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太阳!太阳

    第七章 太阳!太阳 (第2/3页)

起她的注意,同时在她身上付出自己真挚的情意。

    拉舍尔称他为“红头发的疯子”。

    这个称呼只有在**时分由一个姑娘的嘴里娇嗔地吐出来,才显示出它独特的、令温森特心醉的魁力。

    5. 消灭星期天

    又一个星期天到了。

    昨天,温森特和旅馆老板的官司打赢了。那个老板在打官司以前到处造谣,说温森特是一个奸猾的穷鬼,赖他的账,跟他交易不见现银准会上当,保不准哪天就逃之夭天。

    当局裁决以后,司法官把旅馆老板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但只追回12个法郎。那个老板是个见风使舵的家伙,在裁决时一个劲地向温森特检讨自己,他说他不是故意要侮辱温森特,只是一时肝火太盛而没克制自己,请他原谅。

    温森特一旦丢下了所有思想包袱,绘画的劲头更加大,他不漏过任何一点好素材,表现欲几乎使胸腔膨胀。他绘画的速度又是快得惊人的,所有跟他打交道的人都认为他画得太快了,麦克乃特甚至认为这是一种对自己和作品不负责任的表现。这个美国人在沉默一段时间以后又重新找温森特。温森特对麦克乃特也尽量表现友好,但他反对他的说法,他认为他之所以画得快,是因为自然界给人类的景致太丰富了,而且瞬息万变,时间不允许把某一件奇景保留更长的过程让你打了格子再搬上画布,像搬一件易碎品一样缓慢而小心翼翼。他说画画的精髓在于把人对于描绘对象的感觉中的真诚画出来,而这种感觉有时候会强烈地使人们在画画的时候忘掉自己的存在。当笔触像演讲稿一样流畅地表现出来的时候,这就是灵感,这种灵感并不是常有的。

    现在只有一件事让温森特感到烦躁:画油画就像男人娶了一个爱虚荣的媳妇,她要花的钱永远不够。油画颜料管像鼻涕一样“嗤”的一声就空了,而那都是钱,缺钱意味着你一事无成。

    比如他在画一个好不容易才说服的模特时,颜料管挤空了。他无法继续下去,模特就坐在那里笑他。

    那是一个朱阿夫步兵,一张小脸孔安在一个像牛一样粗的脖子上,眼睛大大的,像两只老虎的眼睛。温森特把他的半身像画得神情肃穆,非常严峻。蓝色制服上,有一条褪了色的桔红色带子,胸部有两颗淡黄色的星。这是一种善良和粗野综合在一起的印象。

    朱阿夫步兵并不满意他的形象,他咧着嘴巴笑着,但看得出那种笑是苦涩的,他的内心其实很不高兴。最后他终于忍不住说:“先生,我看不出您画的是什么,它只是一堆颜料。”

    颜料用完了,未完成的作品看上去的确只是一堆颜料。

    星期日像蛇一样使温森特感到害怕,好像它就是孤独的代名词,这是在海牙时患上的恐慌症,因为这个休息的日子同时象征着聚集的、欢乐的、轻松闲适的生活。人们的生活规律与温森特形成极大的反差,没有人与他一起共度周末。每当这一天逼近,周六晚上开始,恐惧感就上来了,好像世界上所有准备享受的人们同时也在准备着打击他,大家一边谈笑着,一边用一根小针之类的东西投掷贴在门框上的一只孤寂的苍蝇,把苍蝇钉在门板上当做欢聚中的小节目之一。尽管苍蝇在挥洒着眼泪,笑声还是绵绵不绝。温森特的这个星期天就在给提奥写信中度过。

    “我始终不喜欢星期天。”他轻描淡写的带上这么一句,也仅仅是这么一句,他不能让弟弟为他担更多的心。

    我们得想一个消灭星期天的办法!然后他又坚定地对自己说,他的意思是从自己的头脑里根除这个名词。

    这时,他结识了一个好心的工人,一个在阿尔烦躁不安的天空下稳健而和善的老人:阿尔邮局的邮递员鲁林先生。他长着满脸大胡子。一双眼睛常常很费力地睁着,带着一种类似憧憬的幻觉的神情,将额头上耸起几道纹路。他的鼻子宽阔,嘴角向下弯曲,好像是上嘴唇那丛硬密的胡须压迫所致。整个脸部构成温柔和忧郁两种气质,有点像画像中的苏格拉底。

