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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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回 殊途同归 (第1/3页)

      那杨景修既已就逮,长剑门的周应祥与石百成原就与薛远方等不期而遇,于是也就在下一个小镇上分道扬镳。未几天色渐暗,众人中又有不少病号,便早早投宿。

    第二天一早,善清寻着本门记号找到了众人,回报陆半剑早已去远了,没有追上。薛远方心知他这位师兄武艺高强,又是老江湖了,倒也不怎么担心,便自顾上路。

    一来为了赶路,二来押着杨景修,容易引人侧目,薛远方便雇了辆骡车驮载众人。林蓝瓶大病初愈,又是女孩子,也坐上了车子。只剩下汤光亭、薛远方与善清等人,大眼瞪小眼的在骡车一旁步行走路。

    那薛远方甚是严肃,一路上除了喝水吃饭几乎绝不开口,善清也是寡言木讷之人,汤光亭与他们话不投机,颇感气闷,再加上无极门人对杨景修十分嫌恶,在生活起居上,一有机会便对他老实不客气。汤光亭见杨景修虽然行动受制,但仍倨傲以对,不肯低头,深怕他吃了眼前亏,便自告奋勇照顾他。薛远方不置可否,其他人也乐得轻松。

    如此兼程赶路,第三天众人便过了淝水,直抵寿春城下。

    那寿州在南唐李璟保大十五年三月之前,还是属于南唐的疆土,淮南的军事重镇。要不是当时的监军使陈觉妒才,向璟帝进馋数落当时率军救援寿州的大将朱元,而令璟帝阵前换将,以杨守忠代的话。朱元也不会得到密报后,在惊骇绝望之余,率军投向周天子柴荣的麾下。结果第二年整个淮南江北十四州六十县,全部归入后周所有,李璟改元“中兴”、“交泰”全起不了作用。同年五月,终于为了议和,上表称臣,主动削去帝号,以“唐国主”自称,而为避周高祖郭璟讳,更自更名为“李景”,奉周正朔,称显德五年。

    林蓝瓶自父亲口中得知这一段历史时,年纪尚幼,犹记每每听到此处时,她的父兄无不嗟吁喟叹,大骂奸臣误国。便在前年,她的父亲趁着宋军自南汉战胜北还,兵疲师劳之际,上书请兵北伐的第一站,便是先取寿春。如果得胜,那便依靠淮南百姓思恋故国之情,就地征集士兵粮秣,资以渡淮,再一举拿下汴京。

    但这么一来,便是公然向宋廷宣战了,李煜接到他的上书,觉得兹事体大,不敢答应。林仁肇于是再献计道:“可待臣一发兵,便令人驰书全国,昭告天下,说臣已举兵谋反,并将臣一家老小尽捕入狱。若事成,直捣汴京自不待言,若终不成,则可令尽斩于市,以谢宋廷,如此亦可保住陛下社稷周全。”李煜听他这么讲,更是觉得害怕,坚决不许。

    而像这样一个用全家性命来保卫李煜天下的赤胆忠臣,倒头来不但没能收复失土,死战沙场,却反倒死在一心所为的主子手里。林蓝瓶走上寿春城城墙头,想到这里,内心百感交集。她手抚城垛,向北望去,怀想着当年寿春守将刘仁瞻,便是站在这个地方,弯弓搭箭,直射周天子柴荣。那箭去宛似流星,直至柴荣面前数尺而落,柴荣大骇,全军骚然,是何等威风?可惜在周军水陆两师的百番攻坚之下,寿春守了一年又零三个月,最后败在援军朱元阵前倒戈,刘仁瞻死守病死。柴荣感其忠勇,抗节无亏,甚至令三军吊唁,并追封“彭城郡主”。

    也许这就是中国历史上,绝大部份忠臣的无奈下场吧!

