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本武藏 地之卷-2

    宫本武藏 地之卷-2 (第2/3页)

呀!”



    她尽量替双方打圆场。



    阿吟苦着脸说道:



    “……他没回来,如果回来了,我一定会带他去您那儿的。”



    话刚说完,阿杉用手猛拍着榻榻米,像个凶恶的婆婆,骂道:



    “这是什么话?说什么‘我一定会带他去您那儿!’这样就想算了吗?当初,怂恿我们家儿子去打仗的,还不是你们家的恶藏。又八对我们本位田家来说,可是惟一的香火!可是,他却背着我把他拐走,现在他一个人回来,能交代得了吗……这不打紧,为什么不来打个招呼呢?本来你们新免家姐弟就很令人讨厌,你们把我这个老太婆当成什么了……你家的武藏既然回来了,也要把又八还回来。如果不行,就叫恶藏跪在我面前,跟我这个老太婆报告又八的下落!”



    “可是,武藏并没有回来呀!”



    “胡说!你不可能不知道!”



    “您这是在为难我啊!”



    阿吟伏在地上哭泣。内心突然想到,如果父亲无二斋还在的话,就不会如此了!



    这个时候,走廊的门突然响了一声。不是风,很明显是人的脚步声。



    “咦?”



    阿杉眼睛一亮,阿通正要站起来,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一声惨叫,这是人类发出来的声音中最接近野兽的呻吟声。



    接着有人大叫:



    “啊!把他抓起来!”



    房子四周响起又急又重的步声,接着是树枝折断的声音、践踏草丛的声音,听起来绝不止一两个人。



    “是武藏!”



    阿杉立刻站了起来。瞪着伏在地上哭泣的阿吟,说道:



    “我就知道他在!你这女人竟敢骗我这个老太婆!真是岂有此理,你给我记住!”



    说完,打开走廊的门往外一看,突然脸色发白。



    原来有一个穿着甲胄的年轻人,四脚朝天死在那儿。嘴巴和鼻子还不断地冒出鲜血,惨不忍睹。看来好像是被人用木剑给打死的。



    “是……是谁……谁被杀死在这里呀?”



    阿杉颤抖的声音,非比寻常。



    “咦?”



    阿通提着灯笼来到走廊。阿吟也战战兢兢地往外窥视。



    那个尸体不是武藏也不是又八,是个陌生的武士。阿杉虽然吓了一跳,但也放了心。



    “是谁下的毒手?”



    她自言自语,接着急忙对阿通说,如果被牵扯进去就惨了,快点回去。阿通心想,这个老母亲盲目地爱着她的儿子又八,来这里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阿吟已经够可怜的了!万一真有什么事,她也要留下来安慰阿吟,所以她说自己晚一点再回去。



    “这样呀?随你的便。”



    阿杉非常干脆,一个人走了!



    “带着灯笼吧!”



    阿吟亲切地提醒她。她却说:



    “本位田家的老母亲,还没老到走路要用灯笼!”



    “阿婆!请等一等!”



    才一出新免家,就被人叫住。她最怕受到牵扯,但好像已经扯上了!那人横握着大刀,手脚都穿着短胄,是村里找不到的威武武士。



    “你刚才是从新免家出来的吧?”



    “是的,没错。”



    “你是新免家的人吗?”



    “不是!不是!”



    她急忙摇手。



    “我是河对岸的乡士家老人。”



    “那么,你是那个跟新免武藏去关原作战的又八的母亲喽?”



    “是的……但不是我儿子想去,他是被那个恶藏骗去的!”



    “恶藏是谁?”



    “就是武藏那家伙。”



    “看来他在村子里也不受好评。”



    “您也知道,他已经变成烫手的暴乱分子了。我那个傻儿子,竟然跟那种人交往。我们为此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



    “你的儿子好像在关原战死了。但是,你别难过,我会替你报仇的!”



    “您是谁?”



