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卷三十 平准书第八

    史记卷三十 平准书第八 (第3/3页)

带领六将军和十几万士兵,出击匈奴右贤王,杀死敌人一万五千人。第二年,大将军卫青率领六将军再出击匈奴,歼灭敌人一万九千人。朝廷赐给抓获和消灭敌人的士兵黄金二十多万斤,投降的几万名匈奴人都得到优厚的赏赐,这些人的日常生活都由政府供应,而汉军损失十几万士兵战马,武器装备和供应粮食的费用尚未计在内。大农府库中旧藏的钱支出告罄,全部赋税用于军事开支,还不足以供应士兵。有关部门宣布:“天子说:‘我听说五帝的作法不一,都能治理好国家,禹汤的法令不同,都能称王于天下,所经历的不是同一途径,但建立的功德是一样的。北方边地至今没有安定,朕非常关切。前此,大将军进攻匈奴,消灭敌人一万九千名,部队屯守在边地,却没有粮食充饥。请主管部门讨论决定,民众得以买爵位和出钱赎免禁锢及减轻处罚。’我们商议的结果是:请设置赏官,名叫‘武功爵’,分十一级,第一级起点为十七万钱,以上每一级递加三万钱,共值三十七万钱。那些买武功爵第五级‘官首’的人可以试用,充任吏职,官职有空缺时先加任命;第七级‘千夫’相当于二十级爵制的‘五大夫’,可以免徭役,补吏不必先经试用,有罪可以减二等。平民百姓最高可以买到第八级爵‘乐卿’,用爵位来褒奖军功。”军功多的越等授爵,大的封侯或授职卿大夫,小的为郎或为吏。这样一来,任用官吏的途径杂而且滥,官职冗乱,形同虚设了。

    自从公孙弘宣扬《春秋》的义理,作为臣下行为准则而被任命为丞相,张汤以严刑酷法任职廷尉以后,于是有“见知”的法令产生,而以“废格”、“沮事”、“诽谤”等罪名兴起大狱,广为株连。第二年(元狩元年),淮南王刘安、衡山王刘赐、江都王刘建谋反事败露,执法官员寻找种种事端来审理与此案有关的人,将其党羽搜罗殆尽,牵连被杀的达几万人,官吏执法更加惨酷促迫,而法令更加明细严密。

    在这个时候,政府大力延揽方正、贤良、文学之士,有的被任为公卿大夫。公孙弘身为汉朝丞相,床上用的是麻布缝制的被子,每餐只有一个菜,生活俭朴是全国最突出的。但并不能改变世俗奢靡的风气。倒是从另外方面逐渐发生了影响:更使人们争取用种种方法去追求功利了。

    第二年(元狩二年),骠骑将军霍去病再次出击匈奴,杀敌四万。当年秋天,匈奴浑邪王率几万名部众降附汉朝,于是汉发动二万辆车去迎接。这些人到达之后,遍受赏赐,连同有功人士也受到厚赏。当年支出达到一百多亿钱。

    原先,黄河在以往十几年中在观县决口,梁楚地方已经数次受灾,而沿河各郡筑堤堵塞决口,总是辄塞辄毁,花费钱财之多无法计算。此后,番系计划省却漕运路线中经过三门峡砥柱山的那段,开凿了渠道,引汾河、黄河水灌溉土地,从事这项工程的劳动力有几万人。郑当时也认为经由渭水运粮,路途迂回遥远,开凿了从长安到华阴的直渠,投入几万名民工。朔方郡也普遍开挖沟渠,有数万人劳作。这些工程经过两三年尚未竣工,工程开支各项都达到十几亿。

    皇上为了讨伐匈奴,大力提倡养马,在长安饲养的马达几万匹,管理马匹的士卒从关中地区抽调尚嫌不足,更征调于附近郡县。归降的匈奴人都由政府负责供应衣食,政府无力负担,天子只好节省自己的膳食,缩减御用的车马,拿出内库的私蓄来供养他们。

    第二年(元狩三年),山东地区遭受特大水灾,百姓多数饥寒交迫,于是皇上派遣使者将郡国的粮食储备全部用于赈济贫民,尚不够,又从豪富人家借粮给贫民。这样还不够救济全部饥民,政府只得将贫民迁徙到关西地区,并将其中七十多万人充实朔方郡以南新秦中地区,衣食之需都仰赖政府。数年之间,国家借贷给土地、农具、种子等生产资料,并派使者分区保护,使者们冠盖相望,往来不绝。为此耗费了以亿计的资财,全部费用不可胜数。