    林蓝瓶走在十六年后寿春城的街道上,丝毫嗅闻不到她父亲所说,淮南百姓思恋故国之情。取而代之的是,宋主赵匡胤的雄才大略,四宾夷服,域外占城、三佛齐、女真多国进贡来朝,外患初定;再藉由江南年年进贡的金银罗绢,国库仓廪日渐丰足,四方百姓纷纷涌入,耕耘纺织,社会安和乐利。

    老百姓要的便是丰衣足食与平安稳定的生活,谁在意由谁来主政呢?林蓝瓶为她父亲感到不值。

    正胡思乱想间,众人已找了一家客栈歇脚,稍事休息后,薛远方便令人拿着拜帖先去归云山庄投刺。不久回来消息,竟说庄主丁允中偕子丁白云一早俱出门去了,不知何时才回,庄里只剩女眷。薛远方一时愕然,不知如何是好,要是把林蓝瓶放着就走嘛,一来没礼貌,也显得无极门行事草率,而若是要继续等下去,那不知要待到何年何月,杨景修武功不俗,夜长梦多,他不亲自押他回无极门,根本无法放心。

    众人待在客栈门厅,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著该去该留,没个定见的时候,客栈外马蹄声起,有人勒马停步。接着一个清亮的女子声音自街上响起:“店家!

    那一群道长朋友们走了没有?”

    薛远方听着留上了神,便往门外看去。只见门外出现一名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笑吟吟地走了进来。薛远方见她巧目流盼,笑靥如花,令人见而忘忧,听她说要找道士,不知为何,还真希望她找得便是自己。

    只见她一进得门来,店小二一见喜出望外,连忙喊道:“大掌柜的,快出来啊!

    丁姑娘来啦!”嘴上喊着,手底下更是不敢怠慢,抹完桌子拉板凳,随即奉上了一杯热茶,状态殷勤。

    那薛远方与善清等诸人都是道士,虽然坐在一旁角落,但目标十分明显。那姑娘一进门便注意到了,当下毫不停步,直走到薛远方跟前,抱拳道:“敢问这位道长,可是来自无极门?”薛远方明明见她是个娇滴滴的女子,却模仿着男子说话的样子,不禁微感哂然,便道:“老道正是,不知姑娘有何见教?”忽然门外冲进一个年轻汉子,上气不接下气,直奔那姑娘身后,气喘吁吁地道:“小……小姐,等……

    等……”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姑娘没好气地回头道:“幸好道长们还没走,否则就有你苦头吃的了。”那汉子应道:“这可不能……不能怪我,老爷他交代……”那姑娘打断他的话,说道:“休提我爹爹,你看过我爹曾将来拜访的客人,拒于门外吗?”那汉子瞠目以对,哑口无言。

    薛远方瞧那汉子身上穿的衣服做仆役打扮,心想,自己不曾认识像眼前这位姑娘,家里有办法畜养奴仆的大户人家,其中恐怕有所误会,便插嘴问道:“请问姑娘府上哪里?我们与令尊认识吗?”那姑娘微微一笑,道:“敝姓丁,归云山庄庄主便是家父。”

    原来站在薛远方眼前的这位姑娘,便是这一次薛远方众人打算造访的归云山庄庄主的独生爱女,掌上明珠丁铃。

    却说那丁允中原系唐朝宪宗时,淮西节度使兼蔡州刺史吴少阳的手下大将丁士良之后。其时吴少阳因病去世,他的儿子吴元济秘不发丧,自领军务,不但勾结资助山贼盗匪与亡命之徒,以为己用,更劫夺路过商人旅客,充作军需,抗命跋扈,阴谋造反。李愬起兵讨伐时,丁士良弃暗投明,倒戈献计,智擒文城栅守将陈光洽有功,此后便世居寿春,家族兴旺。五代之后,丁家弃官从商,凭着良好的政商关系与地方人脉,开始迅速累积财富。到了丁允中这一代,更加发扬光大。他文武全才,为人守信重义,又乐善好施,很得中下社会阶层爱戴,尤当天下烽火征战之际,更是安定民心的一股力量,因此甚受宋廷倚重。再加上他广结天下各路英雄,可以说黑白两道都吃得开,颇有孟尝之风。

    他的一双儿女在这般耳濡目染之下,小小年纪自然也都英雄了得,尤其是独子丁白云,天生侠骨义胆,亦为此惹了不少事端。不少武林异人鉴于丁家家传武艺平平,甚至主动上门指导他的武功,各方所看重而寄与厚望,由此可见一斑。

