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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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制甚严,尝有宪臣寝疾,掾史往候之,宪官力疾强起,扶杖而行。因以仗授吏,拱手却立不受。如是者再三。宪官悟其意,乃止。明日见吏,逊辞谢之。吏曰:‘然某为吏属,非公家僮,不敢避劳,虑伤礼体尔。’以此观之,则宪吏亦正人也。尔等宜鉴于此,邪者戒之,正者效之,可也。”

    八月戊子,太祖召诸勋臣谕之曰:“难成者功,难得者爵。卿等捐躯以从朕,百战以有功,岂非成之难乎?然因功以定爵,高出等伦,岂非得之难乎?知成之难,则思所以保之;知得之难,则思所以守之。保守之道,惟敬谨而已,不以功大而有骄心,不以爵隆而有怠心,故能享其荣盛,延及后世。大抵敬谨为受福之本,骄怠为招祸之原。惟知道者可以语此。”

    洪武六年正月乙巳,太祖谕来朝守令日:“朕设置百官,各司厥职,以分理庶务。惟都守、县令为牧民之官,凡赋敛、徭役、诉讼,皆先由县,次方至府。若县令贤明,则赋敛平,徭役均,诉讼简。一县之事既治,则府可以无忧矣。苟县官贪虐以毒民,或怠弛以废事,民间利病,尸坐不闻,不惟民受其殃,府亦受其弊矣。为府官者知其弊,能绳其奸贪,去其茸,请更贤者而任之,则上下皆安矣。若知而不举,上下蒙蔽,虽苟且一时,终必为其所累。智人君子,必能察于此矣。尔等勿谓身居远外,朕不能知。异日政绩有闻,必有嘉赏,顾尔等为政何如耳。”命赐以酒食。明日陛辞,太祖复谕之曰:“慈祥恺悌,身之德也;刻薄残酷,德之贼也。君子成其德而去其贼,故惠及于人;小人养其贼而悖其德,故殃流于众。且人莫不有是德,君子守之不失,故天理恒存;小人舍而不为,故私欲恒蔽。朕之任官,所用惟贤;举廉兴孝,惟欲厚俗;崇德劝善,惟欲成化。若伪为慈祥,必无仁爱之实;伪为恺悌,必无乐易之诚。尔等宜勉修厥职,广施惠政,以副朕怀。”

    丙辰,太祖谕御史台臣曰:“为人不可太刚,亦不可太柔。刚则伤物,柔则废事,二者相济,始克有成。往见贪饕之徒,常执谦下,不拂人意,盖缘所守不正,恐举劾其奸,故为此取媚之态。人喜其媚己以为贤,则堕其术中矣。其不贪者,自谓操守广洁,无敢谁何,故与人言议稍有不合,辄起争端,此虽刚强,人恶其排己以为不肖,则失人矣。夫以中而处刚,则必无矫激之情;以正而处柔,则必无畏佞之态。修其在已,人亦岂得而是非之也。”

    四月甲戌,以工部尚书黄肃、刑部尚书高万杰为广西行省参政,刑部郎中高晖、磨勘司令吕宗艺为福建行省参政。太祖谕之曰:“方面之任,贵在廉明而戒于苛察,贵在刚果而戒于急暴,贵在有利而戒于谄谀,贵在有仁而戒于姑息。凡行欲当理,事欲成功,上足以分朝廷之忧,下足以慰郡邑之望,为一道之福星,如古之君子,垂德声于不朽,岂不伟哉!卿等其勉之。”

    戊子,太祖御谨身殿,谕省臣曰:“朕观唐太宗言,贾胡剖身以藏珠,惟知财利,不惜性命。譬如贪官污吏,惟知好赂犯法,而不爱身命,其与贾胡剖身藏珠何异?若使官吏爱身守廉,安得有丧身之患!只为任情恣欲,重利轻身,以致祸败耳。”

    七月丁卯,以户部侍郎陈则为大同府同知。陛辞,太祖谕之曰:“大同居边塞之间,昔之有司不能自立,多为守将迫协,以坏法废事,而罹刑罪者比比有之。尔往,毋蹈彼覆辙,当守法奉公,不为阿私。如边将妄有所求,当告以朝廷法度,阻其非心,则汝可以远罪,而边将亦得以保全其功。”

