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赣榆生涯

    二 赣榆生涯 (第2/3页)

尚未出生。过了几十年,当传主正式移家南京以后,曾不止一次地去探寻他的生父"读书其中"的丛霄道院,并有诗作记叙其事:铃铎风微静不闻,客来芳径正斜曛。烟昏树抄鸦千点,水长肢塘鹭一群。幽草绿遥寻古刹,疏窗碧暗哭遗文。白头道士重相访,极目满山飞乱云。

    传主生父吴雯延借以读书的丛霄道院位于南京城的西北角,据顾云《盋山志》卷二:丛霄道院,在虎踞关旁。旧有老桂二,相传数百年物,今圮。

    陈诏绂《石城山志》则有较为详细的记载:丛霄道院,内有阁,奉吕祖,道士设坛扶鸾于此,门外修竹万竿,绿阴成海。春时款客辄出筍以供,谓之玉版筵。

    陈《志》中"绿阴成海"的记载与传主诗中所描写的"幽草绿遥"的描写极其相似。但与传主早年前来游冶的地处南京城东南的秦淮河畔的热闹景象完全不同,正是极为幽静的读书佳地。可惜吴雯延虽然长期在这远离市尘的道院中攻读,但却未能获得一第,终其一生只是一名秀才而已。当吴敬梓十八岁时,吴雯延也由衰老而病,只身住在异乡的道院中,当然感到异常孤寂。虽然他不止一个儿子,但对出嗣的幼子尤为眷念,特地召唤敬梓前来。吴霖起与吴雯延原就是族兄弟,敬梓虽出嗣为己子,但吴雯延毕竟是敬梓的生父。如今吴雯延病重,吴霖起自不能不同意敬梓前往南京侍奉。

    当吴雯延在病榻之前见到已经长大成人的爱子,内心自然是十分高兴的。但又有些愧疚之感,因为自从敬梓出嗣以后,对他也就关心不够,一切全由族兄吴霖起负责。如今病笃之际,见到亲子前来侍奉,这种复杂的心情也就油然而生,对吴敬梓的一切也就分外关心,回顾自己以一领青衿终生,不禁特别关注儿子的功名。他见敬梓已经十八岁了,但还未能进学成秀才,未免有些焦急。今年正值戊戊岁考年,不能耽误儿子的功名,决心让吴敬梓前去参加考试。吴雯延得悉学道大人即将按临滁州,也就是前往滁州地区主持岁考,心中更为着急。因为全椒属滁州地区,虽然吴敬梓早几年已随嗣父吴霖起到了江苏赣榆,但在科举时代土子是不能冒籍应试的,只能按原籍全椒参加滁州地区的考试。吴雯延考虑到不能让儿子失去这次机会,决心不顾自己病重,要吴敬梓回滁州去参加岁考。吴敬梓眼见生父病得如此沉重,本不愿离开,但雯延却另有想法,认为自己功名蹭蹬,一生碌碌无为,不能再让儿子重蹈自己覆辙,也不愿因为自己生病而延误儿子。如果自己一旦病逝,那么按照封建礼制,敬梓在三年内都不能应试,因而再三督责吴敬梓。在生父的严命之下,传主不得不匆匆赶往滁州。但却挂念着卧病南京的父亲,只是草草应试,完卷后也不等张榜就急急忙忙赶回南京。

    此时,吴雯延的病情己更加恶化。他虽然长期生活在南京,但并未人南京籍。叶落归根,狐死首丘,吴雯延在病笃之际希望回故里去。于是传主就和其他亲人一起,将病危的生父吴雯延小心翼翼地护送回全椒。经过旅途的折腾,本已垂危的吴雯延回到故乡后再也没有起来,不久就去世了。正当全家沉浸在悲痛之中,却传来吴敬梓考取秀才的消息。但是,正为生父之丧而万分悲痛的吴敬梓,此时对一领青衫业已失去兴趣,当然更没有因此而感到些微的欢乐。他回顾自身:一身如雪的麻衣--孝服;又想到:今后当然可以穿上秀才的服装--青衫,但生身之父吴雯延却再也看不见了。想到父亲在病危之际还关心自己的功名,如今不能让父亲在生前见到自己进学,那么获得秀才功名又有何用?金两铭在《为敏轩三十初度作》一诗中对传主吴敬梓在进学、丧父这一阶段的生活情景和思想感情有如下的记叙和描绘:??无何阿翁苦病剧,侍医白下心如惔。会当学使试童子,翁命尔且将芹探;试出仓皇奉翁返,文字工拙不复诸。翁倏弃养捷音至,夜台闻知应乐耽。青衫未得承欢笑,麻衣如雪发鬖。??如上文所述,吴雯延是吴勖的第三个儿子,尚有霄瑞、霜高两位兄长,也就是传主吴敬梓的伯父。吴雯延本人有子女多人,也就是说传主吴敬梓有兄弟姊妹多人。当亲属甚多的吴雯延病故后,相应地矛盾也就多起来。这些矛盾和纠葛首先表现在遗产的继承与分配上。亲属之间为争夺遗产而发生的一些纠葛,不但使吴敬梓感到很大的苦恼,也让他看到大家族中你争我夺、尔虞我诈的真实情况,对现实人生的认识也更进一层。幸好吴敬梓不是吴雯延的长子,而且已经出嗣;此时发生的一些矛盾还没有全然集中在他身上。按封建礼制,他应该为生父吴雯延守制三年,但从宗法制度来讲,他既出嗣为他人之子,为生父之丧守制,要求也就不十分严格。当他目睹家族中发生的这些纠纷,心中极为反感,因而不愿长此居留下去。离开服阙之期尚早,他就离开全椒回到赣榆嗣父吴霖起身旁去。

