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三十二 列傳第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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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百三十二 列傳第五十七 (第1/3页)

    劉子玄 吳兢 韋述 蔣乂 柳芳 沈旣濟

    劉子玄名知幾,以玄宗諱嫌,故以字行。年十二,父藏器為授古文尚書,業不進,父怒,楚督之。及聞為諸兄講春秋左氏,冒往聽,退輒辨析所疑,歎曰:「書如是,兒何怠!」父奇其意,許授左氏。踰年,遂通覽羣史。與兄知柔俱以善文詞知名。擢進士第,調獲嘉主簿。

    武后證聖初,詔九品以上陳得失。子玄上書,譏「每歲一赦,或一歲再赦,小人之幸,君子之不幸」。又言:「君不虛授,臣不虛受。妄受不為忠,妄施不為惠。今羣臣無功,遭遇輒遷,至都下有『車載斗量,杷椎碗脫』之諺。」又謂:「刺史非三載以上不可徙,宜課功殿,明賞罰。」后嘉其直,不能用也。

    時吏橫酷,淫及善人,公卿被誅死者踵相及。子玄悼士無良而甘於禍,作思慎賦以刺時。蘇味道、李嶠見而歎曰:「陸機豪士之流乎,周身之道盡矣!」子玄與徐堅、元行沖、吳兢等善,嘗曰:「海內知我者數子耳。」

    累遷鳳閣舍人,兼脩國史。中宗時,擢太子率更令,介直自守,累歲不遷。會天子西還,子玄自乞留東都,三年,或言子玄身史臣而私著述,驛召至京,領史事。遷祕書少監。時宰相韋巨源、紀處訥、楊再思、宗楚客、蕭至忠皆領監脩,子玄病長官多,意尚不一,而至忠數責論次無功,又仕偃蹇,乃奏記求罷去。因為至忠言「五不可」,曰:「古之國史,皆出一家,未聞藉功于衆。唯漢東觀集羣儒,纂述無主,條章不建。今史司取士滋多,人自為荀、袁,家自為政、駿。每記一事,載一言,閣筆相視,含毫不斷,頭白可期,汗青無日。一不可。漢郡國計書上太史,副上丞相,後漢公卿所撰,先集公府,乃上蘭臺,故史官載事為廣。今史臣唯自詢采,二史不注起居,百家弗通行狀。二不可。史局深籍禁門,所以杜顏面,防請謁也。今作者如林,儻示褒貶,曾未絕口,而朝野咸知。孫盛取嫉權門,王劭見讎貴族,常人之情,不能無畏。三不可。古者史氏各有指歸,故司馬遷退處士,進姦雄;班固抑忠臣,飾主闕。今史官注記,類稟監脩,或須直辭,或當隱惡,十羊九牧,其令難行。四不可。今監者不肯指授,脩者又不遵奉,務相推避,以延歲月。五不可。」又言:「朝廷厚用其才而薄其禮。」至忠得書,悵惜不許。楚客等惡其言詆切,謂諸史官曰:「是子作書,欲致吾何地?」

    始,子玄脩武后實錄,有所改正,而武三思等不聽。自以為見用於時而志不遂,乃著史通內外四十九篇,譏評今古。徐堅讀之,歎曰:「為史氏者宜置此坐右也。」又嘗自比楊雄者四:「雄好雕蟲小伎,老而為悔;吾幼喜詩賦而壯不為,期以述者自名。雄準易作經,當時笑之;吾作史通,俗以為愚。雄著書見尤於人,作解嘲;吾亦作釋蒙。雄少為范逡、劉歆所器,及聞作經,以為必覆醬瓿;吾始以文章得譽,晚談史傳,由是減價。」其自感概如此。

    子玄內負有所未盡,乃委國史於吳兢,別撰劉氏家史及譜考。上推漢為陸終苗裔,非堯後;彭城叢亭里諸劉,出楚孝王囂曾孫居巢侯般,不承元王。按據明審,議者高其博。嘗曰:「吾若得封,必以居巢紹司徒舊邑。」後果封居巢縣子。鄉人以其兄弟六人俱有名,號其鄉曰高陽,里曰居巢。

