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千言万语

    第三回 千言万语 (第2/3页)

了,味道可就更差了。”依言放在桌上。

    云梦道:“是吗?”想了一想,接着道:“那你喂我。”犹如向人撒娇一般。

    小左闻言一怔,还以为听错了,问道:“什……什么……”云梦两泓秋水泛起柔柔笑意,轻声道:“我说,不如你来喂我。”

    这几个字,不论发声语气,表情神态,已与她平日向男子展现狐媚的样子,相去无几,所有领教过的男人,没有一个可以全身而退。小左虽是个少年,却也不禁口干舌躁,不过他第一个反应是局促难安,手足无措。云梦见状,心想:“他刚来的时候就不多话,只知道什么事都抢着做,现在长大了,也是一概以我为主,听我的吩咐做事,我从未听过他讲过他自己的想法什么的,不如趁这个机会,看看他的心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对我的态度,又是怎样?”

    她知道当一个人过着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日子时,都难免消磨志气,甚至委曲求全。小左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正是此情景的最佳写照,她只是不知道,小左究竟为此消磨了多少志气,还是觉得受了她多少委屈。

    其实在这当中,云梦另外还有一个心情,恐怕连她自己都搞不太清楚的,那就是在她心灵深处的某个角落里,存在着一种恐惧、忧虑:会不会连小左也看不起她。

    云梦不了解自己这一层心理,眼前但见小左红着小脸,一副困窘的样子,不禁大乐,心想:“他毕竟还是一个男子。”收起戏弄他的心,说道:“你愣在那里做什么?姊姊生病人不舒服,弟弟帮忙喂几口汤,这有什么好害臊的?你不愿意的话,我自己来好了。”说着掀开被子,就要起身。那时时序虽然已进入春天,但是春寒料峭,早晚还都寒冷,云梦被子里面,只穿着薄薄的小亵衣。小左见她光着膀子,就要下床,连忙走近,说道:“别下来,我端过去了。”云梦这才心满意足地躲回被窝里。

    小左收慑心神,细心地喂了云梦几口汤。云梦忽道:“小左,我们在一起几年啦?”小左略一沉吟,道:“整整五年又另三个月了。”云梦“啊”地一声,道:“算算你今年也十六岁啦!”不禁心道:“我大了你整整十岁……”小左不知云梦心里想的是这回事,讪讪笑道:“差不多了。”云梦笑道:“什么差不多?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唉,你生日什么时候?我老是记不得。”小左道:“十二月初九。”

    云梦道:“啊,对啊,对啊,喝了腊八就出生了,我想起来了,以后不会忘了。”

    小左笑笑,又喂了云梦喝了一口汤,说道:“对了,那云姊生辰是什么时候呢?”

    云梦道:“问来做什么?想给我做寿吗?”小左道:“就算是,也是应该的呀!”

    云梦道:“嗯,让我想想……五月……五月十二吧……”小左道:“那就快到了啊,还好我有问起,要不然今年不就又不知不觉地过了。”

    云梦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知不觉地过才好啊,像我这个年纪的女人,还是不记得生日的好。”小左道:“怎么会呢?只要云姊不说,又有谁瞧得出云姊的年纪?五六年前,我瞧见云姊时,云姊便是这个模样,就算再过十年,云姊一定还是这个模样。”云梦笑道:“那我岂不成了妖怪?”心念一动,身子前倾,更靠近了小左一点,盯着他轻声道:“我的样子真的没变吗?”说着侧了侧脸,要让小左瞧个仔细。

    小左原本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起初还不好意思太靠近,但随后发现云梦样子颇为认真,也就替她仔细地端详起来。

    小左只见云梦细致如白玉般的面庞,光滑柔软,吹弹可破,简直一点瑕疵都没有。再从上瞧,睫毛又长又翘,双眼又黑又圆,鼻子高挺,梨涡轻泛,要真说有什么缺点,小左但觉她的嘴唇稍嫌单薄了一点,可是此刻胭脂略施,又显得娇艳欲滴,要是嘴唇再厚一些,那可能就又太妖冶了。

    小左不知不觉瞧得出神,更往耳边发际,一直看到了脖子。他这才发觉,云梦的右颈上靠近耳后的地方,有一颗小小的痣,颜色虽然不是顶深的,但是出现在白皙的脖子上,看起来也相当显眼。他一时忘情,越挨越近,蓦然间一阵淡淡幽香扑鼻而来,益发让他心醉神驰,脑中嗡嗡作响,最后竟然情不自禁,渐渐凑上嘴巴,从云梦的颈子上吻了下去。

