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新解 上編

    論語新解 上編 (第2/3页)

傳之於己。一,己傳之於人。依上文為人謀、與朋友交推之,[光案:“為人謀、與朋友交”有一頓號,東大版原作“為人謀與朋友交”無頓號。]當謂己之傳於人。素不講習而傳之,此亦不忠不信,然亦惟反己省察始知。人道本於人心,人心之盡與實以否,有他人所不能知,亦非他人所能強使之者,故必貴於有反己省察之功。

    今按:此章當屬曾子晚年之言。孟子稱曾子為“守約”,[光案:“為‘守約’”,東大版原作“為守約”,“守約”二字無引號。]觀此章,信矣。蓋曾子所反己自盡者,皆依於仁之事,亦即忠恕之極也。

    又按:《論語》以有子之言一章次“學而”章[光案:“‘學而’章”,東大版原作“學而章”,“學而”無引號。]之後,不即次以曾子之言者,嫌為以曾子處有子後。另入“巧言”章[光案:“‘巧言’章”,東大版原作“巧言章”,“巧言”二字無引號。],而以曾子言次之,是有、曾二子之言,皆次孔子言之後,於二子見平等義。

    【白話試譯】

    曾子說:“我每天常三次反省我自己。我替人謀事,沒有盡我的心嗎?我和朋友相交,有不信實的嗎?我所傳授於人的,有不是我自己所日常講習的嗎?”

    (五)

    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光案:“敬”與“茍”,左半邊實不同。“敬”字左邊非“茍”之從“艸(同艹)”部,乃作“茍”之從“羊”部,其上之“卝”乃象“羊角”。據《中文大辭典》:“《說文》:茍,自急敕也。从(羊之本字)省,从口。口猶慎言也。从羊,與義善美同意。《說文繫傳》:臣鍇按,羊,美物也,人自美其身,故自儆敕云與善同意,包者自束斂。又“茍”字,據《正中形音義綜合大字典》引紐樹玉曰:“《大學》盤銘之‘茍日新’亦然”。即應作“茍”之从“卝”。]

    道千乘之國:道,領導義,猶言治。乘,兵車。能出兵車千乘,為當時一大國。[光案:“車”,據教育部《國語辭典》,“車”之〈辨似〉:車有二音,為語、讀音之分,意義上沒有區別,只是在某些文言詞上今日仍習慣使用讀音,如車馬炮、學富五車等。今讀古經典原文,故宜用其讀音,讀作,而於錢子之“白話試譯”中,則採其語音。此亦“子所雅言,詩書執禮”之遺意乎?]

    敬事而信:敬,謹慎專一意。於事能謹慎專一,又能有信,即不欺詐。

    節用而愛人:損節財用,以愛人為念。

    使民以時:時指農時。使民當於農隙,不妨其作業。

    本章孔子論政,就在上者之心地言。敬於事,不驕肆,不欺詐,自守以信。不奢侈,節財用,存心愛人。遇有使於民,亦求不妨其生業。所言雖淺近,然政治不外於仁道,故惟具此仁心,乃可在上位,領導羣倫。此亦通義,古今不殊。若昧忽於此,而專言法理權術,則非治道。

    【白話試譯】

    先生說:“領導一個能出千乘兵車的大國,臨事該謹慎專一,又要能守信。該節省財用,以愛人為念。使用民力,要顧及他們的生產時間。”

    (六)

    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汎愛眾,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

    謹而信:謹,謹慎。信,信實。弟子敦行,存心當如此。

    汎愛眾:汎,廣泛義。如物汎水上,無所繫著。於眾皆當泛愛,但當特親其眾中之仁者。

    行有餘力則以學文:文,亦稱文章,即以讀書為學也。有餘力始學文,乃謂以孝弟謹信愛眾親仁為本,以餘力學文也。

    本章言弟子為學,當重德行。若一意於書籍文字,則有文滅其質之弊。但專重德行,不學於文求多聞博識,則心胸不開,志趣不高,僅一鄉里自好之士,無以達深大之境。

    【白話試譯】

    先生說:“弟子在家則講孝道,出門則盡弟職,言行當謹慎信實,對人當泛愛,

    而親其有仁德者。如此修行有餘力,再向書本文字上用心。”

