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修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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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空修道院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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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谭力 覃白

    人的天职在于勇于探索真理(哥白尼语)。21世纪,在火星与木星之间的小行星带发生了一场科学与神学,人性与所谓纯理性的激战……

    一

    丹扬觉得上个世纪某些天文学家大错特错了,他们把小行星咒骂成“星空的爬蛆”,流露出极端厌恶的情绪。此刻,在小行星带漂流是何等惬意呵!

    太空是一张恢宏的黑丝绒毯。近处的星亮如钻石,远处的星小似流萤,都在尽情施展自己的魅力。太阳的九个儿女也不甘示弱地在表现自己独特的风韵。火星在左,象圆脸小妇人带着两个小不点卫星在悠闲漫步;木星在右,象个戴着草帽的胖男人在高视阔步。而最为壮观的是介于火星和木星之间的几万颗大大小小远远近近的小行星在旋舞着,闪烁着,象大都市之夜公路上亮着车灯的小车,在深邃无垠的太空浩浩荡荡地驰过。

    真是不到此地,难见此景!丹扬乘坐的“银杏号”飞船在小行星带飘流着。“银杏号”三个大字熠熠有光。

    那遥远的星球上有银杏树吗?丹扬想。有银杏树生长的地方就会有姑娘。丹扬渴望对每个邂道的姑娘献上她的忏悔。他太单纯,以为唐突了刘莉蓉就是欺骗了全体异性。

    “浩森星海一飞梭,雄风万里间天河,莫道青冥太寂寥,挟雷携电谱壮歌……”罗啸强又在用他那沙哑的粗嗓门唱歌了。

    船舱里,另外两个男人操着华语方言,正喋喋不休地谈论着无动力漂流的英雄史。

    是呵,长江虎跳峡漂过了,北美州的尼亚加拉大瀑布被征服了,亚马逊河的乖张在上个世纪就成了过去。而月亮呢,则是少年儿童的暑假游乐营地。那么,到木星大光环(其实是黑色碎石块的“河流”)去漂流,占领小行星作无动力漂流,就成了地球上诸多男性最热门的话题。

    于是,每年有上百艘飞船飞向小行星带。当飞船在某颗小行星停靠后。船员们便登上小行星,作无动力漂流。

    真棒!银杏号的船员们按预定计划漂了8百余万公里,造访了“中华”、“钟山1号”、“爱神”、“祖冲之”、“张衡”等著名的小行星之后,本应返航。可大伙余兴未尽,又决定去追踪赫姆思星。众所周知,赫姆思星轨道特殊,与地球最靠近时才80万公里,若能“乘”上赫姆思星飞向地球,才叫绝!

    地球上的联络中心来电称:前面的航程情况不明,不能确定是否会遇上流星雨。罗啸强一笑置之:我们是来闯天河的,没有危险,四平八稳,还叫什么漂流勇士?!

    没想到,一颗红元帅苹果大的小流星。急煎煎地吻上“银杏号”的左舷,还觉浪漫不够,遂以更大的热情在舱内转了个弯,把两个大男人的头和心脏拍成盛开的红菊花,又斩掉小男人丹扬的一根小手指,并让他的头部腰部深刻感受到火辣辣的痛楚后,才功德圆满地从船尾告辞而去。

    丹扬上飞船之前,曾向来送行的刘莉蓉说:“我若死了,太阳系就会多一个小行星。”只见过丹扬三面的刘莉蓉兴奋得一脸玫红。原以为她会说几句略带伤感的安慰话,谁知她竟大声赞叹道:“就是要有两手准备嘛。”说得丹扬没来由地心酸。没料到玩笑成真。丹扬昏迷前看见自己的小手指在空中优雅地悬浮,他知道这是没有引力的空间。小手指神气地沿轴线翻转滑翔着,旁边是一滴果冻般的血珠,极象地球上晶莹剔透的红玛瑙。

    没受伤的只有罗啸强了。

    见你娘的鬼,小流星!罗啸强暗自吃惊。灾难独独放过了我,这太不公平。罗啸强是那种生来就很自信的男人,他总是以征服了多少难以征眼的目标作为衡量成功与否的标准。此刻,他感到一种灼人的悲凉。

    罗啸强按下仪表板上一只红键,生命保障系统即刻罩住了他和丹扬。哇哈,他故意咧嘴强挤出一声调笑,没啥了不起,又能比痔疮凶险到何处?他锉锉牙。“银杏号”离地球前三天,恰值他的顽疾发作,一天到晚不敢坐板凳,宇航处的女士则齐夸他精力过人,身体强健。

