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覆巢完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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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回 覆巢完卵 (第1/3页)

      那汤光亭给莫高天挟在腋下,又点了穴道,全身是动弹不得,如此奔波颠簸了几里路,四肢百骸与每一处关节,没有一个地方不是又酸又痛的,他张大了嘴巴想要破口大骂,却又偏偏发不出半点声音。忽然之间莫高天几个大起大落,吓得他紧紧地闭着双眼,一颗心好像要从嘴里跑出来一样。几滴黄豆大的雨点打在他的脸上,也有如被小石子打到一般,**辣的直疼。他于是索性闭着两眼,任由莫高天摆布。

    又不知过了多久,汤光亭感觉好像已经在平地上奔跑,雨势也渐渐停歇,这才睁开双眼。只见眼前一派月光淡淡地洒在草地上,抬头一看,四野是无止境的黑。

    极目望去,远远地仿佛可以看到一座乌鸦鸦地山影,正朝着背后渐行渐去。汤光亭一想到这一个什么莫名其妙的老人,正挟持着他一步一步地远离他自幼成长熟悉的家园,心中不免一阵惶恐由然而生。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才一眼发现那一个又凶又俏的恶婆娘,便在自己伸手可及之处。只见她脸色苍白,双眸紧闭,一副非常害怕的模样。汤光亭自幼生长在山寨,从没有见过跟他年纪相仿的少女。尤其林蓝瓶五官端正秀丽,脸蛋白里透红,样子十分讨人喜欢,汤光亭看着看着,不由得傻了,浑忘了自己身处险境。

    林蓝瓶这时也感觉到莫高天已不像初时那般窜高伏低,那样惊心动魄了,便好奇地缓缓睁开了眼睛。在迷蒙的月光下,一张眼便瞧见一个傻头傻脑的小伙子盯着她的脸上直看,仔细一瞧,却不是那个店小二是谁?当下柳眉倒竖,张嘴便骂,一时忘了自己也给莫高天点了穴道,嘴是张开了,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汤光亭见林蓝瓶才张开眼睛,便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嘴里念念有词,却听不到在说什么,随即意会原来她也遭遇到与自己相同的情况,不禁咧嘴笑了起来。林蓝瓶看到他不怀好意的笑容,心里厌恶,便撇过头去不去看他。

    汤光亭见状大乐,心想:“我老早便想一个人下山来见见世面,爹爹妈妈却总是不准,这下子可好了,不但一路上有个姑娘作伴,而且不管我在外头玩多久,回去也不会挨骂。因为只要我能回家他们就高兴死了,哪还会管我多久回去?”一想到回家,心情不由得又沉了下来,寻思:“我真的能平安回去吗?这死老头子要拿我去换那位公子,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才对。”心里是这么想,但却一点把握也没有。

    隐隐间忽听得似有水流声音,汤光亭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想道:“哎呀,不好,这个死老头要带我们上船走水路。要是真赶起路来,这一夜就可以走上百里,那他根本就是要带我走了,还说什么换人?”他这会儿才当真害怕起来,幸好身上又湿又冷,打起颤抖来,就算给人瞧见了,也不会不好意思。

    渐渐地,只听到滔滔水声愈来愈响。这时林蓝瓶也回过头来看了看汤光亭,满眼都是惊疑不定的神色。汤光亭心中不悦,便想:“你这会儿看着我又有什么用?”

    他想趁机在林蓝瓶的面前表现自己英雄气概的一面,咬紧牙关强做镇定,两排牙齿却反而不听话地打起颤来。

    果然过不了多久,才穿过一道土堤,一片黑压压的河面便横在眼前。大雨后的河水湍急,汹涌澎湃如万马奔腾,再加上月色昏暗,视线不佳,只听得耳中水声隆隆,极目却不能视物,分外有一股骇人之感。汤光亭暗暗祷祝,希望别给莫高天寻到船只。

    那莫高天站在岸边略一迟疑,便沿着河岸一路往北寻去。走着走着,忽然汤光亭只觉得脚下绊了一下,身子一个踉跄往前俯跌而去。他“唉呀”的一声大叫,额头撞到了河边的石块,登时肿了一个包。

    汤光亭急忙爬起身来,右手搓揉着额头,气极败坏地道:“死老头,你干什么摔我?”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已能出声说话,接着动动手脚,四肢也已可以恢复活动了。汤光亭喜出望外,只见莫高天整个上半身弯了下来,右手放开林蓝瓶,抚着左胁部,肩膀剧烈地震动着,仿佛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那林蓝瓶双足一落地,马上机灵地打了个滚,跃开丈外,深吸一口气,让内息在体内运行一周,发觉并无异状,当下二话不说,是拔腿就跑。汤光亭见状,叫了一声:“喂!你……”想起林蓝瓶未必会把他当一回事,也赶紧跟了过去。

