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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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理财为讳者乃所以为聚财之张本也。所谓生财者必有因天分地之源,所谓有道者必非管商功利之术,而究其所以为生财之道者,则生者众食者寡、为者疾用者舒而已。天地间自有无穷之利,有国家者亦本有无穷之财,但勤者得之、怠者失之,俭者裕之、奢者耗之。履祥谓《大学》此四语万世理财之大法,臣窃以为履祥所谓勤、俭、怠、奢之四言是又万世理财之节度也。

    仁者以财发(犹起也)身,不仁者以身发财,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也,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

    朱熹曰:“仁者散财以得民,不仁者亡身以殖货,上好仁以爱其下则下好义以忠其上,所以事必有终而府库之财无悖出之患也。”又曰:“仁者不私其有,故财散民聚而身尊;不仁者惟利是图,故捐身贾祸以崇货也。然亦即财货而以其效言之尔,非谓仁者真有以财发身之意也。夫上好仁则下好义矣,下好义则事有终矣,事有终则为君者安富尊荣而府库之财可长保矣,此以财发身之效也。上不好仁则下不好义,下不好义则其事不终,是将为天下翙之不暇,而况府库之财又岂得为吾之财乎?若商纣以自焚而起钜桥、鹿台之财,德宗以出走而丰琼林、大盈之积,皆以身发财之效也。”

    孟献子曰:“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言由小人导之也),彼为善(善字上疑有不字)之小人之使为国家,菑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朱熹曰:“聚敛之臣剥民之膏血以奉上而民被其殃,盗臣窃君之府库以自私而祸不及下,仁者之心至诚恻怛,宁亡己之财而不忍伤民之力,所以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亦絜矩之义也。”又曰:“此言菑害并至,无如之何,何也?曰:怨己结于民心,则非一朝一夕之可解矣。圣贤深探其实而极言之,欲人有以审于未然而不为,无及于事之悔也。以此为防人,犹有用桑弘羊、孔仅、宇文融、杨慎矜、陈京、裴延龄之徒以败其国者,故陆宣公之言曰:‘民者邦之本,财者民之心,其心伤则其本伤,其本伤则枝干凋瘁而根柢蹶拔矣。’吕正献公之言曰:‘小人聚敛以佐人主之欲,人主不悟,以为有利于国而不知其终为害也,赏其纳忠而不知其大不忠也,嘉其任怨而不知其怨归于上也。’若二公之言可谓深得此章之指者矣,有国家者可不监哉?真德秀曰:‘近世所谓善理财者何其懵此也?元元已病而科敛日兴,不知皮将尽而毛无所傅也;出新巧以笼愚民,苟邀倍称之入,不知朝四暮三之无益也。孟子曰:我能为君充府库,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

    金履祥曰:“国天下之国,家天下之家也,君之者长之而已,固非其所得私也,况可专其利以自私哉?夫为国家之长而惟财用之务,其原必起于小人,小人虽悖亦岂能自肆其毒哉?惟有国家者以其言利为善于体国,以其任怨为善于忠君,以其掊克为善于理财,是以使为国家,小人之得为于国家,所以悖取者无所不至,而国家之菑祸患害亦将无所不至矣。盖民穷众怨,兵连盗起,百姓畔于下,天变怒于上,国家至此不可复为也已,虽有善者以承其后,亦将如之何哉?盖财之聚者有必聚之怨,怨之聚者有必至之祸,而祸之已至者无可回之势。甚矣哉,小人之祸国家若是其烈也,不谨之于其始而何以救于其终哉!”

    臣按:《大学》释治国平天下之义,谆谆以理财为言,岂圣贤教人以兴利哉?盖平之为言,彼此之间各得分愿之谓也。何也?天下之大由乎一人之积,人人各得其分、人人各遂其愿而天下平矣。是故天子有天下则有天下之用度,匹夫有一家则有一家之用度,天子之用度则取之民,民之用度将取之谁哉?居人之上者将欲取于民也,恒以其心度民之心,曰彼民之家上有父母、下有妻子,一日不食则饥,一岁无衣则寒,彼之家计不可一日无亦犹吾之不可一日无国计也。体民之心反之于己,使彼此之间各止其所处之分,各遂其所欲之愿,无一人之不遂其生,无一人之或失其所,则天下无不平者矣。是则《大学》所谓絜矩之道,推极其理即圣门所谓仁、所谓恕也,虽然,有其心无其政是谓徒善,是以愿治之主不独有理财之法,又必有理财之人,理财之法即所谓生财之大道是也,理财之人所谓聚敛之臣决不用焉。不用聚敛之臣而行崇本节用之道,推吾所以以心度心者以为取民之节度,仅足吾用而已,不分外以多求,不极欲以侈用,如是,则上之人既得其分愿而下之人亦遂其分愿矣,天下岂有不平也哉?抑考理财之说昉之《易大传》,而《大学》不言理而言生,何哉?噫!理之为言有人为分疏之意,生之为言有生生不穷之意,有以生之而财之源生生不穷,有以理之而财之流陈陈相因,如是,则存于民也无不足,而用于君也恒有余矣,治平之道端在于此。朱熹所引陆贽、吕公著告其君之言尤为切要,伏惟圣明留神玩味。

    以上总论理财之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