    罗啸强接着按下紧急通讯系统,用几句话,向联络中心急切地报告了他们的窘境:船体洞穿,电脑损毁,生命保障系统仅能坚持三小时,要命的是,探险者两死一伤,仅剩他和丹扬。

    欲知后文,按下链接:  经典怀旧老歌,历久弥新

    电讯从近1亿公里外的地球飞来,地球如今在罗啸强眼里,只是一瞩小甲虫大的砂粒。想拜托砂粒救助?简直是天方夜谭。

    “离你船最近的H小行星上,有一座修道院……”由于太远,听着联络中心的人说话,有亲聆上帝教晦的错觉,“这是你们唯一的希望……”

    “什么?黑蔷薇修道院?”罗啸强心中一紧。

    半年前,峨眉号飞船上有一位急待手术的阑尾炎患者曾向黑蔷薇修道院呼救,可修道院拒绝飞船在H垦降落,使患者病情恶化,回地球后经抢救拣了一条命却酿下后遗症。

    “修道院的修女信奉纯理教,拒绝一切男人,甚至仇恨一切男人”——罗啸强还记得那篇报道的最后结语。

    罗啸强那个部位猛地一热,液体浸湿了裤子。好样的,他暗自咒道,把痔疮吓破了。

    院长嬷嬷姓孟,120岁。她出身于医学世家,22岁获博士学位,40岁以前曾经营过全球女性心理咨询系统工程。著有一本研究人脑与思维科学的专著。报刊上偶尔发表过一些鼓吹人走向纯理性的小文章。在那时,爱滋病、吸毒和青少年犯罪象瘟疫猖极一时。一些人越来越依赖于利用科学技术的新成果来享乐。有人认为,孟博士是用禁欲来反对纵欲,用抽象的神性来反对人性,但在维护社会秩序呼唤人的理性上有些许意义。80岁时,她创立了纯理性教,100岁时,她耗费巨资在H星建立了黑蔷薇太空修道院。

    嬷嬷是纯理性教的精神领袖,她的教谕中有一句话:情感乃痛苦之源,男人乃万恶之源。

    没有人知道嬷嬷在漫漫百余年的所思,所惑,所钟,所断。与她同时代的男女,熬不过岁月的侵凌,都先后作古。但嬷嬷自知,当每年仲秋的某晚来到,她耳中会突如其来地听到硫酸浇上人脸后那声凄长的惨嚎:“啊!浇得好啊!是我窒息了你的灵魂。我受此无愧……”每每至此。嬷嬷便觉心悸体虚,冷汗涔涔。她会赶紧跑到修道院圣殿的祭坛前。面对阴郁诡谲的黑蔷薇,用祈祷的虔诚,赶走脑中依稀挣扎的人影。

    是啊,不堪回首,人生不堪再回首,善心一念伴浮云。

    二

    H星一共住着53位女性,除嬷嬷外,年龄最大者37岁,最小18岁。她们都是地球上的感情受创者。每隔4年,嬷嬷回地球一次,把专程慈航普渡的新信徒,陆续领往H星。

    修道院占地1平方公里。在这个生命圈内,华族风格的房屋错落有致,一条林荫道和三个喷水池,把5幢各具用途的小楼分开。建筑群中心的大教堂则采用西俗的哥特式尖顶,巍巍乎,藐藐乎,将信徒的颂唱声传至环宇深处。

    嬷嬷的原则是尽量摒弃太过于现代化的奢侈,她认为古朴和稚拙有利于教化人心。因此在这里,除了看病和一些杂务,一名机器人医生和两名机器人护士操持外,其余一切饮食起居、室内布置,皆效法地球上二十世纪中等国家的平民生活模式。她干脆让她的姑娘手工缝制黑白相嵌的道袍,并为了互相照顾的需要,传授给她们全面的护士护理技术、她还设立了圣器小作坊,教修女们加工教堂中大量使用的红蜡。

    嬷嬷的想象力是惊人的,她甚至从地球上带来了数量可观的动、植物种。每天,当人造太阳灯闪烁出晨光的瑰丽时,百鸟婉转,鹿鸣呦呦,风便拂过白杨树亭亭的林梢。而夜幕降临,归鸦返巢后,蟋蟀和金铃子就奏起动听的小夜曲。甚而不慎混入迁徙飞船的一只母老鼠的后代,也吱吱地穿梭于修道院轻合金材料建构的房屋,将地球上人人生厌的吱吱声,亲切地播入老嬷嬷的耳际。

    屏盖这一切的,是穹顶般壮丽的透明合金罩,为一平方公里空间内芸芸生命,留得珍贵的空气和湿度。复杂的循环保障系统建在地下五层,最主要的是水以及空气的合成和调节。一切应有尽有。

    只是没有男人。

    何必要有男人呢?

