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九十四上 列傳第一百四十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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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百九十四上 列傳第一百四十四上 (第1/3页)

    突厥上

    突厥之始,啟民之前,隋書載之備矣,祇以入國之事而述之。

    始畢可汗咄吉者,啟民可汗子也。隋大業中嗣位,值天下大亂,中國人奔之者衆。其族強盛,東自契丹、室韋,西盡吐谷渾、高昌諸國,皆臣屬焉,控弦百餘萬,北狄之盛,未之有也,高視陰山,有輕中夏之志。可汗者,猶古之單于,妻號可賀敦,猶古之閼氏也。其子弟謂之特勤,別部領兵者皆謂之設,其大官屈律啜,次阿波,次頡利發,次吐屯,次俟斤,並代居其官而無員數,父兄死則子弟承襲。

    高祖起義太原,遣大將軍府司馬劉文靜聘于始畢,引以為援。始畢遣其特勤康稍利等獻馬千匹,會于絳郡,又遣二千騎助軍,從平京城。及高祖即位,前後賞賜,不可勝紀。始畢自恃其功,益驕踞,每遣使者至長安,頗多橫恣,高祖以中原未定,每優容之。武德元年,始畢使骨咄祿特勤來朝,宴于太極殿,奏九部樂,賚錦綵布絹各有差。二年二月,始畢帥兵渡河至夏州,賊帥梁師都出兵會之,謀入抄掠,授馬邑賊帥劉武周兵五百餘騎,遣入句注,又追兵大集,欲侵太原。是月,始畢卒,其子什缽苾以年幼不堪嗣位,立為泥步設,使居東偏,直幽州之北,立其弟俟利弗設,是為處羅可汗。

    處羅可汗嗣位,又以隋義成公主為妻,遣使入朝告喪。高祖為之舉哀,廢朝三日,詔百官就館弔其使者,又遣內史舍人鄭德挺往弔處羅,賻物三萬段。處羅此後頻遣使朝貢。先是,隋煬帝蕭后及齊王暕之子政道陷于竇建德,三年二月,處羅迎之,至于牙所,立政道為隋王。隋末中國人在虜庭者,悉隷于政道,行隋正朔,置百官,居于定襄城,有徒一萬。時太宗在藩,受詔討劉武周,師次太原,處羅遣其弟步利設率二千騎與官軍會。六月,處羅至并州,總管李仲文出迎勞之,留三日,城中美婦人多為所掠,仲文不能制。俄而處羅卒,義成公主以其子奧射設醜弱,廢不立之,遂立處羅之弟咄苾,是為頡利可汗。

    頡利可汗者,啟民可汗第三子也,初為莫賀咄設,牙直五原之北。高祖入長安,薛舉猶據隴右,遣其將宗羅〈日侯〉攻陷平涼郡,北與頡利連結。高祖患之,遣光祿卿宇文歆齎金帛以賂頡利。歆說之,令絕交於薛舉。初,隋五原太守張長遜因亂以其所部五原城隷於突厥。歆又說頡利遣長遜入朝,以五原地歸于我。頡利並從之,因發突厥兵及長遜之衆,並會於太宗軍所。武德三年,頡利又納義成公主為妻,以始畢之子什缽苾為突利可汗,遣使入朝,告處羅死,高祖為之罷朝一日,詔百官就館弔其使。

    頡利初嗣立,承父兄之資,兵馬強盛,有憑陵中國之志。高祖以中原初定,不遑外略,每優容之,賜與不可勝計,頡利言辭悖傲,求請無厭。四年四月,頡利自率萬餘騎,與馬邑賊苑君璋將兵六千人共攻鴈門,定襄王李大恩擊走之。先是漢陽公瓌、太常卿鄭元璹、左驍衛大將軍長孫順德等各使于突厥,頡利並拘之,我亦留其使前後數輩,至是為大恩所挫,於是乃懼,仍放順德還,更請和好,獻魚膠數十斤,欲令二國同於此膠。高祖嘉之,放其使者特勤熱寒、阿史德等還蕃,賜以金帛。

    五年春,李大恩奏言突厥飢荒,馬邑可圖。詔大恩與殿內少監獨孤晟帥師討苑君璋,期以二月會于馬邑,晟後期不至,大恩不能獨進,頓兵新城以待之。頡利遣數萬騎與劉黑闥合軍,進圍大恩,王師敗績,大恩歿于陣,死者數千人。六月,劉黑闥又引突厥萬餘騎入抄河北,頡利復自率五萬騎南侵,至于汾州,又遣數千騎西入靈、原等州,詔隱太子出豳州道,太宗出蒲州道以討之。時頡利攻圍并州,又分兵入汾、潞等州,掠男女五千餘口,聞太宗兵至蒲州,乃引兵出塞。

