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

    第六日 (第2/3页)

    当我以为得到你的时候,其实已经永远失去了你。

    面对着车厢里拥挤的人群,我疲倦地闭上了眼睛,任由列车带着我在黑暗的地下飞奔……

    当你读到这里的时候,我和你一样对此感到困惑,会提出一个重要的问题——

    这是一部关于灵异的小说吗?

    我也不知道答案,这次荒村之旅离终点站还远着呢。因为我知道在你心中,一定还藏着许许多多的疑问,而在这些悬念解开之前,你是绝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别着急,喝杯绿茶,慢慢读下去……

    已经几个小时过去了,从清晨起我就一直坐在这里,看着地铁车厢里人来人往。无数人从我面前走过,他们匆匆地进人列车,又匆匆地离开,他们绝大多数都面无表情,没有吃早餐的和我一样脸色苍白,吃了早餐的又大多腹部臃肿,间或有卖报纸的穿梭而过,给我鼻尖送来一丝墨香。

    不知不觉已快到中午了,列车广播里报出了S大的站名,我条件反射似的跳了起来,拨开众人冲到车厢门口,这才发现列车还没停下来呢。

    车门打开,我第一个冲出去。

    当我回头再想看看时,列车又已呼啸着开进了隧道。

    别了,小枝。

    告别沉闷的地铁,我像鼹鼠出洞般回到了地面,然而迎接我的不是阳光,而是瓢泼倾泻的冬雨。

    我急忙支起黑伞,匆匆跑向马路对面S大的校门,现在那里几乎已成了我的一个据点。我接连几本新书,都是以这所大学作为故事背景,所以只能用S大这个不伦不类的名称来指代了。

    我要找的人是春雨,我想把从昨晚到今天清晨,一切不可思议的所见所闻都告诉她,因为她有这个权利知道。

    不过,我不会冒失地跑到女生宿舍楼下。我先给春雨打了个手机,她说她正在学生食堂里排队呢。我知道S大学生食堂的位置,便抓紧时间跑了过去。

    校园被一片氤氲之气笼罩着,积水的道路上静谧而冷清。这就是《地狱的第19层》故事里,春雨和高玄一起散过步的地方吗?

    虽然雨中的校园是浪漫的,但学生食堂却是喧嚣和拥挤的,刚进来就看到春雨在向我挥着手。

    她第一句话先问我中饭吃了没有,我只能如实回答:“早饭都没吃呢!”

    于是,春雨帮我排队打了两客饭,端到食堂最偏僻的座位上。

    这顿简单的学生午餐,重新勾起了我的食欲,当我吃完后拿餐巾纸抹嘴时,春雨才刚刚动了几下筷子。

    她察觉到了我身上的不对:“发生什么了?”

    “等你吃完再说吧。”

    但她只吃了半碗饭,便推到一边说:“行了,你说吧。”

    我摇摇头:“不用那么着急,再等你消化一下吧。”

    “你是怕我听了以后会吐出来?”春雨直了直身子,眼神变得异常坚强,“现在我没那么脆弱,我想我可以忍受,甚至于可能恶心的事情。”

    面对她坚强的眼睛,我感到羞愧难当,只能轻声说:“春雨,我觉得你现在比我更坚强。好吧,我告诉你我最新的发现。我不知道你是否会相信我,或者认为我已经精神错乱了,但我必须要让你知道。”

    春雨盯着我的眼睛说:“我相信你!”

    “还记得昨天,你在电脑里看到的明信片幽灵吗?我告诉你她的真实身份,她是五千年前的良渚女王!”

    喧哗的学生食堂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你不信?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

    “说下去,我在听。”

    春雨冷静地打断了我的话,依然保持那种眼神。

    于是,我静下心仔细想了想,从昨天晚上经过今天凌晨直到上午,我亲身经历和见闻到的一切。我深深地吸一口气,便开始向春雨娓娓道来。

    一个小时后,当我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部说完,学生食堂里早已空空荡荡了,只剩下我和春雨两个人。

    春雨的表情几乎从没变过,她异常冷静地听完了我全部的叙述。而我也像吐出了胸中块垒似的,反而感觉心里好受了一些。

    她终于说话了:“我明白了。你认为阿环是复活的良渚女王,苏天平变成植物人,是因为他的灵魂被阿环夺走了,只为了延续阿环七天的生命。而现在又过去了五天半,阿环还必须在一天半之内,再带走一个受害者的灵魂,否则她仍然会死去!”