    “我是战后参加姬路城围捕行动的德川军。受命在播州边境设关卡,检查来往的人,这里的———”



    他手指着后面的土墙。



    “叫做武藏的家伙,闯关逃跑了!我们知道他以前是新免伊贺守的人,曾效力于浮田,所以才会追到这宫本村来———但是,那男人非常顽强,我们追了好几天了,现在只好等他累了再抓他,但不容易。”



    “啊……原来如此。”



    阿杉明白了!她终于知道为何武藏不留在七宝寺,也不回姐姐身边。同时,她一想到儿子又八没回来,只他一人活命回来,心中就充满愤怒。



    “这位大爷……武藏再怎么强,要抓他还不简单啊?”



    “奈何我们人数太少。就在刚才,有一个人还被打死了呢……”



    “我这老太婆有一个妙计,您耳朵靠过来……”



    阿杉到底跟他出了什么主意呢?



    “嗯!原来如此!”



    这个从姬路城来到边境的武士,非常赞成她的妙计。



    “您可要好好干!”



    阿杉婆还煽风点火,加了一句才走。



    没多久,那个武士在新免家后面聚集了十四五名人手。暗中交代他们一些事情之后,这批人就爬过围墙,潜入屋里。



    屋里两个年轻女子———阿通和阿吟———正互相倾吐自己的薄命,在昏暗的烛光中,互相帮对方拭干眼泪。这些人光着脚,忽然从两边的拉开门冲进来,房里一下子站满了人。



    “……啊?”



    阿通吓得脸色发白,不停地颤抖。而阿吟不愧是无二斋的女儿,反而用犀利的眼光,直瞪着这些人。



    “哪一个是武藏的姐姐?”



    有一人问道。



    “我就是。”



    阿吟接着说:



    “你们随便闯进我家,有何贵干?别以为女人好欺侮,要是有人敢乱来,我不会饶他的!”



    刚骂完,先前跟阿杉谈过话的武士队长,便指着她:“这个是阿吟!”



    紧接着房里一阵骚动,烛火也随之熄灭。阿通尖叫一声跌到院子里。事出突然,这群人又蛮不讲理,只见十几个大男人拿着绳子,向阿吟逼近,要把她绑住。阿吟强烈反抗,不让须眉。然而,不到一瞬间,她已被反扭在地,好像还饱受了一顿拳脚。



    糟了!



    阿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顺着夜路,拼命往七宝寺的方向跑。她光着脚,脑子也空荡荡的。这个世界的动乱,正冲击着这个过惯平静生活的少女。



    她来到七宝寺的山下。



    “嘿!这不是阿通吗?”



    树下有个人坐在石头上,那人看到阿通,立刻站了起来。原来是宗彭泽庵。



    “你从未这么晚归,我很担心,正在找你呢!咦?你光着脚丫……”



    他看着她白晰的双脚,而阿通则哭着扑向他的怀里。



    “泽庵师父,糟了啊!怎么办?”



    泽庵仍不改作风。



    “糟了?……世上有什么事会糟了?来,你先冷静下来,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新免家的阿吟姐被人抓走了……又八还没回来,那么亲切的阿吟姐又被抓走……我、我以后要怎么办才好呢?”



    她哭个不停,一直靠在泽庵的胸膛,不停地颤抖。



    6



    大地像个少女,泥土和青草都吐着炙热的气息。闷热的天气让脸上的汗都蒸发成了雾气,春天的午时寂静无声。



    武藏一个人走着。他在没有任何猎物的山里焦躁地环视着,拿黑木剑当拐杖,看来非常疲倦。如果有飞禽飞过,他锐利的眼睛必定跟着移动。他滚满泥土和露水的身体,充满动物的感官本能和野性。



    “畜生!”



    他不是在骂谁,然而这一骂,引发了一股无法发泄的愤怒,使他用力挥着木剑。



    “喝!”



    “啪”———的一声,把一棵粗树干砍成了两半。



    “为什么村里的人都把我当仇人呢?他们一看到我,就马上去报案;有的才看到我的影子,就像看到大野狼一样,逃之夭夭……”



    他在这赞甘山,已经躲了四天了!



