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本武藏 水之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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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本武藏 水之卷-5 (第1/3页)

    对这些礼仪,这几个年轻的城里人却嗤之以鼻,说是:“柳生真圆滑。”



    还说:



    “他是心生恐惧,敬而远之。”“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实地踏过这片土地,从小柳生城的外郭到风土民情,全都细细观察过的武藏而言,他们的自鸣得意和放肆的理解方式,实在可笑至极。



    虽然谚语中有“井底之蛙”,但反过来看这些城里的家伙,虽然身处都会的大海里,目睹时势变化,却没注意到,井底之蛙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修炼一身的功力及涵养。他们远离中央的势力和盛衰,隐居在深井里,历经几十年的岁月,映着月光,浮在落叶上。就在外界还认为他们只是啃着地瓜,生活毫无变化的乡下武士之时,柳生家这口古井,到了近代,出了一位兵法家始祖石舟斋宗严。他的儿子中,出了一位备受家康青睐的但马守宗矩;他的兄长当中,出了以勇猛闻名的五郎左卫门和严胜;他的孙子当中,出了一位麒麟儿兵库利严,受加藤清正高薪聘用,在肥后任官职。这些“伟大的井底之蛙”已经开始崭露头角了。



    以兵法之家来看,吉冈家地位崇高,非柳生家所能及。但是,这种差别已是前尘往事。然而,在此歇脚的传七郎和其他人到现在还没注意到这个事实。



    武藏觉得他们的得意既可笑又可悲。



    最后———不由得苦笑。为了摆脱这些念头,只好到澡堂角落解下发结,拿一块粘土擦发根,他已经好久没有洗头了。



    此时又听到那三人的声音。



    “真舒服。”



    “泡泡澡,才有旅行的气氛。”



    “要是有女人陪酒……”



    “那就更棒了!”



    他们边说边擦干身体,先出去了。



    武藏用毛巾绑着洗好的湿发,回到房间,看到像个小男生的小茶正蹲在墙角哭泣,武藏问道:



    “怎么了?”



    “客官!那个小孩打我。”



    “她说谎。”



    城太郎在她对面的角落,鼓着腮帮子辩解。



    “为什么打女生?”



    武藏骂道。



    “可是,那个臭丫头,她说大叔软弱无能。”



    “胡说!”



    “你没说吗?”



    “我哪有说客官软弱无能。是你自己耀武扬威,说什么你的师父是日本第一的兵法家,在般若荒野斩了几十个浪人。我说日本第一的剑术师父,除了这里的领主之外,别无他人,你就打我耳光了,不是吗?”



    武藏笑道:



    “原来是这样。是他不好,等一下我会骂他。小茶!原谅他吧!”



    城太郎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城太郎!”



    “什么事?”



    “去洗澡吧!”



    “我不喜欢洗热水澡。”



    “跟我很像嘛!可是一身臭汗,不洗不行啊!”



    “明天到河里游泳去。”



    跟武藏一熟络,这个少年便开始露出倔强的本性。



    但是武藏就是喜欢他这点。



    吃饭的时候,城太郎又嘟着嘴巴了。



    小茶端着托盘,送上饭菜,却不开口,两人怒目相向。



    武藏这几天若有所思,内心一直在思考一件事———要成为一名独行侠。这个愿望似乎太大了,但并非不可能,所以才会在这客栈逗留这么久。



    他期待能够与柳生家的祖师石舟斋宗严见个面。



    说得更强烈一点———用他年轻、野心勃勃的话来说———就是真的要打就要面对大敌。用生命作赌注,不是打倒大柳生家的名望,就是坏了自己的剑名。只要能见柳生宗严一面,跟他交上手,就算死也无憾。



    要是有人听到他这种志愿,一定会笑他有勇无谋。武藏自己也不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再怎么说,对方至少是一城之主,他的儿子是江户幕府的兵法老师,全家族不但都是典型的武将,而且在新时代潮流中,昌隆无比的家运正照耀整个柳生家族。



    ———要打倒对方不是那么简单的。



    武藏心里有所惦记,连吃饭的时候都念念不忘。



    12



    他是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家,年近八十,品德与时俱进,高洁之风日增,而且牙齿完好,耳聪目明。



    他经常说:



    “我会活到百岁呢!”