    有道是子承父志天经地义,丁白云一头栽进父亲的世界里,倒也还罢了,那丁铃是个女孩子,丁允中当然不希望她舞刀弄枪,成天跟着一些亡命江湖的粗鲁男子进进出出的。偏偏这女娃儿生来脾气倔得很,软硬不吃,说什么也不肯让哥哥专美于前。这一天丁允中见儿子出门办一件不怎么困难的事情,却一整天没有消息,一早便带了几个人出门去打探,临走时就特别交代总管要好好看住大小姐,所以丁铃前脚一到,家里的仆役后脚就跟上来了。

    那薛远方听她自称是丁允中的女儿,吃了一惊,起身说道:“原来是丁大小姐,请坐,请坐。”众人挪出一个位子请丁铃坐下,丁铃连称不敢,推辞再三,方才就坐。

    薛远方询问她的来意,丁铃道:“道长既已来到此地,便当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怎好匆匆离去呢?”薛远方道:“贫道原亦有上门拜访丁老英雄的打算,怎奈徒儿回报,丁老英雄不巧出门去了,不知何时方回。主人不在,我们怎好再上门叨扰?”丁铃微微一哂,说道:“这是哪里的话。家父平日常说,天下武功内功心法以道家内丹为首,而无极门更是个中翘楚,只可惜无极门的道长们仙踪难觅,始终无法亲聆教益。今日道长好不容易来到寿春,家父若是知道,就是在天涯海角,恐怕也会插翅而回。所以丁铃大胆,还请道长们留步。”

    薛远方哈哈一笑,说道:“难得丁老英雄这么看得起无极门,只是他此刻行踪不定,贫道虽非有要事在身,但也无法这么耽搁下去。丁姑娘的美意,只有心领了。”

    丁铃忙道:“道长别忙,家父虽然忽有急事外出,但去去便回,也许现在已经回到家里了。”薛远方一愣,问道:“何以见得呢?”丁铃道:“明天便是家父六十大寿的生日,晚辈们正在家里忙着替他做寿,这寿星公怎能不在家里呢?”

    薛远方“噢”的一声,心想:“那倒另当别论了。”说道:“不知丁老英雄寿诞在即,我们什么也没准备,贸然前往,那岂不是太失礼了。”心里又想:“这丁家与大宋朝廷关系不错,掌门师兄明春奉诏上京,这揣摩上意之事,恐怕还得仰仗丁家。还好这事正巧落在我手里,总得把它办得妥妥当当了。”耳里一边听得丁铃说道:“那是家父千叮万嘱,不准惊动四方江湖朋友,是以武林同道多半不知。道长要是真的准备了东西,那丁铃可要挨骂了。”

    薛远方不再推辞,便令众人动身。不一会儿来到丁府门外,早有家丁通报,大开中门迎接。入得府内,汤光亭只觉得丁宅只是比一般的宅邸大,倒也没什么其他看头,心下颇觉失望。

    不久丁铃招待众人至花厅就坐,用过茶水,薛远方便为丁铃一一引见。待介绍到汤光亭与杨景修时,薛远方只含糊地说是路上的朋友,丁铃虽觉得奇怪,但亦一一微笑点头。最后介绍到林蓝瓶时,薛远方才道:“今日前来,虽说是路过此地,但却也是为了这位姑娘的事,才让人投刺拜访。”

    丁铃仔仔细细地瞧了一下林蓝瓶,但见她娥眉微蹙,粉黛淡扫,愁生两靥,苦从中来,一付心事重重的模样,一身上下除了衣着较为光鲜之外,倒也看不出什么来历。便问道:“这位妹妹模样倒是俊俏得很,只是好像不大开心,不知道是有什么心事?”

    林蓝瓶淡淡一笑,未作回答,薛远方接口道:“这事说来话长。”当下便将林蓝瓶的身世捡要紧的说了,至于汤光亭,因为他不知道,所以也就只字未提。

    那丁铃在听完林蓝瓶的身世之后,虽然还没听到薛远方此行目的,却早已显得雀跃不已,喜出望外地插嘴道:“道长此话当真。”薛远方一愣,说道:“此事还有长剑门周师兄可以作证,不然便请问问林姑娘。”林蓝瓶道:“我林家横遭变故,家破人亡,侥幸不死者,背负血海深仇,亡命天涯,冒充林家子孙,又有什么好光彩的呢?”

