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幸存者联谊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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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典幸存者联谊会 (第1/3页)

    【1】

    海边时有雪白的阵浪探头扑来,在沙滩上遗留下空旷而令人战栗的静谧。汪洪波坐在遮阳伞下,神经质地紧盯着在脚边爬动的一只沙蟹。他注意到它的背壳上,奇怪地生长着一个类似于太极的图纹。

    这时,他听到了赵娜撒娇的声音,是来叫他一起下海的。他摇摇头,说想一个人坐坐。

    就在刚才,汪洪波忽然感到全身发冷。那是一种无由来的怪异的冷。从去年起,便开始有这样的感觉了,并且越来越经常地出现。

    在被这样的冷意所袭击时,他如同被鞭击般地吃了一惊,顿然像是回到了二零零三年五月九日的那个下午。

    那天,同事小王忽然声称身体发冷,并且咳嗽了两声。汪洪波作为处室一把手,自然十分的紧张。小王却镇静地说,是昨晚受凉了。

    但当晚小王便开始发烧,被送到了医院,诊断为**疑似。次日,确诊为**。

    十天后,同样的怕冷症状出现在了汪洪波和其他几位同事的身上。很快,他们也都进入了持续高烧状态,成为了北京市新的**病例。

    最后的结果是,仅在汪洪波的部门,总共便有十八人受到感染,两人死亡。

    现在,重新有了这样的感觉时,汪洪波有些恐慌,但很快又发现,这回,并没有其它的症状相伴,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倾向于把它理解为一种纯粹心理上的东西,是一直叠压在脑海中的不灭记忆,整整二十年后,又来提醒他了。但为什么会在此时呢?

    两个月前,汪洪波过了四十九岁的生日,这种年纪,好像看清了世事的一切,却又仿佛什么也看不清了。他预感到一种被即将到来的孤独的衰老所抛弃的危险,而不是像二零零三年那样,遭遇的是另一种形式的嫌弃和冷落。

    他猜想,肯定还有其他的人也在竭力忍受着寒冷在自己体内重新聚积所形成的千钧压迫吧。

    这次,选择风和日丽的海南岛来开年会,本是试图给一天天老去的**幸存者们带来某种清新和振奋,但自己作为联谊会的负责人,精神中却率先出现了异样,是不好的兆头。

    他看着赵娜一步步走远,从后面欣赏她苗条的身体,目光慢慢下滑到了她滚圆的臀部上。快下海时,她回头看了一眼,似在冲他笑。他夸张地朝前挥挥手。

    女孩子的青春与古老的大海的交融,如闪电在晴空中划过,使他悲从中来。

    他想,毕竟,已来到了世界的边缘。

    他栖身的海滩的后面,是一座按照四星级标准兴建的酒店,实际上是某大航空公司的度假村。雅白的色调,是他非常喜欢的。

    航空公司姓罗的副总也是联谊会的会员,这次年会选址在海南,便是他再三发出的邀请。

    汪洪波本人于十二月二十九日从北京出发,直飞三亚。到今天上午为止,联谊会各地的代表,除了河南分会的会长,共有四十五位,也都全部报到了。

    但是,最重要的一位客人还没有到来。他的路途要遥远一些。

    汪洪波干脆什么也不想了,沉下心来,悠然地继续观海。赵娜火焰般的身影犹如海市蜃楼的一角。大海结晶而成的波动世界,是属于另外的一种诡异域区,正如病毒的国度,对谁来讲,永远都是陌生的,仿佛随时都隐含着尖锐而无底洞般的危险。

    【2】

    冬天正是海南省的旅游旺季。为避免与其他游客接触,航空公司的罗副总决定把酒店全部安排会议使用,期间暂不对外营业。

    三十日晚,酒店做东,举行了宴请。在宴会大厅里,准备了五桌酒席。这也是为了庆祝二零二三年新年的到来。

    作为联谊会的主席,汪洪波坐在主桌的上位,除了罗副总,这一桌,在座的都是联谊会的高层和核心成员。

    “还是第一次到海南开会呢。各方面都很满意。让你费心了。”汪洪波心怀感激地对老罗说。

    “这是气候很好的时候。美中不足就是人多了一点。”罗副总有几分得意。

    “要是闹一个**,人就不多罗。”

