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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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贤

    甲辰十二月丁巳,太祖谓廷臣曰:“元本胡人,起自沙漠,一旦据有中国,混一海内。建国之初,辅弼之臣率皆贤达,所进用者又皆君子,是以政治翕然可观。及其后也,小人擅权,奸邪竟进,举用亲旧,结为朋党,中外百司,贪婪无耻。由是法度日弛,纪纲不振。至于土崩瓦解,卒不可救。今创业之初,若不严立法度以革奸弊,将恐百司因循故习,不能振举。故必选用贤能,以隆治化。尔等有所荐引,当慎所择。”

    吴元年十一月戊戌,太祖谓侍臣曰:“吾昨观舆地图,所得州县,天下三分,已有其二。若得材识贤俊之士布列中外,佐吾致治,吾以一心统其纪纲,群臣以众为赞襄庶政,使弊革法彰,民安物阜,混一之业,可以坐致。古语云:国无仁贤则国空虚。尔等其各举贤才,以资任用。”洪武元年十一月己亥,遣文原吉、詹同、魏观、吴辅、赵寿等分行天下,访求贤才。太祖谕之曰:“天生人材,必为世用。然人之材器有不同:明锐者质或剽轻,敦厚者性或迂缓,辨给者行或不逮,沉默者德或有余。卿等宜加精鉴。”同对曰:“陛下昭德四海,正贤俊丕应之日,臣等敢不尽心。”太祖曰:“人材不绝于世。朕非患天下无贤,患知人之难耳。苟所举非所用,为害甚大。卿等慎之!”于是各赐白金遣行。

    洪武二年九月壬辰,太祖谓廷臣曰:“知人固难。今朕屡敕百司访求贤才,然至者往往名实不副,岂非举者之滥乎?”廷臣对曰:“请自今百司荐举,必具其人已行之善,庶无冒滥之失。”太祖曰:“观人之法,即其小可以知其大,察其微可以见其著,视其所不为,可以知其所为。但严举措之法,则冒滥自革矣。”

    洪武六年四月辛丑,命吏部访求贤才于天下。太祖曰:“世有贤才,国之宝也。古之圣王恒汲汲于求贤,若高宗之于傅说,文王之于吕尚,二君者,岂其智之不足也,而遑遑于版筑鼓刀之徒。盖贤才不备,不足以为治。鸿鹄之能远举者,为其有羽翼也;蛟龙之能腾跃者,为其有鳞鬣也;人君之能致治者,为其有贤人而为之辅也。今山林之士,岂无德行文艺之有称者?宜令有司采举,备礼遣送至京,朕将任用之,以图至治。”洪武八年七月庚申,太祖御右顺门,谓侍臣曰:“举大器者不可以独运,居大业者不能以独成。是故择贤任能,列布庶位,安危协心,盛衰同德。昔殷周之兴也,用伊尹、周公诸贤,故卜世永久,历祚灵长。秦、隋之季,弃群策于汉高,委英雄于唐主,独任其智,未几而亡。盖根疏者易拔,源浅者易涸。人君欲弘其德,惟当广览兼听,博达群情,则治益盛隆,道益光大矣。”

    二月丙辰,太祖御奉天门,与侍臣语及用人之道。太祖曰:“金石之有声,击之而后鸣;舟航之能运,操之而后动;贤者之有才,用之而后见。然人之才智,或有长于彼而短于此者,若因其短而并弃其长,则天下之才难矣。今令天下求才,其长于一艺者皆在选列,俟至而观之。其廉让也,可以知其仁;其善谋也,可以知其智;其果断也,可以知其勇。左右唯见其人之小节,未睹其大端,而辄置之,乃有天下无贤之叹。虽有稷契之才,亦难见矣。”