    丁铃道:“林妹妹勿怪,此事事关重大,做姊姊的自然得要小心一点。大家稍坐,我去去就来。”说罢,离席而去。众人听她对林蓝瓶说话的语气十分客气,都微觉奇怪。汤光亭凑近林蓝瓶的耳朵,说道:“你认识她吗?”林蓝瓶摇摇头。汤光亭又道:“可是她刚刚的样子,好像认识你。”林蓝瓶沉思一会儿,说道:“是吗?可我从不曾听过丁家的名字。”

    丁铃离去半晌,丁家仆役仍在一旁伺候。那善清不知道丁家的来头,不耐久候,见丁铃迟迟未归,焦躁地站了起来,说道:“师父,这丁姑娘怎么去了这么久?要不要让善清四处去看一看?”薛远方向他使了一个眼色,说道:“这丁家是什么地方,岂可让你四处闲逛?出门才一个月,就把师门教训全抛在脑后了?”

    善清会意,只道:“弟子不敢。”转向丁家的仆役说道:“请问你们家小姐上哪去了?”那仆人道:“小姐只吩咐小的在此伺候着,没说她上哪去了。”善清道:“可是我们几个人在这里闷得慌,想出去外头走走,不知道可不可以?”那仆人道:“大爷们要是喜欢四处走走,当然可以四处走走。在我们丁家,主随客便。这老爷说了,什么叫做‘宾至如归’?就是说让每一位来这儿的客人,就像是回到自己家里一样。既然是回到了自己家里,那还有什么地方不能看看走走的呢?大爷们初来乍到,若是不熟悉环境,小的愿领各位四处走走。”

    薛远方道:“丁老英雄的家业如此之大,难道没有什么地方是外人不能靠近的?”

    又道:“我不是说丁老英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只是他要处理的事情这么多,总会有一些规矩才是。”那仆人一脸不解,说道:“也许有吧,但是老爷从没提起过,所以小的也不是很清楚。”薛远方知道他对牛弹琴,只好说道:“也罢!”心想:

    “人说丁允中急公好义,待人推心置腹,料想此言不虚。”

    善清见薛远方未表意见,一时也不知该做什么理会处。正发呆间,花厅外头有人来报,道:“我们家老爷回来了,请薛道长还有林姑娘到大厅一叙。”薛远方闻言大喜,道:“那真是太好了。”便让善清带着林蓝瓶,留下另外两名弟子,打算来看守杨景修与汤光亭。

    没料到那汤光亭后脚跟着要走出花厅,善清见状一把拦住,问道:“你干什么?”

    汤光亭道:“我干什么?自然是跟去看看啰。”善清道:“可是人家没请你啊!”

    汤光亭笑道:“那你又凑什么热闹呢?”善清一愣,只道:“你这……”一时想不到什么理由留下汤光亭,只得回头望着薛远方,向他求救。薛远方心想:“这小子虽然古怪,但他毕竟是林姑娘的朋友,无法对他发号施令。要是弄僵了,林姑娘脸上须不好看。”无奈,便让汤光亭跟了出来。

    众人在丁家仆人的带领之下,穿过几道回廊来到大厅,远远地便隐隐听到丁铃娇声笑道:“要是待会儿看到林家妹子,我看你要怎么样奖赏我。”众人才进大厅的门,果见得丁铃手里拉着一位中年男子,笑吟吟地走过来,一见到林蓝瓶,马上放脱那老者,反身过来牵着林蓝瓶,笑道:“您瞧,这位可不是吗?”

    那中年男子哈哈一笑,说道:“铃儿,客人在此,不得胡闹!”丁铃小嘴一噘,嗔道:“哎哟,爹!我不管啦,您派大哥出去接林家妹子就不是胡闹,我替您找到了林家妹子,怎么就是胡闹了!您真偏心!”小手一甩气呼呼地跑到一旁的座椅,大剌剌地坐下。

    众人原先就猜这位中年男子便是此间的主人,一听到丁铃喊“爹”,再无怀疑,但接着又说派了丁家公子去接“林姑娘”,就有一点不知所云了。薛远方首先拱手说道:“久仰丁……丁庄主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薛远方本以为年届六十的丁允中,应该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翁,没想到眼前出现的却是一位脸色红润,削瘦精干,精神健旺的中年男子。

    那丁允中笑道:“薛道长忒谦了。请上座!”早有家丁招呼众人,连汤光亭也都有座位。丁允中续道:“道长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只是听小女提到,道长这次还带了一位小姑娘一同前来,不知是不是这一位?”说着将目光投向林蓝瓶那边。林蓝瓶不敢抬眼,心里忐忑,甚感尴尬。