    促使传主吴敬梓不等服阙就早早回到赣榆的还有一桩大事,那就是妻子陶氏即将生产。吴霖起为吴旦独子,传主吴敬梓又是吴霖起的唯一嗣子。现在陶氏就要临产,吴霖起当然十分高兴,也自然要催促吴敬梓及时赶回陶氏身旁。大约在康熙五十八年己亥(1719 年)吴敬梓十九岁时,陶氏终于生了头一个男孩,取名烺。后来,金榘的儿子金兆燕与吴娘结成姻亲,即吴烺的女儿嫁给金兆燕的儿子金台骏为妻,金兆燕与吴娘的关系极为亲密,对吴烺的生平十分了解,他在为吴烺《春华小草》写的序中说:胭脂井畔,思渺渺于西风;白鹭洲边,客茫茫而南渡。当卫玠过江之日,正王乔游洛之年。

    卫玠过江,事见《世说新语·言语》:卫洗马初欲渡江,形神惨悴,语左右云:"见此芒芒,不觉百端交集。苟未免有情,亦复谁能遣此!"据《晋书·卫玠传》(附于卫瓘传),玠字叔宝,曾为太傅西閤祭酒,拜太子洗马。后以"天下大乱,欲移家南行"。先至江夏,不久又转至豫章,卒葬南昌,后改茔于江宁。金兆燕在序言中正借用卫玠过江的典故未比喻吴蟋随父吴敬梓移家江南的往事。序中所说的"胭脂井"、"白鹭洲",都点明吴蟋渡江是到南京,并非如卫玠过江至江夏。《晋书·屯玠传》又说:"总角乘羊车人市,见者皆以为玉人,观之者倾都。"总角谓未成年。序中所说的"正王乔游洛之年",则是用刘畴人洛的故事来比喻吴蟋过江的时日。据《世说新语·赏誉》:庾太尉在洛下,问讯中郎。中郎留之云:"诸人当来。"寻温元甫、刘王乔、裴叔则俱至,酬酥终日。庆公犹忆刘、裴之才俊,元甫之清中。

    王乔为刘畴字,其传附见《晋书·刘魄传》。王乔游洛之年为十五岁。吴敬梓移家南京一事发生在雍正十一年癸丑(1733 年),此年吴娘十五岁,与"总角"之喻相符,这也正说明吴娘生年为康熙五十八年(以虚岁计),也就是传主吴敬梓十九岁时所生。

    吴敬梓得子吴娘以后。他的嗣父吴霖起自然高兴异常,即连吴敬梓本人也稍稍排遣掉因生父之丧而产生的悲痛情绪。在赣榆的家庭中再次出现了往昔安静、平和的融洽气氛。吴霖起继续任教,已成为秀才的吴敬梓自然也想在功名上有所进取,当然也就安心研读举业了。

    但是,这种平静的生活并未能维持长久,传主又因姐夫金绍曾的病故再次陷入悲痛之中。吴敬梓和他的胞姊同时出嗣给吴霖起为子女,因此与一般的姊弟关系又有所不同,彼此之间更觉得亲切,相互也更加关注。他的姐姐长于他七岁,二十二岁时嫁给滁州秀才金绍曾为妻。金绍曾字谷嗣,又作榖似,号衣亭,早年曾在滁州琅耶寺读书,在寺壁上题有《醉咏梅花诗》。传主的长子吴娘为此还写有《琅耶寺》一首,诗前有小序云:先姑金毅嗣读书于此,壁上题有醉咏梅花诗。

    诗云:山僧夜不归,花落满柴门。壁上淋漓墨,残行蚀漏夜。

    --《春华小草》隔了若干年以后,吴烺还在赠给友人的诗中极为深情地写道:"衣亭好句何人问,永夜寒声落小楼。"(《杉亭集·送陶明府宰庐陵》)由此可见金绍曾也颇擅诗文,但可惜未见他的作品流传。金绍曾还十分热心公益事业,经常捐赀修河栏,倡赈济,并亲自参与操办具体事务。他与传主的姐姐结婚以后,夫妇之间感情很好,先后生有两子一女,可惜都未能长大成人。婚后不过五年,金绍曾就一病不起。此时吴敬梓二十岁,而他的姐姐也不过二十七岁。传主和他的姐姐感情极为深挚,对于姐姐早年丧夫,他也感到极大的痛苦。特别是金家并不富有,榖似的父亲不久也因老年丧子悲痛万分而致重病,毅似的的母亲平素从不过问家务,葬夫养亲的重担全部落在传主的姐姐一人身上。金家遭此一连串的变故,家道越来越衰落,以致要依靠亲友的接济方能维持日常生活。对于姐姐陷入这种艰难的境遇,吴敬梓也是极为担忧的。这样,由于儿子吴烺出生而产生的愉快情绪,也就因姐夫金绍曾的病故而消失净尽。