    三

    教堂圣殿正中的祭坛上,那只神秘的黑蔷薇,闪着金属冷硬的幽光。修女们都清楚它的巨大魔力。

    “女儿们。”嬷嬷在讲坛上张臂宣谕。没人能分辩出她的真实年龄。往昔的岁月已经汹涌逝去,脸庞如潮退已久的沙滩露出宽博的静谧。“感谢这尊黑蔷蔽吧。”嬷嬷让洪亮的声音翱翔于高大的穹顶下。“它是你们祥符,它开你们的灵窍,诱你们的善根,扬你们的聪慧。没有比它带给你们的安宁更为崇高的境界了……”

    这时,她看见26岁的施若秋突然出现在边门。施若秋是她的副手,穿着严谨,面容高贵,走路时腰肢纹丝不动,仿佛生来就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她向她点点头,姑娘立即无声而迅即地飘到嬷嬷身边。奇怪的是,施若秋眼里闪动着一股反常激动的光,汇报时,声音也带了一丝沙哑。

    听完施若秋的禀报,嬷嬷向修女们说道:“用心祈祷吧,我的孩子,没有我的吩咐,不要中断你们的德行。”言毕转身,随施若秋而去。

    地下控制中心的荧光屏前,嬷嬷看到了近1亿公里外那个空难救助中心的值班长。

    “孟玛丽院长嬷嬷,”地球人的焦急堆满眼角眉梢,“‘银杏号’上的两个生命,有助于您老人家的慈悲了。”

    嬷嬷不为他的阿谀所动,竖起一根手指道:“你应该知道我的原则。”

    “可是尊敬的嬷嬷,救助生命是宇宙间的最高原则啊。”

    “错了。”嬷嬷将手指轻轻一摇,她知道这个动作会令地球人气得咬牙切齿。“宇宙间的最高原则是。根除腐朽,维护圣洁,坚持理性。”她偏过头,向一旁的修女示意:“若秋。”

    施着秋“啪”地关掉电视,把地球人的苦脸抹去。接着又按嬷嬷的指示,开通了精密跟踪雷达。

    雷达荧屏上,一个发亮的小白点正歪歪斜斜地向H星飘来。

    “告诉那艘飞船H星拒绝客人来访。”

    电视荧屏又打开了,这次是罗啸强愤怒的脸。

    “告诉你,至高无上的嬷嬷,我要在H星强行着陆。我的生命保障系统最多还能维持半小时。”

    “不可能的。”嬷嬷习惯性地竖起一根手指。

    “你想看着我们死?看着你的同胞——死?”

    嬷嬷垂下眼皮。冥冥中,传来百年前那声男人凄长的惨嚎。她一颤:“不,这不是我的心愿。”几秒钟后,她的眼睛睁开了,可眼中已没有怜惜,灰黄的瞳仁闪着冷峻的光。

    “我要对我的52位修女负责,”她语调平实地宣布,“我远离尘嚣在此建院,没有妨害你们地球上任何人!我也希望你们不要妨害我们的修女。对于我,她们的精神生命比一切都重要!”

    但荧光屏里的男人却出人意料地笑了。“嬷嬷,”他也伸出一根食指,在荧屏里夸张地摇动,“你就等着吧。”

    “我等着。”嬷嬷冷峻如一尊神象。

    这天晚上,黑蔷修道道院经历了建院以来第一次危机。

    先是墨黑的天穹上出现了肉眼也能看清的飞船,“银杏号”三字熠熠有光。然后,飞船残破的机身在一只鲜红的减速伞挂带下,轰然着陆。接着一个穿宇航服的大个子钻出机舱,启动背上的微型火箭,“刷”地一下蹬上修道院上空的穹形防护罩。

    只有圣殿里的修女对迅速逼近的危机一无所知,她们尊嬷嬷之命,仍在潜心祈祷。

    中心控制室里,嬷嬷的耳边响起那男人粗嘎的声音:

    “孟玛丽院长嬷嬷,我是银杏号指令长罗啸强,我的受伤的同伴正面对死神的利爪,随时可能死去。我最后一次以良知、善、崇高的名义请求你,打开升降通道,接纳一位濒死的无辜的少年。”

