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 阿娥

    中篇小说 阿娥 (第2/3页)

,说自己"恐怕要死了"。

    我提心吊胆地陪着她。因为是我将她叫出来的,要是她真的出了问题,我恐怕要被她父亲打死,不死也要打成残废,这一点是肯定的。奇怪的是舅舅舅妈倒并不着急,也许他们认为阿娥在装假吧。我知道阿娥不是装假,才一天时间,她的模样就大大地变了,她的嘴角垂下,额头上满是皱纹,就连我熟悉的手也一下子干枯得如同老妇。

    舅妈推开我,像昨天那样将阿娥夹在她腋下,往房里走去。我对舅妈的粗暴动作感到很愤恨,我太担心阿娥了。

    "她这种样子我见得多了,不会有问题的。"舅舅说,"她可不像你这样傻兮兮的,她从小很伶俐,反应快,她知道自己要什么。比如这回,你以为是你将她骗到这里来的吧?其实呢,却是她将你骗到这里来的,哈哈哈……"

    他笑得不想笑了,这才郑重其事地对我说:

    "今天我要带你去看一个人,你看了他可不要害怕。"

    我和舅舅出门之前去阿娥房里看了看她。她在薄薄的被子下面一阵一阵地痉挛,牙咬得格格作响。我实在不放心她,可是舅舅拖着我往外走,轻描淡写地说:"不要紧的,从前的发作比这厉害多了。她那位慈爱的老父亲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啊。"

    我们穿过了一片又一片的水田,农夫们一律停下手中的活,分外吃惊地呆立原地。舅舅不理他们,像骆驼一样缓缓前行。受了他的感染,我这个小不点儿也趾高气扬起来,昂首挺胸地紧跟在后面。一直到走完了田间小道,到了山里,我才敢问舅舅:

    "那些人为什么事吃惊啊?"

    "因为我很少出门吧。他们预感有重大变故要发生了。你同阿娥住在我家,在村里无人不知。尤其是阿娥,疯跑了一夜,恐怕每一家都去拜访过了。"

    舅舅虽然笨重,爬起山来却很矫健,连气都不喘,让我大大佩服。晚春的山风舒适地吹在脸上,我还沿途捡了些松蘑呢。我差不多都快把病在家中的阿娥忘记了。这时舅舅放慢了脚步,说起阿娥来。他说阿娥是个永不知满足的女孩,生下来后从早到晚哭泣,谁都哄不住。阿娥的母亲就是被她累死的,她死在阿娥两岁那一年。后来阿娥的父亲为她做了那个奇特的玻璃柜,让她睡在里头,她马上安静下来了。

    "阿娥的父亲年轻时是我的同伙,我们一道淘过金。那家伙和我一样吃不了苦,很快跑回来了。我们都没料到他会有这样一个女儿。我和你舅妈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当时玻璃柜还没完工,阿娥的父亲正在安装一根柱子,灵活的小阿娥立刻就推开玻璃门爬了进去,然后又将柜门关上了。我们全都看呆了!这样的女孩,唉哟哟!"

    我们走了又走,我捡的蘑菇将篮子都装满了,舅舅嘲笑我是"专爱蝇头小利"。翻过第二座山头,快到中午时分,舅舅指着远处山坳里的一座小茅屋告诉我说:"就在那里。"我问舅舅那是什么地方,他说到了就知道了,我忍着好奇心加快脚步。可是舅舅却又不走了,坐在路边的茅草上说要休息,于是我也挨他坐下,大概的确是累得很,我一靠着舅舅立刻就睡着了。我在迷迷糊糊中听见舅舅在和人说话,嗡嗡嗡的像拉风箱,似乎那人向舅舅询问一件事,舅舅告诉他一切准备就绪,只有一个小小的障碍,这一个障碍由他来负责。还说了些别的,都是很奇怪的事。我越想挣扎着醒来,越是醒不来。我觉得自己是在一间封闭的地下室里,舅舅和我在一起,而那个和他谈话的人,则同我们隔了一道门。最后我将指头放进口里用力一咬,终于醒了过来。我莫名其妙地四周环顾,听见舅舅在说:

    "这就是那茅屋,我们已经到了。"

    我是在一张简陋的床上,旁边躺了一个人。我立刻看见了一道熟悉的目光,吃惊得差点跳起来跑掉。舅舅用大手抓着我,要我别怕。那个人从头到脚被缠在绷带和纱布里头,只有一只溃烂流脓的手露在外头,我看见他的手背已烂到了骨头。这个人会是阿娥的父亲吗?前不久他还有那么大的力气来揍我呢。

    "这家伙连话都讲不出来了,你怕什么呢?"舅舅又说。

    茅屋里的气味令人窒息,那气味显然是从眼前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我记起我有一次在山坡下挖蚯蚓时挖出一只死猫,那气味就同这一模一样。现在这个活尸坐在这张烂竹床上,那只惨不忍睹的手轻轻地抖动着,他似乎忸怩不安。我当然不再怕他了,我心里还很高兴呢,这下可好了,他再也管不住阿娥了,我和阿娥彻底解放了!我一高兴,脸都泛红了,这时我碰上了舅舅的眼光,他那双莫测的灰黑眼珠显然看穿了我的小算盘,他的目光中含着责备。后来我才知道,我的打算不过是一厢情愿。我这个人,长到十三岁,做起事来就总是一厢情愿的,很少考虑周全。

    在沉默中坐了一会儿,我忍不住了,扯着舅舅要离开。舅舅打开我的手,呵斥道:"胡说!"他说他要替好朋友换绷带,这就是他来这里的目的。听了他的话,我真是很消沉。舅舅替这个人换绷带,先从肚子上换起。他像杀猪一样地叫,叫得我实在忍受不了。我要出去,舅舅又不允许。我不敢注视这个人,只匆匆地瞥一眼那副惨状就吓坏了我。他全身没有一块好肉,很多处皮肤都呈现出**的紫黑色,被揭下的绷带上竟粘着一块腐肉。难以描述的臭味使我几乎要晕过去。舅舅手持一把大镊子,用棉球蘸着一只陶钵里的盐水帮他洗伤口。不论这个人发出什么怪叫,舅舅始终耐心耐烦,有条不紊。看着舅舅那巨大的背影,我觉得他就是一座山,压在那个可怜的、绝望地在他手中蠕动的家伙身上。后来那家伙的叫声渐渐微弱下去了,舅舅还在甩开膀子大干。到他用新绷带将这个人全身缠好时,他差不多是无声无息了。

    "他终于睡着了。"舅舅指着床上那一堆纱布裹着的东西说,"我是干这种工作的老手了。他们一开始总是吵得厉害,到最后就一声不响了。"

    舅舅说这些话时含着笑意,使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怀疑床上这个人已经死了,这种怀疑越来越厉害,因为过了好一会,他还是丝毫动静都没有。我趁舅舅不注意用手猛地扯了一下那人的脚,脚的僵硬程度吓坏了我。我要往外跑,舅舅拽住了我,命令我乖乖地呆着。接着他又要我注意这个人的眼睛。我这才看见他还睁着眼,眼里射出让我害怕的光,就像那次他揍我时的那种目光,厚厚的绷带也遮不住他那种恶意的流露。这时我虽害怕,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我想起家中的阿娥,不知道她此刻怎么样了,要是她能够在舅舅家恢复身体,不就用不着回她那个可怕的家了么?看情形,她已经不会有家了,这老家伙一死,她完全解放了。我问舅舅老坐在这里干什么,舅舅就说是为了陪陪这位老朋友,还说他太寂寞了。我又问这个人是怎么受伤的,他又是怎么到这个茅屋里来的,舅舅回答说全是阿娥干的好事。然后他就不让我问下去了,斥责我"多嘴"。

    我耐着性子在那茅屋里呆了好久,那家伙的眼珠始终跟着我转,搞得我怪不舒服的。我想,要是他的伤好起来痊愈了,不把我撕成碎片才怪。然而阿娥和这一切到底有什么关系呢?从时间上推测,是她父亲病倒一段时间之后她才同我出走到这里。难道她将父亲弄成了这个样子,又请人将他抬到了这个茅棚里?莫非昨天夜里她来过这里了?