    “没错。我知道你一定会认为这极端荒谬,但这就是事实。在这世界上有许多事情,是我们无法解释的。”

    “你认为那张神秘的书迷回执,也是阿环写给你的?”

    “对,你提醒了我!”

    我急忙从包里翻出了那张卡片,在书迷会员的姓名栏里,填写着阿环的名字:◎。

    事实上这是良渚玉器上的刻画符号,代表的意思就是“环”,也是当时古玉国女王的名字。

    所以,是古玉国女王“环”寄给了我这张卡片,她申请成为我的书迷会会员!

    至于卡片上的会员地址——

    孙子楚已经给我作出了解释:

    太湖边的金字塔和宫殿,还有统治者陵墓的地宫。

    这是一封发自良渚女王古墓的信。

    然而,春雨保持着平静说:“你的书迷年龄跨度真大啊,从五岁的小女孩,到五千岁的老太太都有。”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刻薄了?”

    “好了,既然你已经把你知道的都告诉了我,那么我也要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我倒吸一口凉气:“难道你也有了新的发现?”

    “是的,我的发现恐怕会让你更加吃惊!”

    “什么发现?快点告诉我。”

    春雨依然四平八稳地回答:“对,你已经说得够累的了,现在该我来说了!”

    “你发现了苏天平其他的秘密,还是高玄又来找你了?”

    听到后半句话,春雨的眉头终于跳了一下,厉声道:“不是!我发现的是关于许子心教授的事情。”

    “他没死?又发现他踪迹了?”

    “许教授到底死了没有,现在谁都不知道,三年来也从没发现过他的踪迹。”春雨终于让自己恢复了平静,又细声细气地说,“昨天,因为你向我问起了许教授的事,所以昨晚一回到学校,我就去问了几个心理学系的同学,甚至还有两个研究生,他们都是当年许教授亲自带过的学生。”

    “你问出许子心自杀的原因了吗?”

    “没有。只知道在自杀前的几天,许教授行为举止都有些怪异,整日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春雨忽然停顿了一下,对我点了点头说,“接下来是你最感兴趣的事了——许教授出事以后,他只留下一个女儿,那个女孩的名字叫林幽。”

    听到这个名字,我几乎从座位上蹦了起来:“林幽?许子心女儿的名字叫林幽?”

    “树林的林,幽灵的幽。”

    一字不差!这正是林幽自我介绍时的说法。于是在我的脑子里,立刻浮现起了那酒吧女服务生的形象,在烟雾缭绕的灯光下,她穿行在酒客们中间,双眼如黑猫般凝视前方。

    此刻,偌大的学生食堂里寂静无声,只有外面的校园还被雨水浇灌着。

    春雨盯着我的眼睛问:“听到这个,你是不是很吃惊?”

    “没错。可是我还有个问题想不通,许子心的女儿怎么会姓林呢?”

    “林幽跟的是母亲的姓——因为在她出生时是难产,在她出生的当天,她的妈妈就大出血死去了。”

    “我明白了。为了纪念难产而死的妻子,所以许子心让女儿跟了母亲的姓。”

    照春雨这么说,林幽这女孩还真是身世凄凉,一出生就没有了妈妈

    ——要是放在过去的年代,她一定会被认为是个大扫帚星。

    “嗯,所以许教授也不容易,他一个人把女儿带大,一直都没有再结婚。”

    “会不会是同名同姓呢?这样的例子也有很多啊,尽管‘林幽’这样的名字确实很少见。”

    “我向心理学系的人打听了许教授女儿的年龄,她今年应该是二十一岁。”

    “二十一岁。”我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对,是林幽的年龄——那他们知道林幽现在在哪儿吗?”

    春雨摇摇头说:“谁都不知道。当许教授出事以后,她女儿就再也没有来过S大了。”

    这时我闭上了眼睛,低头回想着林幽的一切,她的脸庞和声音,还有她那完全黑色的房间……

    “你的林幽和阿环是同一个人吧?’,

    黑色的林幽VS白色的阿环。

    是啊,这只是一个人不同的两面而已。林幽就是阿环,阿环就是林幽。黑的反面是白,白的反面是黑。

    黑与白本来就是一对孪生姐妹,不,是连体姐妹。

    “我想林幽是她本来的名字,而阿环则是她自己给自己起的。,,

    而此时我的脑子重新清醒了过来,仔细想了想说:“如果她是许子心的女儿,那很多事情就可以解释了——她当然知道‘环,,因为她父亲就是研究这个的,她也看过那本《梦境的毁灭》,自然可以画出书里的良渚符号,然后填在书迷卡片上寄给我。”

    “或许,根本就不存在复活的良渚女王。实际上是一个失去父母的少女林幽,因为酷爱你的《荒村公寓》这本书,所以编出了这么一套弥天大谎。尽管这个故事是如此荒诞不经,但她抓住了你怀念小枝的心理,竟然真的使你受骗上当了。这大概是她自己也始料未及的吧?当然也不能排除另一种可能——许教授根本就没有死,在三年前留下遗书而隐居了起来,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他幕后操控的!”