    嬷嬷沉默了很久。

    “不,”声音终于从她多绉的双唇间进出,“我无意改变初衷。”

    “嬷嬷,我荣幸地通知你,我要马上切割你的保护层!我很乐意与你以及被你保护的修女们一起归入永恒的寂静。”

    站在高高的透明合金罩上的男人,手中果然握有造型奇特的激光手枪。

    嬷嬷注视着荧屏上男人的眼睛。那双眼睛不会撒谎,怒海翻卷般的光波从眼珠深处涌出。

    男人把手举得更高,“我要动作了!”他似乎揪住了某个按钮,“这是超级激光束发射器,它能轰垮一座山!”

    “嬷嬷!”施若秋的眼光似在寻求强大的依傍,但腰肢依然挺得笔直,保持着视一切如草芥的倔傲。

    “我数5下,”男人露出雪白的两排门牙,“我要对我们大家负责。1——……”

    嬷嬷犹豫不决,她清楚高强度的合金罩能承受宇宙风暴的袭击。但万一男人手中的武器大大超过合金罩的承受力呢?一旦罩上出现针尖般的小缝,强大的内压力会使空气喷泉般直泻宇宙真空,留下的,会是罩内53具断氧断压七窍流血而暴亡的死尸。

    天平一头是两名入侵的妖孽,一头是53个女人的存亡。

    “5!”男人一声霹雳压顶的狮吼。

    “同意开通升降口。”嬷嬷竖起的手指颤抖了,“请听从机器人的指挥。”

    四

    罗啸强抱着昏迷不醒的丹扬,从升降通道口的增压室进入女性王国。迎接他的是两个面无表情的智能机器人。

    “我叫迪迪。她叫杰杰。”迪迪梳一头披肩发,橡胶皮肤上的两只眼睛只会左右横移。“你是讨厌的侵略者,”迪迪嗡嗡地强调,“你是我们女人的天敌。”

    “你是女人?”罗啸强喘着粗气问。

    “当然。”杰杰插话,电动模型嘴巴滑稽地上下张合。“H星全是女人。”

    “有幸聆教。”

    迪迪和杰杰用一辆四轮车推着丹扬,领罗啸强走进林荫道边一幢独立的二层小楼。

    “这是临时医院。”机器人把丹扬安置在二楼一间卧室里,领着罗啸强满楼转。“我们早已不用那些CT仪、X光机、B超仪、心脑电图机——只要一台万能查体仪就行了……这里是起居间……客厅在楼下……这儿是厨房,你们得自己弄吃的——”

    “谁是医生?”罗啸强向机器人焦急询问,“我不是来观光的,我的病人在流血!”

    迪迪胸有成竹地背手踱步,“医生马上就来,她精通各种妇科疾病。”

    罗啸强愣住了。“丹扬手指折断,头部和内脏撞伤,”他绕着迪迪转圈呐喊,“他不是妇科疾病!”

    楼下传来严厉的喝斥:“谁在大声嚷嚷,嗯?这里是宗教圣地。”话音一落,一个头戴白帽、身穿白衣的女机器人款款走来。

    “这是我们的医学博士安安。”迪迪介绍着,向安安谦恭地弯弯腰,然后和杰杰一起下楼离去。

    “晤,你就是那个男妖了。”安安的金属语音中透出不可一世的狂傲。

    “我需要外科大夫。”罗啸强重申。

    “你算找对了人。”安安骄傲地回答,“我是博士级,有资格证书,是环球电脑公司第五代智能型产品,嬷嬷定购我后,给我输入了全部女性生理解剖和治疗知识。”

    “我们是男人!”罗啸强不再装绅士,他跳起来给了乳白的塑胶墙壁一拳。“男人,懂不懂?”

    “这难道不是一回事?”安安手拿一扩宫钳,不解地耸耸肩膀。

    罗啸强一跺脚,嘿!我不信斗不过那个老妖婆。他几步冲下楼,撒腿就往草坪中央的教堂跑。没料到刚接近喷水池,一堵看不见的墙”猛地把他弹回来,他一下摔了个四脚朝天。啊,定向磁墙!他在理工学院读书时就知道,在开关控制下,操纵者能双向自由选择磁场的预防方向。现在,他过不去,而那边的人却可能过来。他和丹扬被关在生存圈南半隅一角,成了名符其实的笼中兽。