    没想到才跨步,忽地一粒石子从身后飞去,正巧打在林蓝瓶左小腿弯上的“合阳穴”上。林蓝瓶“哎呀”一声,俯身跌了一跤,挣扎了几下,就是爬不起身来。

    汤光亭顺着小石子的来势望去,只见莫高天两腿交叉端坐在地上,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

    汤光亭当然知道这是他搞的鬼,但见他端坐良久,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未动,胆子也就大了起来,快步走近林蓝瓶的身畔,明知她不能动弹,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故意催促道:“那老贼秃受伤了,现在运功疗伤,还不趁这个机会快走?”

    林蓝瓶实在是不愿意让这个臭小子碰她,但她此时此刻只想趁早躲开莫高天,走得越远越好,只道:“可是我的脚被点中了穴道,整只脚都麻了,实在走不了……”

    汤光亭佯道:“可惜我对这种高深的功夫所知不多。这么吧,你把解穴的方法告诉我,我来替你解解看。”其实这种以内力点人穴道的功夫,是一种上乘的高深武学,别说汤光亭对此根本一窍不通,就是练过两年正宗玄门内功的林蓝瓶,也只是知道有这门武功罢了,如何能指导他替自己解穴?不过林蓝瓶倒是知道解穴之法不外是推血过宫,心想,说不定这个莫名其妙的臭小子真的会解穴,在自己的腿上摸来推去的,岂不糟糕?忙道:“不了!不了!你……你还是扶我起来吧……”

    汤光亭见她着急的模样,心下大乐,说道:“你的脚不方便,就算扶着你走也走不快,我看不如这样吧!我来背着你走好了!”说着便在她的身前蹲下身子,做出一付要她靠上来的样子。

    林蓝瓶自小生长在大户人家,恃宠而娇,脾气古怪,从来没有男子敢在她的面前讨她便宜。她今年才十四岁,对男女之间的事情也只是似懂非懂的,见这令人生厌的臭小子趁机占她便宜,便想一脚将他踢翻过去。但她随即想到自己现在有求于人,这顿脾气倒也不便发作,只嗔道:“不好!不好!”

    汤光亭逗得兴起,接着道:“背的不行,不然用抱的好了!”林蓝瓶一听,回答得更坚决:“不要!”汤光亭佯怒道:“你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要,你到底想怎么样?干脆你自己留在这里好了!”说罢转身作势要走。

    林蓝瓶见他生气,不由着急起来,忙道:“小二哥!小二哥!”汤光亭大声道:“我不是店小二!”脚下更不停步。林蓝瓶心道:“奇怪了,你刚刚明明就是店小二嘛!”嘴上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汤光亭道:“我姓汤……”

    一回头,却见到莫高天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来,正一步一步地向他们靠近。汤光亭大叫一声,撇下林蓝瓶掉头就走。才迈开几步,冷不防便一头撞进一堵肉墙之中。

    由于去势过猛,整个人都给弹了出来,摔倒在地上。

    只见莫高天不知何时挡在他的面前,冷冷地道:“汤大侠倒有这个闲情雅致与女子调笑。”那汤光亭一跤跌坐在石砾上,痛得他屁股仿佛要裂开了,但在林蓝瓶面前又岂能轻易示弱?反正命悬人手,不如放胆开骂一番,便道:“老贼秃!你到底想带我们上哪去?”

    莫高天“哼”地一声,并不答话,张目四处探望,口中喃喃说道:“我记得这附近有座祠堂……”忽地转过头来,对汤光亭说道:“喂,姓汤的小子,看你活绷乱跳的,精神倒好。你就扶着林姑娘,一步一步的跟着我走。”汤光亭心想:“这老贼秃武功这么高强,他若要杀我,我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他杀,反正今天晚上是逃不掉了,只要他不下毒手,总能找得到机会逃命。”心里打定主意,更何况他要自己去扶这一位千娇百媚的小姑娘,正是求之不得,嘴上却兀自不甘示弱地道:“扶就扶嘛,有什么了不起!”走到林蓝瓶身畔,伸手往她腋下穿去。林蓝瓶一个手肘往后一撞,正中汤光亭的胸口,喝道:“干什么?”

