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夫妻团圆

    第十七章 夫妻团圆 (第3/3页)

:“且慢!你是奉圣旨的女婿,老身消受不起。”

    张生觉得太突然了,我这么恭恭敬敬通名请安,为什么老夫人一脸怒气,两旁的丫环们也都在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使眼色,莫不是别离了太久,中间有人在搬弄是非,说我的坏话?说道:“老夫人,小生在去年告别时,蒙老夫人亲自饯行。今日小生得中选官,老夫人反而不高兴,这是为了什么?”老夫人道:“你如今哪里还想得到我们崔家?说不得‘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你是有始无终。你把恩义全抛弃,我女儿虽然是妆残貌丑,她父亲也算是前朝的相国,未必会丢你的脸。若不是孙飞虎狗强盗来,足下你用尽力气也到不了我家。今日里你算中了个状元,就把以前的一切置之度外,却到卫尚书家做女婿,真是岂有此理!”

    张生听得此言,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道:“哪有此事!请问老夫人听谁说的?张珙若有此事,天不盖,地不载!身上长了碗大的疔疮。”老夫人道:“事已如此,你还假撇清,装糊涂!红娘,你去问他。”

    红娘想,老夫人你不叫我问,我也得问他,总得把是非弄个水落石出。

    遂道:“张相公,红娘有礼了。你在京城干的事,真教人看轻你!去年分别以来你很安乐吧?你那新夫人的姿容一定很美丽,比咱的小姐更清奇,这个被绣球儿打着的夫妻满意吗?”

    张生道:“红娘姐姐,怎么连你也不辨是非了。小生为了小姐茶饭不思,受了多少的苦,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老实说,在京城里佳人美女确是多得很,可是我的心里充满了旧时的恩爱,怎么肯弃旧怜新,别处去寻亲?小生若是另外结了婚姻,目下便不得好死!我怎么能忘得了待月西厢,怎么能撇得下唱和伴侣?岂不闻‘君子断其初’,我怎么肯忘掉有恩有情处?其间一定有哪一个贼畜生妒忌我,企图得到小姐,用了坏心眼来说我坏话,破坏我的婚姻。这个无赖贼,迟早要上木驴受酷刑。”

    红娘道:“相公,你的事是郑恒说的。他说你在游街夸官时,被卫尚书女儿的绣球儿打着了,跑去作了女婿。老夫人为了你已作了别人家女婿,小姐不能作小妾,所以依旧把小姐嫁给郑恒了。”

    张生道:“有这等奇怪可疑的事,你也不详察详察。哪里有粪堆上长出连理树,污泥中生出比目鱼,这不是白白地弄脏了姻缘簿!小姐啊,你嫁了个油炸猢狲般的轻狂丈夫;红娘呵,你则伏侍了个烟薰猫儿样的浮躁姐夫;张生呵,你撞着了个水浸老鼠似的猥琐无赖。这家伙坏了风气,伤了时俗!”老夫人道:“当日贼兵围困普救寺的时候,承蒙你献上妙计,请白马将军解重围。”

    张生道:“这些旧事,不提也罢。”

    老夫人道:“提一提也好。为了感恩,老身才把女儿许配给你,在长亭送你去赶考。现在你从新忘旧,在卫尚书府上另娶娇娘。今朝辨明了是和非,你又想断了弦再娶胡作非为!”

    张生道:“老夫人,小生若是入赘了卫尚书府中,做了女婿,为什么又能请得到小姐的凤冠霞帔、五花诰命在此。”

    红娘道:“说得对啊!老夫人,我就说过张相公不是这种喜新厌旧的人,不如请小姐出来,让小姐自己去问他。”

    老夫人道:“也好,你去把小姐请来。”

    红娘立刻返回妆楼,对小姐道:“小姐,张相公已经来了,郑恒所说的话,可以当面核对个明白。红娘不信张相公会这般薄情,刚才我问他时,他怒气冲天,其中定有缘故。”

