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本武藏 水之卷-3

    宫本武藏 水之卷-3 (第2/3页)

等我。”



    城太郎在宇治桥追上他们。喜左卫门问他刚才在做什么?他说在山上的树林里,有很多大人聚在一起,不知在玩什么好玩的游戏。



    马夫笑着说:



    “小兄弟,那些浪人是在赌博呀!没饭吃的浪人会抢夺旅行的人,把他们扒得一丝不挂,才放他们走。”



    马背上坐着戴斗笠的佳人,城太郎跟胡子武士庄田喜左卫门走在两侧,马夫则在前头。



    过了宇治桥,终于来到木津川河堤。河边沙地宽广,天空缀着彩色的云雀,风景如诗如画。



    “这样子啊……原来是浪人在赌博。”



    “光是赌还算好的———有的甚至放高利贷,勾引女人。他们太霸道,没人敢动他们一根寒毛。”



    “领主也不管吗?”



    “势单力薄的浪人,领主还抓得到。但是,河内、大和、纪州的浪人联合起来,声势就凌驾领主之上了。”



    “听说甲贺也有浪人。”



    “筒井浪人成群结队逃到那里。好像不再打一次仗,这些人就无法完全消失一样。”



    城太郎听到喜左卫门和马夫的谈话,开口说道:



    “你们说什么浪人、浪人的,浪人当中也有好人吧?”



    “当然有。”



    “我的师父也是浪人啊!”



    “哈哈哈!你是为此打抱不平啊?你真会为师父讲话———刚才你说要到宝藏院去,你师父在宝藏院吗?”



    “只要去那里就可知道师父在哪里。”



    “他的剑法是哪个流派的?”



    “不知道。”



    “弟子竟然不知道师父的流派。”



    马夫闻言,说道:



    “大人!现在这个社会啊!剑术大流行,连阿猫阿狗都可修练武术了。现在一天至少可看到五到十个修行武者走在路上呢!”



    “哦?是吗?”



    “这不也是因为浪人增加的缘故吗?”



    “可能吧!”



    “剑术高明的人,各诸侯都会争相延揽,给予五百石、一千石的薪俸,大家趋之若鹜。”



    “哼!这是出人头地的捷径嘛!”



    “您看!连那个小毛头都腰佩木剑,认为只要学点皮毛,就可以成为一名人物,这种想法真是可怕。要是到处都是武士,最后大家难免要说他们只是混饭吃的。”



    城太郎生气了!



    “拉马的!你说什么?再说一次试试看!”



    “我说———你像跳蚤扛着牙签,光说不练。”



    “哈哈哈!城太郎,别生气,别生气。要不然,你脖子上挂的重要物品,又要搞丢喽!”



    “好吧!我不生气。”



    “噢,我们到木津川的渡口了,该跟你说再见了。天快黑了,在路上别贪玩,要专心赶路喔!”



    “阿通姐姐要去哪里?”



    “我决定跟庄田先生到小柳生的城堡去。你自己多保重。”



    “什么啊?只剩我孤孤单单一个人?”



    “没关系,有缘的话以后一定会再见面的。城太郎你四海为家,我找到那人之前,也跟你一样。”



    “你到底在找谁?是什么样的人?”



    “……”



    阿通没回答。只从马背上对他笑一笑,跟他告别。城太郎跑离河边,跳到渡船上。这渡船映着红红的夕阳,飘到河中心的时候,城太郎一回头,望见阿通和喜左卫门已经走到木津河上游峡谷边的笠置寺小路上。山影早早笼罩着山路,朦胧的身影伴随着灯笼一路远去。



    8



    即使是在学武之人如雨后春笋的今天,宝藏院的名声依然特别响亮。要是有兵法家不知道宝藏院,只把它当成单纯的寺庙,别人可就会认为他是外行的武士了。



    奈良更是如此。在奈良,大部分的人不知道正仓院,但只要有人问宝藏院,大家就会立刻回答:



    “啊!是不是在油坡的那家?”



    此院坐落在一片杉树林的西侧,树林之大,连兴福寺的天狗都会在此栖息。这里有元林院旧址,令人想起宁乐朝的盛世;还有悲田院的施药院旧址,听说光明皇后为了洗去千人的污垢,在此盖过浴池。现在,这些地方都已杂草丛生,只有当时的石头露出脸来。



    听说这里就是油坡。武藏环顾左右。



    “奇怪?”