    洪武七年三月戊辰,以兵部尚书刘仁、刑部主事郑九成为广东行省参政。陛辞,太祖谕之曰:“岭海在京师数千里之外,方面之寄,必得重臣以授之,庶可以辑宁其人。兹特命卿等以往,凡政事之施,宜恩威兼济。若为政一以恩而无威,则宽而无制,事不立矣。若徒以威而不仁,则严而无恩,民不堪矣。惟恩不流于姑息,威不伤于刻暴,则政事自举,民生自遂。使下之为郡县吏者转相视效,虽海岭之遥,朝廷可无忧矣。”

    五月壬辰,以兵部员外郎杨基为山西按察司副使,监察御史答禄与权为广西按察司佥事,吕本为北平按察司佥事。太祖谕之曰:“风宪之设,本在整肃纪纲,澄清吏治,非专理刑名。尔等往修厥职,务明大体,毋徒效俗吏拘拘于绳墨之末。至于处事之际,毫忽须谨。善虽小,为之不已,将为全德;过虽小,积之不已,将为大憝。岂不见干云之台由寸土之积,燎原之火本一爝之微。可不慎哉!”

    洪武九年九月辛巳,太祖谕群臣曰:“水趋下则流,人法上则哲。故希贤者不已,可以齐贤;希圣者有恒,可以齐圣。古之人知成身之难,恒兢兢焉以自勉,惟恐善名之不立,故卒能显名于天下后世。今之任官者多图苟安,不顾清议,而甘为碌碌之人,身没而名随以泯。尔等宜勉之,毋自弃也。”

    十月甲寅,太祖谕群臣曰:“《书》云:‘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君臣之分,如天尊地卑,不可逾越,故《春秋》有谨始之义,《诗》有凌分之讥。圣人著之于经,所以垂训天下后世者至矣。尔在廷群臣,以道事朕,当有鉴于彼,毋擅作威福,逾越礼分,庶几上下相保,而身名垂于不朽也。”

    洪武十年七月,是月,诏遣监察御史巡按州县。入辞,太祖谕之曰:“近日山东王基言事,不务正论,乃用财利之术以惑朕听,甚乖朕意。今汝等出巡天下,事有当言者,须以实论列,勿事虚文。凡为治,以安民为本,民安则国安。汝等当询民疾苦,廉察风俗,申明教化。处事之际须据法守正,务得民情。惟专志以立功,勿要名以取进。朕深居九重之中,所赖以宣布条章、申达民情者,皆在汝等。汝其慎之。”

    十一月,是月,新除有司官,太祖谕之曰:“近者天下有司奏缺官,朝廷以时选补。比除未久,有司又复奏缺,是何犯罪罢黜者之众也?若移其作奸之心以为善,亦何不可?国家俸禄如井泉,汲而不竭,彼皆不思守法以保之,欺人欺天,兢为赃利,虽积钱充屋,一旦事觉,皆非己有。夫丈夫立志为善,功业不难矣。苟念虑一失,沦于不善,迷而不悟,遂不可救。夫不知为善者,愚人也;能为善者,贤人也。至于为恶者,乃下愚无顾忌之人也。然为善为恶,特在人之存心何如耳。圣贤之教,率性修道而已。人能推行之,终身用之不尽。夫人幼不识事,长则知孝友,此乃天赋善。若以此道日日行之,即是率性之道。我为善事,而他人有志者效之,是修道之教。推广此意,则何善不立?何事不成?今汝等之官,宜鉴彼前非,勉于为善,则永安禄位矣。”十二月,是月,各道按察司官来朝,太祖谕之曰:“朕以天下之大,民之奸宄者多,牧民之官不能悉知其贤否,故设凤宪之官为朕耳目,察其善恶,激浊扬清,绳愆纠缪,此其职也。凡任凤宪者,宜体朕此意,以至公为心,廉洁自守。国家法律,必务精详,用法有失,鬼神鉴焉。至于奸民犯法,吾所甚恶,必务除之,不可贷也。有司以抚治吾民为职,享民之奉而不思恤民,惟以贪饕掊克为务,此民之蠹也,宜纠治其罪,毋以姑息,纵其为害。汝等安坐高堂,其视民相去远矣。不思问民疾苦,公其听断,将安用汝乎?今官以九年为考,非一日积也。汝当谨守法度,思称其职。苟或不然,厥官矣。”

    洪武十三年十月,是月,吏部引选国子学生二十四人,命为府州县官。太祖召至前,谕之曰:“诸生皆学古入官。夫为臣之职,事君、抚民二者而已。然能尽抚民之心,即所以尽事君之道。故贤臣之事君也,视君如亲,视国如家,视民如子。苟可以安国家、利民人者,知无不为。若避难而惮劳,则事不立矣。事不立则民失望,国何赖焉?尔等尚服朕言,必思尽其职也。”