    小姐听说张生已到,心中又喜又悲,喜的是张郎终于回来了,悲的是他竟然到卫尚书家去做女婿,今日相见,实在说不清是喜是悲。现在既然老夫人叫她出去,见上一面也好,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愁肠百结,默默地跟着红娘,到了中堂。

    张生见小姐到了,心中很高兴,见小姐玉人依旧,只是玉容清减,面上却带愁怨之色,知道是为了郑恒的谎言所致。说道:“小姐,别来无恙。”小姐道:“先生万福。”

    红娘在一旁看他二人彬彬有礼,语不及义,道:“小姐,有些话干脆就当面说破了,锣鼓不敲不响,话语不说不明。”

    小姐幽幽地叹口气说道:“叫我说什么好呢?”没有见面的时候,准备着千言万语,现在相逢了却都变成了短叹长吁。他急急忙忙地赶回来,我羞答答的怎么好意思看着他。要把腹中的忧愁向他申诉,如今却一句也没有了。红娘着急道:“小姐,你快说呀!”

    小姐想,还是先辨明是非吧。于是问道:“张先生,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就把我抛弃,到卫尚书家作女婿去?天理何在,良心何在?”

    张生道:“你听哪一个说的?”

    小姐道:“是郑恒在老夫人面前说的。”

    张生道:“小姐,你怎么也会相信那家伙的鬼话?我张珙之心,唯天可表!我自从离开了蒲东,到了京师,碰上了佳人我都不敢看一眼,怎么硬扯出个卫尚书家小姐为妻子?我若是见到了她的影子,也灭门绝户!”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如果没有红娘在中间传递消息,小姐怎会如此冷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有逼着红娘说明白。不得已只有先拿些言语来诬陷红娘一番,逼着她说出实话来。于是对红娘说:“红娘姐姐,我才到此,便听人告我说你替小姐传书递信给那郑恒叫他来,是也不是?”

    红娘一听,风目圆睁,气填胸膺,骂道:“你真是个白痴呆木瓜。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帮你与小姐成就好事。如今却叫你把我看成个拉■穿线的媒婆。那郑恒是个糊涂虫,我们崔家世代显赫,祖宗贤良,清名令善,岂容玷污!况且家规严整,我怎肯为那郑恒寄简传书?”

    说到此处,气得说不出后来,停了一停,才又骂道:“不知是哪个该杀的口里嚼蛆,颠倒黑白,恶紫夺朱。我家小姐便再窝囊废物,怎肯嫁郑恒那不值钱的臭鱼烂虾!就是老天来作主,也不会将那嫩蕊新枝教粗鲁樵夫砍折了去。郑恒那家伙嘴硬心虚,想要坑害相公,你却来玷辱红娘,真气破了俺的胸脯也。”

    红娘长篇大论地骂了一大套,见张生垂头丧气,自己的气也消了一大半,不禁又可怜他,遂道:“张相公,你如若真的没有做卫家的女婿,我去老夫人面前一力替你分解。等郑恒那家伙来到,你和他两个当面对证。”

    张生道:“多谢红娘姐姐的信任,能和郑恒那家伙对质,再好不过了。”红娘于是对老夫人说道:“老夫人,张相公并没有做卫家的女婿,都是郑恒造的谣言,等他们两个当面对证。”

    老夫人道:“既然他说没有,就等郑恒来对证便了。”

    这时,法本长老来了,他是借着向老夫人祝贺而来,主要还是想看看张生的婚事如何了结。这门婚事,当初也把他牵扯了进来,现在老夫人缺少主张,听了一面之辞,又要把小姐许配给郑恒。如果真的给了郑恒,今天张生到了,怎么处置呢?长老进了中堂,与老夫人相见。说道:“阿弥陀佛!老夫人恭喜恭喜。”

    老夫人道:“多谢长老。请坐。”

    长老告坐,说道:“阿弥陀佛!听说张先生在卫尚书家入赘,不知果有其事否?”

