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幸存者联谊会

    非典幸存者联谊会 (第2/3页)

蓝荧荧地注视着他。

    【5】

    汪洪波打发走小姐,又迷迷糊糊睡去了。他被赵娜用电话叫醒时,已经是早上八点二十了。

    这是二零二二年的最后一天。上午要召开全体会议。在会议室门口,汪洪波碰到了何广志。老何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昨夜,我们的人看到,有不明身份的两个人在前台询问。我们感到可疑,便跟了出去,最后看到他们上了警车。看样子是便衣。”

    “便衣来做什么?”

    “也许,嗅到什么风声了。”

    “不可能。”

    “但总是要小心一些。”

    “这件事情,不要再让别人知道了。”

    九时整,联谊会年度工作会议正式开始。何广志主持会议,汪洪波代表联谊会总部做工作报告。刚念几句,他便发现下面有不少人昏昏欲睡。昨夜这帮人都干什么了呢?他一肚子的无明火却无处发。他忽然想到,他找的那个小姐,搞不好,在上楼来之前,刚被哪一位副主席或总监睡过哩。

    关于去年的工作,有两点,他脱开稿子,作了特别的说明。

    一是众所关注的**墓地的进展情况。不少幸存者早有心愿,要把**死亡者的骨灰集中起来,在北京建一座公墓,以便各地人士前往瞻仰和悼念。但此事的申请,在北京却遭到了阻力。据说,是某位副市长有不同意见。这位老兄,当年是北京某郊区疾控中心的一位干事,是**成就了他,现在却处处与**幸存者为难。因此,再在北京弄这个,看来难度很大,不知哪个省市有没有办法搞成?

    二是社会上有传言,说最近几次**流行,病毒都是联谊会制造出来的。这完全是无稽之谈,是有人恶意捏造,目的是要搞垮联谊会。各分会都要协助当地政府做好工作,消除谣言,稳定人心。

    随后,由杨梅报告了财务情况。这几年,联谊会的收支总的来说比较吃紧。各分会兴办的实体,其经营情况,大都不是很好。有两个生产**疫苗的药厂甚至被政府办的同类企业挤垮了。个别分会已连续几年收不齐会费了。

    邢宏伟对组织发展中存在的问题作了说明,主要是,会员的数量呈下降趋势,有退会的,征召新会员的工作难度很大。他还宣布了对河南分会违纪行为的处理决定。该省在**药业和广告业上取得的收入,应该上交的部分,却隐瞒不上交,分会领导竟然中饱私囊。联谊会总部决定,暂停河南分会的活动,开除主要领导的会籍。

    汪洪波心想,还好,河南分会没有核心成员。否则,麻烦就大了。

    下午,进行小组讨论。汪洪波听了几个组,比较失望。在大部分的时间里,大家都在漫无目的地闲聊,有的人甚至大谈在海南的吃喝嫖赌。

    盛景难再。汪洪波更希望他们能认真讨论一下联谊会的未来,关注一些严肃的话题,但大家这两年来却似乎已经倦了。

    只有西南组的情况要好一些,大概,与这个地区刚刚经历了**流行有关。分会会长们集中讨论了**幸存者自杀人数上升的问题。

    最初,有关**患者的自杀行为,曾出现过几种情况。一是在二零零三年流行期,出于对**的极度恐惧,或者出于对自身康复的无望,而自杀的。二是本人并没有患上**,却因为与**患者接触而被隔离,在此期间,接受种种繁琐的盘查,因为抑郁而自杀的。三是患者病愈以后,却仍然遭受严重的社会歧视,最终自杀的。

    但现在出现的新一轮自杀浪潮,却不能一下断定是什么原因。

    “据说,一些人是因为后遗症,包括肺部的纤维化,健康状况恶化,极度悲观,才这么做的吧。”重庆分会的会长说。

    “还有的人是由于家庭困难。有的会员,自二零零三事件后便一直处于断续的失业状态,只要一听说得过**,单位都不愿意要,这里还有一个企业形象问题啊。”贵州分会会长说。

    “我倒是在想,搞不好是病毒的变种,对中枢神经产生了影响吧?说不定,病毒能够修改人体里的自杀基因呢。”云南人说。

    “我同意。有时甚至觉得,**病毒也是有智力的呢,它也在不断进化呢,今后,是要控制人类的大脑的。”四川人富有想像力地说。

    “不,还是社会的原因吧,**幸存者的人生道路,在随后的二十年中,被整个地扭转了,其悲惨的结局,许多要到了今天才能看得最清楚。而一旦看清楚了,他们便迎来了真正的失望时刻。”汪洪波加入了讨论,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

