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卷四十四 魏世家第十四

    史记卷四十四 魏世家第十四 (第3/3页)

为西道。经河内入楚,曰东道。张琦《战国策释地》云:“此即春申君所谓随水右壤,广川大水,山林溪谷,不食之地也。出武关东南,即至宛、邓。”〔9〕“行三千里”,马王堆战国帛书与此同,《战国策·魏策》误作“行三十里”。〔10〕“冥阸”,马王堆战国帛书作“冥■”,或作“黾塞”、“黾隘”。楚之要塞,故地在今河南省信阳与湖北省应山县之间,或云即信阳之平靖关。《吕氏春秋》云“九塞”,此即其一。〔11〕“河外”,与河内对言,指黄河南岸一带。〔12〕“倍大梁”,《正义》:“从河外出函谷关,历同州南至郑州,东向陈州,则背大梁也。”〔13〕“右蔡左召陵”,“蔡”,在今河南上蔡。“召陵”,在今河南郾城县。《战国策·魏策》作“而右上蔡、召陵”。马王堆战国帛书作“右蔡、召”。按:“左”字误增。这是假使秦灭韩后,出兵沿黄河南岸,到近大梁处,折而向南,到楚国的陈郊作战。上蔡、召陵都在陈西,所以说“右蔡、召陵”。〔14〕“陈”,在今河南省淮阳县。当时楚郢都已破,楚都在陈。〔15〕“又不攻卫与齐矣”,马王堆战国帛书作“又不攻燕与齐矣”。《战国策·魏策》与《史记》同。按:古书“燕”字常误为“卫”。帛书作“燕”是。据文义,这里不可能把小国卫与大国齐并提。韩亡之后,秦不攻楚、赵,又不东攻燕、齐,那只有攻魏了。

    夫韩亡之后,兵出之日,非魏无攻已。〔1〕秦固有怀、茅、邢丘,〔2〕城垝津,〔3〕以临河内,河内共、汲必危,〔4〕有郑地,〔5〕得垣雍,〔6〕决荧泽水灌大梁,大梁必亡。〔7〕王之使者出过,〔8〕而恶安陵氏于秦,〔9〕秦之欲诛之久矣。〔10〕秦叶阳、昆阳与舞阳邻,〔11〕听使者之恶之,随安陵氏而亡之,〔12〕绕舞阳之北,以东临许,〔13〕南国必危,〔14〕国无害已?〔15〕【注释】〔1〕“非魏无攻已”,《战国策·魏策》作“非魏无攻矣”。“已”、“矣”古通。《史记》作“已”处,《战国策》多作“矣”。如唐雎入秦求救魏,《史记》记秦王言曰“寡人知魏之急已”,《魏策》“已”作“矣”。〔2〕“怀”,在今河南武陟县。“茅”,在今河南获嘉县。“邢丘”,马王堆战国帛书作“■丘”,在今河南温县。〔3〕“垝津”,即围津,在今河南滑县东南,是古代黄河的西岸。“城垝津”,在垝津筑城。〔4〕“河内共、汲必危”,马王堆战国帛书作“共、墓必危”。“共”,在今河南辉县。“墓”,今地不详。一说“墓”为“汲”之误。“汲”误作“没”,“没”、“墓”音通,转写成“墓”。“汲”,在今河南汲县,属河内。共、汲均在垝津之西。〔5〕“有郑地”,《集解》引徐广曰:“成皋、荥阳俱属郑。”〔6〕“垣雍”,在今河南原阳县。〔7〕“决荧泽水灌大梁,大梁必亡”,马王堆战国帛书作“决荧泽,大梁必亡”。《战国策·魏策》作“决荧泽,而水大梁,大梁必亡矣”。“荧泽”,在今河南郑州市一带,是古代黄河边上的一个大湖,在大梁(开封市)的上游。〔8〕“王之使者出过”,“出过”,《战国策·魏策》、马王堆战国帛书皆作“大过”。此句疑有脱文。句意是王派使者入秦,怂恿秦国攻韩,已经铸成大错。〔9〕“而”,却。“安陵氏”,是一个小国,赵襄子时分封出去的安陵君的封邑,后附庸于魏,故地在今河南郾城县。〔10〕“秦之欲诛之久矣”,按:安陵氏虽小邑之君,却敢于抗衡大国,为大国所不喜。一次魏攻管不下,管守为安陵人缩高之子。安陵君拒绝信陵君遣缩高攻管的命令。安陵君也得罪过秦国。后来秦始皇欲以五百里地与安陵小邑交换,进行讹诈,说明秦也一直不喜欢这个小国。所以“秦之欲诛之久矣”。马王堆战国帛书、《战国策·魏策》“诛”作“许”。〔11〕“秦叶阳、昆阳与舞阳邻”,《战国策·魏策》作“然而秦之叶阳、昆阳,与舞阳、高陵邻”。马王堆战国帛书作“秦有叶、昆阳与舞阳邻”。“叶阳”应依帛书作“叶”,在今河南叶县。“昆阳”,在今河南叶县南。战国时叶在昆阳南。“舞阳”,在今河南舞阳县,属魏。〔12〕“随”,马王堆战国帛书作“堕”。“随”、“堕”古通用。〔13〕“许”,在今河南许昌。〔14〕“南国”,《正义》:“南国,今许州许昌县南西四十里许昌故城是也。此时属韩,在魏之南,故言南国。”〔15〕“国无害已”,马王堆战国帛书作“国先害已”。“已”,古通“矣”。句意为魏国首先受害。