    我们回家时舅舅从他的提包里拿出一把新锁,将茅屋的那张门锁起来。这时那箍桶匠又在里面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从声音听起来他一时还死不了。舅舅说,他将阿娥的父亲锁在里面是为了免得阿娥进去,阿娥要再到这里来,就只能隔着门同她父亲对话了,这对他们两人身心都有好处,因为两人的性格都是一样的疯狂。一直到我同舅舅走过了枞树林,还可以听到阿娥的父亲那凄惨的叫声。这时舅舅身上那股劲头全消失了,他紧紧地锁着眉头,走一走又歇一歇,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因为惦记着阿娥,就催舅舅快点走,我说照他这样磨蹭天黑都到不了家。舅舅见我老催他,就生气了,说道:

    "慢慢走有什么不好?两个饼子都让你一个人吃了,你又没挨饿,急什么?说不定天黑了在这山上还会碰见阿娥呢!"

    "阿娥?你怎么知道她会走我们这条路呢?"

    "到她父亲那里去只有这一条路。"

    糟糕的是舅舅忽然又说他瞌睡来了,一边说就一边在一块光滑的圆石上侧身卧下,打起鼾来。我又气又怕,想丢下他一个人回去,可又忘了回去的路。天已经渐渐黑下来了,砍柴的人也担着柴回家了,他们在舅舅身边停下来,满腹狐疑地将这个胖子打量了好久,向我提出种种问题,弄得我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块石头,他们这才犹疑不定地将我看了又看,担着柴离开我们。走了不远他们又放下担子折回来,一把抠住我的肩膀摇晃着,问我:"到底要在这里搞什么鬼?"他们三个人紧紧围住我,像要把我吃了一样。他们的吵闹声一点也没影响舅舅,他照旧在石头上打大鼾。这些人见从我口里问不出什么来,就将我猛力一推,我撞到大松树的树干上头,眼冒金星倒在地上。那些人怕闯祸,连忙逃跑了。我慢慢爬起来。简直气疯了,就用脚去踢舅舅,踢了好几脚,哪里踢得醒。幸亏这时树林里响起了舅妈的喊声,我连忙答应。舅妈顿着脚,气急败坏地给了瞌睡虫几个响亮的耳光,舅舅才醒过来。他委屈地摸着火辣辣的脸,问出了什么事。

    "阿娥回去了,你这老废物,什么事都弄不清!"

    "呸!简直不可思议,她就这样走了?连父亲都不要了啊?"

    "当然走了!谁叫你插手她的事。我早告诉过你,她的主意大得很!你瞎搅和些什么呀,我的天!今天下午你妹妹也来过了,她说她想通了,不要儿子了,就让阿林给我们做儿子,可是我才不想要她的儿子呢。我怎么看也觉得他像个小流氓。想想看,竟敢拐了女孩子到我们家来!"

    突然他们两个人都把气发到我身上来了。舅妈说我母亲是要"甩包袱",使她和舅舅的晚年生活不得安宁;舅舅也唉声叹气,坐在石头上诅咒我母亲,还要我做出保证,明天一早马上离开。形势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当然一天都呆不下去了,我立刻答应了舅舅。我一说出同意回家的话这两个人就同时松了一口气,舅舅在舅妈的搀扶下费力地从圆石上爬下来,然后倚在她身上,一拐一拐地往回家的路上走。这时月亮已经出来了,我前面这两个大块头的背影变得朦朦胧胧的,很像受伤的大黑熊。我想起舅舅早上出门时精神饱满的样子,以及后来他替阿娥父亲换绷带的那股劲头,我不明白一天下来,他怎么会变成了这种形状。还有我母亲,居然因为我的出走就不要我这个儿子了,我和她之间的联系原来这么脆弱。他们一边走一边呻吟、喘息,到后来竟哭了起来。舅舅一边哭一边诉说,他说到阿娥父亲所过的悲惨生活,说到他的小小的梦想,也说到他忍耐痛苦的能力,他的不变的决心。我并不完全懂得舅舅的激情,只是在这样的月光下,周围晃动着这样的树影,脚下踩着这样嚓嚓作响的枯叶,想起前途,我也恨不得大哭一场。我就试探性地干嚎了几声。我一哭,他们俩就都不哭了,停下来转过身,很好奇地看着我。于是我马上住了嘴。舅舅显得很失望的样子。