    大家都笑了起来。

    “海南怕是不会的。现在就剩下海南和西藏没有爆发过**了。”老罗也笑了。

    自联谊会成立的十五年里,有关的会议都是轮流在二十年前**流行的中心地区召开的,包括北京、天津、河北、山西和内蒙,当然还有广东。香港也有一次。海南倒真是没有来过。

    “你们说,海南为什么没有人得**呢?”汪洪波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询问大家。众人都笑容可掬地看着他,像是知道答案,却又故意不作答。

    “也挺奇怪的。我想,是因为吃海鲜的缘故吧。”只有老罗认真地说。他却还不是核心会员。

    “可是,别的地方也有吃海鲜的啊。”

    “据说,近年来都是由外地输入而引发的吧?”

    “那么西藏呢?”

    “那个地方,几百万年前可是大海啊。”

    “就是这样解释的么?”众人又都笑做一团。

    “不过,这事还真难说。以前还以为云南不会有呢,去年也轮上了。”罗副总又说。

    “可不嘛。风水轮流转,今年该海南吧?”汪洪波笑着环视大家。有人微微点头。这时,他才觉得一种良好的气氛又恢复了过来。

    “那敢情好啊。趁还没有开始,先好好放松一下吧。”老罗诚恳地给汪洪波斟上酒。

    二十年了,他没有放松过么?这句话,触动了汪洪波的心事。海边的冷感,复又小股地蹿上了胸臆。

    他听到了一阵笑声。赵娜坐在另外的一席,说了一个什么笑话,大家都乐不可支。她的存在,为这一群,增添了某种信心和欢娱似的东西。

    还能聚在一起的人,基本上都是二零零三年事件中产生的第一批**幸存者,大都已不再年轻。有的人,去年还健在,今年却再也来不了啦。

    坐在汪洪波边上的是联谊会副主席,广东人何广志,五十八岁。何曾是一位医生,属于最早的一批**诊治者,不幸,自己也染上了。他侥幸活了过来,却一夜间被钦点为了抗非英雄,上了电视上了报,但不知道为什么,人却反而变了,从此意气消沉了下来,无论如何也要离开一线,结果,受到记过处分。他算是有着大起大落的人生。何目前还担任着联谊会广东分会的会长。

    何广志的旁边,是来自北京的梁宁,是联谊会的另一位副主席,同时也是北京分会的会长,今年已六十二岁,曾经也是一位医生。尽管北京的**爆发,距广东的流行已有几个月,但梁宁等人却没有从正规渠道得到应有的信息,因此,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被感染上了。仅在他的医院,便有三位医生和护士死于**,而这本是可以避免的。梁宁是从死亡线上被救治过来的。他从此对生活有了新的感悟。

    再往那边数,是北京人秦磊,联谊会信息总监,五十三岁,**流行那年,作为中央某大新闻机构的一名记者,与同事一起被派往第一线,住在病房里采访**。采访结束后,单位却不管他们了,说任务完成了,直接回家好了。他和同事均要求实行隔离,单位却说没有先例,没有必要,也没有房间。他们回家后便发病了,秦磊传染上了妻子,妻子死了,他却活了下来。

    河北人杨梅是这里最年轻的,三十八岁,现任财务总监,河北分会会长。**爆发那年,她正准备考大学,进考场前几天,却莫名其妙开始发烧,尽管诊断结果只是普通感冒,却仍被拒于考场之外。其时,杨梅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青春期的她因为这一次挫折,而对社会失去了信心,次年干脆拒绝参加考试,走上了另外一条人生的道路。现在,还负责着联谊会的一家大型贸易公司。

    四十二岁的山西分会会长邢宏伟现任会籍总监,二十年前,还是一位在校大学生,他在**爆发的初期,慌张地逃离了北京,却不曾想自己已是病毒携带者了。他传染上了村子中的十二人,其中三人死亡,包括他的父亲,而他活了下来。最终,他被学校除名。他对此很不服气,因为,在他离开北京时,学校并没有要求学生做什么不做什么,而学生们也实在不清楚**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疾病。