    虽然看到几栋寺院建筑,却看不到像样的大门,也看不到宝藏院的匾额。



    此处的杉树,经过冬寒春暖的洗礼,正有着最深沉时节的颜色。透过树梢,可望见明亮柔和的春日山,山峦起伏如同窈窕淑女。虽然这附近已近黄昏,但是,在对面的山坡,阳光仍然灿烂光明。



    武藏仰头到处寻找类似寺庙的屋檐,终于———



    “啊!”



    武藏停下脚步。



    ———然而仔细一看,门上写的不是宝藏院,而是跟它字形相近的“奥藏院”,第一个字不一样。



    他从山门往里窥视,这里看起来像是日莲宗的寺庙。武藏以前未曾听过宝藏院是属于日莲宗一派,所以他认为这里一定跟宝藏院毫无关系。



    他站在门口,一脸茫然。这时候,刚好有一个奥藏院的小和尚回来,看到武藏,似乎觉得他形迹可疑,所以不断打量着他。



    武藏脱下斗笠。



    “请问———”



    “唔,什么事?”



    “你们寺院是叫奥藏院吗?”



    “没错,那儿写得清清楚楚。”



    “我听说宝藏院是在油坡,这里还有其他寺庙吗?”



    “宝藏院刚好跟本寺背对背。你是去宝藏院比赛的吗?”



    “是的。”



    “果真如此,最好别去。”



    “咦?……”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果独臂人要来补手臂,还可理解。但是,没必要大老远赶来变成独臂人吧?”



    看这小和尚的体格,大概也不是普通的日莲宗和尚,所以有些瞧不起武藏。虽说武术大流行并非坏事,但最近大家接二连三涌进宝藏院,实在令他们吃不消。观其字义,宝藏院本应是宗教的净土,并非是做什么枪术买卖的。要真有买卖行为,也是以宗教为本而衍生出的副业。前任住持觉禅房胤荣从前经常跟小柳生的城主柳生宗严来往,也跟宗严熟识的上泉伊势守关系密切,所以不知不觉地对武术萌生兴趣,并将此当作娱乐开始学习。后来自行加上枪法,也不知从谁开始称之为宝藏院流。但这位嗜好武术的觉禅房胤荣已经八十四岁,老态龙钟了。现在根本不见人。要是见了人,没有牙齿的嘴巴也只能微微蠕动。连话都不能讲,更不用说枪法,他根本忘得一干二净了。



    “所以我说去了也徒劳无功。”



    小和尚好像存心要赶走武藏,语气越来越不客气。



    “这些事,我也听说了。”



    武藏心知对方在愚弄自己,还是婉转地答道:



    “可是,听说权律师胤舜随后继承了宝藏院的精髓,成为第二代住持,现在仍然继续钻研枪术,门徒众多。只要是上门拜师学艺的人,来者不拒。”



    “喔,那个胤舜大师,可说是敝寺住持的弟子。第一代觉禅房胤荣衰老之后,他认为如果就此让宝藏院闻名天下的枪法没落,实在可惜。于是敝寺的住持就将从胤荣处学来的秘传枪法,传授给胤舜,使他登上宝藏院第二代住持的宝座。”



    这些话听起来拐弯抹角,总之这日莲和尚就是要暗示这个外来的武者,当今宝藏院的第二代住持是自己寺里的住持所立。论枪术,日莲寺奥藏院的住持也比第二代胤舜要正统得多了。



    “原来如此。”



    武藏先表示赞同,奥藏院的和尚这才心满意足。



    “虽然如此,你还是想去看吧?”



    “这是我此行的目的。”



    “说得也是……”



    “您刚才说该寺和贵寺背对背,出这山门之后,要向右还是向左转?”



    “不不,真要去的话,就穿过本寺境内,这样近多了。”



    武藏道了谢之后,按他说的走法从厨房旁穿过院子,往后门走去。后头有柴房和味噌储藏室,还有一片约五十亩的田地,展现在眼前,就像是乡下富农人家的景象。



    “应该是那里吧?”



