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吴敬梓的生平 一 童年艰危

    第三章 吴敬梓的生平 一 童年艰危 (第3/3页)

他后来创作小说作了初步的准备。

    值得特别提出注意的是在吴敬梓出生之前,清朝统治者就曾一再下令严禁"淫词小说"的刊布流行。到了传主出生的那年即康熙四十年(1701 年),玄烨就曾命令五城司坊官,永行严禁"淫词小说"。此后在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玄烨又根据江南道监察御史张莲的奏疏,命地方官严行禁止"出卖淫词小说"。在吴敬梓十四岁那年,即康熙五十三年(1714 年)的四月,玄烨更谕礼部:"朕惟治天下,以人心风俗为本,欲正人心、厚风俗,必崇尚经学,而严绝非圣之书,此不易之理也。近见坊间多卖小说淫词,荒唐俚鄙,殊非正理;不但诱惑愚民,即缙绅士子,未免游目而蛊心焉,所关于风俗者非细,应即通行严禁,其书作何销毁,市卖者作何问罪,著九卿詹事科道会议具奏。"经过上上下下官员议定,必须"严查禁绝,将板与书,一并尽行销毁。如仍行造作刻印者,系官革职,军民杖一百,流三千里;市卖者杖一百,徒三年。该管官不行查出者,初次罚俸六个月,二次罚俸一年,三次降一级调用"(《清圣祖实录》卷二五八)。吴霖起此际虽不是现任官员,但正在以拔贡资格候选,对朝廷功令当然一清二楚。同时,他本人也不愿子弟去"窥''读那些"绮语""淫词",但对刚刚丧母的幼子不忍管束太紧,只要他不公然无忌地阅读,也只有默许了。

    吴敬梓少年时代阅读极为广泛,大凡文史经集、"小说淫词",只要能够到手,他都加以浏览。宽阔的阅读面开拓了他的思考面,增进了知识,积累了资料,这对于他后来的创作有着十分巨大的影响,诸如唐人段成式的《西阳杂俎》、冯翊的《桂苑丛谈》、张话鷟的《朝野佥载》,宋人曾慥的《类说》、王铚的《默记》、周密的《齐东野语》,元代陶宗仪的《南村辍耕录》,明代朱国桢的《涌幢小品》、郑仲夔的《耳新》、谢肇淛的《文海披沙》等著作中所记叙的一些人物事迹,他都十分注意。在他后未创作《儒林外史》时,这些人物事迹常被他再次拾掇起来,根据自己的意图予以提炼,写入小说中去,借以表现他对现实社会的艺术认识。试举一二例如下。就正史而言,《周书·萧詧传》云:??又不好声色,尤恶见妇人。虽相去数步,遥闻其臭。

    这一则故事,就被传主采撷到小说中去,糅合在杜慎卿这一形象中。慎卿其实好男色、喜女色,但却说:"??妇人哪有一个好的?小弟性情,是和妇人隔着三间屋就闻见他的臭气。"(三十回)这正表现了杜慎卿口是心非、言清行污的复杂性格。就笔记小说而言,郑仲夔《耳新》卷八《命相》云:铅山友人李倩玉国球,与余门人毛诗年、月、日、时皆同,而李以辛酉发解,毛至癸亥始食饩于库。李中戊辰进士,授庶吉士,寻卒于官,无子。毛多子而且令,至今犹在诸生中。又鹅湖在中上人与浙江徐进士在中,年、月、日、时亦皆同,又皆名在中,而一为高僧,一为名进士。此四人八字者,星相家将何以推算耶?

    传主在《儒林外史》十七回中,通过浦墨卿之口说医生赵雪斋与鄞县黄知县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但赵医生夫妻齐眉、子孙满堂,却是布衣;而黄知县虽然出身进士,却无子女,妻子也亡故。支剑锋为此发出疑问道:"??可见'五星'、'子平'都是不相干的。"吴敬梓活用了这一故事,表现了一群谋求"异路功名"的"名士"热中功名的心灵和生活的空虚。

    传主后来不仅在小说创作中得到这些文史、笔记的助益,即使在创作传统的诗、赋时,也经常拈取他这一阶段所阅读的笔记小说故事写入文中,如在《移家赋》里,传主无比愤激地痛斥盐商为"山人面,穷奇锯牙"。"山"与"穷奇"即见于东方朔的《神异经》:西方深山中有人焉,身长尺余,袒身捕虾蟹。性不畏人,见人止宿,暮依其火以炙虾蟹;伺人不在,而盗人盐,以食虾蟹,名日山臊。其音自叫,人尝以竹著火中,熚而出,臊皆惊惮,犯之令人寒热。此虽人形而变化,然亦鬼魅之类,今所在山中皆有之。西北有兽焉,状似虎,有翼能飞,便剿食人、知人言语。闻人斗,辄食直者;闻人忠信,辄食其鼻;闻人恶逆不善,辄杀兽往馈之,名曰穷奇。亦食诸禽兽也。