    老夫人道:“据张生所说,并无此事,乃郑恒撒的谎言。”

    长老道:“阿弥陀佛,老夫人,今日你可以相信老衲没有说错了吧!我早说张先生决不是那一等没有人格的秀才,他如何敢忘了夫人之恩,况且又有社将军作证,怎么能侮得这门亲事?”

    小姐道:“母亲,长老,张相公这一件事,一定要杜将军来过问一下才妥当。他正授着征西大元帅,兼领着陕右河中路节度使,从前是咱们的护身符,今日他有权有良谋,他要能来,说不定可以帮助张相公,把狼心狗肺的人惩办。表兄他不认亲疏,骗娶有夫之妇,太可恶了!”

    恰在此时,外面来通报,说是白马将军杜确元帅驾到。

    老夫人道:“张先生,杜将军驾到,相烦代老身出迎。”

    张生道:“遵命。”

    老夫人又道:“红娘,扶小姐回妆楼去吧。”

    原来那杜确将军得知兄弟高中后,来当河中府尹,已到了普救寺,他就离了蒲关,也到普救寺来。一来庆贺兄弟高中得官,二来要与兄弟办喜事。到得崔府,见张生在门口相迎。杜确见了张生,说道:“贤弟,久违了!”张生道:“哥哥,有劳光降,愚弟有失远迎,望哥哥见谅。”杜确道:“贤弟高中巍科,官拜府尹,愚兄特备区区薄礼,前来拜贺。”

    张生道:“小弟托庇兄长虎威,谬登甲第,蒙赐厚礼,却之不恭,实为汗颜。小弟奉老夫人之命,请兄长里面相见。兄长请。”杜确道:“贤弟请!”兄弟二人,并肩携手而行,十分亲热,直到中堂。

    杜确见了老夫人,上前行了个军礼,说道:“末将杜确拜见老夫人。”

    老夫人忙起身谦让,说道:“将军少礼,折煞老身了。请坐。”

    杜确道:“谢坐。”

    张生道:“哥哥,小弟这次回来,本待与小姐完婚,哪知有老夫人的侄儿郑恒,来老夫人面前说我在卫尚书家入赘了。老夫人听了一面之辞,大为恼怒,要反悔亲事,依旧要把小姐许配给郑恒。你说有这种道理吗?望兄长替小弟作主。”

    杜确道:“老夫人,此事差矣!想舍弟一则有退贼之功,二则是尚书之子,老夫人前者所说崔府三代不招白衣女婿,今舍弟已高中状元,现力河中府府尹。今日反悔亲事,在道理上如何说得过去?”

    老夫人道:“将军,非是老身悔婚,当初先夫在日,确实将小女许配给舍侄郑恒。不料遭此大难,亏得张先生请来将军杀退贼众。老身不负前言,将小女许与张先生,不想郑恒来说道,张先生在卫尚书家做女婿了,因此上恼怒,故依旧许了郑恒。”

    杜确道:“老夫人怎能相信其诽谤之言,那郑恒心怀叵测,此事定是谎言。”

    老夫人道:“且待郑恒前来,当了将军之面,查明此事。”

    此时,恰巧郑恒到了,他今日喜气洋洋,浑身上下一副新女婿的模样,更为高兴的是只要一拜过堂,送入洞房,小姐不愿意也得愿意。那时,等张生赶回来,我就看着他哭吧。心中美滋滋地来到中堂,见了老夫人,上前见礼,说道:“姑母在上,小侄拜见。”说罢,见两边座上坐着两位大人,一文一武,还以为是姑母请来喝喜酒的贵客,忙问道:“姑母,请问这位尊亲大人上姓,以便称呼。”

    老夫人道:“这位是镇守蒲关的杜将军杜大人。”

    郑恒又看着张生问道:“此一位尊亲呢?”

    老夫人道:“这位便是新任河中府府尹,卫尚书家的彩球女婿张大人。”郑恒一听是张生,心中一惊,暗道:大事不好也。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张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张生听了,气愤填膺,心想这家伙的脸皮真厚。说道:“你就是郑恒,你到这里干什么?”

