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卷七十 张仪列传第十

    史记卷七十 张仪列传第十 (第2/3页)

〕“徼亭”,徼,边界。徼有亭,以供瞭望。“鄣塞”,塞,险要之处。塞有工事,作为屏障。〔5〕“见”,通“现”。〔6〕“跿跔”,徒跣,赤足。音tūjü。“科头”,空头,不戴头盔。“贯颐”,张弓。“贯”,读为弯弓的弯。“颐”,弓名。“奋戟”,执戟奋怒地冲入敌阵。“戟”,戈矛的合体,可钩可刺。〔7〕“戎兵之众”,此句是衍文,当删去。〔8〕“探前趹后”,马的前蹄跃向前,后蹄踢地而起,“趹”,音jué。“寻”,古七尺或八尺为寻。〔9〕“被”,披上。“胄”,头盔。〔10〕“捐”,弃。“徒裼”,赤脚露体。〔11〕“挈”,提。“挈”,音qiè。〔12〕“孟贲”,卫国勇士。〔13〕“乌获”,秦武王时的大力士。〔14〕“千钧”,形容极重。古代以三十斤为一钧。

    “夫群臣诸侯不料地之寡,而听从人之甘言好辞,比周以相饰也,〔1〕皆奋曰‘听吾计可以强霸天下’。夫不顾社稷之长利而听须臾之说,〔2〕诖误人主,无过此者。〔3〕【注释】〔1〕“比周”,勾结。〔2〕“须臾”,短暂的时间。〔3〕“诖误”,贻误。“诖”,音gu4。

    “大王不事秦,秦下甲据宜阳,断韩之上地,东取成皋、荥阳,〔1〕则鸿台之宫、桑林之苑非王之有也。〔2〕夫塞成皋,绝上地,则王之国分矣。先事秦则安,不事秦则危。夫造祸而求其福报,计浅而怨深,逆秦而顺楚,虽欲毋亡,不可得也。

    【注释】〔1〕“荥阳”,韩邑,在今河南荥阳东北。〔2〕“鸿台之宫、桑林之苑”,都是韩国的宫苑名。苑,畜养鸟兽的园林,形状婉转曲折,所以称为苑。

    “故为大王计,莫如为秦。〔1〕秦之所欲莫如弱楚,而能弱楚者莫如韩。非以韩能强于楚也。〔2〕其地势然也。今王西面而事秦以攻楚,秦王必喜。夫攻楚以利其地,转祸而说秦,计无便于此者。”

    【注释】〔1〕“为”,《战国策·韩策一》作“事”,臣服的意思。〔2〕“以”,认为。

    韩王听仪计。张仪归报,秦惠王封仪五邑,号曰武信君。使张仪东说齐湣王曰:〔1〕“天下强国无过齐者,大臣父兄殷众富乐。然而为大王计者,皆为一时之说,不顾百世之利。从人说大王者,必曰‘齐西有强赵,南有韩与梁。齐,负海之国也,〔2〕地广民众,兵强士勇,虽有百秦,将无奈齐何’。大王贤其说而不计其实。夫从人朋党比周,〔3〕莫不以从为可。臣闻之,齐与鲁三战而鲁三胜,〔4〕国以危亡随其后,虽有战胜之名,而有亡国之实。是何也?齐大而鲁小也。今秦之与齐也,犹齐之与鲁也。秦赵战于河漳之上,再战而赵再胜秦;〔5〕战于番吾之下,再战又胜秦。〔6〕四战之后,赵之亡卒数十万,邯郸仅存,〔7〕虽有战胜之名而国已破矣。是何也?秦强而赵弱。

    【注释】〔1〕“齐湣王”,名地,齐宣王之子,公元前三○○年至前二八四年在位。湣王即位时,张仪已死九年,此处说张仪东说齐湣王,不合事实。〔2〕“负”,背靠。〔3〕“朋党”,结成小集团。〔4〕“齐与鲁三战而鲁三胜”,这是假设的话,不是事实。〔5〕“秦赵战于河漳之上,再战而再胜秦”,这两战也不见记载,恐不可靠。“河”指黄河,“漳”指漳水。〔6〕“战于番吾之下,再战又胜秦”,秦攻赵番吾,被赵将李牧打退,事在公元前二三二年,时张仪已死七十七年。“番吾”,赵邑,在今河北磁县境。“番”,音p2n或p2。〔7〕“邯郸”,赵都,公元前三八六年赵敬侯自晋阳徙都于此。故址在今河北邯郸市西南十里,俗称赵王城。