    汪洪波想,今明两年,会员的自杀现象,恐怕应作为联谊会重点关注的课题了。

    【6】

    第二天是元旦,大家没有休息,各省区继续交流情况。这时,那位重要客人也到达了。

    是赵娜去机场接的他。这几年,都是她担负此项职责。因此,客人对她也很是亲热的样子。这使得汪洪波心中略有不快。

    汪洪波在宾馆门口迎接侯大卫的到来。侯大卫三十四岁,显得却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他穿着精致的T恤和牛仔裤,面容却一片憔悴。

    侯大卫对汪洪波说,很抱歉,处理父亲的后事,来晚了。

    “我们都希望你能节哀。”

    “没有什么。这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

    汪洪波注意到,侯大卫布满血丝的眼中,还有一种他不熟悉的东西。寒意又沿着脊椎爬了上来。

    赵娜说:“大卫没有休息好,一路上鞍马劳顿,又要倒时差呢。”

    “对不起。”美籍华人又复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意,令江洪波再次感到难受。他也不喜欢赵娜的语气。

    “那么,先休息一下吧,会议就先不要参加了。中午我安排给你接风。”

    “那也好。”

    整个上午,汪洪波除了听会,就是在急切地等待着侯大卫从房间出来。他有一些事情要问他。他等得甚至有些焦躁。快到十二点了,赵娜打来电话,说,大卫还是很不舒服,不想吃午饭了。

    这次到海南,一切都怪怪的。还有从不曾遇到过的便衣什么的。莫不是真的要发生什么事情吧?

    下午,汪洪波才会晤了精神稍好的侯大卫。他向他介绍了这两天会议的一些情况,尤其是,讲到了云南**事件的一些细节,也提到了联谊会目前遭遇的困难。

    侯大卫没有表情地听着,有时嗯啊两声,兴味索然的样子。而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与人谈话时,像个大孩子,不断地提问,做着手势,有时大笑,还经常打断对方,站起来,长篇大论地申诉自己的观点。

    这些,在汪洪波看来,都透出了一种美国公民的优越感,使他感到压抑。但他很快会意识到这种情绪的不健康性质,而他作为年长者和联谊会的负责人,是能够用理智克制住情绪的。

    侯大卫的父亲,是国际著名的病毒学家侯义天,是世界上第一种**疫苗的研发者。侯大卫本人子承父业,如今,也成为了一流的病毒学家。

    难道,是父亲的去世,使侯大卫如此的不能自拔吗?

    一种更深的忧虑浮上汪洪波的心头,他却说不清楚它的来历。今年,总之有些异样的味道。

    他本来还想向侯大卫询问一下实验的进展情况,最后,却决定不问了。

    【7】

    元月二日,大会休会。除了最高层的十位核心成员外,其余的,都放出去旅游了。

    这十人却没有休息,继续开起了小会。实际上,在场的共有十一人——赵娜用便携式电脑做着记录。

    汪洪波坐在圆桌顶端的位置,像每年那样,惯常地扫视了一遍,见大家的姿势各异,坐得都不端正,有的人似仍睡意朦胧。这却是往年不曾见到的。他不禁心境寥落。

    侯大卫坐在一个角上。汪洪波做出长者的温和,冲他笑笑。他却只是疲惫而烦躁地点点头。

    似乎连礼节都不顾了啊。惶恐的心情刹那间又一次袭住了汪洪波,但面上却要做出精神焕发。

    会议的主题是确定今年**流行的地点。这是仅限于联谊会高层会员知道的核心机密。

    由于二零二三是二十周年纪念,北京、广东都提出了申请,会议的重点便是讨论这个。

    但立即便有人提出了反对。不同渠道汇总来的消息都显示,公安部门最近已经注意上联谊会了。

    “因此,重新选择一个,是比较恰当的。它应该是一个别人想不到的地方。”尤庆说。

    “那就海南好了。”秦磊说。

    “我不认为一定便要是海南。海南嘛,虽说是处女地,但政府要封闭岛屿,那太容易了。作为最重要的纪念活动,影响也小了一些。”邢宏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可是,在那些老地方,有危险啊。”何广志说。他脑海里始终忘不掉便衣。