    鲁林的样子给温森特一种熟悉的亲情,他想起了佩雷·唐居伊老爹,凑巧,鲁林和唐居伊老爹一样,也是个热心的人,大革命时候,是个共和派。

    星期天的日子因为鲁林的介入已经呈现轻松的势头。

    6. 排遣孤独的乐趣是制造思想上的小孩

    作为一个35岁的男人,不能享受家庭的温馨,本是人生一大憾事。温森特却已经逐渐淡漠了这种本能的**,他认为在他的生活中,他可以不要上帝,也可以不要家庭,但是却不能够没有生命,没有源源不断的旺盛的创造力。他对提奥说:一个人不在**上制造小孩,而在思想上制造小孩,这同样是合乎情理的。

    他的制造就是永不倦怠地在画布上画一些使人感觉舒坦的东西,正像好音乐和好小说。画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就要画出他们身上一种区别于其他的永恒的东西,这种东西往往用光环来象征,用真实的光照下的色彩颤动来表达。一幅肖像画必须具有模特的灵魂。福楼拜曾指导莫泊桑说:你什么时候描写出了一匹马,使我们能够从一百匹马中一眼把它挑出来,你就成功了。温森特期待的就是这种成功。

    他现在始终在两种思想倾向中徘徊:第一是为生活而反复思考的物质困难。第二是色彩研究的精神上的困难。比如利用两种补色的结合与对比,用类似色调的神秘颤动感,表现两个人之间的爱;利用浅色调光亮衬托深沉的背景,表现人头脑中的思想;利用星星表现希望;利用落日的滴血晚霞表现人的热情。

    温森特已经琢磨出一个道理,颜料越磨得细,就越容易被油渗透,如果购置颜料原料,自己细细研磨,效果会更好,鲜艳而耐久,而且价钱要便宜很多。

    温森特把这件事告诉提奥,提奥马上按照他的要求从唐居伊老爹那里购置原料寄去。又一个问题是画布毛糙,那是提奥成捆成捆地从巴黎寄来的,布面上石膏层较薄,吸收困难,他又得在晚上调好石膏,刷在第二天使用的画布上。

    一幅画完成以后,他买来木条,根据自己需要的尺寸和框架色泽装框,这是修拉给他的启示。

    所有这一切做完,他就把画挂好,退后去欣赏它,然后在欣赏中获得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像父亲欣赏自己孩子的那种眼神。

    他的绘画技巧日益成熟,他在色彩上研究德拉克洛瓦,为了尽量表达自己的情感,他任性地使用颜色;在题材上研究米勒、德·格鲁。此外,日本的浮世绘版画给了他很大的启示,日本画家表现的事物都是非常清晰的,他们以流畅而简练的笔触画人物和景物,显得豪放超脱,挥洒自如。作品给人的感觉像呼吸一样单纯。温森特决定努力达到这种境界,用寥寥几笔处理一个男人或小姑娘,一匹马或一架车子,展示大家气派。

    他认为一个画家如果研究日本的艺术,就能发现常人难以发现的东西,不是地球与月亮之间的距离,也不是政治和法制,而是一株草,这株草引导我们画植物,画季节,画种种景象,再画动物,然后画人。

    回归自然,反璞归真,博大精深的奥妙就在其中!

    温森特就像毛威所说的“机器正开足马力”。这时候他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加足了油,轰隆隆地吼着往前进。马赛人喜欢吃蒸鱼,那种狂热劲世间罕有,他把自己和他们作比较,他认为他的绘画劲头比马赛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常常把自己的作品和别人的作品比较,与巴黎的朋友们交换,他的东西很难在别人那里获得好感,持肯定态度的只有贝尔纳。对这一点他并不像以前那样计较,因为他决不会囿于某个人的观点或成见,他能感觉到自己作品的伟大之处了。到阿尔以后,他已经完全摒弃了在巴黎所学的东西,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思想体系。

    劳特莱克并不喜欢温森特的作品,温森特承认劳特莱克是个很不错的年轻画家,不过他认为把他的农民和劳特莱克的妓女挂在一起,并不构成对妓女们形象的损害。他的画之所以显眼,是因为充满了灼人的阳光的缘故。在皮肤娇嫩的人旁边,久经风吹日晒的人更加引人注目!这就是温森特的自信。