    “今秦楚嫁女娶妇,〔1〕为昆弟之国。塞献宜阳;〔2〕梁效河外;〔3〕赵入朝渑池,〔4〕割河间以事秦。〔5〕大王不事秦,秦驱韩梁攻齐之南地,悉赵兵渡清河,〔6〕指博关,〔7〕临菑、即墨非王之有也。〔8〕国一日见攻,虽欲事秦,不可得也。是故愿大王孰计之也。”

    【注释】〔1〕“秦楚嫁女娶妇”,据《六国年表》,秦往楚迎妇在秦昭王二年(公元前三五五年),时张仪已死五年。〔2〕“韩献宜阳”,这不合事实。秦取宜阳是用武力攻取,并非韩国所献。事在秦武王四年(公元前三○七年),张仪已死三年。〔3〕“梁效河外”,“河外”,地区名,指曲沃(今山西闻喜东北)、平周(今山西介休西)等地。据《六国年表》,公元前三二二年,秦取曲沃、平周,可见河外入秦也是秦用武力攻取,不是魏国所献。〔4〕“赵入朝渑池”,据《六国年表》,秦、赵会渑池在周赧王三十六年(公元前二七九年),时张仪已死三十年。〔5〕“割河间以事秦”,河间,地区名,指黄河、漳水之间。秦、赵渑池之会时,赵并无割河间事。〔6〕“清河”,古河名,在齐、赵二国之间,源出今河南内黄县南。〔7〕“博关”,古关名,在今山东博平县西北。〔8〕“即墨”,齐邑,故城在今山东平度东南。

    齐王曰:“齐僻陋,隐居东海之上,未尝闻社稷之长利也。”乃许张仪。

    张仪去,西说赵王曰:〔1〕“敝邑秦王使使臣效愚计于大王。大王收率天下以宾秦,〔2〕秦兵不敢出函谷关十五年。大王之威行于山东,敝邑恐惧慑伏,〔3〕缮甲厉兵,〔4〕饰车骑,〔5〕习驰射,力田积粟,守四封之内,愁居慑处,不敢动摇,唯大王有意督过之也。〔6〕【注释】〔1〕“赵王”,据《传》文,张仪说赵在秦?

    惠王后元十四年(公元前三一一年),当赵武灵王十五年。赵武灵王名雍,公元前三二五年至前二九九年在位。〔2〕“宾”,通“摈”,排斥。〔3〕“慑伏”,因畏惧而屈服。〔4〕“缮甲厉兵”,整治军装,磨快武器。“缮”,整治。“厉”,磨砺。〔5〕“饰”,通“饬”,整饬。〔6〕“督过”,深深地责备。

    “今以大王之力,举巴蜀,〔1〕并汉中,〔2〕包两周,迁九鼎,〔3〕守白马之津。〔4〕秦虽僻远,然而心忿含怒之日久矣。今秦有敝甲凋兵,〔5〕军于渑池,愿渡河踰漳,据番吾,会邯郸之下,愿以甲子合战,〔6〕以正殷纣之事,〔7〕敬使使臣先闻左右。

    【注释】〔1〕“举巴蜀”,据《六国年表》,秦灭蜀在惠文王后九年(公元前三一六年),当赵武灵王十年。〔2〕“并汉中”,据《秦本纪》及《楚世家》,秦惠王后十三年(公元前三一二年),取楚汉中,当赵武灵王十四年。〔3〕“包两周,迁九鼎”,这不合事实,据《六国年表》,秦取两周在庄襄王元年(公元前二四九年),当赵孝成王十七年,这时张仪已死六十一年。〔4〕“白马之津”,古津渡名,在今河南滑县东北。〔5〕“敝甲凋兵”,这是对秦军的谦辞。“敝甲”,破旧的甲衣。“凋兵”,残缺的兵器。〔6〕“甲子合战”,甲子是周武王克商的日子。〔7〕“殷纣”,商朝最后一代君主。

    “凡大王之所信为从者恃苏秦。苏秦荧惑诸侯,〔1〕以是为非,以非为是,欲反齐国,而自令车裂于市。夫天下之不可一亦明矣。今楚与秦为昆弟之国,而韩梁称为东藩之臣,〔2〕齐献鱼盐之地,〔3〕此断赵之右臂也。夫断右臂而与人斗,失其党而孤居,求欲毋危,岂可得乎!