    夫憎韩不爱安陵氏可也,夫不患秦之不爱南国非也。〔1〕异日者,秦在河西,〔2〕晋国去梁千里,〔3〕有河山以阑之,〔4〕有周韩以间之。〔5〕从林乡军以至于今,〔6〕秦七攻魏,五入囿中,〔7〕边城尽拔,文台堕,垂都焚,〔8〕林木伐,麋鹿尽,而国继以围。又长驱梁北,东至陶、卫之郊,〔9〕北至平监。〔10〕所亡于秦者,山南山北,〔11〕河外河内,〔12〕大县数十,名都数百。〔13〕秦乃在河西,晋去梁千里,而祸若是矣。又况于使秦无韩,有郑地,无河山而阑之,无周韩而间之,去大梁百里,祸必由此矣。〔14〕【注释】〔1〕“夫不患秦之不爱南国非也”,马王堆战国帛书作“夫不患秦,不爱南国”。不患秦与不爱南国为两事。“夫”,若。“之”,连接词,义为“和”或“与”。〔2〕“河西”,黄河之西,今陕西东部。〔3〕“晋国”,指魏旧都河东安邑,去新都大梁有千里。〔4〕“阑”,遮绝。〔5〕“间”,隔。〔6〕“从林乡军以至于今”,《战国策·魏策》、马王堆战国帛书并作“从林军以至于今”。“乡”,衍文。“林”,地望不详。〔7〕“囿”,有墙垣缭绕之狩猎场。〔8〕“文台”,马王堆战国帛书作“支台”。“文台”、“垂都”俱梁囿中地名。〔9〕“陶”,在今山东定陶。“卫”,在今河南濮阳一带。〔10〕“北至平监”,《战国策·魏策》作“北至乎阚”,马王堆战国帛书作“北至乎监”。“平”字是“乎”字之讹。“监”、“阚”同字。“阚”,在今山东汶上县。〔11〕“山”,当指中条山。〔12〕“河外”,谓华州以东至虢、陕。“河内”,谓蒲州以东至怀、卫。〔13〕“大县数十,名都数百”,《战国策·魏策》作“大县数百,名都数十”。马王堆战国帛书“都”作“部”。〔14〕“祸必由此矣”,《战国策·魏策》、马王堆战国帛书“由”并作“百”。“由”、“百”,于义皆通。“祸必百此”,意谓祸必百倍于此。

    异日者,从之不成也,〔1〕楚、魏疑而韩不可得也。今韩受兵三年,〔2〕秦桡之以讲,〔3〕识亡不听,〔4〕投质于赵,〔5〕请为天下雁行顿刃,〔6〕楚、赵必集兵,皆识秦之欲无穷也,非尽亡天下之国而臣海内,必不休矣。是故臣愿以从事王,王速受楚、赵之约,赵挟韩之质以存韩,〔7〕而求故地,〔8〕韩必效之。〔9〕此士民不劳而故地得,其功多于与秦共伐韩,而又与强秦邻之祸也。〔10〕【注释】〔1〕“从”,即“纵”,合纵。〔2〕“今韩受兵三年”,韩受兵的第三年,为韩桓惠王十年,公元前二六三年。〔3〕“秦桡之以讲”,“桡”,音náo,曲也。引申为出乎常规,或纠缠。句意为秦国纠缠韩国,要它讲和。〔4〕“识亡不听”,韩国知道这样要亡国,所以不听。〔5〕“投质于赵”,言韩以质子入于赵。〔6〕“请为天下雁行顿刃”,“雁行”,谓以次进。“顿刃”,谓折坏兵器以战。“顿”,与“钝”古通。句意谓韩将随赵之后出兵,竭力奋战。〔7〕“赵挟韩之质以存韩”,言韩以质子入赵,则赵挟韩质而亲韩。〔8〕“而”,若。〔9〕“韩必效之”,无忌令魏王速受楚、赵之合纵,赵、楚挟持韩质以存韩,魏若求地于韩,韩必从命。此策胜于与秦伐韩,而招致与强秦相邻之祸。“效”,致。〔10〕“而又与强秦邻之祸也”,据《魏策》及马王堆战国帛书,“而又”下脱“无”字。

    夫存韩安魏而利天下,此亦王之天时已。〔1〕通韩上党于共、宁,〔2〕使道安成,出入赋之,〔3〕是魏重质韩以其上党也。〔4〕今有其赋,〔5〕足以富国。韩必德魏爱魏重魏畏魏,韩必不敢反魏,是韩则魏之县也。〔6〕魏得韩以为县,卫、大梁、河外必安矣。今不存韩,二周、安陵必危,楚、赵大破,卫、齐甚畏,〔7〕天下西乡而驰秦入朝而为臣不久矣。

    【注释】〔1〕“天时”,《战国策·魏策》、马王堆战国帛书作“大时”。王念孙曰:“‘天时’,当从《魏策》作‘大时’,言存韩安魏而利天下,王之时莫大于此也。《秦策》云:‘今攻齐,此君之大时也。’是其证。”〔2〕“共”,在今河南辉县。“宁”,在今河南获嘉县西北。魏开通共、宁之道,使有直路通韩上党。〔3〕“使道安成,出入赋之”,“安成”,在今河南原阳。“赋”,征商业税。此二句疑有脱误。《战国策·魏策》作“使道已通,因而关之,出入者赋之”。马王堆战国帛书作“使道安成之□,出入赋之”。〔4〕“质”,犹贽。谓韩以上党为贽。〔5〕“今”,《战国策·魏策》作“共”,帛书作“合”。“共”、“合”义同。〔6〕“则”,犹即。〔7〕“卫”,应作“燕”。卫是小国,不当与齐并提。马王堆战国帛书作“燕、齐甚卑”,可证。