    国库空虚,财政匮乏,已到了最严重的程度,但大商富贾有的却乘机垄断财货役使穷人,用于经商运输货物的车子有几百辆之多,买贱卖贵,囤积居奇,投机倒把,放债收息,甚至连封君也都俯首帖耳,仰仗他们的资助。商人们冶铁铸钱煮盐,有的财产累计达万金,但不愿帮助国家解决财政危机,百姓生活更加困苦。有鉴于此,天子与公卿商议,决定变更币制,制造新币以补充国用,并借此打击从事商业活动来兼并土地的人。当时上林苑里有白鹿,少府有很多银锡。自孝文帝改行四铢钱,到这一年已经四十多年。从武帝建元以来,因为财用不敷,政府往往在产铜多的矿山开采铸钱,百姓也有人暗地里私自铸钱的,这些货币多得无法计算。铸钱越多分量却越轻,物资越少而价格就越贵。主管部门于是宣布:“古代的皮币,诸侯用来行聘享之礼。金有三个等级,黄金是上等,白金是中等,赤金(铜)是下等。现在半两钱法令规定每枚重四铢,而奸猾之徒暗地盗磨钱背面无文处的铜屑以铸币,钱币分量越来越轻,而且变薄,物价很贵,到较远的地方去采购物资,使用货币就十分麻烦,很不经济。”现在用边长一尺的正方形白鹿皮,四周画上彩色花纹,制成皮币,价值四十万,王侯和宗室成员行朝觐聘享之礼时,必须以皮币衬在贡献的玉璧下面,才能通行。

    又将银锡合在一起,铸造成“白金”。当时认为天用龙纹最适当,地用马纹最适当,人用龟纹最适当,所以制造了三等白金币:第一等重八两,为圆形,花纹为龙形,叫作“白选”,价值三千钱。第二等分量稍轻,方形,花纹为马形,价值五百钱。第三等分量又轻一些,为椭圆形,花纹为龟形,价值三百钱。下令官府销毁半两钱,重铸三铢钱,钱上的铭文与重量一致。偷铸诸种金钱都要被判死罪,但实际上官吏百姓偷铸白金的人依然很多。

    于是任命东郭咸阳、孔仅为大农丞,管理盐铁官营的事务。桑弘羊因为善于计算,以皇帝身旁的侍中的身份而备受重用。咸阳是齐地的大盐商,孔仅是南阳地方的大冶铁商,都经营致富家财千金,所以郑当时向皇帝推荐他们。弘羊是雒阳商人的儿子,因心算迅捷,十三岁就作了侍中。因此这三个人讨论谋利的事情无微不至,真达到能把一根毫芒分剖到两半的地步。

    法令日趋严密,官吏多因此被废职罢免。战争屡次发生,百姓为了逃避徭役征发,纷纷买爵至五大夫,能够征发的士兵越来越少。于是政府征召有“千夫”、“五大夫”爵位的人为吏,不愿任职的出马匹,被免职的以前的官吏都谪发在上林苑除草,或开挖昆明池。

    第二年(元狩四年),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率大队人马出击匈奴,杀敌八九万人,国家赏赐五十万金,汉军损失马匹十几万,运粮和军事装备费用尚不计在内。当时,因为财政困难,战士经常领不到俸禄。

    主管部门认为三铢钱分量轻,容易被伪造,就请求下令诸郡国改铸五铢钱,在钱两面都铸有凸起的一圈钱唇,以防被磨取铜屑。

    大农奏上盐铁丞孔仅、东郭咸阳的建议说:“山林海泽,是天地的宝藏,都应该属少府所管,供皇室支用。只是因为陛下无私,才归属大农以补充赋税收入。希望能招募百姓,自筹资金,用政府的器具煮盐,由政府提供铁锅和支付工值。而一些不劳而食的贵族豪民,想垄断山海资源,因以致富,并驱使利用小民,他们一定会有阻止官营的议论,切不能听从。请以法令规定:有敢于私自铸造铁器煮盐的人,处以‘釱左趾’之刑,没收其生产工具。不出铁的郡,设置小铁官,属所在县管辖。”朝廷即派孔仅、东郭咸阳乘着驿车巡行天下,视察各盐铁产地,设置官府,任用过去的盐铁富商为吏。选官的途径因此更杂乱,不再经过选拔,商人做官的更多了。