    【注释】〔1〕“荧惑”,眩惑。〔2〕“韩梁称为东藩之臣”,这不合史实。据《秦本纪》,“韩王入朝,魏举国听命”,在秦昭襄王五十三年(公元前二五四)年,时张仪已死五十五年。又据《秦始皇本纪》,韩称臣于秦在秦始皇十三年(公元前二三四年),距张仪之死已七十五年。〔3〕“齐献鱼盐之地”,这是夸大的话,当时并无其事。

    “今秦发三将军:其一军塞午道,〔1〕告齐使兴师渡清河,军于邯郸之东;一军军成皋,驱韩梁军于河外;〔2〕一军军于渑池。约四国为一以攻赵,赵破,必四分其地。是故不敢匿意隐情,先以闻于左右。臣窃为大王计,莫如与秦王遇于渑池,面相见而口相结,请案兵无攻。〔3〕愿大王之定计。”

    【注释】〔1〕“午道”,纵横交错的重要通路,在赵东齐西。〔2〕“河外”,地区名,指黄河以南,今河南郑州市至滑县一带。〔3〕“案兵”,止兵不动。“案”,通“按”。

    赵王曰:“先王之时,〔1〕奉阳君专权擅势,〔2〕蔽欺先王,独擅绾事,〔3〕寡人居属师傅,〔4〕不与国谋计。〔5〕先王弃群臣,〔6〕寡人年幼,奉祀之日新,心固窃疑焉,以为一从不事秦,非国之长利也。乃且愿变心易虑,割地谢前过以事秦。方将约车趋行,〔7〕适闻使者之明诏。”赵王许张仪,张仪乃去。

    【注释】〔1〕“先王之时”,先王指赵武灵王父赵肃侯。〔2〕“奉阳君专权擅势”,这不合事实。奉阳君李兑专权在赵武灵王子赵惠文王时。〔3〕“擅”,揽。“绾”,控扼。〔4〕“属”,付托。〔5〕“与”,参与。〔6〕“弃群臣”,对死亡的避忌说法。〔7〕“趋”,同“趣”,趣向北之燕,说燕昭王曰:〔1〕“大王之所亲莫如赵。昔赵襄子尝以其姊为代王妻,〔2〕欲并代,约与代王遇于句注之塞。〔3〕乃令工人作为金斗,长其尾,〔4〕令可以击人。与代王饮,阴告厨人曰:‘即酒酣乐,进热啜,〔5〕反斗以击之。’〔6〕于是酒酣乐,进热啜,厨人进斟,〔7〕因反斗以击代王,杀之,王脑涂地。其姊闻之,因摩笄以自刺,〔8〕故至今有摩笄之山。〔9〕代王之亡,天下莫不闻。

    【注释】〔1〕“燕昭王”,名职,燕王哙的庶子,公元前三一一年至前二七九年在位。〔2〕“赵襄子”,赵鞅之子,名无恤,春秋末年晋国大夫,与韩、魏两家三分晋国。“代王”,代,国名,在今河北蔚县东北。其时代未称王,当作“代君”。〔3〕“句注”,山名,在今山西代县西北,即雁门山。〔4〕“金斗”,铜作的口大底小的方形器皿,有柄。〔5〕“热啜”,热羹。“啜”,音chuò。〔6〕“反斗以击之”,指把斗底反过来击代君的头部。〔7〕“进斟”,进到席间倒羹汁。〔8〕“摩”,同“磨”。“笄”,古代妇女用来挽发的簪子。〔9〕“摩笄山”,在今河北涿鹿县东北。

