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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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地凝视着我。哦,你这大孩子,为什么这么这么看着我?是什么鬼使神差,把你在今天送到我的面前?我有些慌乱,差点不能自持。他轻轻握住我的手,我的手一阵震颤,我竟然什么也没说,只是出了一口长气,好像胸中有无限的郁闷。他也不说话,只是唿扇一下那微卷的睫毛朝我深深地一瞥。哦。上帝,我是在等待这双眼睛吗?

    酒会开始了,李经理催促我走到麦克风前举杯致词。

    我腿有些打颤,发软,我真不知道我怎么走到麦克风前面的。音乐停了。掌声起了。嘈杂的话语静了。大家都看着我。我把事先准备好的讲词都忘了。我把手放在胸前,不知说什么好。谁知道这难堪的寂寞有多长,我忽然长出一口气,轻轻说:

    “你们到底来了,多么好。”

    “哗,”来宾们爆发出一阵掌声,还夹着理解的欢愉的笑声。这掌声与笑声给我壮了胆。我开始面露微笑,侃侃而谈:

    “真的,各位到底来了,来到我们这小小的饭店,和我们一起迎接春天。我内心里充满了幸福与自豪。尊贵的女士们、先生们:请相信,今晚在这里度过,值得写在你们的生活里。你们将不会忘记它。年轻的,年长的,都会从这里走向明天,愉快地迎接明天的太阳。让我们为了我们每个人心底最好的愿望干杯吧,愿望的实现会和春天一齐降临!”

    我又用英语说了一遍同样的话,然后,慢慢地把一杯通红的酒喝掉。全体宾客一齐碰杯,喝干他们手中的酒,然后又爆发出一阵掌声还有啧啧的称叹声。

    我简直激动极了,用微笑含泪的眼睛看看大厅,轻声地说:“谢谢,谢谢你们所有的人。”

    酒会在轻松、活泼、亲切的气氛中进行。客人们不管相识与否,不问民族国度,端着饮料三五成群地倾心交谈。我在大厅四处走动,向各样的客人问候,祝他们快乐幸福、万事如意。兑酒师摇着兑酒器,把一杯杯味道各异的鸡尾酒送给各位佳宾。轻柔的丝竹乐在大厅里流泻,更增添了浓厚的中国情调。美酒佳肴、贵宾仙乐,今晚是多么欢愉。

    大厅的灯突然灭了,只有桌上的烛火在闪耀。音乐声也突然停了。客人们发出一阵惊呼和小小的骚乱。我知道,晚会前设想的事故出现了:掉闸。因为我们饭店的设备比较陈旧,而今晚用电的负荷又过大,终于出了这事。餐厅经理快步悄悄走到我身边,轻声说:“掉闸了。李经理命令启动备份发电机。”我点点头,忽然又灵机一动。对他轻声说:“快把备用的蜡烛统统拿出来,放在餐厅门口。”他点点头,快步走了。我快步走到餐厅前面,高声说:“各位佳宾,请注意。我现在向大家宣布一个消息。”

    大家安静下来。

    “女士们,先生们,为了让今天的晚会更富有罗曼蒂克气息,我们为大家安排了烛光晚会。”

    客人们突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又是一阵掌声。这时候,灯亮了,音乐声又轻轻响起来,我知道,这是备份电机启动了,原有的设备正在检修。

    我走到麦克风前,微笑着说:“现在灯光复明,是给各位一个信号。假如大家欢迎烛光晚会,我们过十分钟就熄掉电灯,只留烛火。哪位来宾愿意秉烛出游,我们已为大家准备好蜡烛,可以分送大家。”