    田园尽头,又望见一座寺庙。武藏踩着柔软的土地,穿过翠绿的蔬菜、萝卜、葱苗,往那头走去。



    田里,有一个老僧拿着锄头在耕作。他是个驼子,背上好像放了一个木鱼似的。他弯腰锄地,默不作声,只看到两道显眼的雪白眉毛,像是特地植在额头上的。每挖一下土,石头就发出铿锵声,打破了这一片死寂。



    老和尚应该是日莲寺的人吧?武藏心想。



    武藏本想跟他打招呼,但是慑于老和尚别无他念的专心之态,只好悄悄从旁走过。老和尚虽然低着头,犀利的目光却从眼尾直逼自己脚边。虽然对方不形于色,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凌人之气,简直不像是发自人身,而是那种石破天惊的雷霆气势,让武藏全身悸动不已。



    武藏身体僵硬,倒吸了一口冷气。从十二米左右的距离回头再探老和尚的动静。武藏血脉沸腾,好像准备抵挡敌人长枪的攻击。然而,老和尚仍然弯着腰,尖耸的背对着武藏,锵———锵———锵———,锄地的调子一点也没变。



    “他是何方人物?”



    武藏抱着这个大问号,终于找到了宝藏院的玄关。他站在那儿等待知客僧的时候,仍然苦思不解:



    刚才明明听说这里的第二代胤舜还年轻,第一代胤荣已经老得连枪法都不记得,可是……



    那老和尚一直低着头的身影,始终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武藏大声叫门,想甩开这恼人的思绪。但是,四周一片死寂,只有沙沙的树叶声唱和———深奥的宝藏院没有人出来应门。



    仔细一看,玄关旁边立着一个大铜锣。



    啊哈!原来要敲这个。



    武藏一敲,里面马上传来回声。



    出来应门的大个子和尚,雄健的体魄就像睿山僧兵的首领。他对武藏这种装扮的访客,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他只瞥了武藏一眼。



    “你是剑术家吗?”



    “是的。”



    “来做什么?”



    “来求教。”



    “请进!”



    他往右边一指。



    看来是叫他洗脚,那里有引水管将水引到盆里。踩得扁扁的草鞋,大约有十双左右,散乱一地。



    武藏随着知客僧经过一个漆黑的走廊,进入一个房间等待,这里可看到窗外的芭蕉树,除了引路的罗汉带有杀伐之气外,其他地方看起来就像普通的寺庙。空气中还弥漫着香火的味道。



    “请在这里写上你曾在何处修行、流派,还有自己的姓名。”



    大个子和尚拿来一本册子和笔墨。



    册子上面写着:



    登门者授业芳名录



    宝藏院执事



    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众多修行武者的名字和来访日期。武藏也仿照前人的写法,但是流派名却空着。



    “你的剑法是向谁学的?”



    “我是无师自通。说到师父,少年时候,家父教了我铁棍术,但也没学好。后来立志学武,天下万物、天下前辈,皆为我师。”



    “嗯……我了解了,但是我们这流派,是自先祖以来就闻名天下的宝藏院枪术。这枪术非常粗野、激烈,不是打着玩的。所以,你先看看芳名录前的说明之后,再做决定,如何?”武藏刚才并没注意到,经他一说,就从地板拿起一册来看,原来的确有个誓约书,明文规定———在该院接受指导的学徒,不论是四肢不全或是死亡,皆不得有异议。



    “我已明白了。”



    武藏微笑地将册子放回地板。既然走上武者修行的道路,这是不管到哪里都必须具备的常识。



    “那就这边请!”



    对方又引他往里面走。



    两人来到一个武馆,空间宽大得好像一个大讲堂。粗大的圆柱,跟寺庙不太相配。栏杆间的雕刻,金箔已经剥落,涂在上面的粉彩,跟其他武馆大不相同。



    原来以为只有自己一人,没想到等待席中已有十名以上的修行者。除此以外,还有十几名身穿法衣的弟子,以及相当多完全是来见习的武士。现在,武馆中央有一对拿着枪正在比赛,大家屏气凝神地观看,根本没人发觉武藏悄悄坐到一旁。



    虽然武馆墙上写着“志愿者可持真枪比赛”,但是,现在正在对峙的两个人,手上拿的只不过是一支硬木棒。虽然如此,打到还是很痛。最后,有一方被打得一拐一拐地回到位子上,仔细一看,大腿已肿得像个大木桶,连坐都有困难,只好以手肘撑地,单脚伸直,面露苦状。



    “来,下一位。”



    赢的一方将袈裟拢在背后,是一名手、脚、肩、额都有块块结实肌肉隆起的魁梧法师。手中的大枪一丈有余,撑在地上,呼叫下一位。



    “哪一位请上来———”



    一人站了起来,好像也是今天才来宝藏院登门求教的修行武者。他用皮制束袖带将袖子系好,准备上场。



    那位和尚凝然不动,待出场的这个人从墙边挑选了一把短刀,刚向自己行礼,他便抡起地面的长枪,一枪刺过去。



    “喝!”