    洪武十二年十二月,是月,征天下博学老成之士,皆应诏至京师。先是,太祖谓礼部臣曰:“为天下者譬如作大厦,非一木所成,必聚材而后成。天下非一人独理,必选贤而后治。故为国得宝,不如荐贤。朕自临御以来,十有二年,思得贤士以熙庶绩。然山林幽远,博学老成之士匿德藏光,甘于穷处,非招徕之,不肯轻出。宜下有司悉心推访,礼送于朝,朕将显用之。”

    洪武十三年四月己丑,命群臣各举所知。太祖谕之曰:“天下贤才,未尝乏也。谓皋、夔、稷、契不复生,方叔、召虎不再出,是薄天下之士也。但世有升降,故才有等差。为人上者能量才授职,则无施不可。盖士之进退系乎国之治否。吾以一人之智,岂足以尽理天下?必赖天下之贤,然后足以有为。尔等宜体此意,各举所知以闻。”十月戊辰,太祖谕吏部臣曰:“天下之务,非贤不治;求贤之道,非礼不行。故汤致伊尹,由于三聘;汉征申公,安车束帛。近朝臣为朕举贤,朕皆征用之。所举者多名实不称,徒应故事而已。夫披沙将以求金,掘井在于获泉,荐士期于得贤。今所举皆非,岂昧于识人耶?抑贤才之果难得也?尔吏部其以朕意再谕天下有司尽心询访,必求真材,以礼敦遣。”

    洪武十五年正月庚戌,命天下朝觐官各举所知一人,太祖谕之曰:“古之荐举者以实不以名,后世荐举者徇名而遗实,故往往治不如古。朕效仿古制,举用贤才,各因其器能而任使之,庶几求其实效。今尔等来朝,其各举所知。凡有一善可称、一才可录者,皆具实以闻,朕将随其才以擢用之,无有所隐。”

    八月己卯,有广东儒士上治平策者,太祖览之,顾谓侍臣曰:“此人不识道理,岂有涉数千年论治平而不及用贤?天下之大,欲朕一人自理之乎?虽有至圣之君,犹以用人为重,曷尝谓人无足用也!盖独智自用,所见者狭;资贤而任,则所及者广。”学士宋讷对曰:“诚如圣谕。但贤才之在天下,在上岂能周知?必赖群臣荐举。然得贤与否,系乎举之者何如耳。”太祖曰:“小人所举,未必为君子,君子所举,未必为小人。故观其举者,即可知其人之贤否矣。”

    九月戊申,吏部以征至天下儒士,选其经明行修者,列其等第上闻。太祖曰:“贤才固不乏也。今贤人君子出为时用,大小器使当随其能,毋使有其才而不尽用也。”

    洪武十七年十二月己亥,太祖谕侍臣曰:“孔子云: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朕屡敕有司荐举贤才,而所荐者多非其人,岂山林岩穴真无贤者乎?特在位者弗体朕意,滥举以塞责耳。昔常何荐马周,唐太宗喜其有知人之明。今荐举者若能致一马周,朕岂爱爵赏?惜无以副朕望者。是以延伫之心,朝夕不忘。”

    洪武十九年七月癸未,诏经明行修练达时务之士年七十以下者,郡县礼送京师。太祖谕礼部郎中郑居贞曰:“古之老者虽不任以政,至于咨询谋谟,则老者阅历多而见闻广,达于人情,周于物理,有可资者。”居贞对曰:“人至六十,精力衰耗,则不能胜事。请六十以上者不遣。”太祖曰;“政为比来有司不体朕意,士有耆年,便置不问。岂知老成古人所重,文王用吕尚而兴,穆公不听蹇叔而败,伏生虽老,犹足传经,岂可概以耄而弃之也!若年六十以上、七十以下者,当置翰林,以备顾问;四十以上、六十以下者,则于六部及布政司、按察司用之。”洪武二十五年十二月丙辰,安庆府知事周昌言:臣见士人或因小过罢斥,然其才有堪用,而于例不得举。宜垂宽宥,令有司得荐起之。”吏部奏言:“有罪复用,无以示惩。昌言不可听。”太祖曰:“良工琢玉,不弃小。朝廷用人,必赦小过。故改过迁善,圣人与之,录长弃短,人君务焉。苟因一事之失而弃一人,则天下无全人矣。昌之言诚是。其令有司凡士人因小过罢黜及迁谪远方者,知其才德果优,并听举用。”