    七年八月,頡利、突利二可汗舉國入寇,道自原州,連營南上,太宗受詔北討,齊王元吉隷焉。初,關中霖雨,糧運阻絕,太宗頗患之,諸將憂見於色,頓兵於豳州。頡利、突利率萬餘騎奄至城西,乘高而陣,將士大駭。太宗乃親率百騎馳詣虜陣,告之曰:「國家與可汗誓不相負,何為背約深入吾地?我秦王也,故來一決。可汗若自來,我當與可汗兩人獨戰;若欲兵馬總來,我唯百騎相禦耳。」頡利弗之測,笑而不對。太宗又前,令騎告突利曰:「爾往與我盟,急難相救,爾今將兵來,何無香火之情也?亦宜早出,一決勝負。」突利亦不對。太宗前,將渡溝水,頡利見太宗輕出,又聞香火之言,乃陰猜突利,因遣使曰:「王不須渡,我無惡意,更欲共王自斷當耳。」於是稍引却,各斂軍而退。太宗因縱反間於突利,突利悅而歸心焉,遂不欲戰。其叔姪內離,頡利欲戰不可,因遣突利及夾畢特勤阿史那思摩奉見請和,許之。突利因自託於太宗,願結為兄弟。思摩初奉見,高祖引升御榻,頓顙固辭,高祖謂曰:「頡利誠心遣特勤朝拜,今見特勤,如見頡利。」固引之,乃就坐,尋封思摩為和順王。

    八年七月,頡利集兵十餘萬,大掠朔州,又襲將軍張瑾于太原,瑾全軍並沒,脫身奔於李靖。出師拒戰,頡利不得進,屯于并州。太宗帥師討之,次蒲州,頡利引兵而去,太宗旋師。九年七月,頡利自率十餘萬騎進寇武功,京師戒嚴。己卯,進寇高陵,行軍總管左武候大將軍尉遲敬德與之戰于涇陽,大破之,獲俟斤阿史德烏沒啜,斬首千餘級。癸未,頡利遣其腹心執失思力入朝為覘,自張形勢云:「二可汗總兵百萬,今已至矣。」太宗謂之曰:「我與突厥面自和親,汝則背之,我實無愧。又義軍入京之初,爾父子並親從我,賜汝玉帛,前後極多,何故輒將兵入我畿縣?爾雖突厥,亦須頗有人心,何故全忘大恩,自誇強盛。我當先戮爾矣。」思力懼而請命,太宗不許,縶之於門下省。

    太宗與侍中高士廉、中書令房玄齡、將軍周範馳六騎幸渭水之上,與頡利隔津而語,責以負約,其酋帥大驚,皆下馬羅拜。俄而衆軍繼至,頡利見軍容大盛,又知思力就拘,由是大懼。太宗獨與頡利臨水交言,麾諸軍却而陣焉。蕭瑀以輕敵固諫于馬前,上曰:「吾已籌之,非卿所知也。突厥所以掃其境內,直入渭濱,應是聞我國家初有內難,朕又新登九五,將謂不敢拒之。朕若閉門,虜必大掠,強弱之勢,在今一舉。朕故獨出,以示輕之;又耀軍容,使知必戰。事出不意,乖其本圖,虜入旣深,理當自懼。與戰則必克,與和則必固,制服匈奴,自茲始矣。」是日,頡利請和,詔許焉,車駕即日還宮。乙酉,又幸城西,刑白馬,與頡利同盟于便橋之上,頡利引兵而退。蕭瑀進曰:「初,頡利之未和也,謀臣猛將多請戰,而陛下不納,臣以為疑。旣而虜自退,其策安在?」上曰:「我觀突厥之兵,雖衆而不整,君臣之計,唯財利是視。可汗獨在水西,酋帥皆來謁我,我因而襲擊其衆,勢同拉朽。然我已令無忌、李靖設伏於幽州以待之,虜若奔還,伏兵邀其前,大軍躡其後,覆之如反掌矣。我所以不戰者,即位日淺,為國之道,安靜為務,一與虜戰,必有死傷;又匈虜一敗,或當懼而修德,結怨於我,為患不細。我今卷甲韜戈,啗以玉帛,頑虜驕恣,必自此始,破亡之漸,其在茲乎!將欲取之,必固與之,此之謂也。」九月,頡利獻馬三千匹,羊萬口,上不受,詔頡利所掠中國戶口者悉令歸之。

    貞觀元年,陰山已北薛延陀、迴紇、拔也古等餘部皆相率背叛,擊走其欲谷設。頡利遣突利討之,師又敗績,輕騎奔還。頡利怒,拘之十餘日,突利由是怨望,內欲背之。其國大雪,平地數尺,羊馬皆死,人大飢,乃懼我師出乘其弊,引兵入朔州,揚言會獵,實設備焉。侍臣咸曰:「夷狄無信,先自猜疑,盟後將兵,忽踐疆境。可乘其便,數以背約,因而討之。」太宗曰:「匹夫一言,尚須存信,何況天下主乎!豈有親與之和,利其災禍而乘危迫險以滅之耶?諸公為可,朕不為也。縱突厥部落叛盡,六畜皆死,朕終示以信,不妄討之,待其無禮,方擒取耳。」