    “夫赵王之很戾无亲,〔1〕大王之所明见,且以赵王为可亲乎?赵兴兵攻燕,〔2〕再围燕都而劫大王,大王割十城以谢。今赵王已入朝渑池,效河间以事秦。今大王不事秦,秦下甲云中、九原,〔3〕驱赵而攻燕,则易水、长城非大王之有也。〔4〕【注释】〔1〕“很”,通“狠”,凶狠。“戾”,暴戾。〔2〕“赵兴兵攻燕”三句,此事不见于记载。〔3〕“云中”,郡名,赵武灵王所置,辖境相当于今内蒙土默特右旗以东,大青山以南,卓资县以西,长城以北。“九原”,赵邑,秦后于此置县,治所在今内蒙包头市西。〔4〕“易水”,水名,在今河北省境内,源出河北易县西,东流至定兴县西南,与拒马河合。“长城”,指燕的南长城,在今河北易县西南。

    “且今时赵之于秦犹郡县也,不敢妄举师以攻伐。今王事秦,秦王必喜,赵不敢妄动,是西有强秦之援,而南无齐赵之患,是故愿大王孰计之。”

    燕王曰:“寡人蛮夷僻处,虽大男子裁如婴儿,〔1〕言不足以采正计。今上客幸教之,请西面而事秦,献恒山之尾五城。”〔2〕燕王听仪。仪归报,未至咸阳而秦惠王卒,武王立。〔3〕武王自为太子时不说张仪,〔4〕及即位,群臣多谗张仪曰:“无信,左右卖国以取容。秦必复用之,恐为天下笑。”诸侯闻张仪有郤武王,〔5〕皆畔衡,复合从。〔6〕【注释】〔1〕“裁”,通“才”,仅仅。〔2〕“恒山”,古山名,在今河北曲阳西北与山西接界处。恒山之尾,在燕的西南界。〔3〕“武王”,秦武王,名荡,惠文王子,公元前三一○年至前三○七年在位。〔4〕“说”,通“悦”。〔5〕“郤”,通“隙”,裂痕。〔6〕“畔”,通“叛”。“衡”,通“横”,战国后期,指东方各国与秦联合。“合从”,指六国合纵抗秦。

    秦武王元年,群臣日夜恶张仪未已,而齐让又至。〔1〕张仪惧诛,乃因谓秦武王曰:“仪有愚计,愿效之。”王曰:“柰何?”〔2〕对曰:“为秦社稷计者,东方有大变,然后王可以多割得地也。今闻齐王甚憎仪,仪之所在,必兴师伐之。故仪愿乞其不肖之身之梁,〔3〕齐必兴师而伐梁。梁齐之兵连于城下而不能相去,王以其间伐韩,入三川,出兵函谷而毋伐,以临周,祭器必出。〔4〕挟天子,按图籍,此王业也。”秦王以为然,乃具革车三十乘,〔5〕入仪之梁。〔6〕齐果兴师伐之。梁哀王恐。〔7〕张仪曰:“王勿患也,请令罢齐兵。”乃使其舍人冯喜之楚,借使之齐,谓齐王曰:“王甚憎张仪;虽然,亦厚矣王之托仪于秦也!”齐王曰:“寡人憎仪,仪之所在,必兴师伐之,何以托仪?”对曰:“是乃王之托仪也。夫仪之出也,固与秦王约曰:‘为王计者,东方有大变,然后王可以多割得地。今齐王甚憎仪,仪之所在,必兴师伐之。故仪愿乞其不肖之身之梁,齐必兴师伐之。齐梁之兵连于城下而不能相去,王以其间伐韩,入三川,出兵函谷而无伐,以临周,祭器必出。挟天子,案图籍,此王业也。’秦王以为然,故具革车三十乘而入之梁也。今仪入梁,王果伐之,是王内罢国而外伐与国,〔8〕广邻敌以内自临,而信仪于秦王也。此臣之所谓‘托仪’也。”齐王曰:“善。”乃使解兵。〔9〕【注释】〔1〕“齐让又至”,齐派使者责难秦用张仪。“让”,责备。〔2〕“柰何”,怎么样。“柰”,同“奈”。〔3〕“不肖之身”,对自己的谦称。“肖”,贤。〔4〕“祭器”,钟鼎之类的器物。〔5〕“革车”,兵车。〔6〕“入仪之梁”,“仪”字是衍文,《战国策·齐策二》作“纳之梁”。“入”,同“纳”。〔7〕“梁哀王”,应为梁襄王,公元前三一八年至前二九六年在位。〔8〕“罢”,同“疲”。“与国”,同盟国。〔9〕“解兵”,停止用兵。

