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本武藏 地之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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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本武藏 地之卷-2 (第1/3页)

    她嘲笑他。



    泽庵充耳不闻。



    “笨蛋!现在不是在谈蜜蜂。我正在为一个女人的命运,传达释迦大尊的意旨呢!”



    “有劳您照顾了!”



    “没错!你真是一语道破!和尚这个职业呀,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行业。但是,就跟米店、和服店、木工、武士一样,和尚在这世上不是没用的行业,所以它的存在也不足为奇。说起来,和尚和女人,从三千年前就是冤家。你看佛法里面说女人是夜叉、魔王、地狱差使。阿通姑娘和我感情不好,也是有深厚的因缘啊!”



    “为何女人是夜叉?”



    “因为欺骗男人。”



    “男人不也欺骗女人吗?”



    “等等!你这句话,有点伤脑筋喔……哦,我知道了!”



    “那您说说看!”



    “因为释迦大师是个男人……”



    “听您瞎掰!”



    “但是,女人呀……”



    “又来了!”



    “女人呀!太乖僻了。释迦牟尼年轻的时候,曾在菩提树下被欲染、能悦、可爱等魔女们缠身受苦,因此对女性印象不佳。可是到了晚年也曾有女性弟子。而龙树菩萨比释迦还讨厌女人……应该说是怕女人,但是他也说过四贤良妻的条件是当个随顺姐妹、爱乐友、安慰母、随意婢女。歌颂女性的美德,叫男人要选这样的女人。”



    “这些也全都是对男人有利的话嘛!”



    “那是因为古代的天竺国比日本还要男尊女卑———还有,龙树菩萨对女人讲了这样的话。”



    “什么话?”



    “女人呀!你的身体不要嫁给男人。”



    “这话很奇怪!”



    “没听到最后不可妄加批评!这句话后面是这样的二女人,你的身体要嫁给真理。”



    “……”



    “懂吗?嫁给真理说得明白一点,就是别喜欢男人,要喜欢真理!”



    “什么是真理?”



    “被你这一问,我自己好像也还没搞清楚呢!”



    “嘻嘻嘻!”



    “反正,说得更通俗一点,就是嫁给真实。所以,不要怀了城里轻薄浪子的孩子,应该在自己的乡土上,孕育良好的子女。”



    “您又来了……”



    她做势要打人。



    “泽庵师父!您是来帮忙摘花的吧!”



    “好像是吧!”



    “那就别喋喋不休。帮忙动动刀吧。”



    “小意思!”



    “您摘花,我去阿吟姐家,她也许正在缝明天我要系的腰带,我去她那儿拿。”



    “阿吟姐?哦,有一次我在寺庙见过她,我也要去!”



    “您这个样子,好吗?”



    “我口渴了,到她家要杯茶喝。”



    阿吟已经二十五岁了,人长得并不丑,家世也不错,并非没有人来提亲。



    可是,就因为她弟弟武藏在邻近几村以性情粗暴闻名。本位田村的又八和宫本村的武藏,从少年时代就被公认是恶少的代表,所以,有一些人会顾虑有这种弟弟而不敢来提亲。但是,还是有不少人很喜欢阿吟的谦恭有礼,以及良好的教养。然而,每次有人来提亲,她总是以“弟弟武藏成人之前,我必须身兼母职”为理由而拒绝。



    阿吟的父亲无二斋在新免家担任兵学指导的时候,曾受赐“新免”之姓,极其风光。那时,他们在英田川河边,盖了有土墙的石屋,以一个乡士来说,是太过豪华了。现在虽然仍宽广,但已老旧,屋顶上杂草丛生,以前当作武馆的高窗和房檐之间,现在堆满了燕子的白粪。



    无二斋在失去工作的贫穷生活中过世,因此阿吟辞退了所有佣人,但是这些人都是宫本村的人,那时的阿婆或打杂的,都会默默地轮流拿菜放到厨房来,有时也会来打扫已不再使用的房间,或是挑水,帮忙照顾无二斋衰败的家。



    现在———



    阿吟在后面的房间缝衣裳,听到有人从后门进来,心想八成又是谁来帮忙了,所以缝针的双手没停下来。



    “阿吟姐!您好!”