    云梦大吃一惊,“啊”地一声叫出来。那小左也是霎时惊醒,全身一震,往后弹开几步,接着“乒碰”一声,手中瓷婉摔个粉碎。究竟瓷碗为何摔碎,他浑然不知,因为此刻的他,对四周的环境,已经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但觉全身有如墬入冰窖,所有毛孔都急遽收缩起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断地重复:“完了,完了,我怎么会这样做?我怎么可以这样做?”愣在原地,喃喃自语。

    那云梦虽说是有意要挑逗小左,藉以观察他的反应,可是小左居然会有这样的胆子,对她做出这种亲密的动作,却也是她所始料未及的。云梦不知该喜还是该怒,正犹豫该如何反应,忽听得“啪”地一声,却是小左自己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声音清脆,右颊登时红肿,留下五指掌印。

    云梦一愣,只听得小左低着头道:“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云姊……云姊处罚我好了……”云梦回过神来,说道:“你……你怎么可以……可以……”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言词,吞吞吐吐了几个字,就是无法接着往下说。便在此时,又是“啪”地一声,小左又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云梦心道:“这孩子,脾气倒也挺倔的。”佯怒道:“好了,够了,别再打自己了。”小左道:“云姊不生气了吗?”始终不敢抬起头来。云梦道:“你不打自己,我就不生气。”小左道:“那我……我想先下去了。”云梦又是一愣,才道:“你……你,好吧,你先下去也好……”

    小左如释重负,蹲下来要收拾地上的破碗残羹。云梦道:“你别弄了,去叫张嬷嬷来收拾行了。”小左应道:“是,是。”转身走出房门,眼光始终不敢望向云梦这边来。

    那云梦见小左离去,呆了半晌,才从床上下来,重新把衣服穿好,走到镜子前面坐下。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自言自语道:“我到底在想什么?我把衣服脱了,只裹着棉被,不就是想引诱他吗?他终于忍不住亲了一口,我该得意才是,怎么…

    …怎么……”一想到让小左偷亲了一下,不自觉地拉开衣领,去瞧他亲吻的那个地方,瞧着瞧着,忽然觉得脸上发烫,心中一惊,道:“我干嘛脸红?我为什么害臊?

    他……他……他不过是个小鬼……”

    胡思乱想一阵,忽然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木头柜子旁,拉出一个抽斗,从里面找出一个小瓷瓶,又换了一身衣物,将瓶子揣在怀中,径走出房间。

    那小左虽然年少,却也是个男的,按理在群芳楼中没有他休息的房间,可是他是当红名妓所带的人,自又另当别论。云梦来到他的房门外,见门户洞开,里面空无一人。恰巧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姑娘从身旁走过,云梦抓着便问:“你见到小左了吗?”

    云梦不认得那姑娘,那姑娘却怎能不知道云梦?当下便道:“我瞧见他刚刚出门去了。”云梦道:“往哪走了?”那姑娘道:“我不知道。”径自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道:“云姑娘,小左他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好好说他就是了,他那么大的人了,犯不着动不动就打他吧?”云梦喃喃自语:“我打他?”忽想起小左自己给自己掴掌,连忙要解释,道:“我……”却见那姑娘转过墙角走了,云梦来不及辩解,转为恼怒,也不管对方听得到听不到,便开骂道:“关你什么事!”

    气呼呼跑回房间。待到夜里,才又悄悄来到小左房门前。

    窗上透出灯光,云梦知道小左应在房内,便在门上弹了几下。小左出声应门,一见是云梦,吓了一大跳,迟疑了一会儿,才赶紧请她进去。

    云梦在他房内找了凳子坐下,问道:“脸上还痛吗?”小左撇开右脸,嗫嚅道:“不,不痛了……”云梦拿出瓷瓶,说道:“你过来,我帮你擦擦药。”小左应了一声,脚下却没动静。云梦道:“怎么不过来?怕我吃了你吗?”小左道:“不是。”慢慢靠了过去。云梦将他的右脸扳过来,在灯火下一照,说道:“肿成这个样子,还说不痛。”拔开瓷瓶瓶塞,挖出一些白色的药膏,在手心推开了,轻轻涂在他的脸上。