    这位石舟斋之所以这么有自信,是因为:



    “柳生家代代都很长寿。二三十岁就去世的,都是因为战死沙场。我们家的祖先,没有一个是在五六十岁的时候就老死家园的。”



    不,即使没这样的血统,石舟斋的处世态度,以及老年的修养,能够活到百岁也不是件奇怪的事。



    他身处在享禄、天文、弘治、永禄、元龟、天正、文禄、庆长这漫长的乱世中,尤其是在四十七岁之前的壮年期,正逢三好党乱、足利氏的没落、松永氏及织田氏的兴亡等等,即使是这块乐土,也没有放下弓箭的余暇。他自己也常说:



    “能活着实在是奇迹。”



    四十七岁之后,不知为何,他突然放下屠刀。不管是足利将军义昭重金礼聘,还是信长三顾茅庐,连称霸四海的丰臣氏也请不动他。虽然他居住在距离大阪、京都只有咫尺之地,但他表示:我又聋又哑。



    从此韬光养晦,像只冬眠的熊守着这山里的三千石土地,安享余年,不问世事。



    后来,石舟斋经常对别人提起:



    “这座小山城经过朝不保夕的治乱兴亡,至今还能安然无恙,简直是战国时期的奇迹……”



    原来如此———



    听到的人,莫不佩服他的远见。要是当时他跟随足利义昭,信长一定会讨伐他;要是跟随信长,他跟秀吉的关系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了;如果接受秀吉的恩惠,在后来的关原之役中,家康一定不会放过他。



    还有,在这兴亡的惊涛骇浪中,要掌稳船舵,保护家族平安无事,还要维持家名清誉,真不容易。乱世中,人情世故变化无常,今日的朋友,常是明日的敌人。人们丧失节操,不讲义气,有时同族或亲戚之间也会拔刀相向,互相厮杀。因此,若非在武士道精神之外,还有其他的坚定信念,是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的。



    可是,石舟斋却虚怀若谷。



    “我的能力,尚有不足之处。”



    他在客厅墙上挂着一幅自题的诗歌:



    世事多变



    只有隐藏兵法的家族



    才能历久不衰



    然而,这位老子型的智者在家康重礼召见时,也不禁动了凡心。他喃喃自语:诚心召见,难再置之不理。



    他走出了隐居几十年的茅庐,到京都紫竹村鹰峰的军营,第一次晋谒大御所①。



    当时,他带在身边一同前往的是五男又右卫门宗矩,二十四岁。还有他的孙子新次郎利严,未满十六岁的及冠之龄。



    他带着这两个凤雏晋见家康,接受了旧领地三千石的安堵令②。家康提议:



    “将来请到德川家的兵法所任职。”



    而他则推举自己的儿子。



    “犬子宗矩,还请多多提拔。”



    自己又退居柳生谷的山庄里。后来,其子又右卫门宗矩要到江户出任将军家兵法指导时,这位老者传授给他的,不是刀剑技巧,而是———



    治世的兵法。



    他的“治世兵法”,也是他的“修身兵法”。



    石舟斋常说:



    “这些全都是老师的恩德。”



    丝毫没忘记上泉伊势守信纲的德望。



    而且,也常提醒大家:



    “伊势大人才是柳生家的守护神。”



    他的房间里,供奉着伊势守颁给他的新阴流证书,以及四卷古目录。每逢伊势守忌日,他一定不忘以鲜花素果祭拜。



    这四卷古目录,又名图绘目录,是上泉伊势守亲笔用图画和文字记录的新阴流秘传刀法。



    石舟斋即使在晚年,还是经常翻阅此书,悼念恩师。



    “他的画也惟妙惟肖。”



    书上的画经常让他爱不释手。每次看到这些天文时代装扮的各种人物,以各式利落的大刀刀法互相攻击的形态,就有一种神韵飘渺,云雾直逼山庄屋檐的感觉。



    伊势守造访这小柳生城的时候,石舟斋大概三十七八岁,正是野心勃勃、血气方刚的年龄。



    当时,上泉伊势守带着外甥匹田文五郎,以及弟弟铃木意伯,在遍游诸国兵法家之后,经由人称“伊势太御所”的北留具教的介绍,来到宝藏院求教。宝藏院的觉禅房胤荣,经常出入柳生城,把这事告诉尚未改名石舟斋的柳生宗严,说道:



    “有一名男子来求教。”



    这便是他们相会的机缘。



    伊势守和宗严连续比武三天。



    第一天,一开始,伊势守都会喊:



    “要打喽!”