    至于修拉的《大碗岛星期天的下午》,西涅克的大点子风景画,的确具有卓尔不群的风格,是不朽之作,但是这种技法决不可以成为一种普遍的教条。

    自信心使温森特更加忘我地投入创作,这段时间他画了《播种的人》《鲁林肖像》《向日葵》系列、《小女孩》等二十多幅画。提奥为了满足他的绘画需求,每月开始寄250个法郎。这笔钱让他又想到了受苦受难的高更,有这么一笔钱,如果两个人在一起,也是可以应付的。一天他收到高更的一封信,他的语气很快活,但字里行间处处埋藏着不幸,他说一等到他卖掉了一些东西,就一定到阿尔来,他说如果提奥能以低价卖掉他的画,使他有路费和取回他的画,他会动身的。但他又说他落脚的旅馆老板对他很好,离开他们会是一种暴行。这和上封信完全不同,上次说老板是很凶恶的一个势利眼,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几天后高更又写了一封信来,对温森特的热情报以一大堆恭维话,并说他患有严重肺病,可能来不了。

    温森特心里着急了,他把与高更在阿尔的联盟看得非常重要,一方面为了帮助高更,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逃避孤独,与高更在一起会是一件令人惬意的事,对两个人的技艺长进都将是有益的。所以他马上给提奥写信,要求资助高更到阿尔来。

    温森特的一个叔叔去世了,留给提奥一小笔遗产(游手好闲的温森特是不能享受这种殊荣的),提奥回信愿意用这笔钱资助高更的旅行。

    一切就绪,心情才平静下来。接下来的工作是为高更布置卧室和画室,他把卧室布置得像一个女孩的闺房,墙壁刷成淡淡的紫罗兰色,床单和枕头是柠檬黄色,铺上红被子。画室共摆上12把椅子,供高更教画用,他认为高更应该成为阿尔所有学画者的指导老师。桌椅都漆成奶油色。然后准备为他买一张好床。

    为了给高更购置家具,他无钱雇模特了,就画自己的肖像,对着镜子一遍一遍地画。或者给鲁林和他的太太、小孩画像。鲁林一家给他当模特,坚持不要他的钱,温森特就给他们一点食物。

    7. 你很有名气哪,疯子

    忽然有了三天的好天气,当然对阿尔人来说是坏天气。没有风而且酷热,太阳吞噬着阿尔城,人们都缩到屋子里不出门,温森特却觉得这简直是老天对他所做的一个补偿,多么强烈的色彩,多么干净的空气,多么使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有这种景致,加之高更回信说马上就要到来,温森特就没有了半点孤单的感觉,他甚至把享受这种罕见的欢乐用意念储存了一半,以备交给高更。

    他画了一幅大油画,画的是一个花园的一角,剪得圆圆的西洋杉矮树丛,将青草地和柳枝条连接了起来,充斥着柠檬色的天空,景物的色彩丰富而强烈。

    此外,他画了咖啡馆的外景,画了土地上的犁沟,晚上又出去画星星。他在这些画中表现了一种超常的、安静的成分。特别是那幅《星夜》,寂静的夜幕下色彩明亮,画面上的树木、山坡、小路和房屋都是那么清晰,并不是人们眼里的夜晚,但确实又星斗满天。画这幅作品时,温森特抑制不住澎湃的激情,随意挥洒画笔,画面充满动感。每一笔都用彩色曲线构成,笔角分明,天空的深蓝色都用线条画出来。闪光的星星,像一盏盏高高挂起来的灯笼,橙黄色的月光随着云彩颤动,弯弯曲曲的线条使整个夜空都在旋转之中,天与地被一棵像褐色火苗一样升起的大树连接起来了,不可思议的是,山和房屋在远处的夜幕下鳞次栉比,清晰可见,教堂的尖顶伸入山顶上橙黄色的一片天空里。

    一口气画了十幅新画。他整天出外奔波,天气坏的日子就夜里作画,晚上通宵达旦地干,白天呼呼大睡。人们虽然依旧叫他“疯子”,但却并不敌视他,相反地他的名气在阿尔城越来越大。因为他不对任何人构成威胁的缘故,偶尔有人上门看他。

    有一天下午,他的画室来了很多友好的“贵宾”,他们是五个无业少年和12个流浪儿,满满地挤了一画室。他们曾经都骂过他疯子,现在反过来对他很崇拜。他们中间有一个头儿,毫无奇特之处的一个干瘦少年,据说是拳头和口才使他登上领导者地位的。

    “先生,我们叫你什么呢?”