    白天透过薄雾,可以望见祖先留下来的———还住着孤伶伶的姐姐的老房子,也可望见七宝寺的屋顶,静静地坐落在山脚的树丛中。



    然而这两个地方他都无法靠近。浴佛会那天,他夹在人群中去看阿通,没想到阿通在大家面前大声地叫他的名字。他想,要是被人发现,不但她会被牵连进去,自己也会被抓住,所以急忙逃跑了!



    当天晚上,他也偷偷地回家看姐姐,很不巧又八的母亲刚好来。要是她问起又八的事,该如何回答?自己一个人回来,要怎么向这老母亲道歉?他犹豫不决,只好从门缝偷窥姐姐。没想到被姬路城的武士发现,连句话也来不及说,就被迫逃离姐姐家了。



    从那时开始,他就在赞甘山观察,发现姬路的武士对他可能出没的道路,正在作地毯式的搜索;村里的人也联合起来,每天这座山那座山的,打算合力逮捕自己。



    “……阿通姑娘不知对我作何感想?”



    武藏甚至对她也开始疑神疑鬼了!故乡的每一个人都变成了他的敌人,他怀疑他们要堵住他所有的生路。



    “实在很难对阿通姑娘说明,又八是因为这种理由才不能回来……好吧!还是告诉又八的母亲吧!如果这样还行不通,这村子就真的不能待了!”



    武藏下了决心,正要下山,但想到天黑之前,不能出现在村子里,所以就拿了颗小石子,打下一只小鸟,拔毛剥皮,边走边吞着这些生温的血肉。



    “啊!?……”



    迎面走来一个人,也不知是谁,一看到他,就马上逃到树林里了。对这个人无缘无故竟然讨厌自己,武藏感到非常愤怒。



    “等一等!”



    他像豹子一样向那人扑去!



    原来是个常在这山里走动的烧炭工人。武藏认得他,抓着他的领子,把他拉了回来,问道:



    “喂!为何逃跑?你忘了吗?我是宫本村的新免武藏啊!我可没说抓到什么就吃什么。见了人也不打招呼,扭头就跑,这样像话吗?”



    “是,是!”



    “坐下!”



    他一松手,对方又要逃跑。这回,他用脚猛踢他的腰,还拿木剑作势要打他。



    “哇!”



    那男人抱着头趴在地上,全身战栗个不停。



    “救、救命呀!”



    武藏实在无法了解,为何村里的人都那么惧怕自己?



    “现在我问你事情,你可要老实回答!”



    “我什么都说,只要你饶了我这条老命!”



    “谁说要你的命了?山下是不是有追兵?”



    “是!”



    “七宝寺是不是也有人埋伏?”



    “有!”



    “村里的家伙今天是不是也出来搜山要抓我?”



    “……”



    “你也是其中一个吧?”



    那男人跳起来,像个哑巴一样猛摇着头。



    “唔!唔!”



    “等等,等等!”



    他抓着那人的脖子。



    “我的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谁啊?”



    “我的姐姐———新免家的阿吟姐姐!村里的人被姬路的人逼迫,不得不来追我,该不会连我姐姐也不放过吧!”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这小子!”



    他挥动木剑打他。



    “你说话的样子太奇怪了!一定有事。你不招的话,我就用这个打碎你的头颅!”



    “啊!手下留情!我说,我说!”



    烧炭工人双手合掌求饶。告诉他阿吟被抓的事,还有村里贴了公告,凡是给武藏食物的人、借武藏住宿的人,都视为同罪。同时,每一户每隔一天都得派一名年轻人,天天由姬路的武士带领去搜山。



    武藏因愤怒而起鸡皮疙瘩。



    “真的吗?”



    他不断逼问:



    “我姐姐是何罪名?”



    他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怕领主才这么做的。”



    “我姐姐被抓去哪里?牢房在哪里?”



