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境界:"凌云解笔意纵横"

    五、境界:"凌云解笔意纵横" (第2/3页)

)基本是对黄庭坚观点的复述。

    ① 《汉书》卷九九:"然非皇无所以郑重降符命之意。"颜师古注云:"郑重,犹言频烦也。"也。"(《朱子语类》卷一四○)所谓"选诗",即《文选》中选录的汉魏六朝诗。②毫无疑问,李、杜二人都是善于学习汉魏六朝诗的,由于汉魏六朝诗人在诗歌艺术上长期探索的成绩已凝聚在律诗这种新诗体之中,而杜甫显然比李白更倾心于律诗,所以我们有理由说杜甫之学习"选诗"比李白有过之而无不及。③但是朱熹说杜甫"渐放手",也是符合事实的,杜甫的晚期诗作,确实体现了与"选诗"分道扬镳的倾向。可是为什么这就是不好呢?众所周知,唐诗虽然是汉魏六朝诗的继续,但就整体成就而言,唐诗毕竟极大地超越了汉魏六朝诗,这正是文学自身的发展规律所决定的。如果唐代诗人都"始终学选诗"的话,那么唐诗恐怕会始终停留在初唐的水平上,根本不可能产生盛唐诗及中、晚唐诗,也就不会有作为一代之胜的唐诗了。朱熹看出社甫与"选诗"始合终离的关系,目光是敏锐的,但他因此而否定杜甫的夔州诗,则体现了一种保守的文学观念。黄庭坚评杜甫夔州诗时没有说出明确的参照物,但事实上他是以宋诗的审美规范作为标准的,"平淡而山高水深"及"以理为主,理安而辞顺"两句话就透露了个中秘密。从梅尧臣开始,宋人就视"平淡"为诗美的最高境界。苏轼说:"凡文字少小时须令气象峥嵘,彩色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其实不是平淡,绚烂之极也。"(赵德麟《侯鲭录》卷八引)黄庭坚所说的"平淡而山高水深"也即"绚烂之极"的意思,这是北宋诗坛上的共识,而不是黄氏个人的偏嗜。应该指出,虽说"平淡"的境界要到宋代才成为诗人们自觉地追求的目标,但它作为一种朦胧的审美理想却早就体现于唐诗甚至是南朝诗歌了。换句话说,对于平淡美的追求实际上是贯穿于中国古代诗歌的整个发展过程的。①所以黄庭坚对杜甫夔州诗的赞扬不但体现了历史的目光,而且体现了进步的文学观念,是对杜诗创新意义的肯定。

    现在让我们来看杜甫晚期创作的实际情况。

    杜甫晚年时作诗的方式有了很大的变化。一方面,他仍象早年一样在诗歌艺术上刻苦锤炼,精益求精;另一方面,他开始随意挥洒,漫不经心。用杜甫自己的话来说,前者就是"颇学阴何苦用心"(《解闷十二首》之七)、"晚节渐于律诗细"(《遣闷戏呈路十九曹长》),后者则是"老去诗篇浑漫与"(《江上值水如海势聊短述》)。①对于这两种似乎是互相矛盾的写作态度,仇兆鳌解释说:"律细,言用心精密。漫与,言出手纯熟。熟从精处得来,两意未尝不合。"(《杜诗详注》卷一八)这样的解释在字面上可谓周匝,但是从杜甫晚期的创作实际来看,所谓的"漫与"并不仅仅指"出手纯熟",而是指超越了"苦用心"、"诗律细"的阶段而进入了纵意所如的境界。我们先以七律为例对此作一些说明。

    七律的格律很精严,这使得它具有整齐、对称的形式美,无论在声调还是在文字上都是如此。杜甫在七律格律的确立过程中作出了很大的贡献,他② 由于萧统是梁代人,故《文选》所选诗人中时代最迟的是梁代陆倕(卒于梁普通七年[526]),未及陈、隋。

    ③ 近代"选学"名家李详撰有《杜诗证选》一文(载《李审言文集》),对杜诗在语言艺术方面与"选诗"的渊源关系论之甚详,可参看。

    ① 参看韩经太《中国诗学的平淡美理想》,《中国社会科学》1991 年第3 期。① 《江上值水如海势聊短述》作于上元二年(761),《解闷十二首》作于大历元年(766),《遣闷戏呈路十九曹长》作于大历二年(767),都是晚期的作品。

    的许多七律写得极其工整、精美(见本章第四节),然而杜甫的晚期七律中也有面目迥异的作品:

    愁

    江草日日唤愁生,巫峡泠泠非世情。盘涡鹭浴底心性?独树花发自分明。十年戎马暗万国,异域宾客老孤城,渭水秦山得见否?人今疲病虎纵横。诗人于题下自注云:"强戏为吴体。"方回云:"拗字诗在老杜集七言律诗中谓之'吴体',老杜七言律一百五十九首,而此体凡十九出。不止句中拗一字,往往神出鬼没。虽拗字甚多,而骨格愈峻峭。"(《瀛奎律髓汇评》卷二五)可见"吴体"即后人所说的"拗体",也即平仄不全合律的律诗。①此诗除了尾句外,七句都不完全入律,而且不甚注意粘对。既然说是"强戏为吴体",就不是象崔颢的《黄鹤楼》那样是格律尚未严格,而是有意识地打破平仄格律,在对称、回环的语音结构中搀入若干不对称、不和谐的音节,这使得全诗音调拗峭劲健,很好地配合了诗中抑塞不平的情感内蕴。应该指出,杜甫的拗体七律完全是随意为拗的,并不象后代的诗论家所归纳的那样,一定在第几句第几字用拗,又有一定的救法,甚至比正格律体更为繁琐。②我们只要把杜甫的十多首拗律相比一下,就可以看出它们"拗"的程度是各不相同的,是一种任意性很大的对格律的突破。

    暮归

    霜黄碧梧白鹤栖,城上击柝复乌啼。客子入门月皎皎,谁家捣练风凄凄。南渡桂水阙舟楫,北归秦川多鼓鼙。年过半百不称意,明日看云还杖藜。

    晓发公安

    城击柝复欲罢,东方明星亦不迟。邻鸡野哭如昨日,物色生态能几时?舟楫眇然自此去,江湖远适无前期。出门转盼已陈迹,药饵扶吾随所之。这两首诗都是拗体七律,对于前一首,申涵光评曰:"有疏斜之致,不衫不履","律中带古,倾欹错落,尤为入化"。(《杜诗镜铨》卷一九引)方东树则评曰:"笔势回旋顿挫阔达,纵横如意,不流于直致,一往易尽。是乃所以为古文妙境,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矣。"(《昭昧詹言》卷一七)对于后一首,王嗣奭评曰:"七言律之变至此而极妙,亦至此而神。此老夔州以后诗,七言律无一篇不妙,真山谷所云'不烦绳削而合'者。"(《杜臆》卷一○)这说明杜甫的拗律除了声律上较为散漫之外,在语言、结构方面也打破了七律形式固有的整饬、匀称、精美。所谓"疏斜之致"、"倾欹错落","不衫不履",意即语气疏宕流转,对仗似对非对,语言不施丹彩,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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