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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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弟 (第1/3页)

    每当我听到有人说某家少年不好好念书,在“太保学校”混,将来一定没有出息的时候,我就想到我的二弟。

    二弟小时候不讨人喜欢。身体不好,长得又不出色。和白白胖胖、眉清目秀的大弟相比,他简直一无是处。每一个人都喜欢大弟,都不喜欢二弟。当大弟和二弟打架的时候,大家都猜准二弟会输,结果他就真输。输了必赖,赖了必哭,搅得昏天黑地,大家在一旁看着,又是气,又是笑,又是怜悯。但是,尽管他每打必输,他却自不量力,等一下又会卷土重来,和大弟纠缠不清。别人说他,“你既然打不赢人家,又何必自取其辱?”他从不理会别人的直言忠谏,仍是照缠不误,使大家对他的“输”,也失去了同情,而变为希望他输,因为那是他咎由自取。

    这样,就更激出了他的刚愎。一个身体不好,其貌不扬、学业不佳的人,而又加上刚愎自用,胡打蛮缠,就更增加了人们对他的讨厌。亲友们都捧大弟的场,说二弟差劲,时常当面把兄弟两个相比,看着二弟生气的样子,引以为乐。

    大弟聪明颖悟,读书接受力强,可以举一反三。二弟却适得其反,和大弟一同读书,他总是挨骂的时候多。进了小学,更是常常被留在学校罚写字或罚背书,害得大弟等他,老师也常说他“为什么不学学哥哥?”他又喜欢和同学打架,上课不听讲,专门捣乱,老师对他伤透脑筋。

    像这样的孩子,即使在升学竞争并不激烈的那时代,他也同样没有办法考入理想的中学。结果,大弟读有名的公立中学,他却进了当时最差的××中学。那中学的名声奇坏,大家一致认为,学生进去之后,不但学不到东西,而且会学来许多坏习惯。而最糟的是,一进入那个中学,你就休想转入别的学校。功课跟不上不说,别的学校一听是××中学的学生,就毫不考虑地拒绝:“对不起,本校不收××中学的转学生。”换句话说,一人那个中学,你就永劫不复。

    二弟就进了那个永劫不复的中学。

    头一两年,由于学校功课松,他自己对功课本来也不起劲,天天背着个脏兮兮的书包去,背着个脏兮兮的书包回来,书包里面是破七烂八的书,和零零碎碎的纸;

    没头的铅笔和软绵绵的吃剩的花生。天天回到家里,就往椅子上一坐,开始打瞌睡。

    直到叫他吃饭的时候,他才懒洋洋地去吃饭。第二天,又懒洋洋地去上学。而即使在这样的学校里,他的成绩单上也仍是赤字连篇。每年都在留级的边缘,需要补考,始能通过。

    在乌烟瘴气中,读完了初中,因为无法转入别的学校,就仍凑合着升入本校的高中。

    到了高中,二弟忽然有了改变。

    他不再坐在椅子上打瞌睡,而变为天天下学之后不回家。晚饭时,需要到处去找他,结果却是十回有九回找不到。直到天已大黑,人们都已准备就寝时,他才飞扬浮躁地回来。问他到哪里去了?他漫不经心地笑笑,说:“玩去了。”

    和什么人去玩呢?他说了几个名字:郑大个儿,小三多儿,李二麻子。

    那时我已高中毕业,在做教员。又因母亲去世,就自然而然地负起了长姊的责任,对二弟关心起来,于是我说:“这三个名字都有点不伦不类,一定不是好学生。”

    二弟耸耸肩,说:“当然!一来,我们学校没有好学生;二来,即使有好学生,人们也不和我玩,因为我是坏学生。”

    “但是,我很快乐,因为我总算有了朋友。”二弟补充着说。

    二弟真的是比以前快乐。他不但不再打瞌睡,而且天天兴高采烈,玩得疯疯颠颠,六亲不认。

    郑大个儿,小三多儿,李二麻子,都到我家来过。只是他们不敢进屋子,只敢在门外或院里等等二弟,或吹雨声口哨,叫二弟出来。

    郑大个儿和李二麻子是名副其实,一个高个儿,一个满脸碎麻子。郑大个儿不但个子高,而且体格成熟,方方脸,留着分头,简直一点也不像个中学生,当然更不像大学生,而像个“社会青年”,像个做生意的,或做工的社会青年。当然,严格地说来,他是什么也不像,他只是郑大个儿。一个过了读中学的年龄而仍不得不在中学里混的超龄学生。

    李二麻子年龄和二弟相若,只是相貌不好,一脸麻子不说,还有点斜眼。

    小三多儿是个矮墩墩、结结实实的家伙。脸上经常冒着黑油,走路横着膀子直冲,开口闭口不离三字经——“他妈的,他妈的。”

    二弟交了这么几个朋友,当然是物以类聚。父亲那几年际遇不好,长年在外面奔波,很少回家,无暇管他。我虽是长姊,但年纪太轻,所知有限,也无法管他。

    于是,他就此走入歧途。邻居亲友又都振振有词,表示他们都有先见之明——“3岁看小,7岁看老。”他家老二从小就不像有出息的,现在果然做了太保”。那时大弟已经到北平去读高中了。大弟是有出息的。

    二弟自从交了这几个朋友,生活方式大大地改变。买了一辆破脚踏车,成天骑着出去乱跑。身上带着小刀,手上带着锋利如刃的戒指,当然是出去打架滋事。有好几次被人找上门来,也有无数次回家时,手上脸上带着伤。

    为了和别帮的少年争胜,他们开始锻炼身体。几个人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木杠,费了两天功夫,把它埋在我家后院,做成双杠和吊环;又买了一个铁哑铃,天天一下学,就在后院练臂力,练得满身大汗,直到天色深晚,才各自回家。

    这时,二弟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在家人面前有所戒惧,他变得目空一切,所有一切的规劝教训,对他都不发生作用。天天学着“小三多儿”的样子,横着膀子走路。

    这样,他竟也糊里糊涂地升入了高二。

    忽然,那年冬天的一个晚上,二弟比往常早回家,在他准备睡觉的时候,李二麻子气急败坏地跑来,把二弟叫出去,嘀咕了几句。二弟回到屋里,一句话也没说,抓起一件外套,就跟李二麻子跑走了。

    那天晚上,二弟到夜深才回来,全家都已睡了。

    第二天,他一语不发地去上学,放学回家之后,他忽然跑来对我说:

    “大姐!郑大个儿被抓起了!”

    我倒没有怎样惊奇。我说:“像你们这样胡闹,迟早会出事的。”

    “你别把事情看得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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