    张仪相魏一岁,卒于魏也。陈轸者,游说之士。与张仪俱事秦惠王,皆贵重,争宠。张仪恶陈轸于秦王曰:〔1〕“轸重币轻使秦楚之间,〔2〕将为国交也。今楚不加善于秦而善轸者,轸自为厚而为王薄也。且轸欲去秦而之楚,王胡不听乎?”王谓陈轸曰:“吾闻子欲去秦之楚,有之乎?”轸曰:“然。”王曰:“仪之言果信矣。”轸曰:“非独仪知之也,行道之士尽知之矣。昔子胥忠于其君而天下争以为臣,〔3〕曾参孝于其亲而天下愿以为子。〔4〕故卖仆妾不出闾巷而售者,〔5〕良仆妾也;出妇嫁于乡曲者,〔6〕良妇也。今轸不忠其君,楚亦何以轸为忠乎?忠且见弃,轸不之楚何归乎?”王以其言为然,遂善待之。

    【注释】〔1〕“恶”,中伤,音wù。〔2〕“重”,厚。“币”,玉、马、皮、帛等礼物。“轻”,频繁。〔3〕“子胥”,姓伍,名员,楚人,后仕吴。吴王夫差时因劝王拒绝越国求和,被疏远。后吴王赐剑,命他自杀。〔4〕“曾参”,春秋时鲁国人,孔子弟子,以孝著称。〔5〕“闾巷”,里巷。〔6〕“出妇”,被丈夫遗弃的妇女。“乡曲”,乡里。

    居秦期年,〔1〕秦惠王终相张仪,而陈轸奔楚。楚未之重也,而使陈轸使于秦。过梁,欲见犀首。犀首谢弗见。轸曰:“吾为事来,公不见轸,轸将行,不得待异日。”〔2〕犀首见之。陈轸曰:“公何好饮也?”犀首曰:“无事也。”曰:“吾请令公厌事可乎?”〔3〕曰:“柰何?”曰:“田需约诸侯从亲,〔4〕楚王疑之,未信也。公谓于王曰:‘臣与燕、赵之王有故,数使人来,曰“无事何不相见”,愿谒行于王。’〔5〕王虽许公,〔6〕公请毋多车,以车三十乘,可陈之于庭,〔7〕明言之燕、赵。”燕、赵客闻之,驰车告其王,使人迎犀首。楚王闻之大怒,曰:“田需与寡人约,而犀首之燕、赵,是欺我也。”怒而不听其事。齐闻犀首之北,使人以事委焉。犀首遂行,三国相事皆断于犀首。轸遂至秦。

    【注释】〔1〕“期年”,一整年。“期”,音jī。〔2〕“异日”,另外的日子。〔3〕“厌事”,形容担任的事多。“厌”通“餍”,饱。〔4〕“田需”,时为魏相。〔5〕“谒行”,请行。〔6〕“虽”,即使。〔7〕“陈”,列。

    韩魏相攻,期年不解。秦惠王欲救之,问于左右。左右或曰救之便,〔1〕或曰勿救便,惠王未能为之决。陈轸适至秦,惠王曰:“子去寡人之楚,亦思寡人不?”陈轸对曰:“王闻夫越人庄舄乎?”王曰:“不闻。”曰:“越人庄舄仕楚执珪,有顷而病。楚王曰:‘舄故越之鄙细人也,今仕楚执珪,贵富矣,亦思越不?’〔2〕中谢对曰:〔3〕‘凡人之思故,在其病也。彼思越则越声,不思越则楚声。’使人往听之,犹尚越声也。今臣虽弃逐之楚,岂能无秦声哉!”惠王曰:“善。今韩魏相攻,期年不解,或谓寡人救之便,或曰勿救便,寡人不能决,愿子为子主计之余,为寡人计之。”陈轸对曰:“亦尝有以夫卞庄子刺虎闻于王者乎?庄子欲刺虎,馆竖子止之,曰:‘两虎方且食牛,食甘必争,争则必斗,斗则大者伤,小者死,从伤而刺之,一举必有双虎之名。’卞庄子以为然,立须之。有顷,两虎果斗,大者伤,小者死。庄子从伤者而刺之,一举果有双虎之功。今韩魏相攻,期年不解,是必大国伤,小国亡,从伤而伐之,一举必有两实。此犹庄子刺虎之类也。臣主与王何异也。”惠王曰:“善。”卒弗救。大国果伤,小国亡,〔4〕秦兴兵而伐,大剋之。此陈轸之计也。