    听完春雨这段平静的推理,我不禁咋了咋舌说:“看来你比我厉害多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最最关键的那个问题还没解开。”我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食堂屋檐外的雨水说,“苏天平是怎么出事的?”

    这个问题让春雨一下子怔住了,她原以为自己已经解开了秘密,但却忽略了最初的那个悬念——现在反而越来越神秘了。

    苏天平为什么会变成植物人?

    “这不会是复活的女王干的吧?”春雨终于开始紧张起来了,嘴里喃喃地说,“阿环,也就是林幽,她说她拿走了苏天平的灵魂——她是怎么拿走别人灵魂的?她为什么要拿?难道她的生命真的只能持续七天吗?”

    还是一个无解的方程式。

    于是,我霍地一下站了起来:“不,一定还有许多秘密没有被发现。不管阿环是不是林幽,不管她是不是复活的良渚女王,不管下一个失去灵魂的人是谁,我都必须要弄个明白,让所有的悬念大白于天下!”

    “你去哪儿?”

    春雨也跟着我站了起来,她的眼神有些乱了。

    “回苏天平的房子。”

    她有些无奈地说:“你还是那么固执,不知道自己可能身处的危险。”

    “春雨,我只剩下一天半的时间了,因为下一个人有可能就是我!”

    “我知道你在和时间赛跑,但假设你的对手真的是幽灵,或者是复活的良渚女王,你认为你有机会赢吗?”

    “但至少我输不起!”

    当春雨呆呆地站在原地时,我飞快地跑出了S大的学生食堂,身后似乎隐隐传来她的声音。可我已跑进了雨中的校园,一片寒冷的烟雨将我笼罩了起来。

    一个小时后。

    我撑着那把黑伞,回到苏天平的房子里——罪恶开始的地方。

    伞尖的雨水滴在地板上,渐渐蔓延开来,一直流到客厅中央那个白色的五角星里。是啊,可怕的魔咒还没有消除,罪恶仍然在黑夜里继续着,不知道下一个灵魂何时会被夺走。

    还是那种彻骨的疲惫,我脱下外衣倒在沙发上,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昨晚到现在所有的镜头,仿佛自己已成为一部忠实记录的DV机。

    此刻,我隐隐有些怀疑自己了。这一切究竟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还是雨夜中的噩梦一场?

    阿环?林幽?小枝?这些女孩美丽的名字,不停地在我眼前晃动着,似乎在我脑海里写满了文字,这些文字密密麻麻地排列在纸上,还加上了一个特别醒目的书名——《荒村归来》。

    我猛然摇了摇头,又从小说的文字中坐了起来。不管她们是不是幻影,但至少春雨说的是确凿无疑的——许子心教授有个女儿,她的名字叫林幽,今年应该是二十一岁。

    而且我还可以断定,不管三年前许子心是否自杀身亡,但这件事一定与他有着某种关系,比如我包里的那本书——《梦境的毁灭》。

    于是,我立刻拿出了这本至关重要的书,记得上次我读到这本书的第四章,现在我把它直接翻到了第五章。

    《梦境的毁灭》第五章是“你有几个你”——

    弗洛伊德说过:人类的自负心理遭受过科学的三次重大打击。第一次是哥白尼提出“日心说”,让我们知道了地球并不是宇宙的中心;第二次是达尔文开创“进化论”,证明人类仅是动物界的物种之一,生命并不是由上帝创造的;第三次就是精神分析,告诉我们自己未必能成为自己的主宰。

    这一章开头的这段话说得多好啊——

    我们自己未必能成为自己的主宰,在残酷的命运与内心的煎熬面前,人类显得多么渺小。

    但正因为如此,我们就更需要坚强,哪怕是自己小小的努力,都有可能改变命运。

    于是,我坚强地读了下去——

    我是谁?