    而且先言明要攻击的部位,然后依言进攻。



    第二天,宗严还是输了。



    宗严自尊严重受损,第三天屏气凝神,采取不同的姿势应对。



    这一来,伊势守说道:



    “这招不好,我可以这样对付你。”



    与前两天一样,他还是针对事先言明的部位发动攻击。



    最后,宗严终于弃刀,说道:



    “我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兵法。”



    之后,恳求伊势守留在柳生城住了半年,一心向他求教。



    后来伊势守必须离开时,说道:



    “我的兵法尚未练成,你还年轻,希望你能继续完成它。”



    同时丢下一个公案给他。这个公案难题是———



    要如何修炼无刀的刀法?



    宗严从那时起,花了数年的时间废寝忘食,仔细钻研无刀刀法的道理。



    后来,伊势守再次造访他的时候,他已胸有成竹。



    “练得如何了?”



    两人一过招,伊势守即说:



    “嗯!你已能把握真理,不必用到大刀了。”



    说毕,留下证书和图绘目录四卷之后,翩然而去。



    柳生流从此诞生。石舟斋宗严晚年退出江湖,隐居山林,也是从此种兵法中悟出的一流处世术。



    现在他住的山庄,虽然在小柳生城里面,但是该城都是石墙铁壁,跟石舟斋老年的心境不甚搭配,所以他又另外盖了一间朴实的草庵,入口也另建,犹如隐居山林,安享余年。



    “阿通!怎么样?我插的花生动吗?”



    石舟斋把一枝芍药花投入伊贺花瓶,欣赏自己所插的花,看得入神。



    “真的……”



    阿通在后面欣赏着。



    “主公一定花了很多心血学习茶道和花道吧?”



    “我又不是公卿,没跟老师学过插花或茶道。”



    “但是您看起来像是拜师学过的。”



    “我是用剑道之理来插花。”



    “咦?”



    她瞪大眼睛。



    “用剑道可以插花吗?”



    “当然可以,花也是用气来插的。用手去弯曲花茎,或是调整花朵,都是一种伤害。维持它从野地里采来的样子,运气投入水中———就像这样,花就会显得栩栩如生了。”



    在这个人的身边,阿通觉得学到了各种哲理。



    柳生家的家臣庄田喜左卫门在路上与她萍水相逢,希望她能够为他的老主公吹笛,以排遣无聊的日子,所以她才来到这里。



    石舟斋非常喜欢听她吹笛,再加上这个山庄里一直缺少像阿通这样年轻温柔的女子,所以每次阿通说:



    “请早点休息。”



    老主公一定会说:



    “唉,再多留一会儿吧!”



    或是:



    “我教你泡茶。”



    有时则说:



    “来吟咏几首和歌吧!我也来试试古今歌风。《万叶集》也不错,但是像我这种草庵主人,还是比较喜欢《山家集》那种淡泊风格。”



    反正就是不希望阿通离开。而阿通也知所回报。



    “主公,我给您缝了这个头巾,希望合您的意。”



    这种细心是那些勇猛的武将家臣做不到的。



    “哦,太好了。”



    石舟斋戴上那头巾,他对阿通就更加疼爱了。



    阿通在月光皎洁的夜晚,吹奏令人神往的悠扬笛声,常常传到小柳生城城外。



    庄田喜左卫门更是如获至宝,十分欣慰:



    “这真是飞来的福气。”



    喜左卫门现在刚从城外回来,穿过古旧栅垒后面的林子,来到主公幽静的山庄。



    “阿通姑娘!”



    “哪一位?”



    她打开木门。



    “噢!是您啊……请进。”



    “主公呢?”



    “正在看书。”



    “麻烦你通报一下,说是喜左卫门奉命办事回来了。”



    “呵呵呵!庄田先生,这不是喧宾夺主了吗?”



    “为什么?”



