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园闲话
圆明园闲话 (第2/3页)
之园的残迹。这里,离苗教授住所不远,又清静,又有野趣,他知道,还一定能启发苗教授的思古之幽情。他不大懂为什么念了一些书的人,总是那么好胡思乱想,可他不反对念叨圆明园辉煌的过去。甭管这园子早先完好的时候,是不是准许他这样的人进来遛达,可它总是像他这样的手艺人修造起来的。这园子是中国的光荣,手艺人的骄傲,也是让人揪心难受的标志。过去,中国让千人踩、万国欺,甭管是哪路来的洋毛子都可以摆布堂堂的中国人。如今,您来试试,再平白无故揪中国人一根儿汗毛,不揍您一个跑肚拉稀,口吐十二色算是白说。中国,再穷吧,是十亿人的大国。自个儿的事儿,自个儿说了算,谁也甭想瞎搀和。当一个现在的中国人,甘师傅觉得痛快,硬气!在这圆明园里下棋,心里头有股翻江倒海的潮流,连棋子上都迸发出烫手的热气儿。
苗教授摆下棋子儿却不走步,眼望着断墙残壁出神儿。
“走哇,伙计,红先黑后。”甘师傅催他。
“嗯,你说,”苗教授还眼望前方,慢不悠悠地,“这养雀笼的残柱,几百年了立在这儿,风风雨雨,都想些什么呢?”
“您是说西洋楼的那几根汉白玉柱子?”
“嗯。”
甘师傅仰起头,眯着眼睎了半天,长叹一声:“唉,它们揪心扯肺地等着呐,盼着呐!”
“嗯?”苗教授回过头疑问地望着棋友那布满皱纹的脸。
“您瞧味,那柱子肩搭肩地,像不像几个姐妹站在那儿眼巴巴地等着?她们盼著有一天再梳头洗脸,擦胭脂抹粉,把漂亮脸蛋转向全世界,让所有懂事儿的人夸奖。这是咱们中国的姑娘,是不,伙计?”
苗教授一拍腿,倒了两杯啤酒:“干!您说得好!早晚有一天,这园子能修复,让全世界夸赞咱们中国的悠久文化。”
在这庄严的地方,有这庄严的思想,下棋就得用古色古香的文明词儿:对弈。他们的对垒,也就暗含着从未有过的神圣味道。下棋要是缺了内里这股亦庄亦谐的韵味儿,也就没了意思。瞧瞧大街上那些五大三粗的小伙子,骂骂咧咧,当当地拍着棋子儿,那叫下棋?丢人吧,那叫斗气儿,不讲文明连棋都糟踏了。
小风吹着槐树叶子,沙沙地响。阳光疏疏落落地从树叶里露出星星点点,撒在棋盘上。俩老爷子啜着啤酒,平静地争强斗胜。
忽然,从什么地方传来叽哩咕噜的外国话,兴许是条件反射,苗教授立时抬起头,寻找这与他专业有关的语言发源地。
养雀笼残柱前,有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外国人,穿着一身白色的猎装,恭呆呆地仰视着这“中国的姐妹”。他身边有一位二十多岁的中国小伙子,正神采飞场地对他讲说着什么。那外国人出神地看了一会儿,点点头,慢步向这棋战正酣的地方走来。
他们停在大水法残迹面前。
“这是什么?”外国人用英语问道,手指着大水法残迹。
“嗯,是个水坑,”那位中国小伙子用英语回答,他一定是个翻译。
“宫殿前面,挖一个水坑干什么?”那位英国人并不糊涂。
“哦,我是说这曾经是一个水坑子。”翻译也满机灵。
“哦哦,”英国人点着头,“喷水池?”
“喷水池!”翻译为英国人终于弄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而高兴,俩手还一劲儿上下飞舞,作喷水状。
“也许曾经是很美观的喷水池。”英国人感慨地说。
“也斯,也斯!圆明园嘛!”中国的青年翻译说。
苗教授沉不住气了。他恼恨这青年翻译的无知,更厌烦他的矫情和油腔滑调,他那一口气死人的英语,特别使他想问一问,他是哪座学府造就的高材生。这老头儿把棋子一放,也不站起来,就用英语说道:
“先生,这里曾经是世界上最壮观的喷水池。中国的皇帝曾经坐在南面的平台上,观赏喷珠溅玉的水花。”
“哦哦!”英国人立即肃然,快步趋前,弯下他高大的身躯,脸上充满敬意,望着这白发谢顶的中国老头儿。
苗教授慢慢站起来,看看那英国人,轻声问道:“先生,英格兰人?”
“是,先生。您的英语讲得真好!”英国人伸出手来。
苗教授刚要伸手,青年翻译立即侧脸向他,圆睁二目,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中国话:“哎,老头儿,不许随便和外宾讲话。”
“边儿上凉快一会儿去!”甘师傅也轻声说着,“孔圣人面前卖字画儿,你算碰上大行家啦。听听你那鬼子话,让人倒牙,学着点儿吧,小子!”
青年翻译涨红了脸,威胁性地:“你是干嘛的?”
“干革命的!”甘师傅回答他。
“他们说什么?”英国人奇怪地问道。
苗教授温文尔雅地一笑,用英语答道:“这位老先生告诉这年轻人,现在天气很热,应当到树荫下风凉一下。”
“噢,三克油!”英国人满面堆笑,向甘师傅连连点头。
甘师傅不懂英语,可是“三克油”他知道,跟北京话的“谢谢您呐”是一个意思。他朝英国人一笑:“没什么,不懂事的就该批评!”歪头一瞪青年翻译:“听见了吧?连他都受不了你那份儿酸劲儿。”
青年翻译不说话,站在那儿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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