    这是人类永恒的斯芬克斯之谜。

    当你在问自己是谁的时候,也许在你的心里,还有另一个人在问着相同的问题。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当你躺在床上入睡时,会有两个人分别盘踞在你左右两边,你的身体可能就是他们之间的牌桌,他们在你的肚皮上抽烟、喝酒、打牌。他们时常热烈地交谈着,有时是愉快而兴奋的,有时则是愤怒和激动的,有时甚至会恶语相向争吵起来,最严重的就是彼此交手,直到其中一人杀死了另一个人。

    到这时你才会发现,你的体内有两个你——或者更多。

    现在你终于对自己提出了那个问题:

    我有几个我?

    是啊,你为什么有那么多你?你始终都在团团迷雾之中,这至今仍是一个谜。

    如果你同时存在着两种或两种以上的人格状态,而且每种人格状态交替控制你的思想和行动,表现出不同的性格、记忆、智商和世界观,甚至还能相互交换意见,合作进行各项活动,那么我必须要恭喜你——你是一个多重人格者!

    《美国精神病大词典》这样定义了多重人格:“一个人具有两个以上的、相对独特的并相互分开的亚人格,是为多重人格。这是一种癔症性的分离性心理障碍。”

    多重人格可以有双重、三重、四重……小说里的十七重人格只是概数,理论上可以有n重人格——只要你想有几个你,就有几个你!

    当然,最多见的还是双重人格。通常其中一种占优势,但两种人格都不进入另一方的记忆,意识不到另一方存在。假如多重人格者告诉你:他正与某个人合作,或者住在同一个屋子里,说不定那人便是他的另一个人格!你体内的各个“你”都是独立的,当其中的一个“你”出现,其他的“你”就自动退场。到底由哪一种“你”来登场亮相?需要遵循“哪种人格最适应当时的环境和需要,就启动和出现哪种人格”的原则。

    多重人格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用来保护自己的武器,因为多重人格是对环境压力的防御,每种亚人格就是针对某种特殊环境的盾牌和盔甲。

    梦是发现多重人格的捷径。如果你想知道你有几个你,那么你可以在梦中寻找答案。

    “……不是我,是另一个人,那是博尔赫斯。”

    在博尔赫斯许多作品的序言里,几乎都可以看到这样的文字。他想要让读者们相信,世界上还有一个与他同名同姓的作家,是那个天才完成了《交叉小径的花园》、《圆形废墟》、《关于犹大的三种说法》等小说,而不是写这篇序言的阿根廷国家图书馆馆长博尔赫斯。

    由此推理,博尔赫斯可能具有“轻度的多重人格倾向”。很多历史上著名的作家和艺术家都有此倾向,只是很少有人能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很多作家和艺术家都有多重人格倾向?看到这里我恐惧地合上了书本,感到心跳已越来越快了。

    不,我再也看不下去了,便把这本《梦境的毁灭》塞回到了包里。我冲进苏天平的卧室,迎接我的还是窗玻璃上那红色的◎。

    我立刻打开了窗户,把头伸到外面呼吸着雨中的空气,但一排排水杉树遮挡了我的视线,我只能抬头仰望灰色的天空。

    林幽和阿环——也是一个人体内的双重人格吗?

    哦!天又快黑了。

    又是一个雨夜物语。

    我撑着黑伞离开苏天平的房子,先到附近的永和豆浆吃了碗面,便趁着刚刚降临的夜色,融入了冬雨中的人流。

    有谁猜中我会去哪儿?

    对,我又一次去了那家小酒吧。我希望能再见到林幽,把我所有的疑问都告诉她。

    晚上8点,尽管外面下着寒冷的雨,但这里仍然是灯红酒绿的世界。我轻轻地推开门进来,幸好那个秃头酒鬼没在。

    我只要了一小瓶饮料,便在酒吧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这时酒吧里人还不是很多,我把昨天下午那领班招呼了过来,他一看到我就认了出来,劈头就说:“先生你好,是来找林幽的吧?”

    真是张小人的嘴巴啊,我只能装腔作势地回答:“谁说的?我是问你今天有什么节目吗?”