    “叫疯子吧,否则我会不习惯的。”温森特回答道。与这些人在一起他非常高兴,你不必防备他们做伤害你的事,这并不是他们不会做,而是不想做。在一个疯子身上干什么事是男子汉的耻辱,毫无意思。

    “你很有名气哪,疯子!”“头儿”和他的手下瞪大眼睛看着温森特从锡管里往外挤颜料,都很兴奋,嘴巴一张一张的、左右挪动的、咬着牙根的,姿态各异,总之都在暗暗地为温森特使着劲,好像没有他们的努力,他这管颜料是无论如何挤不出来的。

    温森特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饶有兴致地问他们,为什么他有名气,什么名气?“嗬!”“头儿”大声说,就像温森特来阿尔那天认识的那个马车夫。“整个阿尔城都知道你能经常挤管子玩儿,谁像你那么来劲!”

    这就是名气。温森特眼泪都笑出来了。

    实际上阿尔城惟一一个理解温森特的人,是邮递员鲁林。老人并不像唐居伊老爹那样对艺术品有一种天生的识别能力,但他能理解温森特的追求,以及一个人付出毕生精力从事一项事业的可贵精神。对于他的画,鲁林有一种质朴的感知。

    “您画的麦田和土地像是活的东西,就像我们自己已经在上面走着。”

    老邮递员心地单纯,看待事物冷静而客观,在冷静中又深深地隐藏着一种阅历和沧桑。他的话语中没有一句不得体的话,不像其他火爆的阿尔人那样动不动就出口伤人。

    他们在星期天的傍晚一起在阿尔郊外的乡村里散步,落日的余晖把某一处景色衬托得无比美丽,温森特说:“这里的风景与海洋一样,具有无限的美感。”

    鲁林说:“我以为,同海比较,我更喜欢这里的风景,这里除了同海一样无限以外,还有人居住着,不像海面上使人感到孤寂和恐惧。”

    温森特深有感触,鲁林靠135法郎的月薪养活妻子和四个孩子,一家子热热烈烈地拼命生活,却能居安思危,体味孤独的烦恼,实在具有一种超常的睿智。

    在视觉方面,画家就是一个常人,常人和画家一样能发现美,只是画家能够用笔触和色彩表现美,而且有习以为常的表现欲。鲁林的话让温森特想到了这个以前没有想过的问题。

    鲁林太太是一个和蔼开朗的农家妇女,就像小瓦姆山顶的丹尼斯太太。她在无休止的家务劳累中显得心情愉快,像大多数普通人家的女主人一样,为自己的这个“巢”苦心经营,不是烦躁,而是平静地享受。

    经营一个幸福而和睦的家庭,无论怎样的艰苦,也应该算是一种追求,就像画家的追求一样。

    纺织工人和手工编织工人,常常把那种重复枯燥的手艺当作惟一的娱乐,孤单地度过一整天,一整年,甚至一生。然而他们对家的感情,是无与伦比的。置身于家庭中,一个坏了一只脚的餐桌,一把汤匙,一件小孩的紫色衫子,无不体现一种亲切,所以他们既不孤单又不厌烦。

    温森特从鲁林先生的家庭中找到了一个比较模糊的答案,像经营一个家庭一样经营绘画,就没有了孤单的感觉,想到流浪儿给他下的“有名气”的定义,他还能从中获得快感。

    有名气和没有名气,理解和误解,支持和反对,有什么实际意义?重要的是他在抓紧分分秒秒的时间画画,而且高更不久就会到来,与他携手共进。

    几个月以后,高更与贝尔纳各自寄来了自画像,高更说他已经把行李托运了,他将在十天内赶到阿尔。

    温森特正在画一幅葡萄园的油画,葡萄熟了,绿色、紫色与黄色溶合在一起,每串有一公斤重,个大汁多,远处是柳树和葡萄榨汁器。妇女们在红阳伞下采摘葡萄,一些男人和他们的二轮运货马车在装葡萄。

    鲁林把高更和贝尔纳的画拿进来时,温森特刚好描出最后几笔,装了烟斗眯着眼睛看效果,见到高更的东西就像弹簧一样蹦了起来。

    高更肖像画的背景,是挂在墙上的贝尔纳的肖像,反过来贝尔纳的肖像的背景,是高更的肖像,这是很有趣味的游戏。贝尔纳的肖像有马奈的特色。高更的肖像看上去更见功力。只是有一种沉闷的效果。

    在此之前,温森特给高更寄出了一幅以淡孔雀蓝色为背景的自画像。他穿着镶蓝边的棕色外衣,但把棕色夸张成紫色。头部以浅颜色厚涂,背景也是浅的绿黄颜色,几乎没有阴影。他有意把眼睛画得眼角上翘,像日本人的眼睛那样显得幽怨与阴鸷。

    和高更及贝尔纳比较,温森特认为自己这幅画是画得不错的。

    8. 把你小小的圆耳朵给我,行吗?

