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沄

    叶沄 (第2/3页)

脸,粘粘的黑发,平平板板的身材。

    她抬了抬头,见我在注视她,于是,羞涩地说:

    “你说是不是?”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沉了沉,她又自顾接下去说:

    “我怕他先见了我的人,会不喜欢我。”她咬咬嘴唇,想了想,说:“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假如第一眼的印象不好,往往就没有耐性去发现那第二眼所可以看到的好处。今天,我父亲约他在我家里听广播,说,等一下,让他来接我。”

    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而且她那迷惑而又激动的神情,也使我觉得她并不怎么需要我的回答。

    果然,停一会之后,她就又接着说:

    “我父亲真的很喜欢我,因为我没有母亲,他一切都替我安排。他常说,一个女孩子,如不能靠外貌,就要靠内在。所以,他极力鼓励我学音乐。还好,我似乎有一点天分。”

    叶沄在灯光下,悠悠地说着。我看得出,她在努力使自己镇定。她扭搓着自己的手,声音低微而抖颤。我知道,她内心十分激动。

    就在这个时候,工友进来说:“有人找叶小姐。”

    “他来了!”叶沄蓦地站起身来,脸色变得苍白。

    “我跟你一同去,看看他。”我说着,拉了叶沄的手,拖着她快步向大门走去,仿佛我不这样,她就不肯去似的。

    莫洪涛站在传达室旁边,穿着浅灰色的春季西装,打着蓝白相间斜条纹的领带。

    长眉毛,直鼻子,宽宽的嘴。那对眼睛,即使在夜色中,也仍然黑白分明。

    他是认识我的,所以先向我招呼,一面用很含蓄的眼光,打量着我旁边的叶沄。

    “你来接叶沄?这就是!”我把叶沄轻轻拉向莫洪涛,叶沄羞怯地向莫洪涛伸出她的手。

    莫洪涛比叶沄高出一个头,他的眼神似乎只在叶沄的头顶和夜空之间打转。

    他握了握叶沄的手,礼貌地说:

    “我听了你的演奏,我很感动。”

    我没有听见沄怎样回答,于是,我说:

    “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事情。”

    叶沄怯怯地低着头,抱着琴谱,和莫洪涛一同走了。

    整个的夏天,我都没有再见到叶沄。我在忙我自己的,像一般20多岁的女人,我也有我的麻烦,当然是感情上的。所以,我也很少时间去想她。

    日子过得快,天气不知在什么时候慢慢地凉起来了。

    北方的秋天,凄凉萧索。当树叶飘落而夹衣上身的时候,每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心中都会有一种凄然欲泪的感觉。

    那天下午,我到一木洋行去买唱片,一出来,就遇到了叶沄。

    她瘦多了,脸上没有血色,那雀斑就更明显。

    见了我,她露出了一丝凄凉的笑,算是招呼。

    不用问,我就知道,她没有得到莫洪涛。

    于是,我一面陪着她走,一面轻描淡写地说:

    “你好吧?”

    她摇摇头,眼睛带着几分迷茫地望着远处,她说:

    “他有女朋友。”

    “哦,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来往了没多久,我就知道,他告诉我的。”

    “那就算了!”

    “可是,我……”她忍了忍,“我真的喜欢他那一手小提琴。好几年前,我听过了他一次演奏,就一直想,他要是我的多好!”

    叶沄把这最后几个字说得那么幽婉,低低的,像自言自语似的。我从未想像过一个少女肯这样直截了当地说出她内心深处的爱情。我也从未想到过这几个字由她说出来的时候,会这样使人感动。

    她似乎并没有等待我的反应,她接着用那样的语气低低地说:

    “我一直希望,有那么一天,在静静的晚上,他拉一首小歌,给我听。莫洪涛拉那首《泰思冥想曲》的时候,那琴弦好像在我心上一样。”

    她悠悠地说着,踩着脚下的落叶。黄黄的枯叶,沙沙地飘转,在青色洋灰的地面上。

    “那么,你们现在怎么样?”我问。

    “我不管他怎么样,我是喜欢他的。”她说。

    “可是……”我只说了这两个字,就咽住了想要劝她的话,因为她显然不在听我。她接着自己说:

    “莫洪涛和他的女朋友已经快要结婚了,他说,假如我愿意,他希望我去替他们弹弹婚礼进行曲。”

    “这怎么行!他怎么这样残忍?”我生气地说。

    “我答应他了。”叶沄静静地说:“他是真正希望我去替他们弹婚礼进行曲。

    他说,这首曲子太多人弹过,但弹得好的人几乎没有,大家都是乱弹。他说,这首曲子,要能弹出里面的情感才好。”

    我沉默地走着,踩着脚下的枯叶,极力忍耐着,不让自己再提出意见。

    “这样,我也就觉得满足了。”她低低地说,“我知道,他一定喜欢我的天分的。”

    我实在忍不住,刺激了她一句,我说:

    “可是,他不和你结婚!”