    汤光亭胸口吃痛,闷哼了一声,心里骂道:“臭小娘,要不瞧在你的面皮上,要我一个晚上吃你这么多拳脚,门儿都没有。”嘴巴凑近她的耳朵,却轻声细语地说道:“林姑娘,我这可不是有意的。老贼秃武功高强你是知道的,我们现在暂且顺着他一点。不是有句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反正我们再找机会开溜就是了。”林蓝瓶心中气苦,啐了他一口,道:“还都不是因为你刚才拖拖拉拉的……”

    汤光亭无赖地道:“姑娘说的是。”左手拉过她的左臂,往自己的脖子上绕了过去,右手便腾了出来去搂她的腰。这一手是他常在山寨中看到的。寨里的兄弟出外打劫受了伤,常常就是这样两两相搀着回来。要是受的伤再重一些,那便是要用抬的了。但话又说回来,虽然他常看这景象,做倒是第一次。尤其这也是他头一回碰触到年轻女子的身体,尽管他平日胆大妄为,此时也不由得脸红心跳。一会儿,忽然忘情地脱口说道:“林姑娘,你的身子好轻喔,倒像没生骨头似的。”

    林蓝瓶将绕在他脖子上的左臂用力一收,勒住了他脖子,怒道:“你再跟我说半句疯话,瞧我不勒死你!”其实林蓝瓶这一收意在警告,倒也不怎么用劲,反倒是汤光亭藉着她这么一收,搂在她腰间的右手也趁机用力一揽,口里同时嚷道:“哎哟,勒死人啦!勒死人啦!”林蓝瓶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身子一被抱紧,仓皇之下只有尖叫以应。两人打打闹闹,浑忘了有莫高天这么个人在旁。

    只是莫高天没空理会他们。他早上经过此地,明明就勘查了一座荒废了的祠堂,以备不时之需。可这会儿已经是半夜了,四野漆黑一片,什么地形地物都瞧不出来,哪还能找到白天的祠堂?

    三个人便这么摸黑在河边的石子上走路,老是跌跌撞撞不说,汤光亭与林蓝瓶的身上又湿又冷,简直苦不堪言。

    又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找到了一座河边渔民的船坞,虽然空气中隐隐地弥漫着一股鱼腥味,但至少是个遮风避雨之所。三人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莫高天复又起身寻了些凳子,船桨之类的东西,随手一扳,无论何物皆应声而裂,点了火熠,当成柴火烧了起来。众人疲累,煨着火堆,莫高天运气打坐,汤、林二人便各自歇息了。

    第二天一早,汤光亭便给莫高天给踢醒了。少年人重睡眠,昨天晚上闹到大半夜才睡,迷迷糊糊中才惊觉自己身在何处。定眼一瞧,天还没亮。汤光亭正要发一顿牢骚,没想到便听莫高天说道:“快将林姑娘叫起来,我们要赶路了。待会儿起得晚了,要是碰到渔民,那就有得纠缠不清了!”

    想起林蓝瓶,汤光亭的睡虫便全都醒了。见林蓝瓶蜷缩在另一边的角落,秀发盈盈披落一地,正兀自睡得香甜。汤光亭实在不愿叫醒她,但毕竟还是缓缓走近她的身畔,伸手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她的肩头,轻轻道:“林姑娘!林姑娘!”过了一会儿,林蓝瓶毫无动静,他手上又加了些劲,继续道:“林姑娘!林姑娘!”莫高天在一旁瞧见了,冷笑道:“你这么轻力,倒像是怕摇死了她一样!”

    汤光亭不去理他,只是林蓝瓶依旧没有动静,禁不住大著胆子去扳她的肩头。

    林蓝瓶整个身子翻了过来,脸色潮红,倒似喝醉酒一般。汤光亭忍不住好奇偷偷捏她的脸蛋,但觉触手灼热,“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莫高天听见,问道:“干什么?”汤光亭说道:“林姑娘的脸好烫呵……”莫高天一听,不禁皱起眉头,走近林蓝瓶的身旁欲一探究竟。才弯下腰,林蓝瓶忽地抬起左腿便朝他的胸前踢去。他毫不闪避,冷笑声中“波”地一声,这一脚正中他的胸口。汤光亭跟着“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莫高天自持身分,只当做浑然不觉,依旧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细查她的脉搏。

    林蓝瓶哪里挣扎得开?几番使力,脸蛋涨得更红了。汤光亭见两人都使上了劲,忙替林蓝瓶开脱道:“老头……不,不是,老先生,林姑娘神志不清,你可别当真……”

    莫高天白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说道:“嗯,你练的是无极门一派的道家内功,看这个样子练得也有两三年的光景。按理道家玄门内功,练一天是一天的功力,不该只淋了一场雨就病成这个样子。”话锋一转,忽问道:“昨天的那个宋镇山,是教你武功的师父?”