    二十年,秦围邯郸,〔1〕信陵君无忌矫夺将军晋鄙兵以救赵,赵得全。无忌因留赵。二十六年,秦昭王卒。

    【注释】〔1〕“二十年,秦围邯郸”,据《秦本纪》,秦昭王四十八年十月,五大夫陵攻赵邯郸。四十九年正月,王龁代将。五十年十二月,龁攻邯郸,不拔去。秦围邯郸,实始于安釐王十八年。

    三十年,无忌归魏,率五国兵攻秦,败之河外,走蒙骜。〔1〕魏太子增质于秦,秦怒,欲囚魏太子增。或为增谓秦王曰:〔2〕“公孙喜固谓魏相曰:〔3〕‘请以魏疾击秦,秦王怒,必囚增。魏王又怒,击秦,秦必伤。’今王囚增,是喜之计中也。故不若贵增而合魏,以疑之于齐、韩。”秦乃止增。〔4〕【注释】〔1〕“蒙骜”,蒙恬大父,其先齐人。〔2〕“或为增谓秦王”,《索隐》:《战国策》作“苏秦为公子增谓秦王”。按:苏秦最早活动于列国间,约在周赧王初立时,至车裂徇于市,约在公元前二八四年。苏秦的政治生涯仅三十年左右。无忌率五国兵攻秦,周鼎已革,苏秦死已多年。故为增说秦王者,不是苏秦。〔3〕“公孙喜”,据《穰侯列传》,秦昭王十四年,白起败韩、魏伊阙,虏魏将公孙喜,至无忌率五国兵攻秦,历时已七十一年,久无公孙喜其人矣。〔4〕“增”,衍文。

    三十一年,秦王政初立。〔1〕【注释】〔1〕“秦王政”,即秦始皇,公元前二四六年至前二一○年在位。

    三十四年,安釐王卒,太子增立,是为景湣王。〔1〕信陵君无忌卒。

    【注释】〔1〕“景湣王”,《世本》:“安釐王生景湣王午。”景湣王公元前二四二年至前二二八年在位。

    景湣王元年,秦拔我二十城,以为秦东郡。〔1〕二年,秦拔我朝歌。〔2〕卫徙野王。〔3〕三年,秦拔我汲。〔4〕五年,秦拔我垣、蒲阳、衍。〔5〕十五年,景湣王卒,子王假立。〔6〕【注释】〔1〕“景湣王元年,秦拔我二十城,以为秦东郡”,《通鉴·秦纪一》:秦王政五年“蒙骜伐魏,取酸枣、燕、虚、长平、雍丘、山阳等三十城,初置东郡”。秦之东郡,大约在今山东东平、聊城以西,河南濮阳以东范围之内。〔2〕“朝歌”,在今河南淇县。〔3〕“野王”,在今河南沁阳县。〔4〕“汲”,在今河南汲县。〔5〕“垣”、“衍”,二字是衍文。“蒲阳”,在今山西隰县。〔6〕“王假立”,魏王假公元前二二七年至前二二五年在位。

    王假元年,燕太子丹使荆轲刺秦王,〔1〕秦王觉之。

    【注释】〔1〕“荆轲”,卫人,本书有传。荆轲刺秦王在秦王政二十年。

    三年,秦灌大梁,〔1〕虏王假,遂灭魏以为郡县。

    【注释】〔1〕“三年,秦灌大梁”,魏公子无忌于魏安釐王十四年上书魏王,曾预言:秦如有郑,将决荧泽水灌大梁,大梁必亡。时历三十八年,秦果引河水灌大梁亡魏。

    太史公曰:吾适故大梁之墟,墟中人曰:“秦之破梁,引河沟而灌大梁,三月城坏,王请降,遂灭魏。”说者皆曰魏以不用信陵君故,国削弱至于亡,余以为不然。天方令秦平海内,其业未成,魏虽得阿衡之佐,〔1〕曷益乎?

    【注释】〔1〕“阿衡”,伊尹。

    译文 魏的先世,是毕公高的后代。毕公高与周同姓。武王伐纣之际,封高于毕,因此以毕为姓。后来封爵中断,毕氏后代,成为平民,或定居中国,或寄籍夷乡。毕氏后代毕万,在晋献公朝中做官。

    晋献公十六年,赵夙驾驭戎车,坐于车左,毕万手执干戈,立于车右。二人护卫献公出征霍、耿、魏。三小国破灭之后,献公把耿封赐给赵夙,把魏封赐给毕万,任命二人为大夫。晋掌卜大夫郭偃说:“毕万的后代必定会昌大。万是满数,魏乃巍巍盛名。如此开始封赏,是天意替他创始基业。天子统驭兆民,诸侯统驭万民。今名声如此之大,又与满数契合,一定能得到民众的拥护。”早年,毕万占卜在晋做官的吉凶。卜到“屯卦”,变而为“比卦”。辛廖释卜时说:“吉利。‘屯卦’象征艰难与坚固,固则宠禄不衰。‘比卦’象征亲密而得入,入则君臣亲密而无间。哪里找比这更吉利的卦象啊!其后必定蕃绵昌盛。”