    恤刑戊戌三月己酉,命提刑按察司佥事分巡郡县录囚。凡笞罪者释之,杖者减半,重囚杖七十,其有赃者免征。有司有所稽迟,重者从轻典,轻者原之。武将征讨有过者皆宥之。左右或言去年释罪囚,今年又从末减,用法太宽,则人不惧法,法纵弛无以为治。太祖曰:“用法如用药,药本以济人,不以弊人。服之或误,必致戕生。法本以卫人,不以杀人。用之太过,则必致伤物。百姓自兵乱以来初离创残,今归于我,正当抚绥之。况其间有一时误犯者,宁可尽法乎!大抵治狱以宽厚为本,少失宽厚,则流入苛刻矣。所谓治新国用轻典,刑得其当,则民无冤抑。若执而不通,非合时宜也。”

    吴元年六月甲戌,太祖谓宪臣曰:“任官不当,则庶事不理;用刑不当,则无辜受害。譬之薅草莱者,施不谨,必伤良苗;绳奸慝者,论法不当,必伤善类。故刑不可不慎也。夫置人于楚之下,屈抑顿挫,何事不伏?何求不得?古人用刑,盖不得已。悬法象魏,使人知而不敢犯。夫水火能焚溺人,狎之则必伤,远之则无害。水火能生人,亦能毙人。刑本以生人,非求杀人也。苟不求其情而轻用之,受枉者多矣。故钦恤二字,用刑之本也。”

    九月戊寅,太祖谓中书省臣李善长、傅、杨宪等曰:“法有连坐之条,谓侵损伤人者。吾以为鞫狱当平恕,非大逆不道,则罪止及其身。先王之政,罪不及孥,罚弗及嗣,忠厚之至也。自今民有犯法者,毋连坐。”参政杨宪对曰:“先王用刑,世轻世重。自元政姑息,民轻犯法,非重治之,则犯者益众。”太祖曰:“民之为恶,譬犹衣之积垢,加以瀚濯,则可以复洁。污染之民,以善导之,则可以复新。夫威以刑戮而使民不敢犯,其为术也浅矣。且求生于重典,是犹索鱼于釜,欲其得活,难矣。”

    十月甲寅,命中书省定律令。初,太祖以唐、宋皆有成律断狱,惟元不仿古制,取一时所行之事为条格,胥吏易为奸弊。自平武昌以来,即议定律。至是,台谏已立,各道按察司将巡历郡县,欲颁成法,俾内外遵守。乃命丞相李善长等详定,谕之曰:“立法贵在简当,使言直理明,人人易晓。若条绪繁多,或一事而两端,可轻可重,使奸贪之吏得以夤缘为奸,则所以禁残暴者反以贼良善,非良法也。务去适中,以去烦弊。夫纲密则水无大鱼,法密则国无全民。卿等宜尽心参究,凡刑名条目逐日来上,吾与卿等面议斟酌之,庶可以为久远之法。”