    叶沄例过头来,看了看我,又低下头去,踩着枯叶。她仍像自言自语似地说:

    “我原谅他的,他不知我在爱他。”

    我觉得她不可理喻,就不再说什么。

    她也似乎已经把话说完,沉默下来。

    一路上,我默默地随着她踩那飘转着的枯叶。从她的沉默里,我觉得她真的是原谅莫洪涛的。

    我不知道她怎么会原谅他。如果是我,我至少是绝对不会去替他弹婚礼进行曲的。

    叶沄就这样把莫洪涛送进了另一个女人的怀抱。

    她苍白得像褪色的秋花,但意外的是,她比以前沉静而安详得多了。她不再那样紧张自卑而神经质,她变得冷冷的、静静的。

    而她最大的改变,是不再弹钢琴。

    这个改变使我为她惋惜而难过。

    她说,她已经把音乐随着对莫洪涛的爱,一同封存起来。她答应为他弹婚礼进行曲的时候,就这样决定了的。

    那一阵,她几乎天天到电台找我。有时我忙,她就静静地坐在我那唱片室的一角,望着窗外,好几小时,也不动一动。

    整个的秋天的天空,就那样被她望得越来越惨淡,树叶落尽,雁群南飞,终于飘起雪花来了。

    电台升起暖气,大家换了冬装。

    叶沄有几天没有来。我担心她是不是病了。

    没想到,在一个寒冷的早晨,她忽然和莫洪涛一起来了。

    她和他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唱片室,两人都挟着乐谱。

    叶沄带着一点羞涩,走到我的面前,向我低低地说:

    “有点事要麻烦你。”

    说完,她回头去看莫洪涛。

    莫洪涛用他那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看叶沄,然后向我展开一个笑容,打算对我说什么。

    我因为替叶沄不平,从他进来之后,就没有招呼他。现在,我不等他说话,就抢先对叶沄说:

    “如果是你的事,那没有问题,是别人的,我可不管。”

    叶沄顿了一顿,说:

    “我想,应该说是我的事。”

    “好!我说着站起来,绕过莫洪涛,把叶沄拉到靠窗的沙发上,那里是她整个秋天都坐着看天的地方。

    “告诉我吧!你有什么事?”我说。

    叶话感觉到我对莫洪涛的不友善,带点歉意地向莫洪涛望了一眼,见莫洪涛已经背转身去,浏览唱片,她才低了低头,对我说:

    “请你帮帮忙,让我和他借你们的发音室,练习练习。”

    “练习什么?”

    “当然是他的小提琴,和我的伴奏。”

    “你要给他伴奏?”我不以为然地问。

    “嗯!”叶沄说,“他要出国了。在走以前,想开一次演奏会。他说,只有我伴奏,才能衬托出他的琴艺。”

    “让他找别人去!我没有兴趣给他帮忙。”我说。

    “不是给他,是给我。求你!”

    我不满意地朝叶沄望着,说:

    “为什么呢?叶沄?他还没有让你苦够?”

    叶沄苍白的嘴角,泛着一丝微笑。她低低地说:

    “你不知道,自从他前几天写信告诉我,说让我给他伴奏以来,我多快乐!我忽然觉得我早就不该戒掉弹钢琴的了!早知道他会找我,要我给他伴奏,我早就该天天练习的,好在还有一段时间,多练练,还来得及。”

    我看看她,完全不了解她为什么这样容易妥协。

    她见我不语,就抓起我的手,轻轻地摇撼着,低声说:

    “给我一点面子,他知道,我会求得动你的。他家里不能练,因为我恐怕他太太知道我们的过去。”

    我又看了看叶沄。这时的叶沄很美,那眼里的柔光,和唇边的浅笑,以及当她说“我们的过去”这几个字的时候,那沉醉的神情,真的就让人觉得她和他有一个甜蜜动人的过去。而莫洪涛的太太会妒嫉她似的。

    “而我的家里也不行。”叶沄又接着说,“我父亲不谅解莫洪涛,他不许我再和他来往,他让我把他忘记。”

    “而你并没有把他忘记。”我揶揄地说。

    “我用不着把他忘记。他这样看重我,我为什么还要把他忘记?”叶沄细细地说,“我就知道,他会看出我的天分的。那天,他不是说,听了我的广播,很感动吗?”

    叶沄竟然连那一句礼貌的恭维都记得这样清楚。

    “只有你们电台,假如你肯帮忙,我们就可以来练习了。我知道,时常有音乐家借你们的地方练习的。”她说。

    这时,莫洪涛已经不再浏览唱片,却仍然背向着我们,在看墙壁上的一张日历。

    我忽然觉得应该替叶沄出一出气,于是,我叫了他一声:

    “莫先生!”

    “嗯?”他回过头来,带着一点不安,微笑着走过来。

    “听说,你有事情要找我。”

    “是的。”他不得已地说,“我恐怕太麻烦你。”

    “我倒不会觉得麻烦。”我说,“只是,我希望知道一下,你究竟有多少诚意?”

    他带着困惑的神情,望望我,又望望叶沄。然后说:

    “你指的是什么?”

    “你说,我指的是什么?”我反问他。

    莫洪涛仰起他线条优美的脸,做了一个深思的表情,说:

    “如果你指的是音乐,那么,我的诚意是百分之百的。”他说着,低头望向叶沄,“而她,是我音乐的一部分。”

    叶沄坐在我身旁,她的手,始终按着我的手。现在,我感到她的手缩紧了一下,然后,她低低地说:

    “谢谢你。”

    我回头望叶沄,她正用如梦的眼神看着莫洪涛。发觉我在看她,她才惊觉地说:

    “谢谢你,靳姐姐,我知道你会帮忙他的。”

    我不想再说什么,站起身来,去查发音室的时间表。

    叶话没有限过来,她坐在那里,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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