    毕万受封十一年后,晋献公去世。献公的四个儿子争夺君位,晋国内乱。毕万的后代蕃衍甚众。依照先世封国之名,称为魏氏。毕万生武子。魏武子以魏庶子的身份为晋公子重耳做事。晋献公二十一年,武子随从重耳流亡在外。十九年后返回晋国,重耳即位,是为晋文公。文公任命魏武子承袭魏后,封他为列大夫,治所在魏邑。武子生悼子。魏悼子迁移治所至霍。悼子生魏绛。魏绛在晋悼公朝中做官。悼公三年,会盟诸侯。悼公弟杨干指挥的队伍阵容不整饬。魏绛戮杀杨干的仆人以示儆戒。悼公生气,说:“盟合诸侯本是晋国的光荣,今当场羞辱我弟!”悼公将诛杀魏绛,有人谏劝悼公,悼公才作罢。后来终于授魏绛以国政,命他处理和戎、翟的关系,戎、翟纷纷亲近归附晋国。悼公十一年,悼公说道:“自我任用魏绛以来,八年之中,多次与诸侯盟会,戎、翟和好相亲,都是魏子的功劳。”赐赏魏绛女乐歌钟。魏绛再三谦让,然后才接受赏赐。魏绛把治所迁至安邑。魏绛逝世,谥为昭子。魏绛生魏嬴。魏嬴生魏献子。魏献子在晋昭公朝中做官。昭公去世,六卿的势力强盛,晋公室渐趋式微。晋顷公十二年,韩宣子告老,魏献子执掌国政。晋宗族祁氏、羊舌氏两家起内讧,六卿趁机诛灭他们。没收他们的封邑分为十县,六卿各派自己的子弟为十县县大夫。魏献子与赵简子、中行文子、范献子同时担任晋卿。其后十四年,孔子在大国会盟时,为鲁行傧相事。后四年,赵简子因为晋阳动乱,与韩、魏联合进攻范、中行氏。魏献子生魏侈。魏侈与赵鞅共同进攻范、中行氏。

    魏侈的孙子叫魏桓子,与韩康子、赵襄子共同讨伐攻灭知伯,瓜分其土地。

    桓子之孙名文侯魏斯。魏文侯元年,即秦灵公元年。魏文侯与韩武子、赵桓子、周威王同时。

    六年,修筑少梁城。十三年,派太子击围攻繁、庞,迁走两城民众。十六年,讨伐秦国,修筑临晋、元里二城。

    十七年,讨伐中山国,派子击留守中山,赵仓唐为之辅佐。子击在朝歌大街上遇见文侯之师田子方,引车让道,下车拜见。田子方不还礼。子击问道:“是富贵之人有资格在人们面前摆架子呢?还是贫贱之人有资格在人们面前摆架子呢?”田子方说:“当然贫贱之人有资格在人们面前摆架子。诸侯摆架子就会亡国;大夫摆架子就会亡家。贫贱之人啊,可不在乎,走不到一块,说不到一起,那就远走高飞,前去楚、越之乡,就像扔掉一双趿鞋一样,无所谓,富贵之人能与之相比吗!”子击听了,满脸不高兴地走开。魏向西进军攻打秦国,打到郑邑而还师。修筑雒阴、合阳二城。

    二十二年,魏、韩、赵列为诸侯。

    二十四年,秦进攻魏,到达阳狐。

    二十五年,子击生子。

    子夏传授文侯经书六艺。文侯礼遇贤者段干木。他乘车经过段氏闾巷,往往凭轼俯首,表示敬意。秦曾经要攻伐魏国,有人劝谏说:“魏王崇贤礼士,国人颂扬他是仁人。上下团结同心,不可轻举妄动。”文侯由此在诸侯间颇享声誉。

    任命西门豹为邺都守。河内地区政绩显著。魏文侯对李兑说:“先生曾经开导过寡人:‘家境贫寒则思念良妻,国家动乱则思念良相。’今内定的相国人选,不是季成,就是翟璜,二人谁当相国合适呀?”李克回答说:“臣闻位卑之人不应对尊者说三道四,疏远之人不应对亲者妄加评议。臣居宫门之外,不敢承命。”文侯说:“先生当仁不让,不必客气。”李克说:“您平时没有留心罢了。考查一个人:平居时,看他和哪些人亲近交往。富裕时,看他把钱财花在什么地方。显达时,看他如何选贤与能。困厄时,看他在什么事情上不肯迁就。贫苦时,看他什么钱财不苟取。有此五项标准,完全可以确定相国的人选了,还问我做什么!”文侯说:“先生请回府,寡人心目中的相国有啦!”李克赶忙出宫,来到翟璜家中。翟璜问道:“听说君王找您商量相国人选,到底谁任相国呀?”李克说:“魏成子当相国啦!”翟璜不高兴,愠形于色说:“以耳之所闻,目之所见来说,我哪些地方不如魏成子?西河守将吴起是我推荐的。君王甄选治邺人选,西门豹是我保举的。君王策划讨伐中山,主将乐羊是我提拔的。攻克中山,无人可任防守之责,(您往守中山,)是我推荐的。君王的世子没有师傅,屈侯鲋是我介绍的。我哪些地方不如魏成子?”李克说:“噢!原来如此。您把我推荐给国君,是为了结伙营私,捞取做大官的资本呀!君王谈起设置相国的事,说:‘不是魏成,就是翟璜,两人谁当相国合适呀?’我答曰:‘君王平时没有留心罢了。考查一个人:平居看他和哪些人亲近交往。富裕看他把钱财花在哪些地方。显达看他如何选贤与能。困厄看他在什么事情上不肯迁就。贫苦看他什么钱财不苟取。有此五项标准,完全可以确定相国的人选了,还问我做什么!’因此知道魏成子是合适的人选。况且,您怎能和魏成子比呢?魏成子食禄千钟,十之九用在结交贤士上,十之一才自己享用。他从东方礼聘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三位贤者,君王尊之为师。您所推荐的五人,备人臣之位而已。您如何能跟魏成子相比呢?”翟璜不好意思,再拜说:“翟璜是个村鄙野人,刚才说的很不像话,愿终身做您的弟子。”