    罗啸强扭头跑回小楼。赶快找联络工具,他想,不然丹扬就没救了。

    罗啸强“砰”地推门进去时,安安正用万能查体仪检查丹扬的腹腔。

    “咦?”安安又是颇有个性地耸耸肩,对着彩色显示屏百思不解,“他怎么没有子宫和卵巢……"

    罗啸强终于看见了那台要命的视屏对讲机,他一把抓起遥控器,边旋转调频钮边跑回安安的显示屏前。丹扬的状况远远超出他的预计。一只肾受损严重。

    丹扬的呻吟再次飘起,罗啸强回眸一瞥,只见少年人脸黄似蜡,生命的薄纸仿佛随时都会被死神一口气吹破。

    罗啸强朝对讲机疯狂吼叫;“控制中心,我要孟玛丽嬷嬷!”

    “我就是!”似乎那老妖婆早在等候,声音和形象一下子就出现在屏幕上。

    “我要你给臭机器人输入治疗男性的程序,不然我要捣毁整个H星!”

    “资料中心没有治疗男人的软件。”

    “你有!我知道,环球电脑公司尽善尽美的服务宗旨不允许他们在给顾客出售医用机器人时遗漏任何一项治疗技术。快把那个软件送来!”

    嬷嬷没有回应。

    “尊敬的院长,”火星一闪,罗啸强为下面的劝降词振奋,“你肯定希望我们早日离开此地对吧?但你不治好我的朋友,你想我们能提早告别吗,啊?”

    嬷嬷的回答正中罗啸强下怀:

    “好,叫安安过来。”

    定向磁墙消除了2秒钟,放安安的身体通过。五分钟后她再度站立在丹扬床头时,已成了一个十分内行的全能外科大师了。

    罗啸强是第一次领略这种手术场面,只见安安变魔术似的,先用一个灯具样式的仪器四面一照,“紫外线手术灭菌枪,”安安解释,“灭菌率几乎百分之一百。”然后将输氧、输血、测压、麻醉,等五颜六色的管子,—一串联接插在自己身上的对应部位,“我周身的各个分电脑会依据手术中病人的临床表现,”她得意地饶舌,“自动采取调节措施。这就省了一大帮专业人员的参与。人多只会把手术室搞成乱七八糟的动物园。”

    安安用激光刀在丹扬背部轻轻划了一条口子,头也不回地喝叫:“血管钳。”

    罗啸强呆着。

    “叫你呢,器械护士!”安安提高嗓门。

    罗啸强大梦方醒。原来让我给她当助手呢。

    手术中,安安拿足了大医生的架子。

    “给我揩额上的汗。”她边操作边说。

    罗啸强赶紧拿起纱条,从女医生的侧肩凑上去。“咦?”他没法下手,“你没有汗呀,你是机器人嘛。”

    “大医院的手术大夫都得有护士揩汗。快。”

    罗啸强只好装模作样地舞弄几下。

    过一会儿,安安又吩咐:“喂我巧克力。”

    “你真吃?”

    “大医院的护士都给医生喂,补充体能消耗。”

    罗啸强拿起药棉纤在大医生的嘴边沾了沾。安安很满意,把假嘴嚼得“嚓嚓”响。

    缝合时,她叫罗啸强往手术针上穿线,罗啸强半天穿不好。“笨猪!”安安骂得很流畅。

    “凡是第五代机器人都会骂脏话吗?”

    “哪里!”安安轻蔑地说,“这是主刀医生程序里独有的,以增强在护士心中的威严地位。”

    哦,罗啸强感到醍醐灌顶的彻悟。

    手术进行了六个小时。

    罗啸强亦被折腾了六个小时。

    丹扬的小手指奇迹般地接上了,但余下的项目并不乐观:右肾切除,腹部缝合,头颅内的小血块要靠药物吸收。安安断言,小妖男是否康复直至彻底摆脱死神的追踪,全看今后一周内的护理。“三分治疗,七分护理。”她强调道。

    “那么,”罗啸强累得几乎瘫在地下,“以后全仰仗你的看护了。”

    “这是什么话!”依旧精神矍铄的安安高贵地仰着头,“我是医生,医生哪能只干护士的活。何况,我还要给那边的修女们看门诊,我日理万机,非常繁忙。”

    “好吧,”罗啸强摇摇头,苦笑着接过安安开来的几大篇医嘱,“我来当这个重要的护土吧。”