    莫高天的语气虽然平和,然而不知为何隐然有一股威严,令林蓝瓶不敢不答。

    林蓝瓶迟疑半晌,嗫嚅道:“不是,是宋先生的大弟子教我们的。不过他说他教的只是一些入门的基本功,练来自卫强身,不让我们以师父弟子相称。”莫高天略一沉吟,道:“嗯,你满嘴他呀他什么的,殊无半点敬意。那是因为你的父亲名头大,又是朝廷命官,不让你叫他师父,却又做师父的事,还不是存心巴结。……那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长剑门想攀附官府?对了,你刚刚说:‘我们’……嗯,那自然是你的兄长们也都跟着练武了。”

    这一段话莫高天自言自语的讲在嘴巴里,汤光亭自然是听得一头雾水。倒是林蓝瓶听见他提起自己家里的父兄,就有如燃起了她脑海中的导火线一般,不但让她忆起了前些天的家族遭遇,也连带地让她想起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而如今,仅存在这个世上的唯一亲人,却也在昨儿个夜里分离,生死未卜。一想到这,眼眶一红,泪水便不住夺眶而出。

    原来这林蓝瓶的父亲,便是江都留守、南昌尹林仁肇。

    却说宋太祖赵匡胤自陈桥兵变,崇元殿受禅以来,已经先后定荆湘、破西蜀、平南汉。而南汉既平,比邻的南唐自然全国震动。南唐主李煜毫无与宋逐鹿之心,急忙派遣他的弟弟李从善为使,自称“微臣”上表宋太祖,通篇卑躬折节,曲意奉承,不但愿意自去国号,改传国玉玺上的印文为“江南国主”,还请宋太祖赐诏呼名。然而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那时宋太祖早已与弟赵光义、宰相赵普议定“先南后北”的政策,对江南是势在必得,但却仍应允了李煜的要求。这其中最大的原因,便是林仁肇。

    林仁肇的身材高大,胸口纹了一头吊睛白额大老虎,人称“林虎子”,端的威猛无比。当年后周入侵淮南,他援兵厮杀,不但一举收复寿州,接着又乘胜攻克濠州,并率领敢死队借风纵火,焚毁正阳桥,立下了战功。他骁勇善战,夙负勇名,为江南诸将之首。宋太祖亦闻他剽悍,所以未敢轻举妄动。

    宋太祖当然不可能就此罢休,时时亟思除去林仁肇之策。那时正好李从善又奉了李煜之命,赴汴京入朝。宋太祖灵机一动,一面便假托要重用他为名,把李从善留在汴京,不但盖了华厦巨宅给他,还封了他一个“泰宁军节度使”的官做。一面派人至南唐传诏,只说:“从善是个人才,朕要重用他的能力,既然你也上表说今后南北一家,那就更不要分什么彼此了”云云。李煜无奈,亦只得顺从,只多派人手,南北往来于李从善的住处,打探消息。于是从此南北通使,往来便频繁了。

    过了几个月,宋太祖便秘密安排几个皇宫画匠,混充在前往南唐的使者当中,四处拜谒南唐的文武大臣,这其中林仁肇自然是主要的目的。这些皇宫画师们靠的便是丹青妙笔吃饭,所以不多久便已偷偷地将林仁肇的形貌、面容一一临摹下来,绘成了好几大卷,托人快马送回汴京面呈太祖。太祖收了画卷,就中挑了一幅叫工匠裱装起来,另寻了一处宫室,将它挂起。接着便借故派人宣李从善入朝觐见。

    君臣面谈许久,太祖佯称身体不适提前退朝。李从善与一班廷臣退出,其时日色尚早,诸臣便有意无意地引着李从善,来到悬挂着林仁肇画像的别室之内。一入室中,李从善一眼就看到了林仁肇的画像,廷臣见他神色有异,知道他认出了画中主人,却故意假装问道:“大人认得此人吗?”李从善心中满腹疑窦,正要找人排解,见僚臣问他,便趁机追问道:“这不是敝国的留守林仁肇将军吗?怎……怎么会有他的画像在这儿?”一位侍臣便道:“林将军是江南猛将,生平从未到过江北,我们久闻其名,却始终未能亲睹将军一面,如何能绘出他的肖像?这幅画像是林将军自己托人呈上来的。”