    二十六年,虢山崩塌,壅塞黄河。

    三十二年,魏进攻郑国,筑酸枣城。魏败秦于注。三十五年,齐伐魏,占我襄陵。三十六年,秦进犯魏之阴晋。三十八年,魏进攻秦国。秦败魏于武城下,魏亦俘秦将识。这一年,文侯卒,子击嗣位,是为武侯。

    魏武侯元年,赵敬侯新即位。公子朔作乱,失败后逃奔魏国,引魏军袭击邯郸,魏败而去。

    二年,筑安邑、王垣二城。

    七年,魏进攻齐国,到达桑丘。九年,翟在浍水打败魏军。魏派吴起进攻齐国,到达灵丘。齐威王新即位。

    十一年,魏国与韩、赵三分晋地,灭绝晋君后嗣。

    十三年,秦献公徙都栎阳。十五年,魏败赵于北蔺。

    十六年,魏伐楚,占领鲁阳。武侯去世,子立,是为惠王。

    魏惠王元年。当初,武侯去世时,子与公仲缓争立为太子。公孙颀自宋入赵,又自赵入韩,对韩懿侯说:“魏与公中缓争为太子,您大概听说了吧?现在魏得到王错做辅佐,雄据上党,实际上拥有半个魏国。趁此机会剪除之,消灭整个魏国一定不成问题,机不可失呀!”韩懿侯听了高兴,因而约同赵成侯组成韩赵联军进攻魏国。双方在浊泽交战,魏军大败,魏君被围。赵对韩说:“除掉魏君,拥立公中缓,割取魏地而后撤军,对我们有利。”韩说:“不可以,诛杀魏君,人们一定说我们残暴。割地而退,人们一定说我们贪婪。不如把魏国一分为二。魏分为二,不会比宋、卫强。这样,我们永远没有魏国为患了。”赵不同意。韩王不高兴,连夜率其精兵撤走。惠王能够身不死,国不分,是由于两家意见不投之故。如果两家意见一致,魏国就要被分裂了。所以说:“国君逝世之时,仍未确定嗣位的嫡子,这个国家必定容易被攻破。”

    惠王二年,魏于马陵打败韩军,于怀打败赵军。三年,魏在观被齐打败。五年,与韩在宅阳相会。修筑武堵城。魏军被秦军打败。六年,攻占宋国仪台。九年,进攻韩,在浍河打败韩军。与秦战于少梁,秦虏魏将公孙痤,攻占庞城。秦献公去世,儿子孝公嗣位。

    十年,进军攻赵,占领皮牢。彗星出现。十二年,陨星白天溅落,坠地有声。

    十四年,与赵在鄗邑会盟。十五年,鲁君、卫君、宋君、郑君来朝会。十六年,与秦孝公在杜平相会。魏袭取宋黄池,宋收复黄池。

    十七年,魏与秦战于元里。秦攻占魏少梁。魏围赵邯郸。十八年,魏占领邯郸。赵求救于齐。齐派田忌、孙膑率兵救赵,在桂陵打败魏军。十九年,诸侯联军围魏襄陵。修筑长城,在固阳设防。

    二十年,归还赵国邯郸城,在漳水旁和赵签订盟约。二十一年,魏王、秦王在彤相会。赵成侯去世。二十八年,齐威王去世。中山君任魏相。

    三十年,魏兴兵伐赵,赵向齐告急求援。齐宣王采纳孙膑的计谋,救赵击魏。魏国动员大量军队,庞涓为将,太子申为上将军。部队前进,行至外黄。外黄徐子对太子申说:“臣有百战百胜之术。”太子曰:“能够说给我听听吗?”客曰:“本来就是要说给您听的。”又说:“太子亲自统率大军攻齐,即使大胜齐兵,并吞莒邑,则富顶多也就是拥有魏国,贵顶多不过是当魏国之王。如果不能战胜齐兵,恐怕子孙后代会永远失去魏国。这就是臣的百战百胜之术。”太子说:“明白啦!这就听你的话班师。”客曰:“太子现在虽欲班师,恐怕回不去了!那些鼓动太子战伐攻取,要分享一杯羹的人太多啦!太子虽然要班师,恐怕回不去了!”太子准备班师。他的御者说:“大将出征,不战而还,与战败一样!”太子没有办法,只好与齐军作战,在马陵被打败。齐人俘虏太子申,杀将军庞涓,魏军大败。

    三十一年,秦、赵、齐联合进攻魏国。秦将商鞅欺诈我将军公子卬,袭击攻破魏军。秦任用商鞅,扩地东至黄河。齐、赵也多次打败魏国。安邑与秦邻近,于是迁都大梁。立公子赫为太子。

    三十三年,秦孝公去世,商鞅逃离秦国,回到魏国。魏怒,拒不接纳。三十五年,魏王与齐宣王在平阿南相会。

    魏惠王在军事上屡遭挫败,为挽救垂危,以卑躬屈节之礼、优厚丰盛的财物招聘贤者。邹衍、淳于髡、孟轲都来到大梁。梁惠王说:“寡人不才,用兵于外,三次受到挫折。太子被虏,上将战死,国库因此空虚。寡人羞对先君宗庙社稷,实在惭愧得很。老先生不远千里而来,屈尊莅临敝国之廷,将有何高见以利我国呀?”孟轲曰:“君王不可以如此言利。国君言利,大夫跟着也言利,大夫言利,庶民跟着也言利,上下争着言利,国家就危险啦!作为国君,实行仁义是根本,何必言利呢!”