    来自内蒙的金鹏、来自天津的尤庆、来自上海的黄大觉,也都有着自己的一段难忘的**经历,说起来,也是要声泪俱下的。

    而汪洪波自己呢?二零零三年五月九日,在小王被确定为**疑似的当夜,他即与一位副处长拉出了一个二十二人的名单,向上汇报。这些人都是与小王在同一个密闭大办公室中一起工作的,按照卫生部第十一号通告,属于密切接触者,应该全部隔离。然而,部门领导在向更高一级作进一步的报告时,却为了减少影响面,决定仅上报六名。

    当时,防治**已是一项头等政治任务,与干部的政绩密切挂钩,不少单位都下达了“零指标”的要求。汪洪波所在的中直机关部委,更是严阵以待。在这种情况下,汪洪波屈从了,保持了沉默,并指示其余同事照常上班。

    十天后,**在部门内部传染开来,汪洪波本人也染上了。处室里有两名同事死亡,其中一人,并不曾与患者接触过,而是二级传染。

    后来,上级领导并没有受到任何处分,汪洪波却因为“瞒报”而被免职。

    这次来海南前,他像每年一样,前去探望了其中一位不幸同事的家人。另外一位同事,当时,是夫妻共赴黄泉,仅有一位六岁的女儿幸存于世,她便是赵娜。

    汪洪波喜欢把自己和其他的**幸存者定义为不成熟社会的牺牲品,并认定正是由于这个,他们才走到了一起,建立了联谊会。而这个社会只要一天不成熟起来,联谊会便要存在一天。

    这也便是一定要等待那位重要客人的理由之一吧。然而,海滩上那股突如其来的冷意,却使他感到未来这头怪兽戴的面具上面描画着一笔不应有的异色。

    他这么想着,思路忽然便被杯觥交错的声音打断了。他才回到了现实。他想起该向大家敬酒了,便站起来,逐桌去招呼。特别地,他向来自云南省的代表致以了问候。

    盛满了暗红色液体的酒杯,成了优质的放大镜一般。汪洪波把玩似地用拇指和食指轻轻端起杯腿,对准室内妖魅的一盏水银灯,微眯着一只眼,透过去,看到一些小小的东西在空气中快乐地泳动,它们呈现出了华丽的冠状之形。

    二十年了,**仍像梦魇一样追随着人们。

    【3】

    晚上,男人都去酒店二层的歌厅唱歌或者洗桑拿了。该酒店比较独立,离三亚城区较远,女人也无处逛街,于是在一起玩扑克。不过女人并不多。

    汪洪波没有兴致玩,呆在房间中,戴上花镜,又看了一遍明天要由自己宣读的联谊会年度工作报告,刚看了几行,就看不下去了。

    他是前年在前任主席因车祸去世后,而接手这个职位的。联谊会此时已经度过了成立最初一段时间的鼎盛期,开始出现了一些颓势。

    过去的一年,就联谊会本身的工作来说,似乎没有什么值得特别一提的。

    汪洪波打开电视,看到正在播出年度中国十大新闻。云南的**流行,却榜上无名。这倒在预料之中。**连年发生,人们似乎也已经厌倦了。

    门铃响了。他打开门,见是赵娜。

    赵娜的正式职务是联谊会的秘书。她送来了打印好的由信息部整理的联谊会二零二二年大事记,是准备最后写入年鉴中的一部分。

    “汪叔叔,您过过目,不知有无遗漏。”

    “先放下吧,反正还要讨论的。”又说,“你坐。”

    他大致浏览了一遍。所要列举的大事不是太多,显得冷清。不曾想,连**也沦落至此了。

    二零二二年第一季度无事。引人注目的是四五月间云南省的**爆发,并流行到西南的几个省区,总共报告**确诊病例一千六百二十八例,死亡一百七十一例。

    六月,黑龙江分会建立了一座**纪念碑。这是目前国内因为**而建的第三座。

    七月,国际**研讨会在河北召开。来的国家和地区却很少。有好些个海外民间**组织已经停止了活动。

    八月,联谊会组团出访美国,与旧金山和华盛顿的非政府组织进行了座谈,并受到了美国国会议员的接见。

    九月,浙江分会会长自杀。近年来,联谊会每年都有人自杀。但二零二二年似乎特别多,死掉了十三人,出现了一个小高xdx潮。

    汪洪波想,这样下去,人数会一天天少起来的,这倒是令人担忧的事情。这时,他闻到了一股醉人的幽香,原来,是从赵娜的身上散发出来的。她是刚刚洗完澡,才来到他房间的吧?他神志有一些恍惚,于是放下大事记,说:“小娜,你入会多久了啊?”