    “西藏怎么样?”金鹏说。

    “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黄大觉说。

    “但是,有一个因素需要考虑,那就是西藏地广人稀,天寒地冻,恐怕不利于病毒的传播。”梁宁说。

    “技术问题侯大卫可以解决。”汪洪波看了一眼侯大卫。他却闭着眼睛,像是睡过去了。汪洪波心想,他到底是怎么啦?

    “就在拉萨搞一下子,也够受的了嘛。”黄大觉又说。

    “再考虑考虑细节吧。”汪洪波道。

    “既然说到了民族地区,我倒有一个主意,不是以地区来定夺,而是以族群来确定传播主体。”一直没有发言的杨梅说。大家眼睛一亮,都把目光转向这个美艳的女人。

    “说说看。”

    “知道东北的霍怙族吧,这个民族,祖祖辈辈生活在黑龙江和松花江流域,目前有人口五千多人,是中国最小的民族之一。他们几千年来一直过着渔猎生活,直到本世纪初,才逐渐转入农耕和养殖业,并开始从事旅游业和加工业。他们仍然保留着自己的语言和特独的风俗。设想一下,让**在他们中间爆发一次如何呢?如果能够使这个族类中的大部分人死亡,甚至使该族整个被灭绝掉,不是很有轰动性么?”

    “不错的创意啊。”秦磊击掌。

    “能够灭绝一个民族,是很有象征意义的。与某些更大的民族相比,也就是人多人少的区别么,而这对于病毒来讲,根本不是一个问题。”杨梅语调冰凉,使人觉得这个女人的不同寻常。

    “我看是个好办法。该让这个国家真的警醒了。没有非常措施是不行的。”梁宁斩钉截铁地说。

    “从技术上讲,也不应该有问题。在实验室中制造出来的病毒,完全就像是亿万颗精确制导炸弹。而且,”杨梅把眼光投向美国来宾,“据说,大卫先生研制的新一代病毒,已经成功,潜伏期很长,爆发后,传染速度极快,致死能力更强,但同时又能被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传播。通过基因指令,能使其在第N代时失去毒力,这样,不至于毁灭整个中国,因为,那并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所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使我们的祖国更加强大。”

    汪洪波又看了看,见侯大卫仍没有睁开眼。

    “是不是请侯先生也发表一下意见呢?”黄大觉说。

    是呀,大家想,这些年来,这件事情的成功,主要是靠侯大卫啊。

    但他仍然双目微闭,似乎沉浸在梦中了,或是在元神出游,想的却是与会议无关的一些事情。他完全变了一个人。

    “大卫先生,怎么啦?是昨晚劳累过度啦?”秦磊说。

    大家哄笑起来。

    侯大卫模糊地听到有人在提自己的名字,才袋狼般地抽动了一下,从遥远的幻境中回到了现实。其实,刚才大家说的,他也都大概地听清了。他似乎很费力地想了想,才用不太流利的国语,仿佛很艰难地说:“如果一定要我说,那我的意见就是,请停止吧。”

    大家都愣住了,怀疑听错了,尤庆手中的香烟掉在了桌上,金鹏紧皱眉头,汪洪波微微变了脸色。

    见众人不说话,侯大卫有些紧张。

    “你们,怎么回事?要让我重复吗?好吧,我重复一遍:我的意见是,这个SARS病毒的事情,就不要再搞下去了。”

    “你在开玩笑吧,这怎么可能呢。”梁宁哼哼的。

    “这项工作是绝不能半途而废的。”邢宏伟加重了语气。

    “大卫,这可不像你说出的话啊。”杨梅也迷惑了。

    侯大卫不再说什么了,斜歪着头去看桌面,像那里正在放映一部有趣的电影,一边用食指下意识地上面划动。

    赵娜停下做记录,担心地注视着侯大卫,又关切地看看汪洪波。

    令人难堪的沉默在持续。汪洪波又开始感到发冷。他咬咬牙关,说:“候先生,请说说你的理由吧。”

    侯大卫抬起头,耸耸肩,撇撇嘴,却没有声音发出。好像是说,有必要吗?