    三十六年,再次与齐王会于甄。这年,魏惠王去世,子襄王嗣位。

    襄王元年(实为惠王后元元年),与诸侯会于徐州,相互承认为王。襄王追尊父惠王为王。

    五年,秦打败魏龙贾军四万五千人于雕阴,包围魏国焦、曲沃二城。魏割让河西地给秦。

    六年,魏王、秦王会于应。秦攻占魏汾阴、皮氏、焦三城。魏用兵伐楚,在陉山打败楚军。七年,魏割让上郡全部土地与秦。魏蒲阳降秦。八年,秦归还焦、曲沃二城给魏。

    十二年,楚败魏于襄陵。诸侯执政大臣与秦相张仪在齧桑会见。十三年,张仪任魏相。魏有女子变性为男子。秦攻取魏曲沃、平周。

    十六年,襄王(实为惠王)去世,子哀王嗣位。张仪又回秦国。

    哀王元年,五国联合攻秦,没有打赢就退兵。

    二年,齐在观津打败魏军。五年,秦使樗里子伐魏,攻占曲沃,在岸门打败犀首。六年,秦派使来魏,贺魏公子政立为太子。魏王与秦王在临晋相会。七年,魏攻齐。魏与秦伐燕。

    八年,魏进攻卫,攻下相毗邻的两个城邑。卫君很为忧愁。魏大夫如耳来见卫君说:“我能阻止魏国进攻和罢免主将成陵君的官,怎么样?”卫君说:“先生果能如此,孤将世世代代倾卫国之富来侍奉先生。”如耳去见成陵君说:“从前魏进攻赵,切断羊肠阪,攻占阏与,计划腰斩赵国,赵国果然被分割为二。然而赵国并没有亡,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当时魏是合纵盟主的缘故呀!现在卫已濒临灭亡,将要向西请求臣事于秦。与其由秦来解救卫,不如由魏来解救卫,卫对魏的感恩戴德必将永无穷尽。”成陵君说:“好啊!”如耳又去见魏王说:“臣来求见是想说说关于卫的事。卫原是周王室的别支,虽说是小国,可是贮藏宝器甚多。现在国家处于危难中却不肯献出宝器,是因为他们内心认为:攻打卫国和解救卫国,大王都充当不了主宰。即使献出宝器,也到不了大王手里。我琢磨着,最先前来建议解救卫的人,必定是接受了卫国贿赂的人。”如耳辞出,成陵君求见,按照如耳的说法向魏王进言。魏王听从成陵君的建议,停止对卫用兵,同时罢免成陵君,终身不和他见面。

    哀王九年,与秦王在临晋会见。张仪、魏章都来投奔魏国。魏相田需死。楚国不喜欢张仪、犀首、薛公。楚相昭鱼对苏代说:“田需死了,我恐怕张仪、犀首、薛公他们之中有一人要当魏相。”苏代说:“那么谁当魏相才合您的心意呢?”昭鱼说:“我想最好太子自己当魏相。”苏代说:“我这就为您北上跑一趟,一定要让太子担任魏相。”昭鱼说:“能行吗?”苏代说:“您现在暂时充当梁王,让我来试一试。”昭鱼说:“怎么说呀?”苏代说:“苏代从楚国来,昭鱼很忧虑,他说:‘田需死了,我恐怕张仪、犀首、薛公其中有一人将要担任魏相。’我说:‘梁王是贤明的君主,不会让张仪任魏相。张仪相,一定厚秦而薄魏。犀首相,一定厚韩而薄魏。薛公相,一定厚齐而薄魏。梁王是贤明的君主,不会随随便便做出决定的。’梁王问道:‘那么寡人任命谁当魏相好呢?’苏代说:‘最好不过由太子自己任魏相。太子自己任魏相,那三位都明白太子不会长期任魏相,他们必定尽其心力务使其本国与魏搞好关系,以期获得魏国丞相的玺印。魏是强国,又有三个万乘之国来辅助,魏国必定获得安宁。所以说不如太子自己任魏相。’”苏代就此北上见梁王,如此这般向梁王一说,太子果然当了魏相。

    十年,张仪死。十一年,与秦武王相会于应。十二年,太子朝见秦王。秦进犯我皮氏,没有攻下皮氏而去。十四年,秦送回武王王后。十六年,秦攻克魏蒲反、阳晋、封陵。十七年,与秦昭襄王在临晋相会。秦将蒲反归还魏国。十八年,魏与秦进攻楚国。二十一年,魏与齐、韩在函谷联合打败秦军。

    二十三年,秦再次将河外及封陵归还魏国,与魏言和。哀王去世,子昭王嗣位。

    昭王元年,秦攻克魏国襄城。二年,魏与秦战,仗没有打好。三年,魏助韩攻秦。秦将白起败韩、魏联军于伊阙,斩首二十四万。六年,割让河东地四百里给秦国。芒卯以善于用诈见重于魏。七年,秦攻占魏城大小六十一座。八年,秦昭王僭号西帝,齐湣王僭号东帝。一个多月以后,又都去掉帝号,恢复称王。九年,秦攻占我新垣、曲阳二城。

    十年,齐灭宋,宋王死在魏国温邑。十二年,魏与秦、赵、韩、燕联合起来进攻齐国,在济西打败齐军,齐湣王流亡在外。燕军独自攻入临淄。魏王与秦王相会于西周。

    十三年,秦攻占魏安城,兵至大梁而还。十八年,秦兵攻占郢都,楚王迁都陈邑。

    十九年,昭王去世,子安釐王嗣位。

    安釐王元年,秦攻占我两城。二年,又攻占我二城,秦军直薄大梁城下,韩军前来援救,魏将温割让给秦以议和。三年,秦攻占我四城,斩首四万。四年,秦击败魏、韩、赵联军,斩首十五万,赶跑魏将芒卯。魏将段干子请求魏王将南阳割让给秦以求和。苏代对魏王说:“想得魏玺的是段干子,想得魏地的是秦王。现在大王使觊觎魏国土地的人拿着封玺,使向往魏国封玺的人管着土地,魏国土地不丧失殆尽不得罢休。况且拿土地去孝敬秦国,如同抱着薪柴去救火,薪柴不烧光,火不会熄灭。”魏王说:“你说的很对,不过,割地求和之事正在进行,无法更改了。”苏代说:“大王难道没有见过行博时掷枭的关键时刻吗?有利时便食其子,不利时则不食其子。今大王说‘割地求和之事正在进行,无法更改’,为什么大王在运筹用智方面,不如行博掷枭那样精明呢?”