    二年,突利遣使奏言與頡利有隟,奏請擊之,詔秦武通以并州兵馬隨便應接。三年,薛延陀自稱可汗于漠北,遣使來貢方物。頡利始稱臣,尚公主,請修壻禮。頡利每委任諸胡,疏遠族類,胡人貪冒,性多翻覆,以故法令滋彰,兵革歲動,國人患之,諸部攜貳。頻年大雪,六畜多死,國中大餒,頡利用度不給,復重斂諸部,由是下不堪命,內外多叛之。上以其請和,後復援梁師都,詔兵部尚書李靖、代州都督張公謹出定襄道,并州都督李勣、右武衛將軍丘行恭出通漢道,左武衛大將軍柴紹出金河道,衛孝節出恒安道,薛萬徹出暢武道,並受靖節度以討之。十二月,突利可汗及郁射設、蔭奈特勤等並帥所部來奔。

    四年正月,李靖進屯惡陽嶺,夜襲定襄,頡利驚擾,因徙牙於磧口,胡酋康蘇密等遂以隋蕭后及楊政道來降。二月,頡利計窘,竄于鐵山,兵尚數萬,使執失思力入朝謝罪,請舉國內附。太宗遣鴻臚卿唐儉、將軍安修仁持節安撫之,頡利稍自安。靖乘間襲擊,大破之,遂滅其國。頡利乘千里馬,獨騎奔于從姪沙缽羅部落。三月,行軍副總管張寶相率衆奄至沙缽羅營,生擒頡利送于京師。太宗謂曰:「凡有功於我者,必不能忘,有惡於我者,終亦不記。論爾之罪狀,誠為不小,但自渭水曾面為盟,從此以來,未有深犯,所以錄此,不相責耳。」仍詔還其家口,館於太僕,廩食之。頡利鬱鬱不得志,與其家人或相對悲歌而泣。帝見羸憊,授虢州刺史,以彼土多獐鹿,縱其畋獵,庶不失物性。頡利辭不願往,遂授右衛大將軍,賜以田宅。五年,太宗謂侍臣曰:「天道福善禍淫,事猶影響。昔啟民亡國奔隋,文帝不吝粟帛,大興士衆,營衛安置,乃得存立,旣而強盛,當須子子孫孫思念報德。纔至始畢,即起兵圍煬帝於鴈門,及隋國將亂,又恃強深入,遂使昔安立其家國者,身及子孫,並為頡利兄弟之所屠戮。今頡利破亡,豈非背恩忘義所致也!」八年卒,詔其國人葬之,從其俗禮,焚屍於灞水之東,贈歸義王,謚曰荒。其舊臣胡祿達官吐谷渾邪自刎以殉。

    渾邪者,頡利之母婆施氏之媵臣也,頡利初誕,以付渾邪,至是哀慟而死。太宗聞而異之,贈中郎將,仍葬於頡利墓側,樹碑以紀之。

    突利可汗什缽苾者,始畢可汗之嫡子,頡利之姪也。隋大業中,突利年數歲,始畢遣領其東牙之兵,號為泥步設。隋淮南公主之北也,遂妻之。頡利嗣位,以為突利可汗,牙直幽州之北。突利在東偏,管奚、霫等數十部,徵稅無度,諸部多怨之。貞觀初,奚、霫等並來歸附,頡利怒其失衆,遣北征延陀,又喪師旅,遂囚而撻焉。

    突利初自武德時,深自結於太宗,太宗亦以恩義撫之,結為兄弟,與盟而去。後頡利政亂,驟徵兵於突利,拒之不與,由是有隟。貞觀三年,表請入朝,上謂侍臣曰:「朕觀前代為國者,勞心以憂萬姓,世祚乃長;役人以奉其身,社稷必滅。今北蕃百姓喪亡,誠由其君不君之故也。至使突利情願入朝,若非困迫,何能至此?夷狄弱則邊境無虞,亦甚為慰,然見其顛狽,又不能不懼,所以然者,慮己有不逮,恐禍變亦爾。朕今視不能遠見,聽不能遠聞,唯藉公等盡忠匡弼,無得惰於諫諍也。」突利尋為頡利所攻,遣使來乞師,太宗謂近臣曰:「朕與突利結為兄弟,不可以不救。」杜如晦進曰:「夷狄無信,其來自久,國家雖為守約,彼必背之。不若因其亂而取之,所謂取亂侮亡之道。」太宗然之。因令將軍周範屯太原以圖進取,突利乃率其衆來奔,太宗禮之甚厚,頻賜以御膳。四年,授右衛大將軍,封北平郡王,食邑封七百戶,以其下兵衆置順、祐等州,帥部落還蕃。太宗謂曰:「昔爾祖啟民亡失兵馬,一身投隋,隋家竪立,遂至強盛,荷隋之恩,未嘗報德。至爾父始畢反為隋家之患,自爾已後,無歲不侵擾中國。天實禍淫,大降災變,爾衆散亂,死亡略盡。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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