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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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那三名翻译过去和他打开话匣子时,其他七十多位村民则紧围在我身旁瞪着我,只要我稍微一动,就会碰到最靠近的人。此时一股澎湃汹涌的情绪在我的五脏六腑内翻搅着,一时不知所措的我正纳闷着那究竟为何。突然,顿悟就像一阵狂风般地袭击着我,在我一生中有许多次被群众包围的经验,但从没有像这样被宛如黑炭的人群困住的记录!

    此时,一股很强烈的感觉冲击着我,仿佛当我们犹疑不定,觉得没有安全感时易于做出的动作一样,我垂头看着我手上的褐色皮肤。此时,另一次的顿悟像一次甚至更猛更迅速的狂风袭击着我:我觉得自己是太多混合物的合成品……我觉得自己是夹在纯种中的不纯者;那真是股相当可怕的羞耻感。就在那时,那位老人突然离开那三位翻译,群众也因而离开我跑去挤在他身边。

    其中一位翻译很快地走向我,在我耳边低语说:“他们之所以会这样瞪视着你,是因为他们从没见过美国的黑人。”当我领会到这层深厚的意义时,更是宛如晴天霹雳。他们没有把我看成是自己人,我在他们的眼中只是象征着大洋彼岸他们未曾谋面的那两千五百万名黑人中的一位代表。

    大家都群挤在那老人身旁,全部的人在兴高采烈地用他们的曼丁喀族语窃窃私语后不住地向我投来眼光。一会儿,那位老人转身,脚步轻快地穿过人群擦身走过那三名翻译,直接朝我走来。那对锐利的眼神直视着我,似乎觉得我应该了解曼丁喀族语的他,向我表达他们对住在奴隶船所前往的目的地上那两千五百万名从未谋面的黑人的关注和感觉——然后翻译解释说:“我们的祖先告诉我们说这地方有许多人被囚禁到一个叫做美国的地方——和世界其他地点。”

    这位老人面对着我坐了下来,而其他人立刻匆忙地图到他身后。然后他开始为我背诵金特家族的远古历史,就像好几世纪以来世代口述相传不断地延续下来一样,那不只像是谈话,更像是读着一卷历史卷轴;对这些静肃的村民而言,无疑是项重大的事件。史官倾着身,聚精会神地说。说完一两句话,他会向后挺直背,聆听翻译员的诠释。从他嘴里倾泻出来的是无数世代以来金特家族的复杂祖谱:谁娶了谁;谁又有多少小孩;那些小孩又嫁娶了谁,繁衍了多少后代子孙,其详细实在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我不只被深远的细节所震慑,也为他背述年代志的方式感到激赏和诧异,例如:“——什么人娶了谁当妻子……生下了……又生下了……再生下了……”然后他会一一地把他们的后代子孙及配偶交待清楚。至于年代,史官则用当时重大的事件来做代表,例如:“——在大水发生的那年”——是指洪水——“他屠宰了一头水牛”。如果要找出正确的日期,就得探索那次特别的洪水是发生于何时。

    简化史官所告诉我那像百科辞典般的家族历史后,整个祖谱的精要大纲是金特家族起源于一个叫做古马里的国家。当时金特家族的世代传统都是以铁匠为业——史官以“他们征服了火”来解释——妇女们大多制陶或纺纱。后来,家族中有一支子弟迁移到一个叫做毛里塔尼亚的国家;也就是从毛里塔尼亚起,这个家族中的一个儿子卡拉巴·康达·金特,旅行到一个叫做冈比亚的国家。他首先抵达一个叫做巴卡里纳的村落,在那里待了一阵子后,再迁徙至一个叫做吉法荣的村子,最后才定居在嘉福村。

    卡拉巴·康达·金特在嘉福村娶了第一位妻子,她是名曼丁喀族女子,名叫瑟媛。她生下了两个儿子叫约尼和索罗。之后,他又续弦,第二位妻子名叫爱莎,生了一子叫欧玛若。

    这三个儿子都在嘉福村长大成人。然后较年长的两位,约尼和索罗,离开该村到别处自建一个村落叫金特·康达·约尼·亚。而最小的儿子欧玛若则留在该村,三十岁时娶了一名曼丁喀族女子叫嫔塔·卡巴。大约在一七五○年至一七六○年之间,嫔塔·卡巴为欧玛若生了四个儿子,长幼顺序是康达、拉明、苏瓦杜和马地。