    和尚发出如野狗吠声般的怒喝,往对方头上扑过去。



    “下一个!”



    只一招,随即收回长枪,恢复原来直立的姿势。挨打的男子毫无动静,虽没死,但已无法自行抬头。两三个法师弟子抓着他的脚,把他拖回座位,留下一道血痕,沾湿了地板。



    “下一个呢?”



    那和尚自始至终都态度傲慢。武藏本来以为那和尚便是宝藏院的第二代住持胤舜,向旁人询问之下,才知道他叫做阿岩,是院里坐第一把交椅的弟子。平常的比赛都由称为“宝藏院七足”的七个弟子出面,胤舜从不亲自比试。



    “没人了吗?”



    和尚把枪横放在身边。刚才带路的罗汉,手拿上课名簿,一个个对照。



    “这一位呢?”



    他望着那位的脸庞。



    “不不……我还没准备好。”



    “那边那位呢?”



    “今天有点提不起劲。”



    大家好像都很害怕。问过几个之后,终于轮到武藏。



    “你怎么样?”



    武藏低下头。



    “请!”



    “请是什么意思?”



    “请多指教。”



    武藏站起身来,大家的眼光立刻被他吸引。桀傲不逊的阿岩和尚已经退场,被其他和尚围住,不知在嘿嘿大笑些什么。听到又有人出来挑战,转头看了一下,却是对比赛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谁来代替我?”



    他表情不屑地说道。



    “哎呀!只剩一个了嘛!”



    听大家这么说,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来,再次拿起刚才那把长枪。这支长枪显然使用已久,透出乌黑的光泽。他端起长枪,用屁股对着武藏,往没人的方向运气,发出怪鸟般的叫声“呀!呀!呀”,还没叫完,突然连人带枪冲了出去,往武馆尽头的木板猛力撞了过去。



    那地方看来是他们的长枪练习台。他拿的虽然不是真刀真枪,只是根普通的木棒,但前端竟然像利刃一样,噗哧插入练习台一块新换的四方木板上。



    ———哎喔!



    阿岩发出一声怪声,拔出长枪,飞身转向武藏。他浑身肌肉虬结的身体,冒出阵阵精悍之气。他从远处睥睨着手提木剑,看来有些呆滞的武藏。



    “有请!”



    阿岩带着刚才刺穿木板的气势,正准备出击,突然有人从窗户外面发出笑声:



    “笨蛋!阿岩和尚要输了,你仔细看看,对手可不是木板喔!”



    握着长枪,阿岩转头怒斥:



    “谁?”



    窗边的笑声仍然不停。原来是个白眉老人,光亮的一颗秃头,简直可以当作古董店的照明灯。



    “阿岩!这场比赛你准输的———等后天胤舜回来之后再比吧!”



    老和尚要阻止比赛。



    “啊?”



    武藏想起来了。刚才来此途中,在宝藏院后面田里,拿锄头工作的老农夫不就是眼前这个老和尚吗?



    念头一闪之间,那老僧已不见踪影。阿岩经老僧提醒,握着长枪的双手本来稍有松懈,可是视线一跟武藏相遇,立刻把老和尚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胡说什么?”



    他对着没人的窗户大声斥骂,再次握紧长枪。



    武藏为求慎重,问道:



    “你准备好了吗?”



    这一煽动,阿岩怒火中烧。他左拳紧握长枪,开始在地板上游走。虽然他结实的肌肉犹如铁块般厚重,但是步履轻盈,双脚又像踩着地面,又像浮在水面,犹如水波间的明月,漂浮不定。



    武藏则稳稳地踩着地面。



    他除了两手直握木剑之外,没有特别的架式。倒是将近六尺的身躯,让他看起来有些迟钝,而且肌肉不像阿岩那般结实,只有一双眼睛如猎鹰般直盯着对方。他的眼珠并不乌黑,似乎渗入了血色,成为透明的琥珀色。



    阿岩突然甩了一下头。



    因为汗水顺着额头流了下来,他是想把汗水甩掉吗?还是老僧的话还留在脑海里,造成干扰,所以想把它从意识中甩开?总之,他开始心急如焚却是事实,频频换位子,不断引诱动也不动的武藏上钩。而且眼神锐利,盯着对方不放。



    ———突然,他出招了,随之惨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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