    十月乙卯,太祖谓台宪官刘基、章溢、周祯等曰:“纪纲法度,为治之本。所以振纪纲、明法度者,则在台完。凡揭纪纲法度以示百司,犹射者之有正鹄也;百司庶职,操弓矢以学射者,以台宪乎取法。故审己不可以不慎。苟不知其本,察于小物而昧于大体,终非至正之道。尔等执法,上应天象,少有偏曲,则纪纲法度废坏,而民不得其安。况或深文以为能,苛察以为智,若宁成、郅都、周兴、来俊臣之徒,巧诋深文,恣为酷虐,终亦不免。若于公阴德子孙,乃致贵显,天道昭然,深可畏也。”十一月己亥,中书参政傅言,应天府有滞狱当断决者。太祖曰:“淹滞几时矣?”曰。“逾半岁。”太祖惕然曰:“京师而有滞狱,郡县受枉者多矣。有司得人,以时决遣,安得有此!”顿首曰:“臣等不能统率庶寮,是臣罪也。”太祖曰:“吾非不爱其民,而民尚尔幽抑。近且如此,远者何由能知?自今狱囚审鞫明白,须依时决遣,毋使淹滞。”洪武元年正月辛丑,太祖谓宰臣曰:“朕每燕居,思天下之事,未尝一日自安。盖治天下犹治丝,一丝不理,则众绪纷乱。故凡遇事,必精思而后行,惟恐不当,致生奸弊,以殃吾民,以此不敢顷刻安逸。至于刑法,尤所关心。然此非一人所能独理,卿等皆须究心,庶几民无冤抑,刑狱清省。汉宣帝言:狱者,所以禁暴、止奸、养育群生。甚得用法之意。卿等宜体之无忽也。”

    洪武二年八月戊子,监察御史睢稼言:“《周官》有悬法象魏之文,《礼经》载乡饮读法之说,皆导民知礼法而远刑辟也。今新律颁布天下,乡井细民犹有不通其说者,宜仿古人月吉读法之典,命府州县长吏,凡遇月朔,会乡之老少,令儒生读律,解析其义,使之通晓,则人皆知畏法而犯者寡矣。”太祖曰:“威人以法者,不若感人以心,敦信义而励廉耻,此化民之本也。故羞恶之心生,则非僻之私格,外防之法密,则苟免之行兴。卿言读律,固可禁民为非,若谓欲使民无犯,要当深求其本也。”

    十二月己酉,复以广东行省参政周祯为刑部尚书。太祖谕之曰:“刑以辅治,唐虞所不免。观舜命皋陶之辞,始虽曰明刑,终期于无刑。皋陶告舜,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当时君臣莫不以恤刑为重,而民亦自不犯,所以能致雍熙之治。朕尝观此,深有所契,而其体之。”

    洪武四年二月戊午,以刑部郎中刘惟谦为尚书。太祖谕之曰:“膏粱所以充饥,药石所以疗病,使无病之人舍膏粱而饵药石,适足以害身。仁义者,养民之膏粱也;刑罚者,惩恶之药石也。故为政者若舍仁义而专务刑罚,是以药石毒民,非善治之道也。今擢尔为刑官之长,尔于用法之际,常体古人钦恤之意,则张释之、于定国皆可为矣。尔其勉之。”洪武六年正月辛酉,江西行省商民坐沮坏盐法,刑官拟以乱法,罪当死。太祖曰:“愚民无知而犯法,犹赤子无知而入井,见者莫不怵惕,岂宜遽以死罪论之。”法司执奏不已,太祖曰:“有罪而杀,国之常典。然有可以杀,可以无杀。彼愚民沮坏盐法,原其情,不过为贪利耳,初无他心。”乃悉免死,输作临壕。

    洪武八年二月甲午,敕刑官:“自今凡杂犯死罪者,免死,输作终身;徒流罪,限年输作;官吏受赃及杂犯私罪,当罢职役者,谪凤阳屯种;民犯流罪者,凤阳输作一年,然后屯粮。”太祖复谕刑官曰:“天道好生,人情恶死。朕御天下,夙夜靡宁,常惧刑罚失中,以乖天道。所以特降宽宥之典。凡杂犯死罪,皆令输作屯种,以全其生,且冀其悔罪改过,复为善人。尔等宜体朕此意,务求公平,使刑罚得中,下无冤抑,则不负朕委任矣。”

    洪武九年十月辛酉,太祖览《大明律》,谓中书左丞相胡惟庸、御史大夫汪广洋等曰:“古者风俗厚而禁纲疏,后世人心漓而刑法密。是以圣王贵宽而不贵急,务简而不务烦。国家立法,贵得中道,然后可以服人心而传后世。昔萧何作《汉律》九章,甚为简便,后张汤犹得以私意乱之。况未尽善,其能久无弊乎?今观律条,犹有议拟未当者,卿等可详议更定,务合中正。仍具存革者以闻。”于是惟庸、广洋等复详加考订厘正者凡十有三条。