    洪武十四年正月乙巳,以国子监助教赵新等为布政使。太祖谕之曰:“今布政司,视古之州牧,其任甚重。所以重者何?重在承流宣化、通达民情者也。若上德不下究,则郁而不彰;下情不上达,则郁塞而不通。为政郁塞,则远迩乖隔,上下不亲,得失无所闻,美恶无所见。如此,则弊政百出,民不可得而治矣。卿等所学,常怀致君泽民之志,朕所以用卿等,冀儒术之有异于常人也。尚宜勉之。”

    洪武十五年二月己卯,吏部奏引除县官五十余人。太祖悉召前,谕之曰:“县官之职,最亲于民。古之称循吏者,多由此出。苟有善政及民而民称之,美名即传于远迩。若蠹政害民而民怨之,恶声亦不可掩也。为善为恶,朝廷公论有在。尔等其慎之。苟治民而有成绩,他日不患不至崇要也。”

    三月乙亥,太祖谕六部、察院诸臣曰:“朕观《书》以元首喻君,股肱喻臣。自古君臣,本同一体,若君独用则臣职废,臣不任则君事劳。君臣之间,贵在一德,以共济天下。朕所以恳恳与卿等言者,以六部为朕总理庶务,察院为朕耳目,日与内外诸司事体相关,当思尽心赞辅,共成理道,以安生民。”

    洪武十八年六月,是月,吏部引奏下第举人除授教官,太祖谕之曰:“教学之方,非求速成。譬之为层台者必基于篑土,行千里者必始于跬步。但当勉其勤力,循序渐进,自有其效耳。若急遽苟且,未得于此而即求于彼,非但学者无益,尔亦徒劳矣。且尔等年方壮盛,虽职在教人,尤当自修。夫自修之道,又须常存谦抑,不可自满。即如工人习技,常见己不若人,则所习益高;常见人不若己,则所习益下矣。汝其勉之。”

    洪武十九年四月,是月,吏部奏用国子监十四人皆为六品以下官,太祖谕之曰:“事君之道,惟尽忠不欺;治民之道,惟至公无蔽。盖一郡一邑之民,必有饥寒不得其所者,有狱讼冤抑者,有贤才不举者,有豪猾蠹民者。汝等到任,能不为私欲所蔽、人言所惑,则方寸自明而诸弊可息。一牵于私欲,而惑于人言,则冥然如坐暗室,饥寒者无由获济,冤抑者无由伸理,贤才壅蔽而豪猾纵横,则为废职矣。古人有言,人始入官,如入暗室,久而乃明,明乃治。汝等切记之,毋为人蔽惑也。”

    洪武二十年二月甲辰,御注《书洪范》成。太祖尝命儒臣书《洪范》揭于御座之右,朝夕观览,乃自为注。至是注成,召赞善刘三吾曰:“朕观《洪范》一篇,帝王为治之要道也,所以叙彝伦,立皇极,保万民,叙四时,成百谷,本于天道而验于人事。箕子为武王陈之,武王犹自谦曰:五帝之道,吾未能焉。朕每为惕然,遂疏其旨为注,朝夕省览。”三吾对曰:“陛下留心是书,上明圣道,下福生民,为万世开太平者也。”四月丙申,有国子生初任陕西知县,人告其尝受民财,刑部逮问之,以闻。太祖谓之曰:“所难得者爵禄,所易得者货贿。难得者守之则获福,易得者溺之则受祸。尔以书生受民社之寄,古称郎官,出宰百里,上应列宿,诚难得也。苟能思其所难得而保之,岂特为一身之福,施及父母、妻子,其福莫大焉。乃不能谦洁以律己,受污辱之名,以为父母羞。朕念尔年少,更事未多,特宥还职。尔其改过自新,力行为善,庶有立于将来。”洪武二十四年五月癸卯,太祖御华盖殿,谓六部臣曰:“天下事体,皆有至当之理,但人识见不同,决断之顷,各执一偏,故难尽善。惟揆之于理,则无此弊。自今凡有政令,必会官详谈,所论佥可,然后施行。欲事皆善,必当如此。卿等其各尽乃心,毋阿比以为同,毋矫讦以为异,允执厥中,以副朕所托。”十月甲寅,太祖谓群臣曰:“为君为巨,烛理贵明,处事贵断。前唐太宗与群臣论教化,封德彝以为三代之后,人渐浇诡,欲化而不能。独魏征劝太宗行之,卒致贞观之治,可谓烛理明。宪宗欲伐吴元济,举朝以为不可,独裴度劝伐之,卒成大功,此可谓能果断。自古国家兴衰,皆系于此。若为臣者优游度日,无所建明,上无刚明果断之主,则政日弊,国日衰,如汉元帝是已。《书》曰:功崇惟志,业广惟勤。惟克果断,乃罔后艰。若等事朕左右,当立功立业,以希古人。”洪武二十九年七月庚申,太祖谕侍臣曰:“人之常情,待己厚而待人薄。己之所为有不善,虽大亦隐忍不露;他人所为或有过失,虽小必不能容忍。亦有过在已而咎怨他人者。若此皆不明之所致。惟明者,责己厚而责人薄。责己厚,故能成德;责人薄,故得寡怨。昧者责己薄而责人厚。责己薄,故德不修;责人厚,故人多怨。”

