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

    卷首 (第2/3页)

始。

    程颐曰:“天上水下相违而行,二体违戾,讼之由也。若上下相顺,讼何由兴?君子观象,知人情有争讼之道,故凡所作事必谋其始。”朱熹曰:“作事谋始,讼端绝矣。”

    项安世曰:“干阳生于坎水,坎水生于天一,干、坎本同气而生者也,一动之后相背而行,遂有天渊之隔。由是观之,天下之事不可以细微而不谨也,不可以亲昵而不敬也,祸乱之端,夫岂在大?曹、刘共饭,地分于匕箸之间;苏、史灭宗,忿起于笑谈之顷。谋始之诲,岂不深切着明乎?”

    都洁曰:“天为三才之始,水为五行之始,君子法之,作事谋始。”

    臣按:先儒谓天左旋而水东注,违行也。作事至于违行而后谋之,则无及矣。是故君子体《易》之象,凡有兴作必谋其始焉。何则?理在天地间,大中至正,无有偏枉,从之而行则上下相顺,违之而行则彼此交逆。是以君子一言之将发也,一行之将动也,一事功之将施行也,则反之于己、体之于人,揆之于心、绎之于理,顺乎逆乎?顺则徐为之,逆则亟止之,不待发于声、征于色、见于施为,以作过取愆、启争构讼而贻异时之悔,是则所谓谋始也。谋之又谋,必事于理不相悖,人与我不相妨,前与后不相衡决,上与下不相龃龉,然后作之,则所行者无违背之事矣。事无违行,则凡所云为、举错者皆合于天理、顺于人心,又安有纷纷之口语、狺狺之讼言乎?或曰,兴讼构狱,官府之事也,朝廷之于民直驱之而已,彼将谁讼乎?吁!上之于下,势不同而理同,下之于上不敢言而敢怒,民之讼于心也甚于其讼于口也,民之讼于天也甚于其讼于官也。仁智之君诚畏天谴、畏民怒,凡有兴作,恶可不谋于始乎?

    《虞书》: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

    蔡沈曰:“几,微也。《易》曰:‘惟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盖祸乱之几藏于细微,而非常人之所豫见,及其著也则虽智者不能善其后。故圣人于几则兢业以图之,所谓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者,此也。一日二日者,言其日之至浅。万几者,言其几事之至多也。盖一日二日之间,事几之来且至万焉,是可一日而纵欲乎?”

    臣按:天下之事必有所始,其始也则甚细微而难见焉,是之谓几。非但祸乱有其几也,而凡天下万事万物莫不有焉。人君于其几而审之事之未来而豫有以知其所将然、事之将来而豫有以知其所必然,于其几微之始致其审察之功,果善欤则推而大之,果恶欤则遏而绝之,则善端于是而扩充,恶念于是乎消殄,逸欲无自而生,祸乱无由而起。夫如是,吾身之不修、国家之不治,理未之有也。苟不先审其微,待其暴著而后致力焉,则亦无及矣。此古之帝王所以兢兢业业,致审于万事几微之初也欤!

    禹曰:“都,帝。慎乃在位。”帝曰:“俞。”禹曰:“安汝止,惟几惟康。”

    蔡沈曰:“天位惟艰,一念不谨或以贻四海之忧,一日不谨或以致千百年之患。帝深然之,而禹又推其所以谨在位之意,曰安汝止也。止者,心之所止也。安之云者,顺适乎道心之正而不陷于人欲之危也。惟几所以审其事之发,惟康所以省其事之安。”

    臣按:几者动之微,动者几之著。方其静而未动也,未有几也,几既动而后事始萌,由是渐见于形象而事成焉。苟于几微之初不知所审,而欲其事为之著得其安妥,难矣!臣愚以为,惟几者又惟康之本也,人君慎其在位而必欲得其庶事之康,非审于事几发动之初,曷由得哉?