    【注释】〔1〕“便”,有利。〔2〕“越”,国名,都会稽(今浙江绍兴),疆域主要有今浙江北部和江苏、安徽、江西的一部分。“不”,通“否”。〔3〕“中谢”,侍从官。〔4〕“大国果伤,小国亡”,这是夸大的话,不是事实。

    犀首者,魏之阴晋人也,〔1〕名衍,姓公孙氏。与张仪不善。

    【注释】〔1〕“阴晋”,邑名,在今陕西华阴县东。

    张仪为秦之魏,魏王相张仪。〔1〕犀首弗利,故令人谓韩公叔曰:“张仪已合秦魏矣,其言曰‘魏攻南阳,秦攻三川’。魏王所以贵张子者,欲得韩地也。且韩之南阳已举矣,子何不少委焉以为衍功,则秦魏之交可错矣。〔2〕然则魏必图秦而弃仪,收韩而相衍。”公叔以为便,因委之犀首以为功。果相魏。张仪去。

    【注释】〔1〕“魏王相张仪”,这在魏惠王后元十三年(公元前三二二年)。〔2〕“错”,弃置,丢在一边。

    义渠君朝于魏。〔1〕犀首闻张仪复相秦,害之。犀首乃谓义渠君曰:“道远不得复过,请谒事情。”〔2〕曰:“中国无事,〔3〕秦得烧掇焚■君之国;〔4〕有事,〔5〕秦将轻使重币事君之国。”其后五国伐秦。〔6〕会陈轸谓秦王曰:“义渠君者,蛮夷之贤君也,不如赂之以抚其志。”〔7〕秦王曰:“善。”乃以文绣千纯,〔8〕妇女百人遗义渠君。义渠君致群臣而谋曰:“此公孙衍所谓邪?”〔9〕乃起兵袭秦,大败秦人李伯之下。〔10〕【注释】〔1〕“义渠”,西戎部落之一,主要分布地在今甘肃庆阳、宁县一带。〔2〕“谒”,陈述。〔3〕“中国无事”,指山东六国不进攻秦国。〔4〕“烧掇焚■”,焚烧侵略。“掇”,侵掠,音duó。“■”,割取,音yú。〔5〕“有事”,指山东各诸侯国攻秦。〔6〕“五国伐秦”,指秦惠王后元七年(公元前三一八年),楚、魏、韩、齐、赵五国共攻秦。〔7〕“抚”,安定。〔8〕“纯”,匹。音tún。〔9〕“此公孙衍所谓邪”,指上文公孙衍对义渠君所说的话。〔10〕“李伯”,秦邑。

    张仪已卒之后,犀首入相秦。〔1〕尝佩五国之相印,为约长。〔2〕【注释】〔1〕“犀首入相秦”,这不合史实。张仪死后,犀首并未继任秦相。〔2〕“尝佩五国之相印,为约长”,指公孙衍主持韩、赵、魏、燕、中山五国相王的事,时间在周显王四十六年(公元前三二三年)。

    太史公曰:三晋多权变之士,夫言从衡强秦者大抵皆三晋之人也。〔1〕夫张仪之行事甚于苏秦,〔2〕然世恶苏秦者,以其先死,而仪振暴其短以扶其说,〔3〕成其衡道。要之,〔4〕此两人真倾危之士哉!〔5〕【注释】〔1〕“三晋”,春秋末期,晋国的韩、赵、魏三家大夫瓜分晋地,分别建国,史家称他们为三晋。“权变”,权谋机变。〔2〕“张仪之行事”,指诈伪的外交手段。〔3〕“振暴”,宣扬和暴露。〔4〕“要之”,总之。〔5〕“倾危”,使国家倾覆危亡。