    郑恒恬不知耻他说道:“你倒问我来干什么?老实告诉你,这是我嫡嫡亲亲的姑母家里,难道我来不得?再说莺莺表妹是我的妻子,怎么样?”杜确听了大力气愤,说道:“老夫人,这就是郑恒么?你这不仁不义的东西,胆敢诓骗良人之妻,等我奏闻朝廷,明正其罪。”

    郑恒道:“老大人,你不清楚,是我姑夫在世之日把表妹许给我为妻的,如今倒说我是诓骗人妻,太冤屈了!”

    杜确道:“我不耐烦听你的花言巧语,若是再要纠缠,左右与我拿下,押送官府,明日再审问。”

    郑恒见势头不好,自己所编造的谎言已被揭穿,那张珙、杜确又是朝廷的命官,真要追究起来,自己免不得有个诓骗良人妻室之罪,到那时就无法收拾局面了。只好说道:“大人不必发怒,小人情愿退亲就是了。”

    老夫人见自己的侄儿也实在不争气,丢人现眼,招他为婿必将丢尽脸面。但终究是自己的亲侄儿,最好不要经官到府,遂道:“将军息怒,把这不识羞的东西赶出去就是了。”

    杜确道:“若不是老夫人说情,本帅决不饶你,与我滚了出去!”

    郑恒满面羞惭,也不向姑母告辞,踉踉跄跄出了中堂,站在庭中,说道:“罢,罢!妻子被人夺去,要诓骗也没有得手,反而蒙受一场羞辱,叫我回去怎么有脸见人呢?要这性命有什么用?不如碰死算了,倒也干净。”说罢,便向庭前老槐树上一头撞去。

    正是:妻子空争不到头,风流自古恋风流。

    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

    丫头仆人见了,不免惊叫起来,急忙来禀报道:“启禀老夫人,郑家表少爷撞死了。”

    老夫人听了,不免伤感,但也无可奈何,说道:“这孩子真想不开,人死不能复生,我也没有逼他死。但我是他的亲姑母,他已没有了父母,由我作主。埋葬了吧!秋菊,去交代老总管葬了便是。”

    秋菊应命而去。

    老夫人道:“多谢将军前来主持亲事,趁今朝吉日良缘,就做个喜庆茶饭,命他二人拜堂成亲。”

    杜确道:“理应如此,恭喜老夫人,恭喜贤弟。”

    老夫人道:“红娘,请小姐穿戴了凤冠霞帧出来,与贤婿拜堂。”

    红娘道:“是!”就捧了风冠霞帔,到了妆楼,对小姐道:“小姐,恭喜了。想起那殿上奇遇,待月迎风,吟诗抚琴,书信传递,经过了多少曲折,流淌了多少眼泪,终于获得了五花官诰、霞帔凤冠,稳当当地成了一个状元夫人。小姐,你该心满意足了吧!”

    小姐道:“红娘妹妹,这都是你的功劳,我和张郎永生难忘。”

    红娘道:“小姐,快梳妆吧,姑爷在等着拜堂呢!”

    不一会儿,红娘搀扶着小姐出堂,与张生先拜圣恩,再拜天地,拜高堂,拜谢杜将军。忙乎了好一阵子,送入洞房。这一夜,久别重逢,常言”道,新婚不如久别,今夜是新婚加久别,所以二人格外缱绻。张生是门迎着驷马车,户列着八椒图,娶了个倾国倾城、知书达礼、三从四德的宰相女,平生之愿已偿。小姐是嫁得了一个风流佳婿,如意郎君,也一样称心如意。三朝以后张生带着小姐和红娘,辞别了老夫人,到河中府上任去了。正是:西厢待月成佳配,金榜题名衣锦归。

    从此,这一对美满鸳鸯,如鱼似水,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把这段西厢佳话,世代留传,愿普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