    温森特看得出高更对到阿尔来并不是很热心,每次在信中都很勉强,并且找出很多不成理由的理由推诿。使温森特很着急。但他想那只是高更没有接触过阿尔的原因,而仅仅凭想当然推测这个地方。来了以后阿尔的热烈就会纠正他错误的认识,普罗旺斯炽热的阳光会燃烧掉高更身上所有的病症,使他成为一个健康的人。

    他现在所做的工作是画那组向日葵的画。他要用一种像室外的天地一样金黄的色彩装饰高更的画室,把阿尔的概念灌注到他的视觉范围内的每一个空间。同时他把房子刷上了一层更鲜艳的黄色,成为拉马丁广场最引人注目的一幢房子。

    1888年10月,虽是深秋,强烈的太阳光仍然使阿尔处于酷热之中,猛烈的西北风更加肆虐。阿尔经过盛夏的酝酿,陷入了随时就要膨胀爆炸的不安气氛之中。这时候,高更到来了。

    高更的气色很好,看上去身体健康,并不是温森特想象的像一匹徒具粗大骨骼然而瘦弱不堪的老马。

    是那些仰慕温森特“名气”的流浪儿把高更带来的,他们早已在温森特的画室墙壁上认识了高更。又来一个疯子对他们来说是新乐趣的开始和旧乐趣的继续,他们一眼就能看出这又是一个挤管子玩儿的家伙,只是这人牛高马大,满脸横肉,眼睛阴鸷,看上去不好接近。

    “嗬!”他像阿尔马夫一样使用开场白,“你在这个蒸笼里仍然活着,温森特,这毕竟是有趣的事儿。”

    温森特的小眼睛放射着猫一样的光芒,他兴奋得搓着手,在房里像只没头苍蝇一样来回走动,嘴里“保尔保尔”地叫唤个不停。高更用拥抱表示他的感激。

    俩人在一家咖啡馆里畅谈了几个小时。温森特对高更提出了很多问题,譬如为什么在穷困潦倒中仍然这样强壮,为什么前后信件中矛盾百出,一会说房东凶恶狡诈,一会又说对他很好,离开他们会是一种暴行。高更总是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态,笑而不答,要么问:“你说呢?”

    “只有一种解释,你这个流氓,要么是后来勾上了房东老板娘或者他们的女儿。”

    “爱情是对付孤独的惟一特效药品。”高更喝着苦艾酒,像个自以为是的思想家。这家伙在对付女人方面素来是走运的。

    谈着女人的时候,温森特马上显得很兴奋,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到妓院去找拉舍尔了。

    正在这时,一个阿尔姑娘走进咖啡馆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白色衬衣的男子。姑娘穿着玫瑰色的紧身胸衣,胸衣下面撑起一对尖而硬的小**,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纯洁的处女的香气。她的发髻高高耸起,配上小巧而略含风骚的脑袋,正像都德小说中所描绘的那样:“意思是要耸起来的发髻把嬉笑的感染力传播得更远一些。”

    温森特说:“这简直是一个绝妙的好模特。”

    “我看根本就是一匹不用穿衣服的小母马。”高更目光灼灼,“他妈的!你知道哪里有这种马吧?”

    温森特明白高更的意思,但提奥要过几天才能寄钱来,口袋里只有八个法郎了,不够两个人用的。而每人每次需要五个法郎。

    “如果你不愿意为你梦寐以求的朋友接风洗尘,那你自己去好了。”高更将他的军,这个41岁的家伙看上去比温森特的精力旺盛多了,简直急不可耐。

    他们沿着弯弯曲曲的小巷子,一前一后走进了温森特常去的妓院。

    妓院老板路易斯对待温森特比对待一个朱阿夫兵更加不客气,他根本不把这个疯子当回事。因为这家伙还不如一个朱阿夫兵豪爽,他在妓院里总是婆婆妈妈的,花五法郎要占去十法郎的时间。

    一听到温森特瓮声瓮气的声音,拉舍尔像一只胖兔子似的蹦了出来,藤蔓一样缠住温森特。温森特把高更介绍给路易斯。

    听说高更是个艺术家,路易斯立刻表现出少有的热情,他请高更去看他新近在巴黎古比尔公司买来的两幅画。

    温森特感到不是滋味,路易斯这个可恶的家伙从来不把温森特看作一个艺术家,他对此有些不愉快,所以他不跟高更一起去看画,而是拥着拉舍尔进了房子。

    “我只是来看看你,我今天没有钱,我得为我的朋友付账。”