    “我是您从外面带回来的吹笛女子,您才是柳生家的家臣。”



    “说的也是。”



    喜左卫门也觉得好笑,但还是说:



    “这里是主公一个人的住所,你又受到特别礼遇———还是请你帮我通报一声。”



    “好的。”



    阿通进去不久,马上出来说道:



    “请进!”



    石舟斋戴着阿通缝的头巾,坐在茶室等待。



    “你回来了?”



    “遵照您的意思,全都办好了。我恭敬传话,从前门送了礼物进去。”



    “他们已经离开了吗?”



    “还没。我回到城里的时候,他又差绵屋客栈的人送信来,说是既然路过这里,说什么也想来拜见小柳生城的武馆,明天一定会到城里来拜访。还说一定要亲自见见石舟斋先生,跟您请个安。”



    “这小子!”



    石舟斋骂道:



    “真是啰嗦。”



    他一脸的不悦。



    “你没有清楚告诉他们,宗矩在江户,利严在熊本,其他的人也都不在?”



    “我说了。”



    “我郑重其事,派使者前去婉拒,他们竟然还强行要来拜访,真不知好歹。”



    “真是的……”



    “听说吉冈那一伙人,武功并不怎么样。”



    “我是在绵屋跟他们碰面的。传七郎刚好去伊势参拜回来,我看他人品也不怎么样。”



    “是吗?吉冈的上一代拳法非常优秀,他跟伊势大人上京的时候,我跟他见过两三次面,还一起喝过酒———但是近几年来,家道日益中落。我念在传七郎是他儿子的情分上,不忍让他难堪,没把他赶出去。柳生家还从来没有理会过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的挑战呢!”“传七郎这个人看来自信满满!他硬是要来,我就给他一点教训!”



    “不成、不成。名家之子,死要面子,很容易心怀怨恨。要是我们把他打回去,事情就会没完没了。为了宗矩和利严,我们要用超然的态度去面对他。”



    “那要怎么办?”



    “还是来软的,以礼对待名家之子,哄他回去……对了,派男的去容易起冲突。”



    他回头望着阿通,说道:



    “派她去比较好,女的比较好。”



    “好的,我这就去。”



    “不急、不急……明早前去即可。”



    石舟斋大笔一挥,写了一封茶艺家式的简要信函,把它绑在刚才插剩的一枝芍药花上,交代阿通:



    “拿这个去见那小子,告诉他石舟斋伤风不适,由你代为传答,并接受他们的问候。”



    石舟斋授意阿通担任信使。第二天早上,阿通披上披风,说道:



    “那我走了。”



    她走出山庄,来到外城廓的马厩。



    “对不起……我要借一匹马。”



    正在打扫的马厩小厮看到她,说道:



    “咦?阿通姑娘!你要上哪儿去?”



    “要到城外叫做绵屋的客栈,主公要我当他的使者。”



    “那我陪你去吧!”



    “不用麻烦了。”



    “你一个人行吗?”



    “我喜欢骑马。以前在乡下,对野马已经驾轻就熟了。”



    浅红色的披风在马背上,一路随风摇曳。



    披风在城市里是已经落伍的服饰,上流社会的人已经不穿了。但是,在地方土豪或中层社会里,还是颇受女性青睐。



    她手上拿着一枝初绽的白芍药花,石舟斋的信函就系在上面。她单手轻握着缰绳,在田里工作的人看到了,都放下工作,目送她远去。



    “阿通姑娘走过去了!”



    “那个就是阿通姑娘啊?”



    她到此地不久,名字立即被传扬开来,连农夫都知道。这表示农夫和石舟斋之间,并不像一般的百姓和领主,上下阶级分明,而是彼此非常亲近。所以他们都知道最近主公身边来了一位美女,经常为主公吹奏笛子,陪侍在旁。他们对石舟斋的亲近和尊敬,也很自然地转到她身上。



    她走了大约半里路。



    “请问绵屋客栈在哪里?”



    阿通骑在马上,向一位农家妇女问路。那妇女背着小孩,正在河边清洗锅底。



    “你要到绵屋客栈吗?我带你去。”



    那妇女放下手边工作,特地要带她去,让阿通觉得很过意不去。



    “你不必亲自带我去,只要告诉我怎么走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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