    接下来是昏天黑地的一晚。

    该给丹扬打滴注了,可不小心使伤员的小便从导尿管渗漏到褥子上。手忙脚乱换垫褥时不小心,又把针头滑到地下摔断。

    他好不容易熬到早晨,歪歪倒倒去楼下厨房弄早餐,竟眼里一黑太阳穴就磕在煎蛋锅的把柄上。一瞬时,脑袋里黄钟大吕齐鸣,身体软得沉重,好象从来就不是自己指挥的。

    后来他挣扎着回到丹扬床边,看着昏迷的小朋友,喉咙里没来由地发热。

    罗啸强是个伟男子,他的哲学是“比强者更强”。他的曾祖父曾在一次火星探险中冒死救助了落入火山灰坑的7位伙伴,受到联合国的特别嘉奖。罗啸强血管里燃烧着曾祖父永不安份的血,他渴望冒险,崇拜英雄。他曾去百慕大三角扬帆,曾在古印加帝国遗址的丛林守候外星人的飞碟。他上天,也潜海,他在传说中的死亡之地嬉戏,死神反而不碰他一根毫毛。

    但今天是个伤心日,不为自己,是为丹扬。

    他与丹扬过去不认识。但一坐进“银杏号”的机舱就成了朋友。他没法不喜欢丹扬。许是他太强壮,天生需要一弱冠少年受他保护。许是丹扬玻璃般透明的纯洁,使粗豪不羁的他可以尽情欣赏人性美的另一面。他把自己当成丹扬当然的大哥哥。丹扬的任何不快,都是他的失职,何况这次牵涉到丹扬的生命!

    罗啸强结过婚,又离异。他没有孩子,可是想要。他处理两性关系也象去探险,大刀阔斧,棱角分明。他对异性的评价是她们不比男人差,男女都是自由的元素,合起来便是完整的世界。

    不行。罗啸强从丹扬的床前站直身体。我这样当护士会送了丹扬的命。应当叫嬷嬷派护士来,至少与我轮班守护。

    罗啸强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兴奋。他深知老嬷嬷不会轻易就范。要制服她,除了恐吓还得动动脑筋。

    经过仔细搜索,罗啸强发现这幢临时医院原是一座仓库,一切日常用品俱全,还有一套备用星际通讯设备,可以向地球直通电视电话。更令罗啸强振奋的是,他发现了闭路电视系统的输入端,一种捣鬼的念头使他想叫出声来。

    当罗啸强把备用的星际电视电话搬到丹扬的病床前时,对讲机的视屏上出现了嬷嬷的面容:“请问,你为什么不经允许就动用我们的通讯设备。”

    “我们在登上H星之前,曾向地球急救中心报告。我们的唯一生路是找黑蔷薇修道院的嬷嬷。现在,我得向地球继续报告伤员的现状。”

    “我看,没有这个必要。等伤员伤口愈合你们就走——回到地球再细细说去吧。”

    “但是,我们的伤员无法康复,我们需要护士小姐。”

    “好,我派杰杰或迪迪来。”

    “不行,杰杰和迪迪没有护理男性伤病员的程序!”

    “你要我怎么办?”

    “派你的修女来!”

    “痴人说梦。”

    “那好。反正我们住在仓库里,可以没年没月地尽情吃喝。无聊时,我还可以用你这一套星际通讯设备向地球播放特别节目,介绍一个笨男人怎样在太空修道院当护士。保险轰动!到时,记者们会蜂涌而至,你的修道院再也不会寂寞了!”

    “好,你的要求……可以实现,但不再会有第三次成功的要挟了。”

    “祝嬷嬷愉快。”

    嬷嬷无法愉快。她已听见危险的脚步声。啊,远处鬼影幢幢,妖气氤氲,牛角号凄厉长吹,羊皮鼓砰嚓乱响,序幕拉开了,好戏在后头。突然,她感到身体哪个部位有痛楚倏然升起,她聚精会神地捕捉,痛楚又消失了。难道转动了120年的零件出问题了?不,我决不会在这段日子倒下,决不。

    五

    晨课的钟声悠扬过后,颂诗声一落,嬷嬷开口了。

    “孩子们。”修女们象一群羔羊望着她们的放牧人。“我现在不得不通知你们,昨天晚上,有两个妖孽男人,强行进入了我们清洁神圣的修道院。”

    “呀……”

    如小风起于青萍之末,窃窃私议立刻从人群中轻烟般升起,弥漫于圣殿的斗拱柱廊间。

    嬷嬷等待着窃窃声消失,然后,她庄严地举起了右臂。

    “男人是什么?男人是污泥,自私、肮脏、残忍。女人呢,是水,清纯、和睦、安宁。泥和水绝不能相容。可是那个邪教徒,竟以毁掉我们圣地相威胁,要我们每个白天派一名护士去照看他的小妖孽。”嬷嬷停了停,“为了最高的利益,有时不得不小有牺牲。象古话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退是为了进。我们只好派一名修女去,她去那儿,代表我们去回击!”