    商人乘币制变更之际,多囤积货物以牟厚利。于是公卿们进言:“有很多郡国受灾,贫民因此失去产业,应招募他们迁到土地广阔肥沃的地区。陛下减少伙食,节省费用,拿出禁中的钱赈济灾民。放宽借贷的利息期限,减免赋税,但农民并未全都下田生产,经商的人越来越多。贫民没有积蓄,全靠政府救济。早些时候政府下令按比例征收轺车和商人的财产税,请继续征收,而提高其税率:凡是市内的坐贾、往来贩运的行商和高利贷者、囤积货物以赢利者,即使不在市籍之内,也须各自以所有的财物向官府申报,按二千钱一算的比例交税。经营手工业和铸造业的,按四千钱一算的比例征收。不享受官吏待遇的三老、北方边区骑士,轺车一辆纳一算,商人则每辆纳二算,船长五丈以上纳一算。匿财不报、自报不实者,罚戍边一岁,没收所有钱财。有能告发的,以其告发者财产之半奖励。商人有市籍的及其家属,都不许占有田地,以便利农民,有敢于犯令的,政府没收他们的耕地和僮奴。”

    于是,天子想起以前卜式的话,就召卜式来朝,任为中郎,赐爵左庶长、田十顷。并向天下宣布,让百姓都知道有卜式这样的人。

    卜式是河南地方人,原以耕田放牧为业。父母死后,他有年幼的兄弟。等到兄弟长大成人之后,卜式分家不计自己的份额,只留下一百多只羊,余下的田地房屋财物都给了兄弟。卜式到山里放了十几年羊,羊群繁殖到一千多头,又买了田地房屋。但兄弟家业全都破产了,卜式又把田产分给他,如此有多次。正当朝廷几次派将军率兵出击匈奴之时,卜式给皇帝上书,愿献出一半家产给政府以助边事之用。天子派使者问卜式:“你想当官吗?”卜式回答说:“我从小放羊,不熟悉做官,不愿意。”使者又问:“你家里有冤枉要诉说吗?”他回答道:“我平生与别人没有发生过纠纷。同乡的穷人我借钱物给他们,有恶习的教育他们学好,邻居们都听从我,我为什么会被人冤枉?没有什么要诉说的。”使者问:“果真是这样,您希望作什么呢?”卜式说:“天子打击匈奴,我以为贤良的人应该战死疆场,有钱的人应该贡献财物,只有这样,匈奴才可能被消灭。”使者把他的话详细上报给皇帝。天子将此事告诉了丞相公孙弘。公孙弘说:“这不是人之常情,恐怕是另有图谋不守法度之人,不能以他作榜样教化民众,而致乱了法令,请您不要准许。”这样搁置下来,很久没有回答卜式。过了几年,卜式上书的事遂作罢。卜式回到乡里,依旧耕田放牧。过了一年多,正赶上军队数次出动,匈奴浑邪王投降,国家花费巨大,仓库储蓄用尽。第二年(元狩三年),大批贫民迁徙,生活全靠政府,政府不能全部供给。卜式拿出二十万钱交给河南郡守,用于迁徙的贫民。河南郡向中央上报富人帮助穷人的名单,天子见到了卜式的名字,记起了他。说:“这个人以前曾坚决要求贡献半数家产补助军费。”决定给予嘉许。于是赐卜式外徭四百人的代更钱(即十二万钱)。卜式又将钱全部献给国家。当时,有钱的人都争相隐瞒自己的财产,只有卜式积极贡献钱财。天子这才认为卜式真正是品德高尚的人,所以大加尊敬和表扬,借以教育百姓。

    最初,卜式不愿为郎。皇帝说:“我在上林苑养了羊,想让您去放牧。”卜式才接受了官职,穿着麻布衣草鞋去放羊。经过一年多,羊都长得很肥壮而且数量增多。皇帝从这里经过见到羊群,认为卜式干得很不错。卜式说:“不单是放羊,治理民众也是这样,按时起居,不好的立即清除,不要让它带坏一群。”皇帝认为卜式的话很新奇,就让他做缑氏县令以试其材,由于苛扰较少,果然缑氏县的人民都很感便利。又转任成皋县令,管理水路运输名列第一。皇帝认为卜式是朴实忠厚的人,就让他作了齐王太傅。