    洪武十四年五月丙申,刑部奏决重刑。太祖谕之曰:“朕尝命汝等,凡有重狱,必三覆奏。以人命至重,恐不得其情,则刑罚滥及,而死者不可复生也,故必欲详审。今汝等概以重刑来奏,其间固有渎伦乱法、罪不可原者,亦有一时过误、情有可矜者,必当分别。若一概言之,则轻重不分矣。自今凡十恶非常赦所原者则云重刑,其余杂犯死罪许听收赎者,毋概言也。”

    九月辛丑,敕刑部尚书胡祯等曰:“帝王抚临百姓,皆欲其从化,至于刑罚,不得已而用之。故唐虞之法,罪疑惟轻,四凶之罪,止于流窜。今天下已安,法令已定,有司既不能宣明教化,使民无犯,及有小过,或加以苛刻,朕甚悯焉。夫上有好生之德,则下有为善之心。改过者多,则轻生者少。自今惟十恶真犯者决之如律,其余杂犯死罪,皆减死论。”

    洪武十五年五月乙卯,御史雷励坐失入人徒罪,太祖责之曰:“朝廷所以使顽恶慑伏、良善得所者,在法耳。少有偏重,民无所守。尔为御史,而执法不平,何以激浊扬清、伸理冤枉?且徒罪尚可改正,若死罪论决,可以再生乎?”命法司励罪以戒深刻者。

    十月丙申,命刑部、都察院断事等官审录囚徒。太祖曰:“录囚务在情得其真,刑当其罪。大抵人之隐曲难明,狱之疑似难辨,故往往有经审录,寻复反异,盖由审刑者之失,以至此耳。故善理狱者,在推至公之心,扩至明之见,则巧伪无所隐,疑似无所惑,自然讼平理直,枉者得伸,系者得释。苟存心不公,听断不明,是犹舍衡以求平,鉴以索照,狱何由得理?事何由能直?今命尔等审录囚徒,务以公破私,明辨惑,毋使巧伪繁滋而疑谳不决。生者拘幽于囹圄,死者受冤于地下非惟负朕慎刑之心,实违上天好生之意。凡录囚之际,必预先稽阅前牍,详审再三,其有所诉,即与辨理,具实以闻。”

    洪武十六年正月庚戌,民有子犯法当死,其父以财求免。事觉,监察御史奏欲并置于法。太祖曰:“生死,人之大故;父子,人之至亲。彼爱根于心,但知求其子之生,不顾理之所不可。尔论法欲并罪其父,然于情可恕,其赦之。”

    正月壬子,太祖谕刑部尚书开济、都御史詹徽等曰:“凡论囚,须原其情,不可深致人罪。盖人命至重,常存平恕之心,犹恐失之,况深文乎!昨民有子犯法当死者,其父行贿求免,御史执之,并欲论罪。朕以父子至亲,其死而救,人之情也。故但论其子而赦其父。自今凡有论决,必再三详谳覆奏而行,毋重伤人命。”

    四月庚寅,刑部尚书开济议法巧密,太祖览而恶之曰:“刑罚之设,本以禁民为非,使之远罪耳,非以陷民也。汝张此密法,以罔加无知之民,无乃用心太刻。夫竭泽而鱼,害及鲲鲕;焚林而田,祸及。巧密之法,百姓其能免乎?此非朕所以望于汝也。”济大惭。六月甲戌,刑部尚书开济等官议定五六日旬时三审五覆之法。太祖曰:“天下之事,不可徇名而失实,当因名而责实。近闻审覆之法,但应旬时之名,无曰今是昨非;但谓大同小异,审覆者未必尽其心,告诉者未必尽其情。朕深知其弊。尔宜戒之”