    下面又弥漫了一阵交头接耳声,有几人脸上竟带了反常的红晕,这使嬷嬷感到一惊。

    但另一些坚定的修女的喊叫,又使她大大宽慰。“嬷嬷,我们不去!”她们激昂地舞动双手,“我们见了男人,会控制不住报夏的冲动!”

    嬷嬷用右手食指轻轻摇了摇,喧嚣被抹平。好孩子,她想,你们使我充满信心。嬷嬷的眼光甄别着部下,最后,停留在高贵的施若秋脸上。

    嬷嬷很清楚,她心里已定下了谁。

    施著秋的父母属于一见钟情的俊男靓女,他们都在上海一家电梯公司任职。相识的当晚,激情的波涛就将他们掀到欢乐的峰颠,晕眩的快感使眼中世界均成旋转的玫红。施若秋这不幸的种子便在这一刻疏忽中留下了。而两个月后单萍在堕胎中心提出申请时,妇科大夫却宣布,由于宫腔血管异位,堕胎难保不会引起大出血以至死亡。于是怀胎期满,不受欢迎的施若秋在上天冥冥的安排下,惶惶来到人世。施浩然自是飘若飞鸿,翩翩于美洲某个角落,踪迹俱无。单萍受了一番妊娠生育之苦,俏脸上平添几分憔悴,使过去众多的追随者骤减三分热情。于是人人注目的中心变成车马冷落的空门,嫉情便全数转移到女儿身上。

    不合时宜诞生的施若秋,很合时宜地成了宗教学院孤独的寄宿生。儿时从母亲那里时时听来的对男人的诅咒,给幼小心灵无端罩上浓黑的阴云。男人可恶,异性可恨,乱天下者男人,肇祸端者异性。贞守是福,寂灭是美。感情如狂蜂乱蝶,无法驾驭终导致自毁。理性如空山静花。俏然独放却恰美超然。

    施若秋长成颀长一少女,但她只空有美丽其表,她对理性的崇拜已达到疯狂。人的本质是什么,是理性的构筑。而感情的存在,说明进化的未终。感情就是**,**等于**,**飞禽走兽花鸟虫鱼皆有,因此,有情人便与飞禽走售一同。

    施若秋生活在理性的幻境中,但也遇上过痴情的追求者。有人写情书,天天飞鸿,日日付邮,墨水换成鲜血,字迹暗红,芳心可鉴。

    施若秋几乎感动了。但父母的经历是阴郁的警钟,她自律不能越雷池一步。

    18岁那年,施若秋从电视新闻上知道孟玛丽教主第四次回地球招收信徒,她求助若渴地赶去报了名。

    “说实话,你很漂亮。能坚守吗?”教母问。

    “人是为灵魂而活的。为了坚守纯洁的理性,我宁舍其貌。”施若秋背诵着纯理教的祷词。

    “让我再考虑考虑你的请求。”

    施着秋回去了,第二天又出现在孟玛丽眼前,与前相左的是,头上多了一袭细黑的面纱。

    “你想表明,”嬷嬷问,“你已阻断了对世人的吸引?”

    “是,因此世人也就无法再诱惑我了。”

    “何以为凭?”

    施若秋不答,缓缓撩开面纱,水果刀就当着嬷嬷,在粉脸上犁开了终生不褪的两道沟痕。美丽烟消了,纯理性雄踞王座,稳固地不再受刁扰。

    但嬷嬷并未震惊。“若是心坚如铁,”她说,“又何惧面如春花。”

    字字珠玑,却如雷霆惊炸。原来我离纯粹仍有千步之遥,原来毁容正证明我内心的怯弱卑渺。

    “你有我年轻时的美丽吗?”嬷嬷又道,“但我不曾想到毁容。”

    施若秋长跪于地。“嬷嬷,我懂了。”

    副管事施若秋成了黑蔷薇修道院第二领袖,她的偶象是孟玛丽嬷嬷。孟玛丽是纯粹理性的大厦,施若秋需仰视方只能望其项背。大厦不倒,施若秋永远都有坚实的地基。

    派这样的教徒去担任护理,能有什么问题吗?