    "哭,哭呀!"他催促道。

    可惜我哭不出了,也不知道舅舅到底从我身上期望些什么,又因为这种暧昧不明而烦躁起来。

    回家的路走了很久很久,到家时已是深夜,那些雄鸡听见我们回来就发疯地乱叫了一通。坐在油灯前喝稀饭时我才记起,我将那一篮松蘑扔在山上了。难怪舅舅嘲笑我"专爱蝇头小利"。喝完第二碗稀饭的时候,我听见灶屋里有响动。

    "是野猫吧?"我问。

    "是阿娥回来了。"舅妈若无其事地说,"她想走回头路,她什么都想得出!"

    我走进灶屋。看见阿娥在油灯下削莴笋,那是为明天的早饭准傅摹0⒍鸬耐贩⑹岬谜?整齐齐,衣服也很干净,和早晨那副样子完全不同了。我走过去挨她坐下,帮忙一道削。

    "阿娥,我看见了你父亲呢!"

    "不要提他,我不喜欢别人对他说三道四,你并不了解情况。"阿娥柔和而坚决地说。

    "你不走了吧?"

    阿娥不回答我的问题,双手灵巧地挥动着,一会儿就把莴笋全削好了。她用簸箕盛着莴笋去洗,她的样子就像一个熟悉家务的村姑,我简直看呆了。阿娥回过头来朝我一笑,露出她的蛀牙,然后对着房里撅了撅嘴说:

    "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去睡,舅舅要生气了啊。"

    这是在舅舅家的第二夜,已经是下半夜了,雄鸡的报鸣一声接一声。我虽然累坏了,却一点睡意都没有。我听见阿娥一直在厨房弄得水响,她哪里有那么多东西洗啊?听着阿娥弄出的响声,我心里又有了希望,于是开始策划一些稀奇古怪的事,那些事里总是两个主角:我和她。我们跑呀跑的,撇开了她父亲,扔下了我母亲,连舅舅舅妈都不要了,后来阿娥跑不动了,我就背起她跑,我成了大力士,跑过一座山头又跑过一座山头,要是她抱怨,我就连她也扔下,一个人跑,这一来她就会央求我带上她……或者我们根本不跑,爱住在谁家就住在谁家,她父亲管不了她,我母亲也管不了我,舅舅也拿我们没办法,那些小孩更不敢朝我们瞪眼,大人们也不敢指桑骂槐。如果阿娥还是想睡在玻璃柜里,那也很好,我要把她的玻璃柜搬到院子里去,让她晒晒太阳。我想到第五个方案的时候天就亮了,舅舅如雷的鼾声平息下来,他一翻身就坐起来,问我看见阿娥没有。我回答说阿娥在厨房里洗菜呢。

    "你上当了!"舅舅吼道,"你这个痴呆,她看她父亲去了!"

    我连忙趿上鞋到厨房一看,果然阿娥不在。夜里是谁在弄得水响呢?

    "我说的没错吧?"舅舅洋洋得意地说,"这个小家伙心计很深的。幸亏我将门锁上了,要不然啊,她会将她父亲身上的绷带拆得乱七八糟的,那种神经质的发作我们都领教过,那都是因为她爱父亲爱得太深啊。"

    早上我在餐桌上吃饭时差点被一口玉米糕噎死,我心不在焉,吃得太快了。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一抬头看见两个男孩站在门口,他们是老屋那边的男孩,居然跑到这里来了。我朝他们一瞪眼,他们立刻隐藏起来。舅舅也看见了他们,他说:

    "阿林的举动真是牵动了众人的心啊!"