    薛远方道:“正是。说起这位姑娘的身世,倒也怪可怜的。”便将林蓝瓶的来历略述一番,并表明此次造访的主要目的。最后说道:“我无极门惯例只收男弟子,安置林姑娘多有不便,贫道脑筋动来动去,便想到这天下第一庄,哈哈,打得如意算盘,算是贫道的一点私心。”

    丁允中笑道:“那是薛道长看得起丁某,丁某高兴都还来不及呢!”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事有凑巧,其实丁某早上出门正是要去接林姑娘,不知为何,阴错阳差,却叫道长接到了。”此语一出,四座尽皆愕然。薛远方更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道:“接……接什么……”

    丁允中尚未答话,大厅外头忽然有人喊:“爹!”丁允中从座位上站起,微笑道:“小犬回来了。”向门外说道:“白云,快进来见过众位叔伯。”众人往门外看去,只见一个青年男子应声翩翩而入。那青年看来不过二十来岁,但是剑眉凤眼,鹰视虎步,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英气逼人的气势。众人见了,心里的第一句话都道:“真是虎父无犬子。”汤光亭心里却是又多补了一句:“怎么这对父子看起来年纪插这么多?说是祖孙才对吧。”

    那丁白云依序问候了众人。丁允中便问道:“怎么只有你回来?你莫伯伯呢?”

    丁白云道:“莫伯伯他……”话才出口,一道黑影忽然从门外闪了进来。只见这身影飞快异常,薛远方才暗道:“此人好高的轻功。”这团黑影竟已然欺到自己身前。

    百忙当中薛远方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左手使了一招“无边无际”,右手跟着伸掌发劲往前一按。他这一下攻守兼备,以右手试探,左掌蓄势带发,敌不动己不动,敌动而己已动,招数十分高明。耳里只听得丁允中大喊:“莫大哥万万不可!”右掌已与那黑影伸出的右掌相抵,刹时之间,但觉对方内劲如排山倒海而来。薛远方大吃一惊,急忙催动内力抵挡,内劲方吐,对方的右掌虽然明明还是与他相抵在一块,但那股强大内力却忽然消失不见。

    他急催十成功力却宛如打在空气当中,身子便不由自主地被本身的劲道带离座椅。薛远方出道三十多年,从未碰到如此怪异的事,但见对方好整以暇,轻描淡写地出了一招,自己却反应得如此狼狈,想也不想地伸足一点,右臂疾伸,趁势催动内力,发动第二波攻势,心道:“不管你是谁,如此挑衅于我,便是自找死路。”

    只听得“霹啪”一声巨响,薛远方的身子弹了回来,轻轻巧巧地落回原来的座位上,脸色铁青。善清见状,拔出长剑,喝道:“什么人?大胆!”身子一侧,就要上前,却被薛远方一把拦住。

    丁允中急忙上前圆场,向那人道:“莫大哥,这位道长可是无极门的,不要认错人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那人道:“哼!他害我扑了空,白忙一场,人证俱在,有什么误会!”

    汤光亭听这声音,再瞧清楚他的面容,不禁失声叫道:“你是莫前辈!”

    这位不速之客,正是自大老人莫高天。

    原来他那天与汤光亭从千药门分手后,便一路兼程直往寿春而来。这其中原因便是相隔五天后的明天,就是丁允中的六十大寿,他好不容易有个报恩的机会,当然希望挑在丁允中大喜的日子来个锦上添花,让丁允中永难忘怀。

    果然丁允中在得知林仁肇的遭遇后,最关心的便是他的后人没有逃出来,需不需要他帮助。莫高天几乎等了几十年,便在等他这一句话,于是马上告知,他已将林家最小的女儿救出,因为目前正在千药门养伤,可能无法承受旅途劳顿,所以不克一同前来。

    丁允中闻讯喜出望外,马上吩咐儿子丁白云随同前往,要将林蓝瓶给接回来。

    只是那林蓝瓶与汤光亭早在第二天就离开了,莫高天找不到人,以为是沈凤鸣和熊一飞搞的鬼,便四处搜索。没想到那沈熊二人因为第一天来求医便碰到了莫高天这个瘟神,当晚趁着黑夜也已溜之大吉。再加上梅映雪与她的丫头阿蕊不见人影,而万回春外出未归,万小丹又不知所踪,整个千药门群龙无首,莫高天眼见无从着力是更加心烦意乱。丁白云看情况不对,便先一步提早回寿春回报。

