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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赵根,你刚才看女孩子们跳皮筋,眼睛都看直了。她们中谁是你的阎婆惜啊?”詹贵咧嘴欢笑,唾沫在牙齿上一闪一闪。
“宋江是该死的投降派,害死了那么多的兄弟。”于志强伸手指指赵根,翻起眼睛,“过来。”
“过来干吗?”赵根说。
“你他妈的废话这么多?叫你过来你就要过来。老实点。”李小军喝道。
赵根看看四周,心下打个突突,撒腿就跑。
于志强、李小军、詹贵互视一眼,眼里有了热烈的光。“妈的,真有人皮痒啊。”于志强腾一下站起身,大声感慨,直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欢呼。三人更不多话,分工明确,配合默契。于志强自后跟踪追击,李小军右侧迂回,詹贵左侧兜去。三个少年活像三只嗅到在羚羊体内鲜血的野兽,脊背上炸起一根根毛发,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怪啸。
赵根歪歪扭扭地跑,心里充满莫名的惊骇。
于志强在学校里也老莫明其妙地叫人过来,然后扇人大嘴巴,别人还不准动。若动了,得自己扇。若扇轻了,就再叫个人过来面对面站着互相打嘴巴,一直要把脸扇肿来。
赵根跑得快,于志强更快。赵根还绕着坡跑,于志强已从山坡上纵身蹿下。
“妈的,老子累惨了。”于志强坐在赵根胸脯上,甩甩手指头,叹道,“李小军,詹贵,按住这王八蛋的手脚。”
李小军、詹强自两边赶来。李小军眉开眼笑。詹贵手舞足蹈。
“我操,还敢跑?你以为自己是神行太保?”詹贵笑嘻嘻地弹赵根的额头,弹得咯咯响,“你跑得这样卖力,做了啥缺德事?千万别说你没干。”
赵根喘出粗气,嘴角有黏黏的白色泡沫,胸脯因为被于志强坐住,两侧胁骨急剧地扩展伸缩,好像一只被人按在菜板上的青蛙。“放开我。”赵根嘶声喊道。
“放你妈哟。”于志强眉头皱起,“你妈也不能放。你妈是破鞋。”
“你妈才是破鞋。”赵根吐出痰。
于志强一抹脸,扇下一个大嘴巴,“知道不?你妈不仅是破鞋。你爸还不是你爸哩。你是狗杂种。狗杂种。”
赵根在于志强手上咬。于志强手掌上出现一个青紫色的牙印,破了皮,还见血丝。于志强喊了一声妈,食指与拇指钳住赵根的下颌,用力捏开,咳了下,一口浓痰准确地吐入赵根的嗓子眼里。又吐了一口。“操你妈。狗杂种。”于志强招手,“你俩按住他。詹贵,你压住他的腰,还有腿。李小军,你抓死他的胳膊,还有他的嘴。老子今天要在他嘴里拉泡屎。妈的,看他下次还敢不敢咬人。狗杂种。”
于志强解下裤带,露出尖尖的黑黑的臀,在赵根脸上蹲下,冲着天空愉快地吹起口哨。屎落入赵根嘴里。
李小军哈哈大笑,“屎人。”
詹贵补充道,“眼里是眼屎。鼻里是鼻屎。耳朵眼里是耳屎。脑子里是脑屎。嘴里还是屎。不是屎人是什么?”
于志强打出响指,抬起臀部,抓起赵根的衣角擦拭干净,摆手示意李小军、詹贵松手,“下次再跑,就不在你嘴里拉屎了,老子绑起你的那玩意儿用木槌锤。”于志强这话有来历。附近村庄有一些气色黯淡的阉猪匠,他们也阉牛。再不老实的牛,被割开阴囊掏出睾九一锤子砸烂后,从此就只知道吃草干活,人们说啥就啥,连被杀都不必拿绳捆。
他们走了。赵根跪在地上,手指深深地插入泥巴里,不停地呕吐,吐出青黄色混杂着黑色颗粒的粪便,吐出中午的米饭与莴苣,吐出蓝黑色腥臭的胆汁。赵根泪流满脸。
赵根说,“于志强,我操你奶奶。”
赵根说,“于志强,我操你妈妈。”
赵根说,“于志强,我操你姐姐。”
赵根抽抽咽咽地哭。山坡上飞起几只色彩斑斓的鸟。可能是斑鸫,可能是啄木鸟。额头、眼睑、颊、眉和颈侧是几缕白,额至颊部是淡花褐色;后头辉红;头顶以至尾部为黑色;外侧尾羽的端部杂以白斑,两翅黑色,内侧覆羽有一道白纹。
鸟飞行的姿势很美,像在空中翻跟斗。
周落夜停下脚步,“小兰,那边山坡上有人哭?”
陈小兰竖起耳朵,“是有人哭,哭得还真伤心。”
陈小兰笑了,“落夜,我回家了。我爸下班了。再见。”
陈小兰挥起手,赶在轰隆隆驶来的火车前,跳过铁轨。路口响起嘟嘟的警告声。红灯一闪一闪。横杆徐徐降落。从工厂下班的人们推着自行车,沉默地守在路口两端。脚上是尘土,手上是污渍,脸上是深深的疲倦。没人在意附近山坡上一个少年的悲声。云彩在天空中渐渐发红,好像爆米花机下被烧着的炭。他们仰起被时间弄脏的脸,互相打量,脸无表情。生活就是这样。每一天都是一块石头。每一个人相对于别人来说也是一块石头。沉甸甸的石头装满人们的口袋,让他们歪歪斜斜,让他们意识不到自已的歪歪斜斜。
火车喷出白色响亮的鼻息,像一匹黑色的马,慢慢踱来,缓缓消失。横杆扬起来。车的铃铛被当当按响,乱七八糟。赵国雄瞟了一眼哭声传来的方向,悬空提起自行车,提过铁轨,在近乎蜗牛蠕动的人流里,缓慢地踩动踏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