    九年,秦攻占我怀。十年,来到魏国当人质的秦太子死了。十一年,秦攻占魏国郪丘。

    秦昭王对左右说:“现时的韩、魏,与初期时的韩、魏相比,哪个时期强大?”群臣答曰:“现时韩、魏,不如初期时强大。”秦王又问:“现时的如耳、魏齐和孟尝、芒卯相比,谁有才能?”答曰:“如耳、魏齐不行。”秦王说:“以孟尝、芒卯之贤,率领强大的韩、魏之军攻打秦国,尚且奈何我不得。今以无能之辈的如耳和魏齐,率领孱弱的韩、魏之军,攻打秦国,其奈何寡人不得,更是显而易见的了。”左右都说:“没错。”独有中旗手抚着琴抗辩说:“大王把天下的形势估计错啦!当年晋国六卿执政之时,知伯最强,剪灭范氏、中行氏,又率领韩、魏之兵围困赵襄子于晋阳,溃决晋水淹没晋阳城,晋阳城只剩下三版未被水淹。知伯巡行晋阳城外,察看水势。魏桓子为御戎,韩康子为骖乘。知伯说:‘我原来并不知道水可以灭亡别人的国家呀!今天可知道啦!汾水可以淹没安邑,绛水也可以淹没平阳!’这时魏桓子用胳膊肘碰一下韩康子,韩康子也用脚踩一下魏桓子,胳膊肘和脚一时在车上交接。结果如何呢?知氏土地被瓜分,身死国亡,给天下人看笑话。今秦军虽兵强马壮,但也超不过知伯。韩、魏虽弱,也比陈兵晋阳城下时强。现在正是韩、魏肘足交加的时刻,大王切切不可以掉以轻心呀!”于是秦王开始警惕起来。齐、楚相约联合攻魏,魏派遣使者去秦国求救。使者络绎于途,冠盖相望,而秦国迟迟不发救兵。魏国有位名叫唐雎的人,九十多岁了,对魏王说:“请允许老臣西行劝说秦王,让秦的救兵在我回国之前来到魏国。”魏王向唐雎两次作揖,准备车辆请唐雎出发。唐雎来到秦国,晋见秦王。秦王说:“老人家远道而来,累了吧?太辛苦啦!魏国求救的使者为数不少,寡人知道魏国在危急中。”唐雎曰:“大王既然知道魏国在危急中,却迟迟不发救兵,臣私下认为秦国决策的大臣不负责任。须知,魏是拥有万乘兵车的大国。魏国西向与秦交亲,成为秦国东方的屏障,接受秦国所赐衣帽冠带,春秋两祀向秦国敬献祭品,是因为秦国之强,可以成为魏的盟国。现在齐、楚联军已经兵临魏国城下,而秦国不发救兵。所幸现在尚未到最危急的时刻。真是到了最危急的时刻,他们也只有割地求和,签订合纵的盟约。到那时候,大王还有什么好救的呢?一定要等待最危急的时候,才发救兵,其结果无非是失去一个东方屏障的魏国,而加强了齐、楚两敌国的威力,请问对大王有什么好处?”于是秦昭王立刻发兵救魏,魏国复趋安定。赵派人对魏王说:“给我杀掉范痤,我愿意献地七十里作报酬。”魏王说:“行。”派人拘捕范痤,包围其住宅。还未及捕杀范痤,范痤已经上房,骑在屋脊上对捕吏说:“与其拿一个死范痤做交易,不如拿一个活范痤做交易。假如我死了,赵不给魏土地,魏王怎么办呢?不如先和赵确定割地的办法,然后再杀痤。”魏王说:“有理。”范痤乘此机会上书信陵君说:“痤本是魏国免职的相国。赵以割地诱杀我,魏王居然听从。如果强秦也步赵的后尘,如法炮制,请问您将怎么办?”信陵君向魏王进言,放了范痤。魏王因为秦发兵相救之故,打算与秦亲善,进攻韩国,以索回过去的失地。无忌对魏王说:秦与戎狄习俗相同,有虎狼一样的野心,贪婪残暴,见利忘义,不讲信用,不懂礼义德行。只要有利,不顾父母兄弟,简直就是禽兽,从来不懂得对别人应该施惠积德,这是天下人的共识。已经逝世的宣太后是秦王之母,却忧伤而死。穰侯乃秦王之舅,论功劳谁也比不过,却被流放。两个弟弟无罪,却一再削夺其封邑,命他们回到自己的封邑去。其对父母兄弟已经如此,更何况是敌国呢?今大王与秦共同进攻韩国,是日益贴近秦国的祸患。臣对此很不理解。大王不明辨此事的利害,就是胡涂。群臣不把此事利害向大王说清楚,就是不忠。现在韩国以一女子辅佐一个弱君,内有大乱,对外还要支应强大的秦魏联军,大王以为韩能不亡吗?韩亡,秦占有故郑土地,与大梁为邻,大王以为能相安吗?大王要想收复失地,反而背上强秦为邻的包袱,大王认为有好处吗?秦不是安分守己的国家。韩亡以后,必将寻衅生事。寻衅生事必择其易行而有利的先下手。易行而有利,肯定不会进攻楚国和赵国。为什么呢?爬山过河,跨越韩国上党而进攻强大的赵国,是阏与战役的重演,秦一定不干。如果经过河内,向邺、朝歌相反的方向进军,渡过漳水、滏水,与赵兵决胜负于邯郸的城郊,那是知伯覆灭的道路,秦又不敢。至于伐楚,经由涉谷,行军三千里,进攻冥阸要塞,道途遥远,险峻难攻,秦国依然不干。如果经由黄河南岸,朝着与大梁相反的方向进军,折向西南,过蔡、召陵与楚兵决胜负于陈都之郊,秦又下不了决心。所以秦一定不会进攻楚国和赵国。也不会进攻卫与齐。