    译文 张仪是魏国人,最初曾与苏秦一道跟从鬼谷先生学游说之术,苏秦自认为所学比不上张仪。

    张仪在学业完成以后,便去游说诸侯。一次,他在楚相那里赴宴饮酒,席散后,楚相发现自己身上佩戴的玉璧不见了,相府的幕客们都认为是张仪所为,说:“张仪这人,既贫穷又没有品德,偷相国玉璧的,一定是他!”于是众人捉住张仪,打了他几百竹板。张仪还是不承认,大家只好把他释放还家,妻子叹气说:“唉,你如果不去读书游说,又怎会遭到这般侮辱呢?”张仪对妻子说:“你看看我的舌头还在吗?”妻子禁不住笑着回答:“舌头当然还在啰。”张仪说:“这就够了。”

    当时,苏秦已经说服赵王答应加入合纵盟约,与同盟各国结好相亲,但他又担心各国诸侯在秦的进攻下背弃盟约,从而招致盟约的破坏。他考虑再三,找不到一个能派往秦国为他工作的合适人选,于是他派人去悄悄劝说张仪:“你以前就与苏秦相好,现在他已经当权,你何不到他那里去,以谋求展现你的志愿?”张仪于是前往赵国,递上名帖请求拜见苏秦。苏秦却先已告诫手下人不替张仪禀报,又设法稳住他好几天,然后才接见他,叫他坐在堂下,赏给他的是仆人、侍女所吃的饭食,并一再奚落张议说:“像你那么有才能的人,竟自己弄得穷愁潦倒到这种地步。我哪是不能够荐举你而使你富贵呢,只是因为你不值得收留啊!”苏秦就此推辞了张仪。张仪这次来见苏秦,本以为是旧交,可以得到好处,谁知反而受到侮辱,气愤之下,想到各国诸侯都没有可以事奉的,唯有秦国才能威胁赵国,于是便到了秦国。

    苏秦在张仪离去后,告诉自己的门客说:“张仪是天下贤士,我恐怕是比不上他的。现在我侥倖而先受到重用,但要说能够掌握秦国大权的人,那只有张仪才行了。而他目下贫穷,没有进用的机会。我怕他满足于小利而不再求进取,所以叫他来当面侮辱他,以此来激发他的意志。请你为我暗中帮助他吧。”苏秦将自己的打算禀告赵王以后,拨出钱财车马,派人一路上暗暗跟随张仪,与张仪宿于同一个旅舍,逐渐接近了他,供给他车马钱财,凡张仪有所需用,都取出来供给他,但并不告诉他实情。张仪因此而得以见到秦惠王。秦惠王用张仪为客卿,与他共商攻打各国诸侯的大计。

    苏秦的门客至此便向张仪告辞,张仪说:“我靠你的帮助才得此显赫,正准备报答你的恩德,为甚么你却要离开我呢?”门客回答说:“我并不了解你,了解你的正是苏先生啊!苏先生担心秦国攻打赵国而破坏他的合纵盟约,认为非你不能掌握秦国大权,所以故意激怒你,然后派我暗中供给你的用费,这都是苏先生的安排。现在你已经得到重用,请让我回赵国回复苏先生。”张仪说:“唉!这些计谋都是我研习过的,而我竟未能发现,我比不上苏先生是明白无疑的了!再加我新被任用,怎么可能打赵国的主意呢?请你为我答谢苏先生,只要在苏先生当权之时,我怎敢打赵国的主意呢。况且苏先生当政,我张仪哪有这个能力呢!”张仪在做了秦的相国后,写文书警告楚相说:“过去我跟随你饮酒,并未盗你的玉璧,可你却责打了我。你好好守住你的国家吧,我回头将要盗取你的城池!”

