?直到易红再次进来,站在一旁抿着嘴微微在笑时,他才惊觉到自己有些失神。不由地脸上一热,脱口问道:“易红姑娘,你在笑什么?”

    易红收住笑容说道:“龙爷剃去胡须之后,突然间几乎让人认不得了。”

    龙步云岔开话题问道:“明绿姑娘的伤是属于内伤,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易红说道:“多谢龙爷给她服了伤药,现在已经好多了,本来她要给龙爷叩头谢恩,因为……”

    龙步云摇着手说道:“我说过,千万不要再提什么谢恩的事。

    我辈在江湖上走动,路见不平,如果不能拔刀相助,还能算什么?”

    易红脱口说道:“龙爷!你真是一位好人!”

    龙步云忍不住长叹一声说道:“好人?老天爷对好人坏人的看法,并不像你易红姑娘分得是如此的清楚!”

    易红一听,难道像龙步云这样豪气干云的人,心中也有难言之痛?她也忍不住问道:“龙爷!你的意思是说……”

    龙步云已经察觉到自己一时感触,想到母亲死得不明不白,在不知不觉间,流露出一点愤世嫉俗之情。此刻被易红如此关怀一问,便笑笑接口说道:“易红姑娘方说我是好人,我的意思是说,好人还会这样浪荡江湖,连一个栖身之所都没有吗?”

    易红望着他一眼,含蓄地说道:“这是龙爷客气,只要龙爷想留下来的时候,有太多的地方会热烈欢迎。”

    龙步云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易红也不便再说下去,这时候秋紫和白雪捧着两个托盘,上面冒着热腾腾的气。

    放在桌子上是一碗面,四碟小菜,外带一盘雪白的馒头。

    龙步云啊呀一声,搓着手说道:“真不好意思,我这是吃晚饭还是消夜?”

    易红说道:“本来晚饭是庄主陪龙爷的,因为看到龙爷睡得很熟,不敢惊动。晚上没有准备特别的,这碗鸡汤炖的面,是我家小姐吩咐准备的……”

    龙步云立即抢着问道:“小姐的伤可曾好些了?”

    易红一听,倒是十分认真地蹲身为礼,诚恳地说道:“谢谢龙爷对我家小姐的关心,真的谢谢!我家小姐在龙爷亲手治疗下,药效神速,下午好好睡了一觉,现在人已经复元多了!”

    不知道易红是不是有意,她特别加重语气说出“亲手治疗”四个字,使龙步云很自然地立即想起当时为芸姑娘疗伤的情形,那雪白而线条柔和的肩,微露的酥胸,当时是为了救人,并没有什么特别感觉,如今想起来,不由地一阵脸热。主要还是因为龙步云并不是经验丰富的大夫,而是年轻体壮的青年,那短暂的治疗经过,是会叫人脸红耳热的。

    易红轻轻地说道:“龙爷!请用消夜吧!不要辜负了我家小姐的一片心意。”

    贴身的丫环,往往就是小姐的传言人。

    易红的话是愈来愈有明显的心意,龙步云心里震动了,他想到日间跟夏超峰一起吃饭时,夏超峰有明显的留他之意。

    不但要留龙步云,而且从夏超峰的感叹中,叹自己人丁衰薄、叹自己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叹芸姑娘找不到一位好的夫婿。

    在这一连串的感伤叹息中,有一股强烈的意念,留龙步云,留下来做什么?坦腹东床,作为夏家圩子未来的接棒人。龙步云是如此的聪明的人,如何不能体会得出?平心而论,芸姑是一位理想的妻子。

    芸姑人长得美,又有才干,又会武艺,将来葛鲍双修,自成武林佳话,即使龙步云苛求,也应该是很理想的伴侣。

    但是,龙步云心里有一件事,他时常在心里的问着自己:“龙步云!你要寻找察访母亲的仇人,可曾有一点消息?”

    就是这份使命压在心头,他没有办法接受任何感情,因为那样会误了别人,也影响自己寻仇的决心。

    如今又让易红姑娘十分明显地提到这件事,由一个贴身丫环来说出,是不是意味着芸姑本人也有这种心意?他想到这里,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决定。

    他对易红点点头,正色说道:“易红姑娘!请你代我谢谢你家小姐,同时我也要谢谢你。”

    说着话,便坐下来,从容地把一碗鸡汤面吃得一点不剩。

    然后站起来,对易红说道:“十分感谢,这么深夜还要姑娘们为我忙碌,叫人过意不去,请吧!明天见。”

    易红一面和秋紫与白雪收拾碗筷,一面含笑对龙步云说道:“只要龙爷不嫌弃,为龙爷做任何事,我们几个人都愿意效犬马之劳!那是我们几个人的荣幸!”

    易红这小姑娘是十分精灵,也十分讨人喜欢,她说的话,都是有含意的。

    她也不等龙步云说些什么,便向龙步云道声“安歇”,率领着秋紫和白雪,悄悄退下。

    龙步云是睡不着的。一则白天睡多了,此刻没有一点睡意。再则夏超峰和易红姑娘的话,一直萦绕在心头,无法散去。

    他一再向自己承认:夏家圩子是他离开家以后第一个让他感到温暖的地方。

    夏超峰老爷子的为人,那还用说吗?豪迈爽朗,是一位可亲可敬的长者。

    夏芸姑不只是人长得美,更重要的是她具有温良娴淑的妇德。

    如果要找一处一亩三分地让龙步云落户,应该没有比夏家圩子更好的地方。

    是不是留下来?龙步云肯定了前面所想的一切,但是一触及最后的问题,他便推翻了前面的一切。

    他曾经为自己的行为发过誓言,在没有查明母亲的死因之前,其他一切都不是他所能考虑的。万一此去八载十年,岂不耽误了芸姑的青春?那是对芸姑不公平的事。

    当他的决心一定,他觉得愈是多留一刻,愈是对彼此都难以处理自己的感情。

    “走吧!凉亭虽好,不是久留之乡!”

    他检查一下房间,他的包袱宝剑都在。

    书房里有的是文房四宝,摊开纸,吸饱墨、执起笔,刚写下“夏伯伯”三个字,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能写什么理由来说明他要不辞而别?:颓然放下笔,提着包袱,悄悄地推开房门,越过天井,抬头望天,但见满天星斗,寒气袭人。

    他不想惊动人,从天井跃身上房,辨别一下方向,便朝着大门那边走去。

    刚刚转过一棵高大的枣树,突然从后转出来一个人,站在树下,依靠着树干,低低地叫道:“龙大哥!”

    龙步云一见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扶住说道:“芸姑!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伤还没有痊愈,这样的深夜,你怎么能一个人走出来?易红她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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