    小左但觉一股清凉从脸上透了进来,原本发热的脸颊,顿时清爽不少,说道:“肿是肿了,但是早就不痛了。”云梦“嗯”地一声,细心地抹上地二遍,口里问道:“下午我过来的时候,你不在房里。不过我碰到了一个穿红衣服的姑娘,瓜子脸蛋,眼睛大大的,她以为我打你,还说了我一顿。”

    小左“啊”地一声,说道:“是慰慈吗?”云梦道:“是吧?”小左道:“我明天找机会跟她解释解释,她人很好,我跟她说过之后,请她来跟你道歉。”云梦笑了一笑,道:“不用啦!”轻轻推开他,拿出手绢擦手。小左道了一声谢,寻了一张凳子坐在她前面。云梦续道:“你很喜欢慰慈吗?”小左一愣,接着赶紧摇头。

    云梦道:“用不着急着否认,你这个年纪,开始喜欢女孩子,是很正常的。”

    小左想起早上亲吻云梦的事,不禁又脸红了起来,还好他的脸本来就红了一边,这会儿轻轻侧过脸来,想来云梦应该不会发现。

    果然云梦若无其事地续道:“明天我会给你一些银子,看你是想要做点小买卖,还是到乡下买块田地过活,都不成问题,早些离开,别再跟着我,在妓院女人堆里厮混了。”小左吃了一惊,颤声道:“云姊,你是要……要赶我走!”

    云梦柔声道:“我不是要赶你走,有道是:男儿志在四方。你跟着我,能有多大作为?我看那个叫慰慈的姑娘,年纪虽然大了你两三岁,不过很有正义感,颇与众不同,你如果喜欢的话,明天我帮你跟妈妈讲,让你为她赎身回去,男子先成家后立业,也不失为一个好方式……”小左早已听得泪流满面,哽咽道:“我不要…

    …”云梦脸色一扳,说道:“你是看不起我们烟花女子吗?自古侠女出风尘,前朝卫国公李靖,就是因为得了红拂女的帮忙,才得以建立功勋……”

    小左拭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舍不得离开云姊……”云梦叹了一口气,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跟着我,终究是没有前程可言的。趁着你还能离开,应该趁早离开,否则一直陪着我到我年华老去,你的年轻岁月,也所剩无几了。”

    小左心想:“一定是早上那个情不自禁的吻,让云姊下定决心要赶我走,否则好端端的,她干嘛急着跟我说这些?我一时冲动吻了她,她便想我已经长大了,再待在她身边,只有越来越不方便……”心中懊悔万分,但已来不及了。

    他一考虑到云梦的感受,顿时也颇能理解目前情况的尴尬,稍待心情平复,便道:“那云姊有什么打算?”云梦道:“什么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照着日子一天天地过下去啰,女人青春有限,我得及时行乐。”小左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张了嘴想说话,却又勉强忍住了。

    云梦道:“干什么欲言又止?”小左道:“云姊,你人既漂亮,武功也一日比一日高,而这些年来,也挣了不少银子,为何不像你自己所说的,趁着年轻,趁早收手,找一个……找一个好人家嫁了!”这些话他原本不敢说,但是既然离别在即,再有什么话不说,以后也没机会了,尤其是说到最后那“找一个好人家嫁了”几个字时,更是豁了出去,特别提高了声音说出来。

    云梦戚然一笑,说道:“你……”才开口,忽然脸现古怪,眼珠子瞧向檐顶,缓缓地抬起头来。小左一愣,也跟着抬头瞧去。

    蓦地一个细如蚊声的声音说道:“这个娘儿们的耳朵还真厉害,这样她都听到了。”另一个声音道:“你没事笑个屁啊,这下可好了,只好下去啦!”原先那人道:“下去就下去,有屁忍住不放容易,要我忍住笑,那可就难了。”另一个声音道:“此言差矣,你说你当真能忍住不放屁?胡说八道,那屁无处可泄,最后要从何而去?你常常闷声不响地大放臭屁,可见你屁声是能忍住了,但是臭味还是控制不了。”

    言谈声中,“哗啦”一声,纸窗应声而破,云梦拉着小左,退到一边。小左只见两道人影一前一后,随即闪了进来。后面进来的那人兀自谈论着:“此言差矣,那臭味是臭味,屁是屁,两者万不能混为一谈。就像你一个多月没洗澡了,全身上下都是汗臭味,又有谁说你是放屁了?”头先那人道:“照啊,你说‘汗’臭味,这汗臭味跟屁臭味当然不同了,所以说,你屁声能忍,屁臭啊,是怎么样也忍不住的,哈哈。”随后进来的那人说道:“谁说的?我是不想忍,非不能忍也,要是我都忍住了,你能知道我放了屁?还能在这儿让你说嘴?”