    苴国和蜀国相互攻打,两国都向秦国告急救援。秦惠王打算派兵攻蜀,又考虑到蜀道险要、狭窄,难以通行,韩国会借机入侵;想先打韩,后攻蜀吧,又担心不能取胜;想先打蜀吧,又担心韩国乘机偷袭。惠王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司马错与张仪在秦惠王面前展开了争论,司马错主张攻蜀,张仪说不如攻韩。秦惠王说:“请让我听一听你们各自的理由。”

    张仪说:“亲近魏国,结好楚国,派兵前往三川,阻断什谷的入口,扼守屯留的路径,让魏兵卡断去韩国南阳的道路,让楚兵直逼南郑,我们则攻打新城、宜阳,从而兵临二周的郊外,声讨周君的罪过,侵占楚、魏的地盘。周君自知局势无法挽救,必然会献出九鼎宝器。据有了九鼎宝器,掌握着天下的地图和户籍,劫持着天子向天下发号施令,天下诸侯谁敢不听?这正是称王天下的事业啊!而目下的蜀国,不过是西部偏远的国家,戎狄的同类,损军劳民,达不到名显天下的目的;取得了他们的地盘,收不到甚么实际利益。我听说过这样一句话:争名的要到朝廷,争利的应去市集。现今的三川、周室就正是天下的朝廷和市集啊,大王您不去争夺,反倒去争夺戎狄那样的落后地区,这距离称王的事业太遥远了!”

    司马错说:“不是这样。我听说过:想要使国家富强的人,必须扩充他的国土,想要军队强大的人,必须使百姓富裕;想要称王,必须推行他的德政。这三个条件具备,王业也就随着来了。目前大王您的国土狭小,百姓贫穷,所以我希望先从容易的地方做起。蜀,是西方偏远的国家,也是戎狄的领袖,国君昏暗,局势混乱。以秦国的军队去攻蜀,就好比用豺狼去驱赶着群羊一样。夺得蜀的土地,可以扩展疆土,取得蜀的财富,可使百姓富裕和军备充足,不用损伤多少人而蜀国就已经臣服了。我们灭掉了一个蜀国,但天下的人并不认为我们暴虐;占有西方的资源,天下的人并不认为我们贪婪。这样不仅一举名利双收,而且还可获得禁暴止乱的美名。现在若是攻打韩国,劫持周天子,名誉不好,而且不一定能得到实利,还会落个不义的名声,攻打天下人都不愿意攻打的国家,这是危险的。请大王允许我陈述原因:周是天下的宗室,齐是韩的盟国。周王室料到将要失去九鼎,韩国料到将要失去三川,两国势必要协力齐心,依赖齐、赵两国,并求得楚、魏的谅解,周把鼎给与楚国,韩将土地割与魏国,对此大王您是不可能禁止的。这就是我所说的危险所在啊。还不如攻打蜀国更为稳妥。”

    秦惠王对司马错说:“好,我就听你的意见吧。”终于起兵攻蜀。这年十月,拿下蜀国。平定蜀国后,把蜀王的王位谪贬,改称为“侯”,并派陈庄担任蜀的相国。蜀归秦以后,秦因此更加强大富裕,对各国诸侯也看不起了。

    秦惠王十年,惠王派公子华与张仪率兵围困魏国的蒲阳,守军投降。张仪提出秦把蒲阳交还魏国,并派公子繇到魏国作人质。张仪劝告魏王说:“秦王对待魏国非常仁厚,魏国总不能够没有表示。”魏国于是把上郡、少梁给了秦国作为对惠王的答谢。

    惠王便任张仪为相国,并将少梁改为夏阳。

    张仪做秦的相国四年后,拥戴惠王称王。又过了一年,张仪为将,领兵攻取了陕县,同时在上郡筑塞。

    这之后两年,张仪被派到齧桑与齐、楚的相国盟会。从东边回国后,张仪被免掉秦相职位,为了秦国的利益去魏国当了相国,想让魏国先归附秦国,然后让其他各国仿效魏国的做法;但魏王不听张仪的意见。秦王愤怒之下,派兵攻取了魏国的曲沃、平周两城,同时暗中给张仪比过去更为丰厚的待遇。张仪感到惭愧,觉得没有甚么作为回报。张仪在魏居留了四年后,魏襄王去世,魏哀王即位。张仪又劝哀王归秦,哀王还是不听。于是张仪暗中指使秦国攻魏。魏起兵与秦作战,被秦打败。

    第二年,齐兵又至,在观津战败了魏兵。秦军又准备攻打魏国,首先战败了韩申差率领的军队,斩首八万,使各国诸侯为之震惊害怕。张仪于是又游说魏王道:“魏国的土地纵横不满一千里,士兵不到三十万。地势四面平坦,与各国四通八达,没有高山大河的阻隔。从新郑到大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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