    累遷太子左庶子、兼崇文館學士。皇太子將釋奠國學,有司具儀:從臣著衣冠,乘馬。子玄議:「古大夫以上皆乘車,以馬為騑服。魏、晉後以牛駕車。江左尚書郎輒輕乘馬,則御史劾治。顏延年罷官,乘馬出入閭里,世稱放誕。此則乘馬宜從褻服之明驗。今陵廟巡謁、王公冊命、士庶親迎,則盛服冠履,乘輅車。他事無車,故貴賤通乘馬。比法駕所幸,侍臣皆馬上朝服。且冠履惟可配車,故博帶褒衣、革履高冠,是車中服。襪而鐙,跣而鞍,非唯不師於古,亦自取驚流俗。馬逸人顛,受嗤行路。」太子從之,因著為定令。

    開元初,遷左散騎常侍。嘗議孝經鄭氏學非康成注,舉十二條左證其謬,當以古文為正;易無子夏傳,老子書無河上公注,請存王弼學。宰相宋璟等不然其論,奏與諸儒質辯。博士司馬貞等阿意,共黜其言,請二家兼行,惟子夏易傳請罷。詔可。會子貺為太樂令,抵罪,子玄請於執政,玄宗怒,貶安州別駕。卒,年六十一。

    子玄領國史且三十年,官雖徙,職常如舊。禮部尚書鄭惟忠嘗問:「自古文士多,史才少,何耶?」對曰:「史有三長:才、學、識,世罕兼之,故史者少。夫有學無才,猶愚賈操金,不能殖貨;有才無學,猶巧匠無楩柟斧斤,弗能成室。善惡必書,使驕君賊臣知懼,此為無可加者。」時以為篤論。子玄善持論,辯據明銳,視諸儒皆出其下,朝有論著輒豫。歿後,帝詔河南就家寫史通,讀之稱善。追贈工部尚書,謚曰文。

    六子:貺、餗、彙、秩、迅、迥。

    貺字惠卿。好學,多所通解。子玄卒,有詔訪其後,擢起居郎。歷右拾遺內供奉。獻續說苑十篇,以廣漢劉向所遺,而刊落怪妄。貺嘗以竹書紀年序諸侯列會皆舉謚,後人追脩,非當時正史。如齊人殲于遂,鄭棄其師,皆孔子新意,師春一篇錄卜筮事,與左氏合,知按春秋經傳而為也,因著外傳云。子滋、浹。

    滋字公茂。通經術,喜持論。以蔭歷漣水令。楊綰薦材堪諫官,累授左補闕。久之,去,養親東都。河南尹李廙奏補功曹,母喪解。服除,以司勳員外郎判南曹,勤職奉法,進至給事中。興元元年,以吏部侍郎知南選。時大盜後,旱蝗相仍,吏不能詣京師,故命滋至洪州調補,以振職聞。貞元二年,擢左散騎常侍、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為相無所設施,廉抑畏慎而已。明年罷。又明年,復為吏部侍郎,遷尚書。會御史中丞韋貞伯劾奏:「吏選不實,澄覆疏舛,吏因得為姦。」詔與侍郎杜黃裳奪階。卒,贈陝州大都督,謚曰貞。

    浹亦有學稱。生子敦儒,家東都。母病狂易,非笞掠人不能安,左右皆亡去,敦儒日侍疾,體常流血,母乃能下食,敦儒怡然不為痛隱。留守韋夏卿表其行,詔標闕于閭。元和中,權德輿復薦之,乃授左龍武軍兵曹參軍,分司東都。在母喪,毀瘠幾死,時謂劉孝子。後為起居郎,達禮好古,有祖風云。

    餗字鼎卿。天寶初,歷集賢院學士,兼知史官。終右補闕。父子三人更涖史官,著史例,頗有法。

    彙,左散騎常侍,終荊南節度使。子贊,以蔭仕為鄠丞。杜鴻漸自劍南還,過鄠,廚驛豐給。楊炎薦彙名儒子,擢浙西觀察判官。炎入相,進歙州刺史,政幹彊濟。野媼將為虎噬,幼女呼號搏虎,俱免。觀察使韓滉表贊治有異行,加金紫,徙常州。滉輔政,分所統為三道,以贊為宣州刺史、都團練觀察使,治宣十年。贊本無學,弟以剛猛立威,官吏重足一跡。宣旣富饒,即厚斂,廣貢奉以結恩。又不能訓子,皆驕傲不度,素業衰矣。卒,贈吏部尚書,謚曰敬。

