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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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子娶亲 (第1/3页)

    “男大当婚”,诚哉其言。即令是傻子,树春也到了该娶亲的岁数。更何况,有人看上了他,喜欢了他,爱上了他,自愿要和他缔结百年合好的婚约。所以,哪怕街坊四邻那些戴双色眼镜的摩登少男少女们怎么起哄架秧子,树春还是堂皇地宣告他要娶媳妇了。他的媳妇不是秃麻瞎拐,不是疯傻呆痴,是个漂漂亮亮、结结实实的姑娘,谁眼儿气也不行。

    傻子娶亲,四邻轰动。老太太们自不必说,连那些威严的老爷子们,也在晒太阳的胡同口影壁前庄严地集会,商量着给傻树春凑份子,送给他点儿实实在在的礼物。他们还议决,请皇侄——过去大清皇族的后裔——那位白头发的画家代表全胡同儿的男性老人,送一幅对联给新郎,以表彰他的傻劲儿。

    树春姓高,今年29岁。他爸活着的时候是个中学校长。那可是老资格啦,北京解放那年,从老区进城,接管学校。先是当主任,后来就是校长,一直到死在那个岗位上。树春的妈,比他爸早死两年。从1960年起,她就病病歪歪,揪斗老师的革命洪流,吓坏了这位山村妇女,1966年秋天,她就抛下了15岁的树春,阖上了眼。树春原来住在姥姥家,1966年春天才进京,也没上学,就在家伺候妈妈。他长得五大三粗,推个光头,俩大眼儿老是直愣愣地盯着人。少言寡语,偶尔蹦出几个字儿,也是有头无尾缺后音儿,好像刚说出来就让人用刀砍掉了后半截子话,外带语音混沌,真仿佛天生的不会说话。

    可您别跟他下象棋。整条胡同儿的老爷子全是他手下败将,包括那位皇侄。皇侄老人有一段岁月鉴于众所周知的原因经年隐居不出,把自己深锁在四堵墙壁之中。也许是从门缝里传进了傻树春的名声,这位博弃老手撕毁了闭门拒客的戒严令,偷偷地把树春请进自己的斗室,跟他连下三盘象棋。唉,老爷子输了,输得惨。第三局,老爷子完全忘了皇家贵胄的身份,竟然要悔棋。树春脖子上青筋暴起,一把攥住老爷子的手,瞪着眼直撅撅地说:“搁下,不许悔步!”那手劲儿真大,仿佛全生命的力量都放在那巴掌之中。皇家老爷子只好红着脸放下棋子,手腕子上五个手指头印,溜溜儿存在了三天。可老爷子却尊敬这位冒犯者,持着白胡子说:“他办什么事儿,都好像把整条命都搭上啦!”

    这是恰当的评语。树春每天一早准到他爸爸当校长的那所中学去。他不是去上课,而是蹲传达室。来电话啦,他接,有上句没下句地回答:

    “他上课呢,下课再找他。”

    “十二点再打电话,早了不行。”

    “电话不给找学生。你上他家找。”

    邮局送来报纸,书信,他照着订户单一份份分好,然后仿佛执行最神圣的任务一样,挺着胸,昂着头,两腿直不楞登地紧倒腾,挨家挨户走遍整个胡同儿。他那“登登登”使胡同发出回响的脚步声,轰开了家家的大门。有谁想取牛奶、买香烟,取邮包、买煤球,大事小情都可以托给这个傻小子,他会把整条命搭上,完成您的嘱托。最不起眼的小事,他也看做仿佛他是专为办这件事而生下来一样。就是不能谢他。您要给他个苹果、鸭梨唔的,他会涨红了脸,要跟您拼命。这条胡同所有这所学校教职工家属,谁都离不开他,可几乎所有的聪明人都瞧不上他,拿他打哈哈,叫他傻子,拿他的傻劲儿开心。

    那年夏天,一阵史无前例的风暴席卷了校园,树春的爸爸成了“走资派”。

    那天,一群激动地流着泪水的小将,捆起了老校长,给他脸上涂上油彩,激愤地控诉他执行修正主义教育路线。树春夹着报纸远远地站在人群后面,直愣愣地瞧着。呆了好久,他才离去,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依旧分发报纸。

    当天夜里,他以他特有的耐心和毅力猫在校门口的墙旮旯里,一直等了一宿。当黎明来到的时候,当被革命的烈火烧起旺盛的精力,“革命领袖”们开完了战斗会议步出校门的时候,树春抄起一块大砖头朝“一号勤务员”的额头扔去。自然,这种“反革命阶级报复行为”,惹恼了怒火中烧的革命战士。头缠纱布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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