    至此,史官已连续讲了将近两个小时,而在他所提到的这些人名当中至少已提了五十件与他们有关的事件。接着,在提了欧玛若那四个儿子的名字后,他又补述了一个细节——

    “大约在国王军队抵达的那年”——史官的另一个参考年代——“欧玛若的长子康达外出去砍木头后,就没有人再看到他了……”史官继续他的讲述。

    当时的我宛若尊石雕僵在那里,血液似乎也冻结了。此位一辈子都窝在非洲这偏僻村落里的人万万也想不到他刚讲了一位我自幼起就在田纳西州汉宁镇外婆家的前廊上一直听到的名字——“那位非洲人一直坚持他的名字叫‘金塔’,他把吉他叫做‘可’,把弗吉尼亚州内的一条河叫做‘肯必·波隆河’。而当他外出去砍木头准备做个鼓时,被俘虏成为奴隶。”

    在我伸手在随身的帆布袋里乱搜后抓出一本记事簿时,我把记载着外婆所讲的故事的前几页给翻译看。在快速地略读过去后,他显然相当震惊,于是立刻对史官说,并把记事簿给他看,史官也变得非常激奋。他起了身,对他的村民高喊,并指着翻译员手上的记事簿,大家也都变得十分激奋。

    我记不得是否有人下了口令,只忆起那七十多位村民突然在我身旁围了道人墙,以反时针方向绕着走,高低有致地唱着歌;他们的身体紧靠在一起,膝盖举得老高,猛烈地踏着赤色的尘土堆。

    突然,一位身后背着婴儿的妇女从移动的人圈中冲出来,她那张颦蹙的黑脸边注视着我边解下背后的婴儿。她几乎很粗鲁地把婴儿塞给我,动作像是在说“抱着吧!”于是,我照做了,把婴儿紧紧地抱住。但她又把婴儿抱走,另一位妇女则接着递上来,然后又一位,再一位……我大约抱了十多个婴儿。直到一年后,我才从哈佛大学一名专攻此方面的教授学者哲罗姆·布鲁纳博士那里得知:“你不知道你当时正在参与人类有史以来最古老的一项叫做‘触手仪式’的典礼!借此方式,她们告诉你‘经由这个小生命代表我们,我们今后就是你,你就是我们!’”

    后来,嘉福村的人带我进去他们用竹子和茅草搭成的清真寺,然后他们用阿拉伯文在我身旁祈祷。我记得自己当时双膝下跪,心想在我找到自己的来处后,我竟全然不懂他们所说的只字片语。后来,翻译员对我解释他们的祷告文:“感谢阿拉神把这位长久失了群的一分子归还给我们!”

    既然我们是走水路来的,因此回程时我想走陆路。当我坐在那位年轻健壮的曼丁喀族司机旁时,一个念头突然钻进我脑中……假如每个美国黑人都能像我这般幸运,能够知道一点自己列祖列宗的线索的话——例如父系或母系方面的非洲祖先是谁,被抓走时住在何处,以及何时被抓走的——只要有这些线索也许就可以请位老史官分析他的祖先来自哪一族,或甚至哪个村落。

    我的脑海里开始模糊地投影下一幅我们数以百万名祖先当时被集体运上奴隶船的情景。数千名是像我自己的祖先康达一样被个别掳走,但上百万名是在夜晚熟睡中,当他们从一片火海中尖叫惊醒过来冲出屋外时,被前来偷袭的人侵者擒住。他们用铁链把每个人的脖子链结成列,有时候队伍可长达一英里之长。我想象着有些人无法承受沿途不断的折磨面奄奄一息或被丢在路旁等死,以及那些抵达岸边的人全身被上油,毛发被剃掉,然后烙上炽热的烙铁印;我想象着他们被鞭笞,然后被拖上船,以及他们如噩梦般地尖喊,双手无助地挣扎和奋力地想咬住一口家乡泥土的情景。我想象着他们被半拍半推地进入那臭气冲天的船舱牢宠里且被链在层层的架子上,而架子上的空间又小得大家必须侧躺,就像抽屉里一排排的汤匙一样……