    “村里的人说是日名仓。”



    “日名仓———”



    他的双眸充满憎恨,抬头仰望边境的山线。那附近是中国山脉的脊柱,在灰色的暮霭中,形成斑点,逐渐暗去。



    “好,我要去救您了!姐姐呀……姐姐……”



    武藏自言自语着,把木剑当拐杖,一个人往发出水声的湖边大步走去。



    晚课的钟声刚刚响过。七宝寺的住持这两天刚刚旅行回来。



    屋外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但寺庙里头,却可看见红色的灯光以及厨房的炉火,客房里烛光摇曳,依稀可见房里的人影。



    “阿通姑娘,你快出来吧……”



    “呕……”



    武藏呕出胃液,非常痛苦。



    客房里有人听到了声音,问道:



    “那是什么?”



    “大概是猫吧?”



    阿通回答。然后提着晚餐,走过武藏藏匿的桥廊。



    啊!阿通姑娘。



    武藏想叫她,但是胃痛得让他叫不出来。还好没叫,因为有个人跟在她后面,问道:



    “浴室在哪里?”



    那人穿着寺里借来的衣服,绑着细细的腰带,脖子上挂着毛巾。武藏抬头一看,认得那是姬路城的武士。他命令部下还有村里的人去搜山,日夜疲于奔命地到处搜索。自己却在天黑后就到这寺庙休息,还白吃白喝。



    “浴室吗?”



    阿通把东西放下。



    “我带您去。”



    她沿着走廊,往里面走。那个鼻子下面留着八字胡的武士,突然从阿通身后抱住她。



    “怎么样?一起去洗澡吧!”



    “哎呀!”



    他用双手压着她的脸。



    “不好吗?”



    还把嘴凑到她的脸颊。



    “……不行!不行!”



    阿通柔弱无力。不知是否嘴被捂住了,连叫都叫不出来。



    武藏见状,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处境了。



    “你想干嘛!”



    他跳到走廊上。



    他从后面一记重拳,打在武士的后脑勺,并且忙不迭抱住阿通,那人则跌到下面去了。



    阿通也同时发出尖叫。



    那武士四脚朝天,大叫:



    “啊!你是武藏吧?是武藏!武藏出现了!来人呀!大家快来。”



    突然间,寺内响起的脚步声和呼叫声,简直像场暴风雨。他们似乎说好了,如果看到武藏就要发出信号,所以钟楼传来当当的钟声。



    “呀喝!”



    搜山的人全都以七宝寺为中心集合起来,立刻从连接后山的赞甘山一带开始搜索。然而,此时武藏却已站在本位田家宽敞的门口了!



    “伯母!伯母!”



    他窥视着主屋的灯火,大声叫着。



    “谁呀?”



    阿杉拿着脂烛,慢吞吞地从里面走出来。



    脂烛的烛火,从下巴往上照着,她凹凸不平的脸,突然变得铁青。



    “啊?是你……”



    “伯母,我是来告知一件事的……又八没有战死,他活着,在他乡和一个女人同居……就是这样,也请您告诉阿通姑娘。”



    他一说完,又接着说:



    “呼!说出来舒畅多了!”



    武藏立刻拄着木剑,转身走向屋外夜色中。



    “武藏!”



    阿杉叫住他:



    “你现在准备去哪里?”



    “我吗?”



    他沉痛地回答:



    “我现在要去闯日名仓关卡,救回我的姐姐,然后远走他乡,所以再也见不到伯母了……我只是来告诉你们和阿通姑娘,又八没有战死,也不是我愿意一个人回来的。对这村子,我已经毫无眷恋。”



    “是吗……”



    阿杉换了一只手拿脂烛,向他招手问道:



    “你肚子不饿吗?”



    “我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



    “真可怜……我正巧在煮菜,也好替你饯个行,趁现在还没准备好,你先去泡泡澡吧!”



    “……”



    “嗳!武藏,你家和我家,从赤松以来就是旧交,我真舍不得你走呀!”



    “……”



    武藏弯着手臂,拭去眼泪。温暖的人情味,使他的猜疑和警戒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令他想到了人类温暖的肌肤。



    “快……快到后面去,有人来就惨了……你有没有毛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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