    生活中的不幸常常接踵而来。在金绍曾病逝之后不到一年光景,由于朝局的变动,又给传主吴敬梓的生活带来新的剧变。

    康熙六十一年壬寅(1722 年),传主吴敬梓二十二岁。此时,朝廷中发生了巨大的变故。康熙帝玄烨于十一月十三日戌刻病死,皇四子胤禛继位,改元雍正。在玄烨与胤禛父子传承皇位的问题上一直存在着复杂的纠葛和尖锐的矛盾。玄烨生子多人,兄弟之间为了夺嫡争储,相互斗争得十分激烈。太子胤礽被一再废立。诸皇子之间多树朋党,在父皇面前相互攻讦,私下又彼此残害。胤禛继位,当然是这种残酷"斗争"的结果,在野史笔记中颇多关于他"篡立"的记载。至于真相究竟如何,则言人人殊。不过,雍正上台之后,曾先后把与他争夺帝位的兄弟胤禵、胤禩、胤禟等人禁锢起来,并严加惩治年羹尧和隆科多,指责他们结党营私,则是实有其事。胤禛这些措施,在各种记载中都是一致的。只不过对雍正之所以采取这些措施的缘故,则各家分析和评价多有不同。如果从政治上看,胤禛之所以采取这些措施,并非全由他个人生性猜忌,或仅仅因年羹尧、隆科多有拥立之功而受其挟持,更重要的是因为年羹尧、隆科多长期握有军政大权。内外勾结,把持朝政,选派官员、私征课税,他们种种作为对封建主义的中央集权造成直接威胁,因而胤禛不得不清除他们的势力,并不因为他们当年有拥戴之功而稍有宽假。与削除朋党把持朝政的斗争有关联的则是文字狱,这是与打击朋党相辅相成的一种措施。雍正一朝的文字狱和顺、康两朝有所不同,如《西征随笔》案,作者汪景祺为年羹尧的幕僚;查嗣庭之所以获罪是因为他与汪景祺呼应,而并非仅仅由于出试题不当的问题。至于"名教罪人"钱名世更是由于对年羹尧歌功颂德而获罪。这些所谓的文字案件大都与朋党之争有关,和为了箝制异端思想而兴起的文字狱有所不同。

    胤禛既然大力削除朋党,就必然要撤换一批各级官员。特别由于玄烨晚年主张"以不生事为贵",认为"兴一利即生一弊,古人云'多事不如少事'"(《东华录》康熙五十年三月)。以致官员因循守旧,吏治日趋**。胤禛即位后有鉴于此,就特别强调"国家首重吏治"(《东华录》雍正元年正月),一再申说"有治人即有治法"的主张(《东华录》雍正二年七月)。因而他在撤换各级老迈庸碌官僚的同时,又选用了一批年青干练的官员。从玄烨晚年开始,在朋党之争愈演愈烈的过程中,特别是在胤禛上台以后,各级官员的升、迁、降、调较之平时大为频繁。虽然被更换的大批官员并非全部与朋党之争发生这样那样的直接关系,但在间接上不能不受到当时这种形势或多或少的影响。

    传主吴敬梓的嗣父吴霖起在垂暮之年才得以出任地处海滨的江苏赣榆县学教谕,从康熙五十二年(1714 年)起,在教谕任上辛辛苦苦地度过了九年的清苦生涯。在赣榆,他努力教诲士子,捐货修茸学宫;为人又正派,要求自己极为严格,不随世俗浮沉,因而他总算在这个远离故乡的偏僻小城立住了脚。不过,在社会风气极端败坏的科举时代,身为教谕的吴霖起,为人过于方正,就会招致怨尤。他的上司和当地士绅,早已流露出对他的不满情绪。传主后来所写的《移家赋》中,曾经记叙了吴霖起在赣榆县学教谕任上的表现,有"守规矩与绳墨,实方员而枘凿"的描写,就透露了这一情况。绳墨,本为木匠画直线的工具,常用以比喻规矩、法度,如《史记·老子韩非子列传》:"韩子引绳墨,切事情,明是非。"柄凿,是指榫头和榫眼,方钠而圆凿,则两不相合。《楚辞·九辩》:"圆凿而方枘兮,吾固知其鉏铻而难人。"洪兴祖补注引五臣云:"若凿圆穴,斫方木,内(纳)之而必参差不可人。"从传主这样的记叙中可以觇知他的嗣父吴霖起在赣榆教谕任上,只知道规规矩矩,照章办事,而不知逢迎上司,阿谀士绅。因此,到了康熙六十一年(1722 年),宫廷的夺嫡之争日愈激烈,朝廷的变化日益明显,官员的调动也随之频繁的紧要关头,既无上司做后台、又不见容于当地士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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