    “他也许害怕公安了。要打退堂鼓。”金鹏小声道。

    “不会吧?要是怕公安,早干嘛了。现在叫暂停,公安抓到,一样的定罪。就算呆在国外,也是国际刑警组织的通缉犯哟。”梁宁说。

    “是啊,做上这个,便甭想金盆洗手了。”秦磊说。

    “那么,究竟为什么呢?觉得我们给的报酬太少啦?”黄大觉说。

    “侯大卫,你既然是联谊会的核心成员,你既然来到了海南与我们在一起,你既然提出来了你的观点,便一定有着重大的理由。请说吧。如果有道理,我们会考虑的。”汪洪波不知不觉中提高了音调,明显在抑制住不满。

    “对不起,我还以为你们也是像我这样考虑的呢。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那么,我就谈一下我的想法吧。”侯大卫这才露出一副莫名惊诧的神态,坐直了身子。

    “我是有我的理由。与你们不一样,我从没有染上过SARS。我十年前加入你们的联谊会,是你们的人找到我,说有一个很好的合作可以开展,而我当时还在读研究生,也很想试一试。我一直好奇地想看一看,SARS病毒到底具有多大的潜力,人类真的能把它彻底消灭吗?如果人工制造出新的SARS病毒,它可以在受控条件下流行吗?从科学上讲,这是很有意思的也是很有挑战性的课题。

    “我很理解你们的意愿,也很同情你们的行动,毕竟如你们所说,我们还有着相同的血脉嘛。你们找到我的时候,联谊会才刚刚成立五年。为什么要成立联谊会?你们的前任主席告诉我,是要永远纪念那个事件。当时,SARS疫苗已经研制成功了——正是我父亲,一位美籍华裔科学家的杰作,疾病像天花一样被控制住了。人们便忘记它了,也忘记你们这些SARS幸存者了。你们甚至都没有想到人们会忘得这么快。

    “再来说说SARS爆发前的中国,是怎样的情形呢?我在国外所了解到的是,繁荣得甚至都让美国人眼红了!改革开放以后,除了一九**年**事件,你们二十五年了没有遭遇过真正的挑战,在你们国内,国民醉生忘死,官员**成风,人权遭到践踏,生命不受重视。在国际交往中,你们更是大耍滑头,不负责任。但SARS恰到好处地爆发了。大家都以为,SARS可以改变中国的现状,使中国真正朝一个现代化的国家迈进。在二零零三年以及随后的一两年里,也的确看到了积极的迹象。国际社会天真地以为,中国从此便要由一个问题儿童,转变成为成熟的大人了。

    “但这种想法大错特错了。按照惯性运行了五千年的有机体,又怎么是一起偶然的自然灾害事件在一夜间所能再造的呢?因此,很快,便又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

    “于是,便需要有一件事情,来让人们不至于好了伤疤忘了痛,这样才可以不断地改良社会。那么,便是人工制造出SARS病毒了,并让它每年流行一次。按照你们的说法,这是为中国社会这个特大病毒量身定制的特种疫苗。我帮助你们做到了。

    “十年过去了,结果我很失望。在生物学意义上,我成功了,但在社会学意义上,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每制造出一次SARS流行,我都看到,你们的国家仍在机械地重复着二十年前犯下的错误,连最小的细节都没有变化。

    “所以,再弄下去,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了。”

    【8】

    汪洪波感到,他和联谊会都正面临着比二十年前的**流行还要巨大的一次危机。

    他承认侯大卫说得有一定道理,而这也是他心底一直暗藏的疑虑,只是冰山水下部分一般,从不敢让它浮出表面。的确,自有人工病毒以来,每一次,都能轻而易举地传播开来,重创中国的某个局部地区,把官员们搞得手忙脚乱。如果需要,联谊会也有把握制造出堪与二零零三年事件相比的感染面和死亡数。这,足以说明一些很深刻的问题了。

    但是,**不能改变国家的运行之道,联谊会也不能,这,大概便是众人这段时间以来变得倦怠的真正原因吧?