    阿通来到她背后,轻巧无声地坐下。



    “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阿通姑娘。我正在缝你的腰带,明天浴佛会的时候要系吧?”



    “是的。您这么忙,真不好意思!本来我可以自己缝的,但是寺里事情却一大堆……”



    “哪里!反正我也闲得发慌……如果不做点事,又要胡思乱想了。”



    阿通瞧见阿吟背后的灯盘上,点着一只小蜡烛。那儿的佛坛上,有个似乎是阿吟写的东西。



    享年十七岁新免武藏之灵



    同年本位田又八之灵



    两个纸牌位前,供着少许的水和花。



    “咦……”



    阿通眨着眼,问道:



    “阿吟姐,有通报说两个人都战死了吗?”



    “你梦见过又八吗?”



    “是,经常梦到。”



    “那一定是死了,因为我也常梦见弟弟。”



    “好讨厌哦!谈这种事情。这不吉利,我要把它撕掉。”



    阿通眼睛充满泪水,起身熄掉佛坛的灯火。这还不足以消除忌讳,她还拿走供奉的花和水,把水唰———的倒在隔壁的屋檐下,正好泼在坐在那儿的泽庵身上,他跳起来大叫:



    “哎哟!好冷呀!”



    泽庵拿裹身的大包巾擦掉脸上、头上的水滴。



    “喂!阿通!你这女人在干吗?我说要向这家人讨水喝,可没说要人给我泼水喔!”



    阿通忍不住破涕为笑。



    “对不起,泽庵师父!真的很抱歉!”



    阿通又是道歉,又是陪笑脸,还给他倒了他最需要的茶,才回到房间来。



    “是谁呀?那个人。”



    阿吟张大眼睛望向屋檐下问道。



    “是在寺里挂单的年轻行脚僧。对了!有一次你到寺里来的时候,不是看到一个脏兮兮的和尚,撑着脸颊在本堂晒太阳,我问他在做什么,他说要捉虱子让它们玩相扑吗?”



    “啊……是那个人呀?”



    “对!是宗彭泽庵师父。”



    “他有点奇怪。”



    “是非常奇怪!”



    “他穿的不是法衣,也不是袈裟,到底是什么?”



    “大包巾。”



    “哎……他还很年轻吧?”



    “听说才三十一岁———但是寺里的和尚都说,他年轻有为,很了不起呢!”



    “话不能这样讲。光凭外表,看不出哪里了不起呀!”



    “听说他在但马的出石村出生,十岁当小沙弥,十四岁进入临济的胜福寺,受戒于希先和尚。为了跟随从山城大德寺来的大学者学习,到京都和奈良游学,师事妙心寺的愚堂和尚,还有泉南的一冻禅师,非常用功。”



    “原来如此。看得出来他的确与众不同。”



    “还有,和泉南宗寺的住持曾褒奖他,还接过敕令,当了大德寺的住持。不过,听说在大德寺只待了三天便跑掉了!之后,丰臣秀赖大人、浅野幸长大人、细川中兴大人等都很看重他。朝廷官员方面,乌丸光广大人等人,也非常器重他,曾对他说,要建一间寺庙给他,请他主持;也有人要高薪请他留下来。但是,他都一一推辞了,老跟虱子作伴,像个乞丐周游列国。你说他脑筋是不是有问题?”



    “不过,他可能会觉得我们脑筋才有问题呢!”



    “他真的这么说过耶!有一次我想起又八,一个人哭的时候……”



    “虽然如此,他蛮风趣的呀!”



    “有点太过风趣了!”



    “他要待到什么时候?”



    “谁知道?他总是悄悄地来,又悄悄地消失。四海就是他的家。”



    走廊那边,泽庵站了起来,说道:



    “听到喽!听到喽!”



    “我可没说您的坏话喔!”



    “说也没关系!不过,有没有什么甜点呀?”



    “可是会招来那个哦!泽庵师父那天来的时候啊……”



    “什么嘛……阿通!你这个女孩子一副连虫都不敢杀的样子,其实骨子里是很坏的喔!”



    “为什么?”



    “哪有人光给人喝空茶,自己却在那儿哭哭啼啼谈自己身世的?”