    “可你有很长时间没来了。”拉舍尔翘着嘴说。她一边玩弄着温森特的耳朵。

    “我工作挺忙的。”

    “如果你付不起钱,就把你小小的圆耳朵给我行吗?”拉舍尔吻着温森特的耳朵。

    温森特控制不住自己,他把拉舍尔紧紧抱住。“它是你的,亲爱的拉舍尔,你拿去吧,拿去吧。”

    “一言为定!那么今天的钱就先赊着,哪天用耳朵还路易斯的账吧,可爱的小疯子。”

    一阵大笑从外面传进来,听上去像狼嚎。那是熟悉的高更的笑声。

    “温森特!温森特!”高更在大声喊他。

    温森特从房间里跑出去,发现高更因激动而涨得满脸通红,一边笑着,一边左手按着肚子,右手痉挛着指向会客厅。

    温森特跑向会客厅,发现正面墙上并排挂着两幅作品,都是法国当代古典派宗教画家布格罗的作品。温森特也禁不住大笑起来。

    太好笑了,具有宗教意味的作品和它所有表达出来的传统美德被一家妓院完整地吸收了。

    两个人精疲力竭回到家里以后,仍在大笑不止。

    “事实证明我们是正确的。”高更说。

    整个晚上两个人都很愉快。

    高更在灯光下看了温森特的画,他对《播种的人》《向日葵》系列组画和《卧室》比较喜欢,认为这是一些好的作品。

    高更并不是一个喜欢夸奖人的艺术家,温森特把他邀到阿尔来也不是为了听他的夸奖,甚至根本就不指望得到夸奖,他只是期望高更的到来能对他有所启示,因为这是一个造诣较深的画家,有可能改变温森特的画风。高更的夸奖使他飘飘然,他发现自己渴望赞扬和理解比渴望批评更加迫切。

    这只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温森特深信他和高更之间会融洽地相处,俩人的创作都能够因为双方的存在而突飞猛进。

    9. 是改变你画风的时候了

    高更到来以前,温森特随时都有一种将要生病的感觉,一方面因为劳累过度,另一方面因为他所花费的钱。他没有卖出一幅画,对提奥是一个损失,这种损失与他的痛苦是成正比的。他认为他欠提奥的债实在太多了,等到还清它的时候,辛劳的工作同时会使他失去生命。

    高更的到来使温森特忘记了这种思想,身体骤然好转,精神振作的程度令他自己都感到吃惊。他们两人计算着过日子,每月决不超过250法郎。他们自己捣颜料,自己做饭,一同出外写生。

    高更做得一手好菜,两个人的生活也是很惬意的。

    两人早晨就奔出去,全天都在外面画画,晚上回来弄点吃的就上床睡觉。

    有天高更在完成了他的《在收获时节的妇女们》以后,到温森特的画室里闲聊,向温森特说了一个别出心裁的构思。他在此以前是从来不向温森特谈他的构思的。他说他要画一堆黄白色的干草,干草中间卷缩着一个白猫一样的**妇女,旁边有几头猪在散步。有三个阿尔小女人争着做这个模特。

    温森特觉得这个构思很有意境,他说他想到了马奈的《草地上的午餐》和《奥林比亚》,那是两幅超现实主义的大胆之作,乡村妇女比城市贵妇人或许更有韵味。

    高更很得意,他看了温森特的一些近作,突然没头没脑地说:

    “温森特,我再也忍不住了,我以为,你得改变你的画风了。”

    温森特突然感到吃惊,但他想高更的话总是有道理的,他等待着听下文。以前在邀请高更的潜意识里就是期待着他的帮助。

    高更吹了一声口哨,一声不吭地返回到自己的画室。温森特以为他要上楼拿一件什么东西,就坐在画室里一边思索着高更的话,审度自己的作品,一边等高更下来谈意见。

    温森特最近一个星期画了一幅桃树,一幅四轮马车,把邮递员鲁林全家的肖像画画完了,又画一幅葡萄园,一幅阿尔妇女和一家妓院的速写。

    他认为这些画都还应当是过得去的作品。“改变画风?是的,我曾渴望改变,但是怎样改变,改变成什么样子?”温森特想。

    那幅葡萄园的油画,全是紫色和黄色的调子,有一些用蓝色和紫罗兰色画出来的很小的男女人物,在黄色的阳光中鲜泛活泼。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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