    帝庸作歌曰:“敕天之命,惟时惟几。”

    蔡沈曰:“敕,戒敕也。几,事之微也。惟时者,无时而不戒敕也。惟几者,无事而不戒敕也。盖天命无常,理乱、安危相为倚伏,今虽治定功成,礼备乐和,然顷刻谨畏之不存则怠荒之所自起,毫发几微之不察则祸患之所自生,不可不戒也。”

    臣按:此章帝舜将欲作歌而先述其所以歌之意也。歌之序意在乎戒天命而谨时几。时以天时言,几以人事言。无一时而不戒敕,以无一时而非天命之所寓也;无一事而不戒敕,以无一事而非天命之所存也。然谓之事可也,而谓之几者何哉?先儒谓,几者事之微也,方其事之始萌欲动未动之际,方是之时,善恶之形未分也而豫察其关兆,是非之情未著也而豫审其几微,毫末方起已存戒谨之心,萌芽始茁已致防范之意,不待其滋长显露而后图之也。古之帝王所以戒敕天命也如此,其至所以祸乱不兴而永保天命也欤。后世人主不知戒敕天命,故虽事几暴著犹不知省及,至祸机激发始思所以图之,亦末如之何矣。噫,几之一言,虞廷君臣累累言之,是诚万世人君敕天命、保至治之枢要也,惟明主留意。

    《周书》:嗣若功,王乃初服。呜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历年,知今我初服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德。

    朱熹曰:“王之初服不可不谨其习,犹子之初生不可不慎其初所教。盖习于上则智,习于下则愚矣。故今天命正在初服之时,敬德则哲、则吉、则历年,不敬则愚、则凶、则短折也。”

    蔡沈曰:“嗣其有功者,谓继其能敬德而历年者也。况王乃新邑初政,服行教化之始乎。又叹息言王之初服若生子,无不在于初生习为善则善矣,自贻其哲命。为政之道,亦犹是也。”

    陈栎曰:“明哲之性与生俱生,初生之时习于善则明可作哲,习于恶则靡哲不愚。哲则为天所命,愚则天不命焉。是自贻哲命,如所谓自求多福。此所谓无不在其初生时自贻哲命者,王之初服亦犹是也。王乃初服之时,天命之或吉或凶判于此,王德之或敬或否判于此,敬则能祈天永命,不敬则不能祈天永命。召公欲王乘此一初之机而疾敬德,疾之云者,欲其乘此机而速勉之,有今罔后之谓也。”

    臣按:天下之事莫不有其初,家之立教在子生之初,国之端本在君立之初。盖事必有所从起之处,于所从起之处而豫为之区处,则本原正而支派顺矣。所从起之处即所谓初也,有一事即有一初,是以周公告成王以宅新邑为服行教化之初也。虽然,岂但宅邑一事哉?周公偶因所遭以告其君耳。是故人君知事之皆必有其初也,于其所服行之始而审其所发动之几,当其端绪肇启之时豫为终竟据守之地,即其始以占其终,即其微而究其著,即其近以虑其远,即其易以图其难,兢兢焉惟德之是敬,汲汲焉惟日之不足。是则所以自贻厥命者,于德为明哲,于事为吉祥,在身有寿考之征,在国有过历之祚。孰谓人君为治不本于一初,而其所以谨于其初者,又岂外于一敬哉?

    《诗鹤鸣》首章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又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

    朱熹曰:“鹤之鸣高亮,闻八九里。皋,泽中水溢出所为坎。从外数至九,喻深远也。鹤鸣于九皋而声闻于野,言诚之不可掩也。”

    臣按:本朝学士朱善曰:“知诚之不可掩,则知念虑方萌而鬼神已知形迹,欲掩而肺肝已见,所以不可无诚身之功也。”臣以是知天下万事万物之理不出乎一诚。诚者何?实理也。实有是形则实有是影,实有是器则实有是声,如此,《诗》言鹤之鸣也在乎九折之泽至深至远之处,而其声也乃闻于郊野虚空至高至大之间,如人之有为也在乎幽深隐僻之地,宜若人不知矣,然其发扬昭著于外者,乃无远而不至焉。是何也?有是实事于中则有是实声于外,诚之不可掩也。世之人主每于深宫之中有所施为,亦自知其理之非也,不胜其私欲之蔽乃至冒昧为之,遮藏引避,惟恐事情之彰闻,戒左右之漏泄,忌言者之讽谏,申之以切戒,禁之以严刑,卒不能使之不昭灼者,此盖实理之自然,不得不然如鹤鸣而声自闻也。嗟乎,天下之事有可为者、有不可为者,可为者必可言也,不可言者必不可为也,可为而不可言则非可为者矣。人君于此,凡其一念之兴、几微方动则必反思于心,曰吾之为此事可以对人言否乎?可以与人言则为之,不可与人言则不为,则所为者无非可言之事。若然,则吾所为者惟恐人传播之不远矣,尚何事于箝人口而罪人之议己也哉?