    大家又是一片赞同的呼喊。于是,我一挥手,服务员们便把点燃的蜡烛插到陶制的烛台上,分放到窗台、小桌上。

    餐厅的顶灯渐渐暗淡,熄灭,只有乐队乐谱架上的小灯还亮着。他们奏起舒缓的音乐。

    餐桌撤下去了。舞曲响起来,超男站在麦克风前先唱了一首《晚会圆舞曲》,一对对客人翩翩跳起了华尔兹。客人们纷纷向我敬酒,称赞今晚的烛光晚会真是别出心裁,诗意盎然。我却汗湿脊背,这诗意纯粹是撞大运撞上的。

    跳六七只舞曲,便由超男她们演唱几首歌曲。交谊舞、迪斯科平等对待,乐队与电声合成器、录音带平分秋色。客人们兴高采烈,不少外宾和港澳同胞也自动到台前唱歌献舞。而且每位自动演出者都要说几句话,感谢华林饭店,感谢“今晚美丽尊贵的赵小姐”。

    我从来没有受到过这么多的称赞,从来没听过这么多衷心夸奖我美丽的亲热话。穷三十六年岁月的表扬,也不及今晚我听到的一半。我从来没有成为人们注视的中心,从来没有吸引过这么多人的目光和心。今晚是我,是我这个从底层爬上来的女人最快乐最幸福的一天。上帝真好,这个老头儿让我一辈子含辛茹苦,就是为了让我在今晚一下子收获过多的快活。谁说人世没有公平,它藏在生活的角落,就是为了让你享受寻求的愉快。我愿把我这过多的爱与幸福分赠给别人,分赠给那些应当也值得分享这一切的人。分给已经在地下长眠的他;分给为了我的初恋在寒风里冻了一夜的好心苦命的老疙瘩;分给我的姥姥,我的母亲;分给我的妮妮;分给超男和那些在艰难日子里帮我一把或把同情赠给我的人;分给让我成长的亲朋师友伙伴;也分给他,分给在今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让我不知为什么惊喜又惆怅的郑俊雄,愿他早一天成为大人。我满脸通红,热血上涌,我在人群中寻觅他的眼睛,却久久不见他的身影。我终于看见了他,他躲在角落里,一动不动。我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我知道他在看我,也许眼里还有一丝忧郁吧。

    这时候,一位双鬓斑白的英国老先生挽着他夫人的手走到我面前,微笑地郑重地说:“Miss赵,我的夫人提议,要我请您跳一支探戈。”我有些慌乱。因为我的舞跳得不好。但我不能拒绝。我只好微笑地点头。

    那老先生向乐队一挥手,叫道:“探戈”。

    乐队奏起了古巴哈巴涅拉舞曲《鸽子》,那老先生托起我一只手,轻轻揽住我的腰以优雅绅士风的轻盈的舞步带我迈进舞厅。

    大家忽然都止住不跳,看我们两个人的“表演”。我倒霉了。那英国老先生一定从小就受过极为正规的家庭舞蹈教师的训练。他跳得没法再好,那份儿优雅,那份儿潇洒,那份儿灵活,让我实在吃惊。我不得不全神贯注地随着他进退旋转俯仰。一曲跳罢,全场鼓掌。那老先生连连对我说:“赵小姐,您是一位最迷人最合适的舞伴。”他的夫人也不住地说:“你们俩跳得再好不过。”脸上飘出得意的神色,她为她的丈夫自豪。的确,那老先生的舞姿盖过了今晚所有的舞迷。

    坏了,请我跳舞的绅士们排成了队,这里面唯独没有,没有那郑俊雄。他是生气还是赌气还是嫉妒?我一连跳了四五支舞曲;最后又是那位老先生带我跳华尔兹。他快捷轻灵的旋转让我头昏。舞曲一停,超男立即让一位男士登台演唱,救了我的驾。这丫头真好。

    我太热了,酒也往上涌。我拉开餐厅的侧门,跑到餐厅外的小花园里,让寒风吹一下。我不会感冒的,我身体壮,又有酒力在身内,热情奔腾在血管,火在胸膛燃烧。

    我长出一口气,用手帕拭去额上的汗。我抬头望天,天上是密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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