    孔仅在全国推行铁器官营,三年中升任大农,位列九卿之一。桑弘羊正式出任大农丞,管理各项会计核算的事宜,在小范围内试办均输以流通货物。

    开始下令已试为吏者可以献粟实授官职,范围是从郎官到六百石的官员。

    自从铸造白金币和五铢钱以来的五年中,因偷铸金钱而犯罪的官吏和百姓适逢大赦而免死的有几十万人。未被官府发觉的盗铸者互相火并斗杀的不计其数。赦免自首的有一百多万人,然而自首的不能至半数,不敢自首的比自首的人还多。天下人差不多都在铸金钱了。犯法的人众多,官吏不能全部捕杀,于是派博士褚大、徐偃等分批巡行地方郡国,检举那些兼并土地、营私牟利的郡守、王国相等地方官。这时御史大夫张汤正受宠信掌权,减宣、杜周等任职中丞,义纵、王温舒等因为执法严酷而位列九卿,监察地方司法的“直指”官夏兰之流也就出现了。

    大农颜异在此期间被诛。当初,颜异是济南亭长,因为廉洁正直升任九卿。皇帝与张汤决定制作白鹿皮币,询问他的意见。他说:“现在王侯到京城朝见拜贺用的是苍色的玉璧,价值不过数千,但皮衬反而价值四十万,是本末不相当。”皇帝听了之后不高兴。张汤和颜异平素有隙,等到有人告发颜异别的事情,正好由张汤审理此案。以前,颜异曾和客人谈话,客人议论新颁布的诏令有不合适的地方,颜异没有回答,只是微露反唇相讥之意。张汤上奏颜异身为九卿,见法令不宜不提出自己的意见而在腹中诽谤,罪当处死。自此,有了“腹诽”这一死罪决事比,而公卿大夫多半谄媚奉迎以保自身了。

    天子已经下达了征收财产税的“缗钱令”,并尊崇卜式这个样板,百姓却始终不肯拿出自己的财产帮助国家,于是杨可“告缗”检举商人匿财的行动就普遍开展了。

    很多郡国在铸钱时掺假,使货币不足法定的分量,公卿请下令由京师的钟官铸造,以红铜精工制造磨郭错边的赤侧钱,一枚赤侧钱抵旧有钱币五枚,交纳赋税非赤侧钱不能行用。白金钱稍贬值,民众仍并不重视,不愿使用,政府下令禁止亦不见效,一年多以后,白金终于废止不再通行。

    这一年(元鼎二年)冬,张汤死,民众并不思念他。

    此后两年(元鼎四年),赤侧钱贱,民众规避法令,贬值换算使用,仍不便流通,又被废止。于是下令所有郡国都不得再铸钱,专令上林三官统一铸造。上林三官钱多了以后,又下令全国除三官钱外其余货币不准使用,各郡国以前所铸的钱全部废止熔销,将熔成的铜块送到三官。这样,民众铸钱的就很少了,因为计算工本费不能牟利,只有十分熟悉铸钱技术而又有大量资金的人才能偷偷地铸些钱。

    卜式作齐王太傅之后,杨可主持的告缗活动遍布各地,中等资财以上的人家差不多都遭告发。杜周审理这些案件,很少有能翻案的。于是朝廷派遣御史、廷尉正、廷尉监等分批下到地方,专门办理各地交纳缗钱的事务,得到从民间没收的财物以亿计,奴婢数以千计万计,大的县没收的田地有几百顷,小县达一百多顷,住宅也如此。因此中等以上的商人大都破产,百姓只顾鲜衣美食追求享乐,不再积蓄经营产业,而政府因为有盐铁官营和算缗钱的收入,国用越来越宽裕了。

    (元鼎三年)将函谷关迁到新安县界,扩大关中的范围,并在京师之外设置左辅和右辅。

    本来,因为大农令下管盐铁的官署收入的钱很多,想设置水衡都尉,以其主管盐铁。到杨可主持告缗事,上林苑财物太多,就命水衡都尉主管上林苑。上林苑既已堆满财物,又扩大上林苑的面积。这时南越国想用战船与汉军交锋,为此汉大修昆明池,周围沿池建了许多宫观。又制作楼船,高达十几丈,上面树立旗帜,更加壮观。天子动了心,乃修建了柏梁台,高几十丈。宫室的修建从此日益华丽。

    政府乃将征来的缗钱分给各官府,而水衡都尉、少府、大农令、太仆等各府都设置农官,往往就各地近时没收的田地去组织耕种。没收来的奴婢,分在各苑里饲养狗马及禽兽,还有的分给各官府。各级官府机构日益混乱增多,下属的刑徒奴婢众多,每年要经由黄河运输四百万石粮食到京师,加上各官府自行籴买粮食才能满足需要。