    而今天便是丁白云预定接回林蓝瓶的日子,焦急的丁允中,一大早便到城外去守候,只是等了半天没见到丁白云的影子,却接到府里的家丁快马来报,竟说林蓝瓶已偕同无极门薛远方等人来到府里。丁允中将信将疑,便留下来报家丁等候儿子并传递讯息,自己快马加鞭直奔回府。后来丁白云得知消息,亦赶了回去。而莫高天因为没接到林蓝瓶,在小辈面前面子上挂不住,是以一直落在丁白云后头走着,得知消息时已经慢了一步,但仗着深厚的轻功,却也跟着丁白云后脚来到大厅。

    这莫高天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喊他,定睛一瞧,见是汤光亭,虽不意外,却也颇为开心,道:“原来臭小子也在这儿。”将连日来的郁闷一扫而空。

    薛远方见这道黑影不但与丁允中称兄道弟,而且还是名闻遐迩的江湖异人莫高天,心想:“这自大老人不但内力深厚,而且收发自如,无怪与我掌门师兄齐名,武功高强不在我师兄之下。刚才让他冷不防地抢了我一招,看样子也不算丢脸。”

    随即又想:“听说他脾气古怪,行事做人全凭个人喜好,今天若是能够趁着这一档事跟他攀上交情,再加上寿春丁家,那我无极门在江北的地位,就更稳固啦。”

    原来刚刚他与莫高天对了一掌,虽然表面上众人看不出什么,其实是莫高天先引得他出掌,先趁他发劲之际,忽然撤去掌力,再待他欲全力追击之时,才又忽然运劲猛攻。那薛远方满以为自己天罡正一神功天下少人能敌,这一掌下去定能重创对手,全没料到来者身怀绝艺,正是自己的克星。一个是早已知道对手是谁,卯足了劲准备好好地教训他一番,另一个却错估对手,犯了自以为是的大忌,此消彼长,是以他第二次发劲时用力虽猛,却让莫高天抢先了一步,那时旧力已去,新力未生,若不是他内力深湛,只怕就要当场喷血。饶是如此,薛远方还是觉得五脏六腑翻了一翻,几欲作呕。

    但在一班小辈与丁允中面前,他可不想示弱。他表面上不动声色,一面暗中吸气极力调匀,一面便开口道:“原来你便是莫高天,果然功力深湛,名不虚传。”

    讥讽意味浓厚。

    莫高天瞧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倒也不敢小觑,说道:“你还能开口说话,功夫也还不赖。看样子玄机道人是有两把刷子,有机会倒要好领教领教。”善清听这话不怀好意,便道:“还没经过我师父这一关,就想要领教我掌门师伯的功夫,那还不是自讨苦吃。”善清不知自己的师父刚刚才吃了暗亏,还出言向莫高天叫阵,薛远方只得暗暗叫苦。

    莫高天冷冷地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丁允中连忙向前一拦,说道:“莫大哥,无极门是我的朋友,薛道长现在又是我座上客人,有什么事不能够坐下来好好谈,你这样不是叫我为难吗?”莫高天就是知道薛远方现在是丁允中的客人,所以才会一进门就展开攻击,免得他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这会儿他打也打过了,气也早就消了一半,见丁允中脸色微变,也就不愿再多生事端。早有丁白云丁铃来拉住莫高天,半劝半哄地带他到一旁坐下。

    薛远方见莫高天自愿退下,倒是松了一口气。但打蛇随棍上,便起身道:“既然林姑娘已经平安到达,丁庄主另外又有客人在,左右无事,我们还是就此告辞吧。”

    善清亦跟着起身告辞。丁允中自然知道他的弦外之音,连忙留客,说道:“此间误会尚未解释清楚,薛道长如何便走?除非道长认为丁某不配与无极门交上朋友,否则还请道长留步。”薛远方道:“丁庄主言重了。”

    丁允中续道:“既然如此,还请道长还座。”薛远方道:“那贫道恭敬不如从命了。”便与善清回原处坐好。丁允中接着道:“朋友相交,贵在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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