    领班偷笑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她今天大概9点钟上班吧。”

    我也不再说话了,厌恶地挥了挥手让他离去。

    一个人坐在酒吧的角落里,却拒绝了酒精的诱惑,我只是呆呆地注视着落地窗外的街景:黑夜里雨点打在马路上,一对对车轮碾过溅起水花。

    忽然,酒吧里放起了张韶涵的《欧若拉》:“神秘北极圈/阿拉斯加的山颠/谁的脸/出现海角的天边/忽然的瞬间/在那遥远的地点/我看见/恋人幸福的光点……”

    在烟雾缭绕的昏黄灯光下,这首歌的旋律反复地播放着。吧台上聚集的男男女女们越来越多,我只看到一个个酒杯,里头晃动着各种颜色的液体。

    一直等到9点多钟,我期待中的林幽仍然没有出现。虽然我的脸隐藏在阴影中,但眼睛始终在人群中搜索着。有两个女服务生出现过,可都不是林幽。

    我忽然想到,假设林幽就是阿环的话,那么经历了昨晚和凌晨的事,她还会不会来这里上班呢?

    良渚女王的生命只剩下一天多了。

    可她到底是许子心的女儿,还是从我手指上复活的幽灵呢?

    在暖昧可怖的光线中,眼前又浮现了小枝的眼睛——更确切地说是那张书迷回执卡片,在它背面不是印着一张小枝的照片吗?

    假如卡片是林幽(阿环)寄给我的话,那她怎么会有小枝的照片呢?我想像不出还会有人知道小枝的容颜,除非是小枝生前的同学们,可那所大学与S大没什么关系,我也从未在《荒村公寓》里透露过小枝生前所在的大学,林幽(阿环)是不可能找到那里的。

    除非——林幽(阿环)本来就是幽灵,她在另一个世界见到了小枝。

    如果把“林幽”两个字倒过来念,不就是“幽灵”了吗?

    原来她早就给我暗示了。

    等一等,让我低下头再仔细想想看。对,还有苏天平变成植物人的真正原因,到现在仍然是一个未解的谜。

    还有一个问题也被忽略了——春雨不是对我说过吗,半年前他们四个大学生,同时在荒村梦到了一个女人,她说那个女人就是明信片上的刚蚧。

    不管春雨他们梦见了谁,但至少不可能是许子心的女儿——他们与林幽素不相识,怎么可能在一个夜晚同时梦到她呢?

    悬疑依旧重重。

    那么我也只剩下一天多了吗?

    现在是苏天平出事后第六天晚上9点多,算到第七天的子夜12点钟,总共还不到二十七个钟头。

    二十七个钟头……

    我低头看了看手表,指针一秒一秒行走着,时间是永远不会迟到的。

    忽然,我听到在嘈杂的人声中,隐隐有个清脆的女声传来。这声音似乎有什么魔力,穿透了无数个杂音,直接进入了我的脑子里——

    “灵魂在召唤/唱着古老/陌生熟悉的歌谣/天空在微笑/我的世界/缤纷闪耀……”

    还是张韶涵的《欧若拉》,只是变成了现场新人翻唱版,似乎比张韶涵原唱的声音更空灵更诱人。

    我立刻站起来向四周张望,循着那天籁般的声音望去,只见在吧台的对面,一个女服务生正穿梭而过。

    没错,就是她——林幽。

    她穿着件黑色的服务生裙子,表情酷酷地从客人中间走过,但嘴里始终跟随着音乐唱歌,只是哼唱的声音很低很低,以至于她身边的人根本就听不到。

    可是,我听到了。虽然她离我有十几米远,中间还隔了那么多人,但我却异常清晰地听到了她的歌声。

    “灵魂在召唤/唱着古老/陌生熟悉的歌谣……”

    林幽一遍遍地反复吟唱这几句,她的脸在灯光下时隐时现,那双眼睛似乎闪烁着幽幽的光,宛如黑夜丛林里的小母兽。

    终于,我深呼吸一口站了起来,缓缓绕过几个酒鬼,走到了对面的吧台前。

    酒吧的光线再一次令人眩晕,此刻林幽的脸庞是如此清晰,她颤抖着看着我的眼睛,嘴里哼唱的《欧若拉》瞬间静音了。

    “你是谁?”

    我如猎人观察猎物般盯着她的眼睛,就像要剥下这只小野兽的皮来。

    忽然,林幽的眼睛大睁得无比吓人,就像被幽灵附体了一般,浑身战栗着倒在了地上。

    她手中端的酒杯在地上砸得粉碎。

    随着林幽的意外倒地,周围两个女人立刻尖叫了起来,吧台边有几个喝醉了的家伙,也开始学鬼哭狼嚎起哄。一时间酒吧里乱作了一团,在纷乱的灯光下鬼影憧憧,到处都是女人的哭喊声。有些人不明就里还以为是着火了,更是高喊着救命往酒吧外跑,可大家都挤在门口谁都出不去了,更有甚者为此大打出手了起来。

    而我根本管不了那么多,赶紧伏在地上看了看林幽,看来她真的已经晕了过去,怎么叫都弄不醒她了。

    看着周围混乱疯狂的人群,我只能拼命用双手保护着她,以免别人踩到她身上。

    这时领班拨开几个酒鬼,冲到我身边问:“怎么了?”

