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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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还不快去看看。”

    黄澍大惊,面无人色,连声询问:“什么事?什么事?你快说!什么事呀?”

    姨太太说:“你不是叫他们把那匹马杀死么?大家都只分一斤肉,衙役兵丁全是一样。可是张新贵这东西倚仗着老爷一向对他好,他就非要两斤不可。分肉的人说不行,旁边的人也说不行。他马上就拔出刀子,对分肉的人说:‘你说不行,我连你的心肝一起吃掉!’那分肉的人一看他要动手,就赔笑说:‘好兄弟,何必这么生气?’赶快割下两斤肉,往他手中一扔,故意使肉落到地上。张新贵弯下身去拾肉,这分肉的奴才跳起来一刀将他砍死了。张新贵刚死,一群奴才都围上来,要分他的死尸,也有说不行,不同意分吃张新贵的肉。两下里越吵越凶,就要动武。老爷,你赶快去吧,马上就互相砍杀起来了!”

    黄澍没有听完,立刻就往西偏院奔去。刘子彬怕他处理不当,紧紧地跟在他的后边。黄澍到了西偏院分肉的地方,那些人正在争吵,都把刀剑拔了出来,没有刀剑的就找根棍子拿在手里,眼看马上就要互相厮杀。黄澍大怒,冲上去就要破口大骂。刘子彬急忙在背后将他的衣襟拉了一下。黄澍猛地省悟,明白此刻决不是怒骂仆人和衙役的时候。他略一思索,就走前两步,双膝跪到地上,叫道:

    “你们赶快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你们既然想吃肉,就把我的肉分给你们吃了吧,你们不要吃别的人。”

    那些人一看老爷跪在地上,都害怕起来,有的赶紧去搀他,有的慌忙跪下,也有的偷偷溜走。黄澍看大家不再争吵,才站了起来,吩咐说:

    “我们受苦也只这两天了,你们每人有一斤肉,可以暂时填填肚。分不完的肉,我黄某决不私自吃掉,留到明天再给大家分一次。这张新贵跟我多年,也出过力气,我不忍看他被众人吃掉,我也不忍看我的仆人互相残杀,你吃我,我吃你。我现在只求你们将张新贵埋到后花园中,让他安心地归天去吧。”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落下眼泪。众人忙说:“请老爷放心,我们马上就去埋他。”立刻就有人去抬张新贵的死尸。

    黄澎又嘱咐管家亲自去后花园照料,这才同刘子彬重新回到签押房来。坐下以后,他们相对无言,只是叹气。这时姨太太也走进房来,坐在旁边。平时黄澍和刘子彬有重要密仪,姨太太照例是要回避的,可是现在已到了生死关头,商量的是如何走最后一步棋了,所以她不愿回避,黄澍也没有叫她离开。她听了一会儿,实在不懂,只是知道这计策十分重要,而且不可耽误。她忍不住问道:

    “你们说的‘人鬼之计’是什么计策?”

    黄澍瞪她一眼,说:“现在不用你打听,以后自然知道。你对谁都不能提‘壬癸之计’这四个字,千万!千万!”

    姨太太不敢再问。黄澎也不理她,对刘子彬慨然说道:“我黄某官职不高,担子却重。我决不能坐等开封瓦解,死于流贼之手!”

    刘子彬问:“马上差人往河北去么?”

    黄澍说:“趁近来围城的流贼疲劳万分,士气衰落,防守十分松懈,今晚就差人绕道下游,赴黄河北岸面见严大人,请他于明日或后日夜间,依照前计行事。”

    刘子彬问道:“这两天秋月极明,容易被堤上贼兵看见,能成功么?”

    黄澍说:“敌兵松懈,必无防备。”停一停,他又用严重的口气对这位亲信幕僚说,“子彬,倘若你我都能平安活下去,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刘子彬赶快说:“请老爷放心,我宁死也不会泄漏一字。”

    黄澍说:“请你快去安排出城的人,我要去休息一下,头晕得厉害。”

    刘子彬起身告辞走了。

    黄澍由姨太太搀扶着,往内宅走去,边走边低声嘱咐:“你赶快带一个可靠的丫头,将值钱的东西打成包袱。”

    “又不能出城,这值钱的东西还用得着么?”

    黄澎没有回答,用很有深意的眼神望她一眼,不再说话。

    新任的河南巡按御史严云京在北京陛辞以后,于五月上旬到了封丘。那时开封情况已经不妙,李自成的大军到了开封近郊,围困开封之战马上就要开始,所以严云京不敢渡过黄河,逗留在北岸的封丘城中。

    五月二十日,黄澍趁李自成的人马还没有合围,开封北城与黄河之间还可以畅通无阻,带着少数亲随来到黄河南岸的柳园渡。李光-也陪着他一起前来,将他送上船后,返回城中。

    黄澍渡过黄河,在封丘住了三天,同严云京详细研究了开封形势。他们都认为,闯、曹大军有几十万,单是能战的精兵就有十万上下,朝廷想要救援开封,也是力不从心,眼看开封被围之势已经定了。而开封人口众多,号称百万,粮食都靠外边运来,一旦被围日久,很难固守。他们商量了一条计策:从开封西北的黄河南岸掘开河堤,用黄水去淹死闯、曹大军,至少使闯、曹大军不能顺利围城。为着不张扬出去,他们称这个办法为“壬癸之计”,像现代军事上所谓代号。