    舅妈好奇地起身到外面去看,我听见她在和那两个人说话,说了好久她才进来。

    "他们不是找你的,是找阿娥,你去和他们说说啊。"舅妈看也不看我说。

    我来到外面,那瘦高个子走拢来告诉我,阿娥回不去了,她的房子已经被愤怒的家长们拆掉了,那玻璃柜也被砸了个粉碎,家长们边砸还边说:"让她去做野鬼。"他的目光闪烁不定,似乎很不情愿地讲出这些话,而他的同伴则站得远远的不过来,冷冷地斜睨着我。末了他要我转告阿娥,千万不要回去,家长们正在到处找她。我想告诉他我和阿娥不怕那些大人们,我们偏要回去,看他们又敢拿我们怎么样。但我没说出口来,这男孩一副冷淡样子,好像认为阿娥的事同我不相干,他只是要我帮他转个口信罢了。我请他们俩进屋,他们坚决不肯,另外那个男孩已经爬到树上去了,正在向远方望。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了,不知道这两个孩子还要呆多久,万一阿娥回来了,他们会如何样对她描述家里的事。

    舅舅见我愁眉苦脸的样子就笑起来。

    "树上那两只猴子在威胁你吧?我帮你把他们弄走好不好?"

    他说着就走到那棵树下,拍着巴掌要两个男孩下来,他告诉他们阿娥去她父亲那里了,还向他们指点那条路该如何走。舅舅这种举动搞得我激动不已,我在旁边高声叫喊说没有那么一回事,阿娥根本没去那种地方,她正在房里的床上躺着呢,她病了。两个男孩听我这样说,立刻一前一后溜下来,焦急地喊道:"阿娥!阿娥!"并且就要往房里冲。

    "阿娥在她父亲那里。"舅舅拦住他们严肃地说道,"照我指的路走就可以找到。"

    这个时候我真是恨舅舅,我用力拽他的衣服后襟,把他的罩衫都拽坏了。眼看那两个心术不正的家伙一溜烟跑过了小山坡,很快消失在视野外。我愤愤地从地上抓了一把泥沙,摔到舅舅身上。舅舅拍打着衣服。问我为什么要生这么大的气?让阿娥早点知道家里的情况不是应该的吗?

    我无聊地到处溜达了一会,就蹲在那条沟边上等待事态的发展。沟里有只老螃蟹,住在一块大石头下面,去年我来舅舅家就同它熟悉了。我看见它爬出来,张望了一会,又慢慢地缩进去了。我动了动石头,它就不再爬出来,而是一声不响地呆在它的阴暗的巢里。我想不出这种情形已经有多少年了。可以肯定老螃蟹一定是十分自信的,它伏在巢中,不但听见地面的响动,也听见地底的变迁。它的背上有种奇怪的花纹,大概记载了它经历过的重大事件。那会是一些什么样的事件呢?它的古老的家族一定是在对面山上的山涧里,什么原因使得它移居到了有人的地方呢?

    当我沉思着螃蟹之谜时,舅舅和舅妈正并排坐在灶屋里抽烟,两个人用的都是那种很长的竹竿烟斗。我走进灶屋,被烟呛得咳起嗽来。他们都不理我,似乎要让我意识到自己所犯下的错误。我在灶屋里站了一会儿,怏怏地来到舅妈的卧房里。我看见床上摆着阿娥的一个头饰,是一个牛骨做的眼球,那是阿娥天天戴着的东西。窗台上有一个铁匣子,我打开紧紧盖着的盖子一看,竟是一匣子泥土,泥土中央有一粒刚刚发芽的种子,这情形给我一种很怪异的感觉,我就让盖子敞开,使这粒种子可以透一透气。窗台上还有两个新鲜的泥土脚印,大概是阿娥的,我想像着她夜间就从这里跳进跳出的。我正要离开,又被房里一种骚响吸引住了,我弯下腰去看床底下,看见了阿娥。她的双手被反绑在背后,满脸沾着灰尘,正在床底下扭来扭去的。"阿娥!阿娥!"我沉痛地唤道,一边钻到床底下去解救她。但是阿娥不需要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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