    李从善听完自然是大吃一惊,急忙追问细故。这位侍臣故意推托半晌不肯说,最后才嗫嚅道:“大人既然已经在朝中为官,算来大家也都是同朝的臣子,我就不妨直言相告。皇上对林将军仰慕已久,前些日子特赐诏谕,命他前来。他覆旨愿意来归,只待事机成熟,唯恐口说无凭,便令人奉上此像,以作为信物。”说完,又领着李从善到宫外附近的一处豪宅大院,指着说道:“听说皇上已经打算将这座宅第赐给林将军。只要他真的奉旨归附,依皇上的恩典,到时候还怕弄不到一个什么节度使当当吗?”

    李从善嘴里虚应了几句,便匆匆告辞。回到住所,连忙修书遣人星夜驰回南唐,呈报他的兄长李煜知晓。林仁肇树大招风,朝中执掌兵权的朱全斌与皇甫继勋等人,早就因为他的英勇过人,而忌恨在心。得知了这个消息,便趁机向李煜大进谗言,说林仁肇暗中连络宋廷,拥兵自重,意图自立为王。

    论当皇帝,李煜的才能不及他在诗词书画上的万分之一。打从一开始,他便从来不准备问鼎中原,他所预备的,是做好宋朝的籓属国。他几乎年年进贡,最高记录是一年四回。太祖生辰进贡送礼,高楼落成也要献上贺礼,绫罗绸缎与黄金白银都是数以万计的从南唐运出,直至国库空虚。到后来甚至因为物资缺乏,为了节省开支,竟然动脑筋到铸造铜钱的原料,也就是铜的身上--改用了铁去铸造钱币。

    李煜自贬国格,牺牲民生,几乎能放弃的都放弃了,为的只是苟且偷安,这会儿居然听到有人意图造反,坏他的美梦,那还得了!便找人传来林仁肇,质问他是否曾接受宋诏。

    枢密使陈乔,素与林仁肇交好,在得知了这方面的消息后,暗中告知了林仁肇,要他多加留心。林仁肇根本没有受过宋诏,对于这样的流言丝毫不以为意,不以为然地道:“林某问心无愧,惧着谁来?”便把陈乔的话当成耳边风。及至李煜果然召见询问,当然也就一口答称:“没有!”李煜只道他刻意隐瞒,也没多说什么,只吩咐设宴款待林仁肇,却暗中叫人在他的酒中下毒。林仁肇不疑有他,吃饱喝足后告辞回家,没多久便在家中毒发身亡。

    这一天夜里,早已是休息的时候了。林蓝瓶独自一人待在房间,虽然全身裹着棉被,两眼皮却睁得大大的。忽听得厅上乱哄哄地闹成一团,心想不知又是哪一个叔叔伯伯喝了酒,跑到大厅去嚷嚷了。岂知过了一会儿,伺候自己的小丫鬟便慌慌张张地闯进房来。林蓝瓶见她冒失,小姐脾气正待发作,倒是小丫鬟先开口道:“不好了,小姐!不好了!”林蓝瓶气她说话口没遮拦,娇叱道:“放肆!什么事这么大声嚷嚷!”那小丫鬟嚷了半天,只道:“不好了!老爷他……老爷他……”

    林蓝瓶心想:“这个丫头平时很怕自己,现在这么晚了,她胆敢闯进房里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只道:“我爹他现在在哪里?”那丫鬟道:“在大厅……

    他……他……”林蓝瓶懒得去听她再说什么,赶忙披了件外衣,道:“我瞧瞧去!”

    还没来到厅上,只听到大厅里已经乱成一团。林蓝瓶的一颗心不禁怦怦地跳了起来。当下三步并成两步,抢进大厅,只见家里的人,不知何时都已聚在一起哭成一团。她用力拨开人群,将身子挤了进去,赫然见到自己的父亲就躺在地上,嘴角、眼里、耳里不断淌出鲜血,看样子气绝已久,已然身亡了。

    林蓝瓶大吃一惊,父亲是个武官,今日若说是战死沙场,固然仍是令人伤心,但有道是:“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中亡。”早有这么一个心里准备。而今惨死家中,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够接受。林蓝瓶痛哭失声,扑过去抱住父亲的尸身,大叫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那时林延秀亦在一旁,只说道:“爹下午进宫,一直到刚刚才回来。我和大哥等了老半天,爹进门后,还跟我们说了一会子的话,怎想到我才一转身,他老人家忽然口吐鲜血,就此倒地……”说到这里,语音哽咽,再也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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