    迥以剛直稱,第進士,歷殿中侍御史,佐江淮轉運使。時新更安史亂,迥餽運財賦,力于職。大曆初,為吉州刺史,治行尤異。累遷給事中。

    秩字祚卿。開元末,歷左監門衛錄事參軍事,稍遷憲部員外郎。坐小累,下除隴西司馬。安祿山反,哥舒翰守潼關,楊國忠欲奪其兵,秩上言:「翰兵天下成敗所繫,不可忽。」房琯見其書,以比劉更生。至德初,遷給事中。久之,出為閬州刺史。貶撫州長史,卒。所著政典、止戈記、至德新議等凡數十篇。

    迅字捷卿。歷京兆功曹參軍事。常寢疾,房琯聞,憂不寐,曰:「捷卿有不諱,天理欺矣!」陳郡殷寅名知人,見迅歎曰:「今黃叔度也!」劉晏每聞其論,曰:「皇王之道盡矣!」上元中,避地安康,卒。迅續詩、書、春秋、禮、樂五說。書成,語人曰:「天下滔滔,知我者希。」終不以示人云。

    吳兢,汴州浚儀人。少厲志,貫知經史,方直寡諧比,惟與魏元忠、朱敬則游。二人者當路,薦兢才堪論譔,詔直史館,脩國史。遷右拾遺內供奉。

    神龍中,改右補闕。節閔太子難,姦臣誣構安國相王與謀,朝廷大恐。兢上言:「文明後,皇運不殊如帶。陛下龍興,恩被骨肉,相王與陛下同氣,親莫加焉。今賊臣日夜陰謀,必欲寘之極法。相王仁孝,遭荼苦哀毀,以陛下為命,而自託於手足。若信邪佞,委之於法,傷陛下之恩,失天下望。芟刈股肱,獨任胸臆,可為寒心。自昔翦伐宗支,委任異姓,未有不亡者。秦任趙高,漢任王莽,晉家自相魚肉,隋室猜忌子弟,海內麋沸,驗之覆車,安可重跡?且根朽者葉枯,源涸者游竭。子弟,國之根源,可使枯竭哉!皇家枝幹,夷芟略盡。陛下即位四年,一子弄兵被誅,一子以罪謫去,惟相王朝夕左右。『斗粟』之刺,蒼蠅之詩,不可不察。伏願陛下全常棣之恩,慰罔極之心,天下幸甚!」

    累遷起居郎,與劉子玄、徐堅等並職。玄宗初立,收還權綱,銳於決事,羣臣畏伏。兢慮帝果而不及精,乃上疏曰:

    自古人臣不諫則國危,諫則身危。臣愚食陛下祿,不敢避身危之禍。比見上封事者,言有可采,但賜束帛而已,未嘗蒙召見,被拔擢。其忤旨,則朝堂決杖,傳送本州,或死於流貶。由是臣下不敢進諫。古者設誹謗木,欲聞己過。今封事,謗木比也。使所言是,有益於國;使所言非,無累於朝。陛下何遽加斥逐,以杜塞直言?道路流傳,相視怪愕。夫漢高帝赦周昌桀、紂之對,晉武帝受劉毅桓、靈之譏,況陛下豁達大度,不能容此狂直耶?夫人主居尊極之位,顓生殺之權,其為威嚴峻矣。開情抱,納諫諍,下猶懼不敢盡,奈何以為罪?且上有所失,下必知之。故鄭人欲毀鄉校,而子產不聽也。陛下初即位,猶有褚無量、張廷珪、韓思復、辛替否、柳澤、袁楚客等數上疏爭時政得失。自頃上封事,往往得罪,諫者頓少。是鵲巢覆而鳳不至,理之然也。臣誠恐天下骨鯁士以讜言為戒,橈直就曲,斲方為刓,偷合苟容,不復能盡節忘身,納君於道矣。

    夫帝王之德,莫盛於納諫。故曰:「木從繩則正,后從諫則聖。」又曰:「朝有諷諫,猶髮之有梳。猛虎在山林,藜藿為之不采。」忠諫之有益如此。自古上聖之君,恐不聞己過,故堯設諫鼓,禹拜昌言。不肖之主,自謂聖智,拒諫害忠,桀殺關龍逢而滅於湯,紂殺王子比干而滅於周,此其驗也。夫與治同道罔不興,與亂同道罔不亡。人將疾,必先不甘魚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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