    这计策商定之后,六月十四日就由黄河北岸派兵坐船过河在朱家口掘开了河堤。使他们遗憾的是,当时天早日久,黄河水枯,虽然掘开了河堤,水势仍然十分平缓,水流也小,仅仅能把城壕灌满,对闯、曹人马毫无伤害。七、八月间,黄澍同严云京又有过一次密书往还,重新研究水淹义军的事,但什么时候再行此计,第一要等待黄河秋汛到来,第二要等待黄澍从开封城送来消息。

    那时八府巡按严云京常常站在黄河岸上观看水势。水一直未涨,河槽中许多处露出沙洲。他是河南封疆大吏,守土有责,却长期驻节北岸,坐视开封被围,军民绝粮,一筹莫展。他担心拖延日久,城中有变,开封失守,所以常望着黄河焦急。七、八两个月,就在焦急中过去了。

    进人九月以来,秋雨连绵,河水暴涨,不仅原来河心沙洲全然不见,而且滔滔洪水,一望浩渺,奔流冲刷堤岸,汹涌澎湃。这正是决口“淹”贼的好时机,可是开封城内偏偏没有消息。严云京天天等候着开封来人,总是等不到,他想,难道现在开封竟被围困得完全没有人能够出城了么?他对别人不敢露出心事,只能私下焦急和叹气。

    九月十四日黎明,严云京被仆人从床上叫醒。仆人告他说,从开封城中来了一个下书的人,说是带有开封府推官黄澍的蜡丸书,要当面递给巡按大人。严云京一听,赶快披衣下床,来到外间,问道:“下书人在哪里?”

    仆人立即将下书人带进屋来,向他跪下磕头,并将一个蜡丸双手呈上。仆人去接蜡丸,严云京等不及,伸手抓了过来。立刻对着烛光,破了蜡丸,看上面写的什么。

    那是黄澍的笔迹,写在一张小小的纸片上。虽然也有上下款,但严云京无暇去看,一眼就望到那主要的语句,写的是:

    全城绝粮,溃在旦夕。壬癸之计,速赐斟酌。澍已力竭,死在旦夕;北望云天,跪呈绝笔。

    严云京把这几句话反复看了三遍,纳人袖中,又向来人问了开封城中的情形,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即命仆人将来人带下去吃饭、休息。那下书人跪在地下问道:

    “大人,要不要小的带回书返回城中?”

    严云京本想让这个人带封回书给黄澍,安定城中军民之心,但这念头只在脑海中一闪,马上就觉得不妥:万一此人被“流贼”抓到,岂不泄露机密?于是他对下书人说:

    “你就留在我这里吧,不用回开封去了。”

    在仆人的服侍下,严云京梳洗完毕,匆匆地吃过早饭,便去找总兵官卜从善商议此事。按照明朝中叶以来重文轻武的官场习俗,严云京是不必去拜访卜从善的,只要派人把他请来就行了。但目前时势不同,武将手中有兵,表面上是重文轻武,实际上文臣不得不迁就武将,缓急之间还得靠武将救命。所以严云京穿好衣服后,就乘轿子去封丘城外拜访卜从善。

    卜从善一听说严云京亲自来访,觉得诧异,赶快走出营门恭迎。进入军帐,坐下以后,严云京说道:

    “卜大人,今日学生有密事相商,所以亲自前来,以免误事。”

    卜从善听了以后,赶快挥手让左右亲信退出,又出去吩咐不许任何人走近大帐,然后回来坐下,欠身问道:

    “不知按台大人有何吩咐?”

    严云京从袖中掏出黄澍的密书,说道:“请将军过目之后,再商议此事。”

    卜从善虽是武将,却粗通文墨,在官场中日子较久,对于文官那一套遇事互相推倭,不敢承担责任的习气,十分清楚,所以他拿起黄澍的书子,仔细推敲了一番,猜到他们的密计十分狠毒,故意装作不解,抬起头来说道:

    “大人,这黄推官的书子里并没有说明要我们采用什么办法啊。”

    严云京笑一笑说:“将军没有看明白这书子里说的‘壬癸之计’,就是请我派人偷决河堤,水淹闯贼之计。按五行,北方壬癸水,所以壬癸就是指水,而且黄河在开封之北,用壬癸更为恰切。这是五月间我同黄推官约定的暗语,以免计议泄漏。”

    卜从善又欠身说道:“虽然他说的是水,可是他也只是请按台大人赶快斟酌斟酌,并没有要求我们派人决河。”

    严云京到此时才知道卜从善并不简单,便笑着说:“官场行文,大抵如此,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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