    《礼记》曰:礼之教化也微,其止邪也于未形,使人日徙善远罪而不自知也,是以先王隆之也。《易》曰:“君子慎始,差若毫厘,缪以千里。”此之谓也(引《易》今经文无之)。

    叶梦得曰:“微者形而未大也,教以使人效,化以使人迁,故从善而不自知。未形者有形之兆也,止邪于将兆,则人知舍彼以就此,故远罪而不自知。”

    吴澂曰:“礼之导人为善每在善几方动之初,其禁人为恶亦在恶几未见之时,非若其他法令刑罚之属,待其显见而后劝率惩遏之也。又引《易》以证之,始谓其初未显、未见之时,慎谓宜及此时以礼导其善、防其恶,不可失此几也。傥或不然,不于其始而教之止之,其差虽若毫发之近,至于既显既见而后教之止之,则难为力,其缪乃有千里之远,言其缪甚大也。”

    臣按:先王为治而必隆重于礼者,盖以礼为教化之本,所以遏民恶念而启其善端,约之于仁义、道德之中,而使其不荡于规制法度之外,以至于犯戒令罹刑宪马,自有不知其所以然而然者矣。则其为教化也不亦微乎?微者,几之初动未大者也。君子于其几微方动未形之始而慎之,慎之何如?亦隆礼而已矣。是故知男女之有欲也,则制婚礼以止其淫辟之行于情窦未开之先;知饮食之易争也,则制乡饮以止其争斗之狱于朵颐未动之始;制丧祭之礼以止其倍死忘生之念于哭临奠献之际,制聘觐之礼以止其倍畔侵陵之患于玉帛俎豆之间,是皆不待欲动情胜之时而自有潜销速化之妙,纵有过差不远,而复尚何差缪而至于千里之辽绝乎?

    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

    朱熹曰:“如之何、如之何者,熟思而审处之辞也。不如是而妄行,虽圣人亦无如之何矣。”

    臣按:先儒有言,善为天下国家者,谨于微而已矣。谨微之道在于能思,是以欲兴一念、作一事、取一物、用一人,必于未行之先、欲作之始,反之于心,反复䌷绎至再至三,虑其有意外之变,恐其有必至之忧,如何而处之则可以尽善,如何而处之则可以无弊,如何而处之则可以善后而久远,皆于念虑初萌之先、事几未著之始,思之必极其熟、处之必极其审,然后行之,如此则不至于倒行逆施而收万全之功矣。苟为不然,率意妄行,徒取一时之快而不为异日之图,一旦驯致于覆败祸乱无可奈何之地,虽圣人亦将奈之何哉。是故君子之行事也,欲防微而杜渐,必熟思而审处。

    司马光曰:“《书》曰‘一日二日万几’,何谓万几?几之为言微也,言戒惧万事之微也。夫水之微也捧土可塞,及其盛也漂木石、没丘陵;火之微也勺水可灭,及其盛也焦都邑、燔山林。故治之于微则用力寡而功多,治之于盛则用力多而功寡,是故圣帝明王皆销患于未萌、弭祸于未形,天下阴被其德而莫知其所以然也。”又曰:“未然之言常见弃忽,及其已然又无所及。夫宴安怠惰肇荒淫之基,奇巧珍玩发奢泰之端,甘言悲词启侥幸之涂,附耳屏语开谗贼之门,不惜名器导僭逼之源,假借威福授陵夺之柄。凡此六者,其初甚微,朝夕狎玩未睹其害,日滋月益遂至深固,比知而革之则用力百倍矣。”

    臣按:宋仁宗时司马光上五规,其四曰重微,其中引孔子告鲁君之语,谓昧爽夙兴正其衣冠,平旦视朝虑其危难,一物失理,乱亡之端,以此思忧则忧可知矣。盖人君惟不知忧也,故不知所虑。当夫安逸之时知有乱亡之祸,则必忧之矣。忧之则虑之,虑之于无事之时而寻其端绪之所自起、究其流弊之所必至,如光所言之六事者,触类而长之,随机而应之,逆料其未然之害,远探其将至之患,千里之外如在目前,百年之远如在旦夕,事事而思之惟恐一物之失理,汲汲而已之惟恐须臾之尚在,不玩狎而因循,不苟且而姑息,惕然而常警于心,毅然而必致其决,凛然而深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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