    韩国灭亡之后,秦军兵出之日,其目标除去魏国,没有其他。秦本来就占有怀、茅、邢丘等战略要地,现又修筑垝津城以威胁河内。河内的共和汲必定危急。灭韩以后,秦占有郑故地,必定夺取垣雍,溃决荧泽,引水淹灌大梁,大梁必亡。大王使者以过分的言行在秦王面前中伤安陵氏。秦早就打主意诛灭安陵氏。秦叶阳、昆阳与舞阳毗邻,听信使者的中伤,毁灭安陵而亡其国,秦就可以绕过舞阳之北,东向威逼许邑,南部城邑危急,魏国能太平吗?

    憎恶韩国,不爱安陵氏,还说得过去。但不防范秦国和忽视南部城邑的安全,那就错了。很早以前,秦在河西,晋国安邑远距大梁千里,有黄河大山的遮绝,有二周韩国的阻隔。从林乡战役以来,直到现在,秦七次进攻魏国,五次进入魏王狩猎园囿,边境城邑全部沦陷。摧毁文台,焚烧垂都,林木砍光,麋鹿杀尽,接着围困国都。秦军又长驱劫掠大梁北部城邑,东进至陶、卫的城郊,北面到达监邑。魏国疆土被秦所占领的:山南山北、河外河内,大的县城数十座,著名的都邑几百处。彼时秦的根据地仅仅是河西,晋国安邑去大梁尚有千里之遥,魏被秦之祸已如此惨重。更何况秦吞并韩国,占有故郑的领地,没有黄河大山的遮绝,没有二周韩国的阻隔,秦距离大梁不过百里的路程,魏国的灾难,将百倍于往昔了。

    往日,合纵的战略所以不成功,是由于楚国、魏国相互猜疑,而韩国又不积极参加。现在韩国遭受战祸已有三年,秦纠缠韩国,要它讲和。韩知道这样要亡国,所以不听。韩以质子入于赵,愿意追随天下诸侯,戮力奋战,楚国、赵国一定会集结军队,准备一战。因为楚、赵都知道秦贪婪的欲望没有止境,不尽灭天下之国和臣服海内之民,绝不罢休。所以臣愿执行合纵的战略为大王效力,请大王从速接受楚、赵的盟约,利用韩国质子关系而亲近韩,再索取旧日的失地,韩必从命。老百姓不用费劲就能收回失地。这样,收获要多于与秦共谋伐韩。同时又能避免与强秦为邻的祸害。

    保全韩国,安定魏国,天下皆受其惠,这就是大王的天时。开通韩上党到共、宁二邑的道路,取道安成,沿途征收过往商贾的赋税,无异于韩以上党作为向魏进献的贽礼。魏享有赋税之利,足以富国。韩必定感戴魏国、亲近魏国、尊重魏国、畏惧魏国。韩国一定不敢反对魏国。韩国就成为魏国的属县。韩国成为魏国的属县,大梁、河外可保安宁。如果不保全韩国和二周,安陵必处于危殆中。楚、赵为秦所破,燕、齐害怕秦国,天下诸侯西向趋奔秦国,朝见秦王,俯首称臣的日子就不远了。

    魏安釐王二十年,秦军包围邯郸。信陵君无忌假传魏王之命夺取将军晋鄙的兵符救赵。赵国得到安全。无忌因而居留赵国。二十六年,秦昭王去世。

    三十年,无忌回归魏国。率领五国联军进攻秦国,在河外打败秦兵,赶跑蒙骜。魏太子增时为质于秦,秦王生气,打算囚禁太子增。有人在秦王面前为太子增说情道:“公孙喜本来告诉魏相说:‘请命令魏军立即进攻秦军,秦王愤怒,必定囚禁太子增。魏王又因此发怒,进攻秦军,秦王必定伤害太子。’今大王囚禁太子增,正好中了公孙喜的计。不如优待太子增,与魏和好,使得齐、韩对魏产生怀疑。”秦王这才中止囚禁太子增。

    三十一年,秦王政新即位。

    三十四年,魏安釐王去世,太子增嗣位,是为景湣王。信陵君无忌去世。

    景湣王元年,秦攻占魏二十城,设为秦东郡。二年,秦攻占魏朝歌。卫君被遣送到野王。三年,秦攻占魏汲邑。五年,秦攻占垣、蒲阳、衍。十五年,景湣王去世,子王假嗣位。

    王假元年,燕太子丹派遣荆轲行刺秦王,被秦王发觉。

    三年,秦引水淹灌大梁,王假被俘。于是灭魏,以其地为郡县。

    太史公说:我到过大梁的故城,城中人说:“秦军攻陷大梁的时候,引河沟水淹灌大梁,历时三月,城垣倒塌,魏王求降,于是灭魏。”议论的人都说,魏王由于不重用信陵君,国家逐步削弱,最后灭亡,我却不以为然。天意正要秦王平定四海,大功尚未告成之时,魏国即使得到阿衡作辅佐,能管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