    一个叫所忠的人说:“有些官僚子弟和富人,以斗鸡、赛狗赛马、打猎赌博为乐,扰乱百姓。”于是官府按法令审查他们,这些人互相检举了几千人,叫作“株送徒”。他们本应受徒刑,但献出财产的却可以补充为郎,于是为郎的人选就衰败了。

    这时山东受黄河水患,(元鼎二年以来)几年没有收成,饥荒使有的地方发生人吃人的现象,受灾面积方圆达一二千里。天子怜惜灾民,下诏说:“江南是火耕水耨的地方,耕作较易,准许饥民到江淮间取食谋生,想留下的人可以留居当地。”并派遣使者往来护送迁徙的饥民,运来巴蜀的粮食赈济他们。

    第二年,天子开始巡视地方。东渡黄河,河东郡守没有料到皇帝车驾突然来到,来不及办理供应,遂自杀。天子一行西过陇山,陇西守因为仓促之间来不及供应天子下属的伙食,亦自杀。之后,皇帝北行出萧关,随从的几万骑士在新秦中射猎,部勒边地的军队,之后回到长安。新秦中的一些地段千里之间不设防御工事,因此处决了北地太守以下的官吏。下令百姓可以在边地养马,政府供给母马,三年后归还,十匹母马收取一匹马驹为利息。因为有了这笔收入补助边地开支,新秦中财物已充,就(在元鼎五年)废除了告缗令。

    天子得到宝鼎之后,设立了后土、太一祠,公卿议论封禅的事情,而全国各地都预先建桥铺路,修缮原有的宫室,那些在驰道边上的县,都筹集物资,设置用具,期待天子能在该地停留。

    第二年(元鼎五年),南越谋反,西羌侵扰边境地区为虐。皇帝因为山东地区遭灾无粮,遂赦免天下囚犯,以二十多万南方楼船卒进攻南越,又征发三河地区几万骑兵反击西羌,并派数万人渡过黄河修筑令居城。设置张掖、酒泉郡。(元鼎六年)在上郡、朔方、西河、河西地区设置田官,六十万士卒在那里且戍且田。中原地区修路运输粮饷,远的地方有三千里,近的也有一千多里,费用都从大农开支。边境地区武器装备缺乏,又调拨武库工官制造的武器补充。驾车和骑乘用的马缺乏,政府钱少,买马困难,乃发布命令,自封侯到官秩三百石以上的吏,按等级拿出不同数量的母马送到各地的亭去饲养,政府每年(检查繁殖情况)征收子马为息。

    齐王相卜式给皇帝上奏说:“我听到皇上忧虑,这是为臣的耻辱。现在南越国谋反,我愿父子和齐地会驾船的人去那里为国捐躯。”天子下诏书说:“卜式虽然是一个从事农牧的人,不用此牟利,有余财就献出帮助国家。今天下不幸有了危难,卜式自告奋勇愿父子报国,虽然没有参加战斗,可以说是满怀忠义。赐卜式爵关内侯,黄金六十斤,田十顷。”此事通告全国,但无人响应。数百名列侯无一请求从军去打击羌人和南越的反叛。到朝廷祭祀祖庙时,少府检查列侯们贡献的酎金,以不合规定的重量成色标准为词,免掉爵位的有一百多人。朝廷于是任命卜式为御史大夫。

    卜式在职期间,见到郡国多不赞成国家经营盐铁,铁器质次价高,有的甚至强令百姓购买或代卖,而征收船税使经商的人减少,物价昂贵,就请孔仅代为向皇帝说征收船税的事,皇帝因此不喜欢卜式了。

    汉朝连续三年发兵,镇压了羌人,灭掉南越国,在番禺以西到蜀地南边地区设置了十七个新郡,暂且依当地旧有的习俗管理,不收赋税。南阳、汉中以南的各郡,各自供应临近新郡官府吏卒的俸禄和食物,以及驿传车马用具。但是新郡经常有小规模的反抗发生,杀害汉朝派去的官吏。汉廷派南方的官吏士兵去镇压,一两年间动用了一万多人,费用都由大农支出。大农因为有均输和盐铁官营的收入补充赋税收入,所以能负担得起。但士兵经过的县,也只是做到按标准供给不乏而已,而不敢在常法以外随意增加税收。