    --据《旧小说》甲集一我们只有了解了什么是"山臊"、什么是"穷奇",以及这二者的习性之后,才能理解传主对盐商典当的痛恶有多么深刻,抨击又何其严厉!而吴敬梓在他的创作中运用这些故事之所以能达到妙合无间、神形俱肖的地步,又是与他自幼就熟悉那些"秘函"中的"绮语"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总之,他早年广泛阅读"淫词小说",对他后来从事文学创作实在有着不可低估的影响和作用。

    可惜,传主幼年时代这种比较自在的"窥秘函"的生活,很快就暂告一段落。他的嗣父吴霖起于康熙二十五年(1686 年)成为拔贡以后,候选长达二十八年之久,直到康熙五十三年(1714 年)才被选任为江苏赣榆县县学教谕。福格在《听雨丛谈》卷五"拔贡年分"中记叙道:拔贡之科,每十二年学臣于府、州、县学廪生内各举一名,贡入京师。钦简大臣会考后,拔其优等,再赴朝考,入选者以七品小京官分部观政,或以知县分发直省叙补。其余贡生,均以州佐、教职选用。

    其实,在乾隆七年(1742 年)以后,才定制为十二年选拔贡生一次。而在这之前,或数十年,或十二年,或六年举行一次,并无定制,全依最高统治者的意旨行事。不过,在"五贡"中以拔贡最为难得,因此也比较受文人重视,生员自己也较为着重。传主在《移家赋》中就用"策名帝都"的漂亮词藻,记叙了他的嗣父吴霖起贡人京师参加考试的经历,自诩之情,可谓溢于言表。但因为父亲吴旦早逝。寡母在堂,作为独子的霖起不便远游,乃辞去朝廷任命,回家侍奉老母。这就是传主在《移家赋)中所说的"当捧檄之未决,念色养之堪娱"。等到寡母病逝后,他才谋求官职,但直到垂暮之年才被选用为地处海滨的江苏赣榆县县学教谕。《移家赋》中所说的"暮年黉舍,远在海滨",就是指的这一任命。

    吴霖起获得这一教职后,虽然已经年老力衰,但也觉得得之不易,颇为看重,因而并未迟延就立即赴任,并且携带唯一的儿子吴敬梓前往赣榆任所。传主后来回忆这一经历时,在诗中写道:"十四随父宦,海上一千里。"(《赠真州僧宏明》)在当时交通不便的条件下,从安徽全椒到江苏赣榆迢迢千百里,确可算得上是出远门长行了,因而给少年时代的吴敬梓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赣榆县学在县治东南,原来学宫的许多建筑遭到崇祯十五年(1642 年)

    战火的焚毁,劫后余灰,所剩无几。顺治八年(1651 年)知县穆尔谟、教谕刘思问等人筹集资财在旧址重建,计有大成殿、东西两庑、戟门、泮池、灵星门、启圣祠、明伦堂、文昌阁、奎星楼等数十间,颇极一时之盛。可惜康熙七年(1668 年)发生地震,毁坏甚多。后虽经多次修葺,都未能恢复旧观。吴霖起来任县学教谕之后,曾与知县单畴书等人在康熙五十六年(1718 年)修建了尊经阁三间,次年即康熙五十八年(1719 年)又合力兴建了敬一亭一座。吴霖起此举为赣榆学宫增色不少,当然也受到当地士子的欢迎。传主吴敬梓和他的嗣父、县学教谕吴霖起就在这样的环境之中生活长达数年之久。赣榆虽然地处海滨,但附近颇有山石之胜,县西四十余里处有夹谷山,山上有圣殿、圣化亭、奎星阁、夹谷书院等名胜古迹。每逢春秋佳日,少年吴敬梓经常登山临水,或登阁吟诗,或上山眺海。碧波万顷、浩荡无垠的黄海,一洗吴敬梓故乡生活的郁闷,心胸为之豁然爽朗,怡然自得,在海滨城市写下了我们目前可见到的他的第一首诗作《观海》:浩荡天无极,潮声动地来。鹏溟流陇域,蜃市作楼台。齐鲁金泥没,乾坤玉阙开。少年多意气,高阁坐衔杯。