    七月辛亥,遣监察御史往浙江等处录囚,陛辞,太祖谕之曰:“古人有言,议狱缓刑。又曰:无敢折狱。人命至重,必在详审,不敢轻也。夫刑当其罪,犹在可务(矜)。若滥及非辜,岂可复侮?草木微物,有仁心者方长不折,况于人,而可忽乎!尔往慎之。”

    洪武十七年闰十月癸丑,命天下诸司刑狱皆用刑部、都察院详议平允,又送大理审覆,然后决之。其直隶诸府州刑狱,自今亦准此令,庶几民无冤抑。因谓刑官曰:“刑者,人君用之以防民。君之于民,如天之于物,天之道春生秋敛,而论天之德,则曰生。君之道仁育义制,论君之德,则曰仁。夫王良善御,岂在于策?周公善治,岂在于刑?所谓刑者,辅治之具,是以用之不可不详。故每令三审五覆,无非求其生而已。”

    洪武十九年十二月戊申,都察院左都御史詹徽上言:“陛下之于刑狱,每存钦恤之意,盖故期于无刑,而顽民狎玩,犯者不止。臣愚以为,莫若严刑以制之,使知所畏而重犯法。”太祖览之,曰:“刑不可使纵弛,亦不可使过严。纵弛则为恶者无所畏,过严则为善者或滥及。用刑之道,但贵得中,则刑清,失中则刑乱,刑乱而政衰矣。如尔所言,恐流于滥。其可哉!”

    洪武二十年四月己酉,都察院左都御史詹徽奏:“有军人犯罪当杖。其人尝两得罪,幸宥免矣。今复不悛,信非良善,宜并论前罪诛之,以惩余者。”太祖曰:“前罪既宥,今复论之,则不信矣。用刑而不信,使人何所措手足?且其罪至死而纵之,则为纵恶;不至死而诛之,则为滥刑。今罪未至于死而辄欲杀之,在尔有故入之罪,在朕无恤刑之仁,皆不可也。仍杖而遣之。”

    洪武二十三年十二月癸亥,太祖谕刑部尚书杨靖等曰:“自今惟犯十恶并杀人者论死,余死皆令输粟北边以自赎。力不给者,或二人,或三人,并力输运,仍令还家,备赀以行。”翰林学士刘三吾等曰:“圣心仁恕,垂念及此,罪人受更生之恩矣。”太祖曰:“愚民犯法,如饮食,嗜之而不知止。设法以防其犯,而犯者益多;推恕以行吾仁,而仁或可济。”三吾曰:“三代而上,刑罚常简,本仁恕也。三代而下,刑罚常滥,以严刻也。”太祖曰:“善为国者,惟以生道树德,不以刑杀立威。”

    洪武二十四年六月壬午,升大理寺丞周志清为卿。太祖谕之曰:“大理之职,即古之廷尉。历代任斯职者,独汉称张释之、于定国,唐称戴胄。盖有由其处心公正,议法平恕,狱以无冤,故流芳后世。今命尔为大理卿,当推情定法,毋为深文,务求明允,使刑必当罪。庶几可方古人,不负朕命也。”

    洪武二十六年十月乙亥,大理寺奏:四川民以输粮违期及移易者,坐法当诛。太祖曰:“四川水陆险峻,输良难,故有失期。彼移易者,或两取便利,求无逋欠可矣,岂得遽论以死?甚非爱民之心。其悉宥之,仍给道理费遣还。病不能至者,遣内官就道给赐。税粮未足者,令就本处输之。”

    赏罚

    甲辰三月辛未,太祖御西搂,有军士十余人自陈战功,以求升赏。太祖谕之曰:“尔从我有年,尔才为勇怯,我纵不知,将尔者必知之。尔有功,予岂遗尔?尔无功,岂可妄陈?有功不赏是谓吝,无功求赏是谓贪。吝则失众,贪则逾分。夫有超人之才能者,必有超人之爵赏。尔曹不见徐相国耶?今贵为元勋,其同时相从者犹在行伍,予亦岂忘之乎?以其才智止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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