    洪武三十年七月丙寅,太祖谕群臣曰:“凡人所为,不能无边举,但当平其心,则可以知其过矣。其心本公,所为之事或谬,此则识见未至,致有过误。若缘私意而所行有谬戾者,此特故为耳。君子、小人之过,于此可见。然君子之过,虽微必彰;小人之过,虽大弗形。盖君子直道而行,固无所回互;小人巧于修饰,固多所隐蔽。人君苟不察其微,则君子、小人莫能辩别。”又曰:“朕观往昔议论于廷,有忤人主之意者,必君子也;其顺从人主之意者,必小人也。以忤己而怒之,以顺己而悦之,故小人得幸,而君子见斥矣。人主取人,权衡在己,当兼取众论,不可以一时之喜怒为进退尔。”

    武备

    戊戌十一月辛丑,立管领民兵万户府。谕行中书省里曰:“古者寓兵于农,有事则战,无事则耕,暇则讲武。今兵争之际,当因时制宜。所定郡县,民间岂无武勇之材?宜精加简拔,编辑为伍,立民兵万户府领之,俾农时则耕,闲则练习,有事则用之。事平,有功者一体升擢,无功者令还为民。如此,则民无坐食之弊,国无不练之兵。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庶几寓兵于农之意也。”

    甲辰正月庚午,太祖坐白虎殿,与孔克仁论天下形势,因曰:“自元运既隳,连年争战,加以饥馑疾疫,十室九虚。天厌于上,人困于下。中原豪杰智均力齐,互相仇敌,必将有变,欲并而一之,势猝未能。吾欲以两淮、江南诸郡归附之民,各于近城耕种,练则为兵,耕则为农,兵农兼资,进可以取,退可以守。仍于两淮之间馈运可通之处,积粮以俟。兵食既足,观时而动,以图中原。卿以为何如?”克仁对曰:“积粮训兵,待时而动,此长策也。”

    吴元年二月乙卯,太祖闻傅友德败元兵于陵子村,谓大都督府臣曰:“近陵子村之捷,盖扩廓帖木儿游兵,彼故以此饵我,使吾将骄兵情,掩吾不备。古人之戒,正在于此,不可不知。善战者知彼知己,察于未形,故不出庙堂,折冲千里。可语安丰、六安、临濠、徐、邳守将严为之备,常如敌至,则无患矣。”

    洪武三年正月甲辰,太祖谓将臣曰:“用兵之道,必先固其本。本固而战,多胜少败。何谓本?内是也。内欲其实,实则难破。何谓实?有备之谓也。后世不知务此,至有战胜之余,遂亡武备,往往至于取败。人孰不曰:天下平定之时,可以息兵偃武。殊不知治兵然后可言息兵,讲武而后可言偃武。若晋撤州郡之备,卒召五胡之扰;唐撤中国之备,终致安史之乱。此无备之验也。夫当天下无虞之时,正须常守不虞之戒。然则武备其可一日而忘哉!”

    洪武六年三月壬子,命魏国公徐达为征虏大将军,率诸将校往山西、北平等处备边。太祖御奉天殿,谕达等曰:“创业之初,君臣同其艰难。及事平之后,岂不欲少与休息?然居安虑危,古人所慎,故常命卿等在西北防边。既行,朕复思边守既定,远备劳兵,乃召卿等还。今闻胡人窥基,有入寇之意,事不可已,故再命卿等总率将士往镇边陲。然夷狄豺狼,出没无常,但保障清野,使来无所得。俟其惰归,则率锐击之,必掩群而获。卿等老将,临机制胜之道熟矣,非朕所能遥度。至边宜先图上方略,使朕览之。”洪武九年正月,是月,命中山侯汤和、颍川侯傅友德等帅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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