    此诗表现了传主少年时代开阔的襟怀和风发的意气,绝无蛰居内地小城镇时那种窒人的愁闷和苦寂的情绪。可惜可以确知为传主少年时代的作品仅存留这一篇。

    赣榆虽然有壮丽的大海风光,但究竟地偏域僻。特别是在明、清之际,此处曾一再受到战乱的破坏,后来又连年遭逢水旱灾害。如明崇祯十五年(1642 年)十二月,清兵曾攻破兖州,大掠海州、赣榆、沐阳、丰、沛等县;顺治元年(1644 年)十一月,清兵攻下离赣榆不远的邳州、宿迁;二年(1645年)四月,清兵下泗州、破扬州,七月兖州附近黄河决口;九年(1652)八月,山东、河南、江南北等地区发生旱灾;十六年(1659 年)六月,郑成功、张煌言击败清兵,克瓜州、镇江,直到南京城郊,**、滁州、天长等大江南北均有战事。吴霖起前来任职时,虽没有战乱发生,但清初战乱和康熙七年地震的破坏遗迹并未全然消除,生产也没有恢复,人民的生活十分困难。而且县学教谕又是一个坐冷板凳的差事,物 质生活自然十分清苦,只不过由于传主对族人勾心斗角的全椒生活极为厌倦,能够离开尔虞我诈的封建大家族,即使生活清苦一些,他的内心也是愉快的。金榘《为敏轩三十初度作》诗中"旋侍家尊到海澨,斋厨苜蓿偏能甘",正反映了这个时期吴敬梓自己物质生活的清苦和精神生活的平静。在《移家赋》中吴敬摔也描述了他们父子二人"鲑菜萧然,引觞徐酌"的心安理得的教读生涯。

    不过,由于吴敬梓逐渐成长,吴霖起对他的管束也不得不逐步严紧起来。同时也由于吴霖起身为教谕,更不能象在家乡时那样让传主在"秘函"中任意"窥"览。从此,他严格要求年幼的敏轩致力于应付科举考试所必须掌握的四书、五经的内容和写作八股文章的本领。吴霖起自己对教谕一职也十分尽心,极为认真,教学内容丰富充实,教学方法灵活多样,传主在《移家赋》中叙及嗣父霖起的教学情况时这样写道:"春夏教以诗书,秋冬教以羽籥。"所谓"羽籥",是指古代文舞用的舞具和乐器,即雉羽和籥,籥就是笛。《礼·文王世子》中说:"春夏学干戈,秋冬学羽籥"。传主在《移家赋》中描叙他的父亲教学情况的有关语句,显然据此加以更动而成,意在说明吴霖起能够根据季节的变化,安排不同的教学内容,既教诗书,又教礼乐。当然,吴霖起如此教导赣榆当地的士人,也同样教导自己的儿子吴敏轩。他希望自己唯一的儿子能够迅速学好参加科举考试的本领,好从科举考试中谋得功名,从而光大门户,重振家业。少年时代的吴敬梓的确也没有辜负他的嗣父的期望,很快就掌握了那些参加科考所必需的知识,因而得到周围人的推许。在《古意》一诗中他也沾沾自喜地流露出得意的情绪和他人的称赞:"妾年十四五,自矜颜如花","母兄命良媒,交口称柔嘉"。传主那时还并不知道科举考试原就弊病百出、八股举业更是"无凭"的玩意,自许既高,失望也就更深,原以为博取一第如同拾芥,岂知一再落空。在《古意》诗中又感叹道:??自缘根本好,那复委泥沙。岂知盛年去,空闺自长嗟。

    用美人迟暮比拟自己的应试不第。由此可见,少年时代的敏轩原以为可以早早获取功名,却没有料到事与愿违。他已尝到科举考试的苦涩之果了。

    传主在赣榆所接受的科举考试的教育,虽然没有显示出什么成效,但其父对他的严格教诲,使他在立身行事中却大受裨益。这是因为吴霖起除尽心教学之外,为人极其方正不阿。吴敬梓在回忆他的父亲在教谕任上待人接物的表现时,这样写道:??暮年黉舍,远在海滨,时矩世范,律物正身。

    ??凛朽索之驭马,每求信于尺蠖。守规矩与绳墨,实方员而枘凿。

    --《移家赋》吴霖起这种律己极严的方正品格,对少年时代的吴敬梓是起了言传身教的作用的。传主平生嫉恶如仇的性格,无疑也是少年时代就逐步形成的。不仅如此,吴霖起自奉极其俭薄,但却热心公益,为振兴赣榆文教不惜"捐赀破产"以"修学宫"(《移家赋》)。他这一行为和其族祖吴国缙修理江宁府学的义举,同样给少年吴敬梓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后来吴敬梓之所以在南京修复先贤祠,原因虽然不止一端,但他的先人这种热心公益、见义勇为的精神,对他也自必产生一定的影响。总之,吴敬粹在十四岁时随同嗣父吴霖起前往赣榆的这一段经历,无论在学业上还是在为人上,对他的成长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这一段经历,在他一生中占有不容忽视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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