    当我们前进到另一个大多了的村落时,我的一颗心仍在激荡着。我注视着前方,我意识到刚才在嘉福村里所发生的事情一定已经传到此地了。司机慢了下来,我可以看到村民们群挤在前面的路上;他们边招手边喊叫,而站在吉普车上的我也对他们挥手。

    我想在我们绕过了三分之一的村庄后,我才反应到他们在叫什么……那些消瘦的老人和壮年男子、母亲们和她们一丝不挂的小孩,大家都双手高举地对我招手,而且齐声叫道:“康达先生!康达先生!”

    让我告诉你们一件事吧!我也是个人,我全身的细胞都在啜泣,从脚底直冲向上到脸部;我放声痛哭,为历史对人类的残酷而哭……

    从达卡飞回美国的路上,我决定写一本书,我自己祖先的故事无疑是所有非洲人后代在美国的象征家族史——他们毫无例外的是有位跟康达一样在非洲某个村落土生土长的祖先,后来被俘虏、上链拖进奴隶船内,远渡重洋经历了无数的农场与转卖,一生中一直为自由在挣扎与奋斗。

    返回到纽约后,我的电话答录机内留给我一则消息:我那八十三岁的乔姿亚表姨婆已病逝于堪萨斯市立医院。后来,在换算了时差之后,我发现她就在我踏进嘉福村时去世的。我想她既是当年在外婆前廊上传述历史故事中仅存的老妇人,鼓励我到非洲去的使命自然落在她身上;而在我任务达成后,她也加人其他的列祖列宗到天上去看顾着我们……

    事实上,从我小时候起所发生的一连串相关事情来看,它们似乎都是为这本书催生的导引线。外婆和其他老妇女不断地灌输我家族历史,后来,当我在美国海防舰艇上当厨师时,很偶然的机会下,我开始长期性以种种方法来训练自己写作。因为我相当爱海,所以初期的写作都是以美国海防档案资料处的海事记录做基础,而写成了海上探险故事。若没有当时在海防队里的那段经历,今天我也不可能写出此书中有关航海的经过。

    此外,外婆和其他老妇人经常提及奴隶船把这位非洲祖先带到“某个叫做‘纳波利斯’的地方”。我现在知道她们一定是指马里兰州的安纳波利斯港,因此我觉得自己必须试着找出当初是什么样的船从冈比亚河航行到安纳波利斯港,以及他们载运“这个非洲人”的那艘船。

    我首先必须找出大概的年代。几个月前在嘉福村时,那位史官用“国王军队抵达的那一年”来解释康达·金特被俘虏的时间。

    回到伦敦后,在第二个星期搜检英**队于一七六○年期间军事行动的记录时,我终于发现“国王的军队”是指一个叫做“奥哈尔上校部队”的军事单位。这个单位于一七六七年从伦敦被派遣出发前往驻扎在冈比亚河上一个当时由英国控制的“詹姆斯奴隶转运站”。

    我去了趟伦敦劳埃德保险社。在一位名叫兰德斯总裁的办公室里,我滔滔不绝地说出自己正筹划要做的事。他从办公桌后的椅子上站起来说:“年轻人,劳埃德保险社会全力支持你。”我相当幸运,透过他们的帮助,我得以顺利地在无数卷旧时大英帝国的海事记录中搜寻资料。

    我永远记得前六个星期的工作是我这辈子中最耗费体力的经验,那似乎是永无止尽、徒劳无益的搜索。我日以继夜地翻着一柜柜、一叠叠在英国、非洲和美国之间做三角航行的运奴船文件。在一再的挫折当中,我愈是觉得激怒,就愈觉得当时的贩奴生意只被大部分的人视为一项普通的事业而已,就像和今日买卖与运载牲畜一样平常。许多记录似乎自储存后就没有再被翻阅过;很显然,没有人觉得有再看一遍的必要。

    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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