    大圣寺的钟在响。



    七宝寺的钟也在响。



    平常清晨一大早敲钟,有时过了中午也会敲。现在,系着红腰带的村姑、商家的老板娘、牵着孙子的老太婆,不断朝山上的寺庙涌来。



    年轻人望着挤满参拜人潮的七宝寺本堂,一看到阿通,都会小声地谈论道:



    “在那里!她在那里!”



    “今天打扮得特别漂亮!”



    今天是四月八日浴佛节,本堂中盖了一个花御堂,用菩提树叶盖屋顶,野花野草缠着柱子。御堂中间供着甜茶,两尺高的黑色释尊立像,指着天地。宗彭泽庵拿着小竹柄勺子,用甜茶从头顶浇在释尊像上,或是顺应参拜人的需求,把甜茶倒在他们的竹筒里。



    “这个寺庙很穷,请大家尽量捐香油钱,有钱人更要如此。一勺的甜茶,换一百贯银子,保证帮您消除一百个烦恼。”



    面对花御堂左侧,阿通坐在写字桌前。她系着新做的腰带,前面摆着泥金绘图的砚台盒子,把劫除灾病的诗歌写在五色纸上,分给来参拜的人。



    佛祖保佑



    卯月八日吉日



    家中的臭虫



    全部死光光



    这地方的人深信,把这符咒贴在家中,可以驱除病虫。



    同样的诗歌,阿通已经写了几百张,手都麻了!这浅白易懂的文章,已经令人厌烦不已。



    “泽庵师父!”



    她偷空叫他。



    “啥事?”



    “……哎呀哎呀!我以为稍微松一点了,没想到参拜的人越来越多了!别推!别推!喂!那个年轻的要排队呀!”



    “喂!和尚!”



    “叫我吗?”



    “你说要排队,可是你都先舀给女人!”



    “我也喜欢女人呀!”



    “你这和尚真不正经!”



    “你也别假清高!我知道你们不是真的要来拿甜茶或驱虫符的。这里的人一半是来参拜释迦大佛,一半是来看阿通姑娘的。你们也是其中之一吧———喂!喂!你为什么不捐香油钱呢?这么小气,交不到女朋友!”



    阿通满脸通红,说道:



    “泽庵师父!您稍微收敛一点好吗?再说我就要生气了!”



    她说毕便呆坐在那儿,好让眼睛休息一下。突然,她在参拜人群中,看到一个年轻人。



    “啊……”



    她大叫了一声,笔从指间滑落到地上。



    在她站起来的同时,那个人像鱼一样快速潜入人群。阿通忘我地大喊:“武藏!武藏!”



    便往走廊方向追了过去。



    5



    本位田家不是一般百姓,他们具有半农半武士的身份,也就是所谓的乡士。



    又八的母亲脾气硬。虽然年近六十,却比年轻人或佃农还勤奋,每天到田里劳作。又耕田,又打麦子,做到天黑要回家的时候,也绝不空手回去,总是背着春蚕要吃的桑叶,沉重的桑叶压得她腰也弯了,背也驼了!晚上在家以养蚕当副业,这便是阿杉婆。



    “奶奶———”



    流着鼻涕的外孙,光着脚丫,从田的另一端跑了过来。



    “喔!是丙太呀?你到庙里去了吗?”



    她从桑田里直起身子。



    丙太飞跑过来。



    “去了!”



    “阿通姑娘在吗?”



    “在。今天啊!奶奶,阿通姐姐系了一条漂亮的腰带参加献花呢!”



    “拿到甜茶和驱虫符了吗?”



    “没有。”



    “为什么?”



    “阿通姐姐说别拿这些东西了,快点回去通知奶奶!”



    “通知什么?”



    “河对面的武藏呀!今天也去了御花堂,阿通姐姐说她看到的。”



    “真的?”



    “真的!”



    “……”



    阿杉两眼含着泪水,四处张望,好像儿子又八就在附近似的。



    “丙太,你替奶奶在这儿摘桑叶。”



    “奶奶,您要去哪儿?”



    “我要回家看看。新免家的武藏既然回来了,又八一定也回来了!”



    “我也要去!”



    “小傻子,你别去!”



    她家四周围着巨大的树,是个豪族宅第。阿杉跑到仓库前,对着正在工作的已经嫁人的女儿,还有工人们,大声问道:



    “又八回来了没啊?”