    六

    罗啸强对走进屋子的修女很感兴趣,不惟因为她脸上醒目的伤疤,主要是姑娘高倨人上,睥睨一切的姿态。我偏要惹惹你,他想,我的痔疮出人意料地自愈了,这使人长信心,

    “真脏,真臭!”施若秋操起吸尘器,嘴里在嘟哝着。

    罗啸强心里不服,“尊敬的女士,”他说,“你的工作态度似乎与地球上的护士小姐有较大出入。”

    修女背部向他,美丽的削肩昭示着不同流俗的傲岸。“在我们H星里,没有‘女士’之称,我们是无性之人。”

    罗啸强瘪瘪嘴:“那,请问贵姓?”

    “无贵无姓,俗人应一律称我副管事。”打扫完毕,修女十分利索地给丹扬打上滴注,将室内温湿度调到最适当的位置。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昏睡的丹扬。

    “他昨夜一直在呻吟,大概是伤口痛得厉害。能让他减轻痛若吗,尊敬的副管事?”

    “哼,”施若秋冷冷一笑,“咎由自取。谁叫你们搞什么无动力漂流,探险,考察——这是对你们纵欲狂的惩罚!”

    “什么,纵欲狂——你把我们看成是嫖客、酒鬼、还是赌棍?”罗啸强气得脸色铁青。

    “我看不出有什么本质区别。”

    “确实没有本质区别。”罗啸强笑得冷酷,“我是说,你们的禁欲与纵欲在戕害美好的人性这一点来说没有本质区别。正如中国皇宫内皇帝的荒淫无度与宦官宫女的被绝对禁欲同样是丑恶,丑恶!”

    这四轮到施若秋脸色铁青了:“你……太下流了!”

    “哈哈,”罗啸强大笑起来,“我原以为你们已修炼到家,无喜无怒,心上没有一点感情波澜,却原来是有喜有怒的有情之人嘛!”

    施若秋立即恢复常态,镇定自若。

    “跟你开玩笑,别生气嘛。要说七情六欲,几千年来,谁说清楚过?我看,该禁则禁,该纵则纵,不可一慨而论。比如,19世纪人类开始到南极探险,20世纪人类登上月球,本世纪的人类热衷于到小行星漂流和科考……人类的好奇心仿佛永远无法满足,人类探险的**仿佛永远放纵难收,人类对真理的追求仿佛永无止境——如果这就是野心,这就是纵欲,有何不好呢?”

    “我看不出这对完善人的自身有何稗益。”

    “好处就在眼前。若不是人类有探索未知追求真理的**,会有火箭、飞船和太空站吗?没有飞船和空间技术,请问贵修道院又置于何处呢?”

    “修道院建于何处,只是外在形式。主宰一切的仍是崇高的理性——你们永远无法体会到进入纯理性境界的美妙!”

    “你们也永远无法体会‘雄风万里闯天河’时的快乐!你们生活在小行星带却无法领略宇宙空间的雄浑深邃之美!”

    “这一切,与心灵的自我完善有何关系?”

    “你们所谓的自我完善,是违背人性的基本!”

    “什么是人的基本?”

    “正如电荷有正负,人有男女,相辅相成,互敬互爱,人类才能代代繁衍……”

    “这是你的无知!科学家正在试验无性繁殖,以后仅凭妇女也可以繁衍子孙!”

    “这仅仅是一种试验,决不可能在全球推广!科学技术的进步,只会使人变得更美好,使**有更丰富的内涵……”

    “什么**?男女间的历史,就是一部血淋淋的战争史。男人永远进攻,女人永远防御,由此产生痛苦、烦恼、冷酷、迷惘、扰乱人性,凄恻着人生……”

    “你又把个别事当普遍规律。人的堕落是因为丧失了伟大的追求目标,而不是**!”

    “**就是非理性!非理性就应当遭谴责!”

    “那种见死不救,心冷如冰的理性,那种只求自身完美,不管他人死活的修行,在上个世纪就遭到人们谴责。你们拒绝峨眉号的呼救,把你们纯理性的真面目暴露得体无完肤。你们应当感谢我们,给你们一次挽回面子的机会——你好好挣表现吧!”

    “是你们侵犯了我们的安宁,对入侵者,无救助可言!”施若秋一挥手,作了个不屑于顾的姿势。

    谁也说服不了谁,双方都有与聋子对话的感觉。

    在中心控制室,一直在监视仪的荧屏前观看施若秋一举一动的嬷嬷深感满意。

    三夭,平平安安过去了。

    老嬷嬷做梦也没有想到,粗鲁狂放的罗啸强还有精明过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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