    我只能大声地说:“不知道。我想送她去医院。”

    “真是造孽啊!”领班看了看拥挤的酒吧大门说,“我带你从后门走吧。”

    现在我对这家伙倒有几分好感了。我急忙从地上扶起林幽,但她自己是一点力气都没了,似乎失去了知觉,我只能把她的手架在自己肩上,几乎是半拖半拽着她离开了吧台。

    领班为我打开一扇小门,我吃力地架着林幽的身体,幸好她的个子不算高。穿过一条黑暗的走道,外面就是马路了,对面的饭店冒着蒸汽,正是我那晚等待她出来的地方。

    在黑夜的街道边上,雨水毫无遮挡地落到我们身上。糟糕,雨伞忘在酒吧里了。

    正好有辆空出租车驶过,我赶忙拦下了它,打开车门把林幽放到了后排座位上。

    我向领班挥了挥手说:“谢谢你啦!我会把她送到医院的。”

    领班点了点头,便匆匆跑到酒吧前门“救火”去了。

    我也坐进了出租车后排座位,让林幽枕在我的腿上,然后叫司机去最近的医院。

    出租车飞驰着离开了这条街,车窗外是夜雨笼罩的暖昧城市,小酒吧的混乱似乎还没有结束。

    现在我才长出了一口气,刚刚真的把我吓坏了——就因为我的一句话,让林幽晕倒在了地上,结果竟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不过想想那些酒鬼和客人们,居然被吓成了这个熊样,只顾逃命全忘了风度和面子,我不由轻蔑地笑了笑。

    再低头看看林幽,桑塔纳2000黑暗的后排座位上,她的头枕在我的腿上,偶尔有车外的灯光照进来,她的脸庞竟然如此安详,就像个睡着了的婴儿。她的头发如黑色瀑布般散开,双手无力地垂在座位上。我的大腿隔着裤子,能感受到她后脑勺的温度,幽灵好像不该有这样的热度啊。

    我们挤在车厢后部狭小的空间里,再加上林幽是横躺在座位上的,她身上的清香渐渐散发到我鼻息里,任何人恐怕都会心猿意马起来。但我立刻摇了摇头,把脸朝向正前方,只见刮雨器不断在挡风玻璃上运动着。

    没几分钟车速就慢下来了,我看到路边醒目的医院标志。当司机准备在马路上掉头,要把车子开进医院时,我却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喘息声。

    “我在哪儿?”

    她终于醒了过来,睁开眼睛茫然地问道。

    我赶紧伏下身子在她耳边说:“已经到医院门口了。”

    林幽像被电了一下似的,摇着头说:“不!我不要去医院!我不要去医院!”

    出租车已经掉过头来,径直向医院大门开去。我安慰着她说:“你刚才在酒吧里晕了过去,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了,我现在已经没事了,用不着上医院。”

    “真的没事了吗?”

    忽然,林幽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正枕在我的腿上,急忙用力地撑起自己说:“你想干什么?离我远点!”

    “你不要误会,刚才你昏倒了啊。”

    林幽蜷缩在座位的另一边,头紧靠着左侧的车窗,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好像正面对着一个歹徒,大喝一声:“不要乘人之危!”

    正好车子停在了医院门口,司机满脸狐疑地回头望着我,问我要不要下去。

    林幽低下头喃喃地说:“我不要去医院,带我离开这里。”

    看着她这副样子,我只能无奈地对司机说:“对不起,再往回开吧。”

    司机嘴里轻轻地嘟囔了一声,大概是说“神经病”吧。

    出租车又在医院大门口掉了个头,驶入雨夜的街道。

    我靠近林幽说:“要不要送你回家?我认识你家的。”

    “不,我已经没有家了。”

    是啊,如果她真是许子心女儿的话,那确实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女。

    既然如此,我便顺水推舟一下,让司机把我们带去苏天平的房子。

    已经超过10点了,车窗外的城市笼罩在烟雨蒙蒙中,模糊了无数高楼如昼的灯光。林幽默默地挤在窗边,目光警觉地直视着我,让我感到无比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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