    “八年了。您不记得了,是您把我带进来的呢。从小,您就对我说,等我十八岁时,就介绍我入会啊。”

    “啊,是了。都这么久了。”

    “您还老说自己的记性好呢。”赵娜噘了噘嘴,使汪洪波想到她小时候的样子。

    “小娜,有个问题我要问你:参加联谊会好么?”

    这样的问题,以前并没有问过。赵娜疑惑地看着汪洪波,觉得他今天有些不一样。

    “那还用说,当然好了。”“有什么好的?说说看。”

    “它帮助会员们认识生命的真正意义,让我们树立在任何时候都共度难关的信心。它沟通了信息,并为困难家庭提供援助,同时,也使整个社会牢记那场灾难,永远从**中吸取教训。”她像是背诵联谊会章程似地朗朗说,汪洪波听着不禁想笑。

    “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有一天,联谊会办不下去了,怎么办呢?”

    “怎么会呢。每年都有**爆发,都有新人加入。像我们这样的年轻人,不也成为积极分子了么?”

    “但是,你听没有听过那句话?”

    “哪句话?”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啊。”

    “但是,这桌散了,还可以再办一桌新的嘛。”

    “一桌新的?”

    这他怎么没有想过呢?但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代替的。这正是中年人与年轻人不同的想法。汪洪波看着赵娜星星一样的双眸,却没有心情再往下说了。

    在那位同事夫妇双双去世后,深怀罪责感的汪洪波便主动承担起了监护赵娜的职责。在他的资助下,她完成了中学和大学的学业。汪洪波夫妇没有孩子,他几乎把赵娜当做自己的女儿了,但其中又间杂着纠缠的感情。

    “汪叔叔,您最近好像有心事。”

    “也没有什么,只是有些累。”

    “您太操劳了。其实,有些事情,您也可以让别人管管嘛。再说,哪有那么多事?咱们不过也就是一个民间组织嘛。”

    “别说我了,”汪洪波忽然变得有些心烦。“还是汇报一下你自己吧。过去一年有什么进步呢?交上新的男朋友了吗?”

    “您在说什么啊。”赵娜显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

    “又怎么啦?”

    “没怎么啊。他们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我可统统看不上。”

    “那究竟要找什么样的家伙才好呢?”

    “我呀,其实,一直想找一个年龄大一些的,嗯,一个老家伙。”停顿了一下,又噘起了嘴,调皮地说:“像叔叔您这样的,懂得关心和体贴人的。”

    “叔叔这样的,太老啦。”汪洪波不止一次,听赵娜说过这样的话。

    “倒不在于年纪。”她嫣然一笑。“我来帮您捶捶背,好吗?”

    他点点头,在躺椅上把身子放得更舒服了一些。她走了过来,轻轻地捶打他的双肩。他闭上眼,美美而略带不安地享受着。

    记不清第一次这样,是何时了。当时,他也是由于劳累,忽然晕倒了。赵娜正在边上,眼泪止不住就流了出来。她不容分说,便紧紧抱着他,大声呼唤他。他醒来了,看到女孩正在为他掐人中,小巧的鼻子和清丽的嘴唇几乎凑到了他的脸上。在神志不清中,汪洪波感受到了多年没有过的女性温柔以及一种青春气息浓烈的性的接近。

    她轻轻捶着的时候,他们谁都不再说话,房间里只剩下了空调的低鸣声。一刻钟后,他说:“好了。”

    她便停下来,给他换了一杯茶,像以往一样,道了一声晚安,出去了。

    【4】

    赵娜走后,汪洪波与老婆通了例行的电话,互相问候了一下身体。

    二十年前的**事件中,老婆也被汪洪波传染上了。他们住入了一间病房,本以为同生死共患难,一定会使婚姻在今后的日子里坚不可摧,却没有料到,从医院出来后,反而莫名其妙地疏远了。至今,汪洪波也说不清是什么道理。

    患**之前,他们甚至已在准备要孩子了,病愈之后,这种意思,也很快消淡了。俩人倒是仍然吃住拉撒睡在一起,话却一天天越来越少,连夫妻生活也懒得过了,倒像是**时期那段过分相依为命的经历,把人生余下的精力和热情都吸得一干二净。但这场婚姻却能够维持到现在,又真是奇怪。

    如果不是**,唉,又会怎样呢?