    头先那人假装嗅了几嗅,笑道:“屁放甚多,还好不算太臭!”随后进来的那人不明其意,道:“你说什么?”头先那人未语先笑,说道:“你将屁都忍在肚子里,无处发泄,一张开嘴巴说话,不免臭气冲天!”随后进来那人大怒,骂道:“放你的狗臭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谁也不愿让对方说最后一句。

    云梦听他们说得肮脏,不禁皱眉掩鼻。小左待瞧清楚这两个来人,心中不免打了一个突。这两个大概都是六十来岁,头发花白的老者,靠近门边的那个,长着一副长长的马脸,但是脸色红润,有如少年,身材又高又瘦,活像是一根竹竿插着马头,大了好几号的童玩竹马。而靠近窗边的那个,则圆头大耳,身材肥胖,可是说也奇怪,他的双脚至腿,却偏偏又瘦又细,若要有一比,就像是个立在地上的特大陀螺。

    这两个人长相特异,来如清风,云梦知道是碰到江湖异人了,心中除了暗暗戒备之外,实在也搞不清楚,为何这两个人会不请自来。但听他们说话的口气,好象要不是自己发现了他们的行藏,他们还打算继续躲下去的样子。见他们两个兀自争论不休,便道:“喂,你们两个是小偷,还是强盗啊?”

    那两个老者闻言,转过头来,其中那个大陀螺瞪了眼睛,气呼呼地说道:“这个娘儿们目中无人,居然说我们兄弟俩是小毛贼。”大竹马道:“此言差矣,她是在询问,我们是小偷还是强盗,并不是直言我们两个是盗贼。”大陀螺嚷道:“那有什么差别?她只说了两个让我们挑,不论挑中了哪个,还不都是小毛贼。”大竹马没好气地道:“你不会两样都不挑吗?”大陀螺一愣,却不强辩了,道:“那倒是。”与云梦道:“这有什么差别吗?我们两个两样都不是。”

    云梦见这两人颇爱抬杠,便道:“那当然有差别了。是强盗小偷闯进来,姑娘我用扫帚轰了出去,这门窗的钱不用赔。要是两样都不是,不管来找本姑娘什么事,得先拿出银子来赔门窗。”那大竹马一愣,与大陀螺说道:“兄弟,这小妮子说得有理。”大陀螺道:“什么有理?我们兄弟替人家办事,从来都是人家大把大把的银子送过来给我们花,从来没有还要自己掏腰包,付银子的道理。再说当小毛贼不用赔钱,不当贼反而要赔钱,那不是说我们两个,连贼都不如吗?天下岂有此理?”

    大竹马恍然大悟,与云梦道:“我兄弟说得对,我们绝对不付钱。”

    云梦听到“我们兄弟替人家办事”,想他们今天不请自来,源本于此。见他们武功虽高,但为人却颇有呆气,便道:“从来欠债还债,损害物品赔钱,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那是对于一般人而言,若是武林耆宿,前辈高人,那自又另当别论了。”

    那大陀螺大喜,笑道:“兄弟,这个娘儿们不简单,我们两个行走江湖,很少管什么闲事,想不到她居然知道我们两个是前辈高人,不错,不错。”那大竹马也喜孜孜地道:“我们两个个武功高强,在江湖中早已人尽皆知,小妮子知道我们两个的名头不稀奇,不过难得她一眼就认了出来,见识也算是同辈中,相当了不起的了。”两人喜形于色,对云梦的眼色,已颇为不同。

    那云梦心道:“原来是两个浑人,说不定是他们找错人了。”便道:“是啊,两位前辈武功高强,神龙见首不见尾,小女子虽已心仪许久,却始终缘悭一面,常深以为憾。不知两位前辈突然驾临,不克远迎,失礼之处,还请恕罪!”说着轻轻一福。

    两人大乐。大陀螺道:“哪里,哪里。”那大竹马更与大陀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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