    去年,联谊会在云南制造了**的流行,这是第二次在农村较大范围传播**,其目的跟二零一七年河南的那次一样,是要提醒政府重视农村公共卫生系统的建设,尤其是,要重视防治其实比**更可怕的一些疾病,包括血吸虫、肝病、妇女病、性病和艾滋病等在农村的蔓延,这些,已成为了农民生命更加可怕的杀手。然而,结果却是,除了紧急灭火以外,有关部门并没有深入地去探讨和解决问题。

    正是这种近乎无效的劳动,使联谊会正在走向末途,而后果不堪设想。如果侯大卫退出,从今年开始便不再会有**流行,那么,**幸存者的存在将不再会引起世人的关注,他们的活动不再会有任何意义,新鲜血液也会越来越少,自杀者的人数则会与日俱增。

    更要紧的是,汪洪波不能想像,一个没有**型肺炎的中国,会是怎么样。

    在他看来,那将会是一个女人般健康得无与伦比的洁净肌体,充满金色时空中的骄傲与自恋,如同连蚊虫也避之三舍的盛时花蕾,却不知癌细胞正在体内疯狂生长。这正是一种非同寻常的可怕。

    多少年来,自己的国家就是这么壁纸墙花一般虚饰地存在着,膨胀着,夸张地要去充满她目力所及的每一个空间,而沿途所遇到的微小寄生虫一类的生命,则一律被这口罩般的白色之旅所覆盖了。好不容易有了**所揭开来的真实,却很快被改造成为赞歌一曲,如同经年流行的美化**大清王朝的电视剧;又很快地从大脑中被清洗出去,正如同有关文革的一切记忆。

    但记忆其实并没有真的消失,只是存放在国家档案馆的一个长满蛛网的铁锈色角落里,少数几个握有钥匙的人,在夜深人静时,才会去偷偷看顾,目的是为了在白天里更好地“忘记”。而其余的十三亿人,早已不再知道在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从历史上看,每次劫后余生,在最初的短暂痛定思痛之后,一切又总要回复到从前的常态,并不能带来预想中的惊喜和变革,这确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说小了,汪洪波的婚姻即是如此,本以为患难更见真情,结果却是夫妻关系的实质莫名地走向了瓦解;说大了,那就不好说了。

    可怕的是,对于赵娜这样的下一代来说,一切都将不再存在。当初,如果没有联谊会,她甚至不会知道父母是怎样死去的,还以为是为了伟大的目标而牺牲的呢。但联谊会也终将是过眼烟云,赵娜最后必将白痴般地存活在不断地重复着昨天的世道里。

    到了那时,汪洪波又该如何向女孩死去的父母交代呢?

    寒冷又一次流布了全身的经络。他颤抖着,在会议结束后,又把除侯大卫之外的骨干人员召集在一起,商议对策。大家纷纷说:

    “绝不能让侯大卫退出,他都帮助我们十年了。没有美国实验室的技术支持,一切都是空谈。”

    “不管怎样,得让他明白,中国这么大一个国家,它不同于美国,它的变革,是需要时间的。坚持才能取得胜利。”

    “可是,他怎么会这样想呢?得弄清他思想深处的病根,才能对症下药啊。”

    “看上去,像是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倾向啊。”

    “可能还是与他父亲的去世有关吧。”

    “但愿是一时心血来潮,过去了便好了。”

    “我倒觉得他像是深思熟虑了一番的。这回来中国,就是要向我们做个了断。”

    “但他完全可以不来嘛。”

    “所以这人实在不可捉摸。别看长得跟咱们一样,也会说中国话,到底,是安着一颗美国心哪。”

    “他会自杀吗?”杨梅忽然这么说,把大家吓了一跳。

    “是呀,看他神神兮兮的样子,真说不定。”

    的确,这些年来,联谊会中自杀率的上升,把大家都吓住了。

    “我看,为了预防意外,是不是让赵娜先去陪陪他?”何广志提议。

    “我……”赵娜满头虚汗。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到,他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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