    大家在那儿,摇头回答:



    “没有啊!”



    但是,这个老母亲太过兴奋,看到大家怀疑的样子,不觉像疯子一样地到处怒骂。说儿子已经回到村子里来了!新免家的武藏既然出现在村子,又八一定也一起回来了!她还要大家快点帮忙去找。



    她把关原会战那天,当作是宝贝儿子的忌日,正伤心得不得了。尤其是阿杉十分疼爱又八,恨不得将他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又八的姐姐已经嫁为人妇了,这个儿子可以说是传家的香火。



    “到底找到了没呀?”



    阿杉进进出出问个不停。最后天黑了,她在祖先牌位前点了灯,跪坐着祈求祖先保佑。



    家里的人没吃晚饭就被赶出去找。到了晚上,仍不见这些人回报好消息。阿杉走到黑暗的门口,站在那儿。



    薄淡的月亮挂在房屋四周的树树梢。屋前屋后的山峰,白雾缭绕,空气中飘着梨花香。



    阿杉看见有人从梨树田畦中走过来,知道是儿子的未婚妻,便举起手来。



    “……是阿通吗?”



    “伯母!”



    阿通踩着湿答答的草鞋,走了过来。



    “阿通,听说你看到武藏,是真的吗?”



    “是的。我的确在七宝寺的御花堂上看到武藏。”



    “没看见又八吗?”



    “我急忙叫住他,要问这件事,可是不知为什么,他逃跑了。本来武藏这个人就很奇怪,但是,为什么我叫他的时候,他要逃跑呢?”



    “逃跑?……”



    阿杉歪着头苦思不解。



    诱拐又八去作战的,是新免家的武藏,这老母亲经常怀恨在心,这会儿又不知道在猜疑什么了!



    “那个恶藏……搞不好他让又八一个人死了,自己胆小,厚着脸皮回来。”



    “不会吧!即使是这样,也会带遗物回来呀!”



    “很难讲。”



    阿杉婆用力摇着头。



    “那家伙,没什么感情的。又八交到了坏朋友。”



    “伯母!”



    “什么?”



    “他们是姐弟,一定会见面喽!”



    “就我和伯母两人去看看吧!”



    “那个姐姐也真是的,明明知道自己的弟弟带我家的儿子去打仗,却从没来探望过我。现在,又不来通知我们武藏回来了。不能什么事都由我先出面呀!新免家应该先过来的!”



    “但是,现在情况特殊。我希望尽快见到武藏哥哥,好问个清楚。到了那儿,由我来打招呼,伯母您也一起来嘛!”



    阿杉虽不情愿,也不得不答应。



    虽然如此,其实她比阿通还想知道儿子的下落。



    新免家在河的对岸,离此不到一公里半。隔着这条河,本位田家是乡士世家,新免家也有赤松血统。还没发生这事之前,就已经暗中较劲了!



    阿吟家大门关着,树太茂盛,几乎看不到灯火。阿通正准备绕到后门,阿杉却站着不动。



    “本位田家的老母亲,来拜访新免家,哪有从后面进去的道理?”



    没办法,阿通只好自己绕到后面。过了一会儿,大门口点了灯,阿吟出来迎接。



    现在,阿杉婆跟在田里劳作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半夜无法把我们赶走,所以你才会出来开门吧!真是劳你的驾啦!”



    她趾高气扬,说话不饶人。说完,径自走进新免家屋里。



    阿杉像个灶神爷似的,二话不说,自个儿大大咧咧地往上座一坐。阿吟向她打招呼,她敷衍了一下,马上问道:



    “听说你家的恶藏回来了,叫他出来!”



    阿吟一头雾水,反问她:



    “谁是恶藏呀?”



    “呵、呵、呵!这会儿我可以说溜了嘴!村里的人大家都这么说,我这老太婆也被感染了!恶藏就是武藏,听说他回来了,一定藏在这里。”



    “没有……”



    听到亲生弟弟被骂得这么惨,阿吟咬着嘴唇,脸色苍白。阿通很内疚,在一旁告诉她今天看到武藏出现在浴佛会上。



    “真奇怪,他也没回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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