    第二年,是元封元年,卜式被降职为太子太傅,而桑弘羊擢升为治粟都尉,主管大农,全权替代孔仅管理全国盐铁事。桑弘羊认为:许多官署各自去做生意,相互竞争(抢购囤积),所以物价升高。而全国某些地方向中央缴纳的实物甚至不够支付运输费。于是他请下令设置大农部丞几十人,分片管辖郡国。各郡国在县一级往往都设有均输盐铁官。命令远方各地将所要征收的贡赋,折收当地出产丰饶的土持产品,像商贾那样按贵时的价格,运往需要这些物品的地区,去转手获利。在京师设平准官,接受各地聚积运来京师的货物。召令工官制作车辆和运输工具、各种器具,费用都由大农支付。大农所属的各官府完全掌握了天下的主要物资,贵时抛出,贱时买进,(以调节供求,平衡物价。)如此行事,富商就不能获取暴利,很多人就会回到农业生产上去,而各种货物也不会涨价。因为平抑天下货物,所以叫“平准”。天子以为此议很对,遂准许推行。于是天子北至朔方东到泰山,巡视海上和北方边地而还。所经过的地区赏赐用帛达一百多万匹,钱币和黄金以亿计,都由大农充分供应。

    桑弘羊又请下令试用为吏的可以献出粮食而补授实官,罪人可以出粮赎罪。又令百姓可以将粮食交到甘泉宫,按数量差别免除徭役,以至终身免役。不再征收财产税,不搞告缗运动。他郡可以输出粮食的,各输往急需的地方去,而诸农官也纷纷(经营公田)获致粮食。从山东到京师的粮食漕运增加,每年到六百万石。一年之中,太仓和甘泉宫都堆满了粮食,边郡地区也有余粮储藏。(各地实物实行均输,)大农存有均输帛五百万匹。百姓没有增加赋税而国家财用充裕。于是赐桑弘羊左庶长的爵位,再赐黄金百斤。

    这一年天气小旱,皇上下令官员求雨。卜式说:“官府应当衣税食租,维持开销就是了。而现在桑弘羊却让官吏在市场上做生意,贩卖货物牟利,(不成体统。)只要把桑弘羊烹杀了,老天就会下雨。”

    太史公说:农工商各业交换产品的途径开辟之后,龟甲、贝壳、黄金、钱币、刀布币等各种货币就兴起了。这种现象历史久远,从高辛氏之前因为太古老而没有记载罢了。所以《尚书》称道唐尧虞舜的时代,《诗经》叙述殷周时期,社会安宁就重视学校,推崇农本,抑制末业,用礼仪防止人们一心逐利。但如果天下多变,不得安宁,那就要反其道而行之。事物发展到极盛就会向衰败转化,衰落到最低限度又会转变,一个时期风气质朴,一个时期习俗奢华,二者互为终始地变化着。《禹贡》中记载九州,各按其土地适宜的作物和人民收获的多少来确定赋税。商汤和周武王承接了末世凋敝的局面而改易政治,不知疲倦地管理人民,各自兢兢业业,致力于使国家得治之道,但已经稍显出走下坡路的局势。齐桓公采用管仲的谋略,由国家平抑物价,实行盐铁专卖等管山海的政策,(因此国势富强,)几次诸侯来朝,使小小的齐国获得了霸主之名。魏国用李悝,实行“尽地力”之教,(魏文侯)成为强有力的国君。从此以后,天下进入纷争的战国时期,崇尚阴谋武力而轻视道德仁义,认为必先富有而后才能够讲谦让。所以有的平民富有者资财达到万亿,而贫穷的人连糟糠都吃不饱。大国强国兼并小国使原来的诸侯成为臣属,弱国或遭到灭世绝祀的下场。到了秦始皇时,终于统一了全国。虞舜和夏朝以来的货币,金分为三品,有黄金、白金、赤金,还有钱、布、刀、龟贝。到了秦朝,统一规定全国货币为二等:黄金以溢为单位,称作“上币”;铜钱上标明“半两”,重量与铭文相同,称作“下币”。而珠宝玉石、龟甲贝壳、银锡之类只作为装饰品和器物及珍贵收藏品,不再充当货币,这些东西各自随着市场行情而价格起伏不定。那时对外驱赶入侵的各族,国内兴建各项工程,全国的男子尽力生产犹嫌食物不足,女子尽力纺织还觉衣服不够。古时曾竭尽天下的物资财富供奉统治者,但他还自以为不够挥霍。没有别的缘故,事物和形势的变化,互相作用,导致这样的结果,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