    年轻时的汪洪波,事业如日中天,是部门的业务中坚,二十九岁已被提拔为正处级干部,是本单位同级别中最年轻的。然而,没想到的是,出事后,领导却根本没有保他的意思。他一下子便垮了下来。

    也许,正是这种一蹶不振的精神状态,不觉间也影响到了婚姻关系吧。一夜间,他便不再是从前的汪洪波了。他在老婆的眼中,自然也就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在三亚湾远离尘嚣的幽夜里,汪洪波衣服也没有脱,便睡着了。他做起了梦,梦到整个北京城,都成为了白色的海洋。他恐惧地走进地铁,车厢里,每个人都戴着口罩,就他没有戴,乘客们都仇恨地死盯着他。地铁开了半天,又绕了回来,他逃上大街,见满大街的口罩,都缀成网了,在罗网中,人们像被套住的昆虫一样用四肢搂着绿色的尸体在挣扎。他上前去拔住一个人的头,把他从网中拽出来,那人仰起脸,正是他的同事,赵娜的父亲。赵娜父亲不说话,凶恶地盯着汪洪波,吓得他转身又跑。

    这时,他看到了赵娜。赤身**的赵娜,正从另一个地铁站口逃出来,两只洁白的胸乳直打晃悠。他冲过去,急不可耐地一把抱住她,她却把他用力推开了。他羞惭不已,恨不得在地上打个洞钻进去。

    这时,汪洪波醒来了。

    他满身是汗,睁睁地盯着天花板,还沉浸在刚才的梦境里,觉得十分的真实。这些年,他越来越经常地喜欢回忆起从前的情形。那时他住在小汤山医院,两人一间,院子里堆着垃圾,病情较轻的患者神情忧郁,如困兽在病区内来回蹿动,医生和护士穿着重装防护衣,像是科幻电影里的怪人,轻手轻脚地走来走去。

    他又想到刚才在梦中对赵娜做出的举动,竟很有些神往,却又愧疚不已并感到后怕。

    他看看表,才一点半钟。他想了想,打了个电话到楼下的美容美发厅。

    小姐很快就上来了,看样子还不到二十岁,是“**后的一代”。

    他们没有多说什么,便脱掉衣服干了起来。感觉得出来,女孩入道不久。

    完事后,他问:“如果是**患者,你们也接待吗?”

    “那可不行的。”小姐正色说。

    “可是,你怎么知道是不是呢?”

    “就说像你吧,没有咳嗽啊。”

    “可是,有的人并不是这样的。也有不咳嗽、不发烧的。”

    “那就管不得那么多了。命中该有就有,命中不该的也就没有。”

    听着风尘少女说出了这样的话,汪洪波一时语塞。小姐又问:“哎,你们是来开**会的吧?”

    “你怎么知道的?”

    “白天在大堂里听见你们的人在说****什么的了。”

    “那就算是吧。”

    “今天可算遇上专家了。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这病怎么就治不了呢?”

    “你哪里人?”汪洪波心里一懔。

    “云南大理。”

    “那你家里人都还好吗?”

    “挺好的呢。没有传染上。但附近的村子里却有人死了。”

    “刚才你问什么来着?”

    “**为什么治不了。”

    汪洪波想了想,说:“老天爷想要它留着,陪伴咱们哩。不要中国人过得太安逸了。”

    “过得安逸难到不好吗?”

    “我们刚才很安逸,这很好吗?”

    她眨巴着眼睛想了一小会儿,叹了口气,说:“不太好。”

    汪洪波怜惜地看着女孩,又想到了赵娜。但赵娜父亲的鬼魂又在黑暗中出现了,脸上没有眼睛,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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