    (七)

    子夏曰:“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

    子夏:卜商字子夏,亦孔子晚年弟子。

    賢賢易色:下賢字指賢人有才德者。上賢字作動詞用,尊敬義。易字有兩讀:一讀改易,謂以尊賢心改好色心。一讀平易,謂尊賢心平於好色心。今從前讀。或說此四字專指夫婦一倫言,謂為夫者能敬妻之賢德而略其色貌。

    致其身:致,送達義。致其身,如致命、致廩餼,謂納身於職守。事父母能竭其力為孝,事君能致其身為忠。四句分言夫婦、父子、君臣、朋友四倫。

    雖曰未學:其人或自謙未學,我必謂之既學矣。

    上章孔子言學,先德行,次及文,故《論語》編者次以子夏此章。或謂此章語氣輕重太過,其弊將至於廢學。然孔門論學,本以成德為重,後人分德行與學問而二之,則失此二章之義矣。

    【白話試譯】

    子夏說:“一個人能好人之賢德勝過其好色之心,奉事父母能盡力,事君上能奉身盡職,交朋友能有信,這樣的人,縱使他自謙說未經學問,我必說他已有學問了。”

    (八)

    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

    不重則不威:重,厚重。威,威嚴。人不厚重,則失威嚴,不為人敬。

    學則不固:此句有兩解。一,固者堅固義,人不厚重,則所學不能固守勿失,承上文言。一,固者固陋義,人能向學,斯不固陋,四字自成一句。今按:本章五句分指五事,似當從後解。若依前解,當云學而不固,或雖學不固,始是。

    主忠信:此亦有兩解。一,行事以忠信為主。一,主,親義。如人作客,以其所投遇之家為主。與下文友字對照,謂當親忠信之人。今按:當從前解。後解乃偶然事,分量與其他四事不相稱。

    無友不如己者:無,通毋,禁止辭。與不如己者為友,無益有損。或說:人若各求勝己者為友,則勝於我者亦將不與我為友,是不然。師友皆所以輔仁進德,故擇友如擇師,必擇其勝我者。能具此心,自知見賢思齊,擇善固執,虛己向學,謙恭自守,賢者亦必樂與我友矣。或說:此如字,當作似字解。勝己者上於己,不如己者下於己,如己者似己,與己相齊。竊謂此章決非教人計量所友之高下優劣,而定擇交之條件。孔子之教,多直指人心。茍我心常能見人之勝己而友之,即易得友,又能獲友道之益。人有喜與不如己者為友之心,此則大可戒。說《論語》者多異解,學者當自知審擇,從異解中善求勝義,則見識自可日進。

    過則勿憚改:憚,畏難義。過則當勇改,不可畏難苟安。

    【白話試譯】

    先生說:“一個君子,不厚重,便不威嚴。能向學,可不固陋。行事當以忠信為主。莫和不如己的人交友。有了過失,不要怕改。”

    (九)

    曾子曰:“慎終追遠,民德歸厚矣。”

    慎終:終,指喪禮言。死者去不復返,抑且益去益遠。若送死之禮有所不盡,將無可追悔,故當慎。

    追遠:遠,指祭禮言。死者去我日遠,能時時追思之不忘,而後始有祭禮。生人相處,易雜功利計較心,而人與人間所應有之深情厚意,常掩抑不易見。惟對死者,始是僅有情意,更無報酬,乃益見其情意之深厚。故喪祭之禮能盡其哀與誠,可以激發人心,使人道民德日趨於敦厚。

    儒家不提倡宗教信仰,亦不主張死後有靈魂之存在,然極重葬祭之禮,因此乃生死之間一種純真情之表現,即孔子所謂之仁心與仁道。孔門常以教孝導達人類之仁心。葬祭之禮,乃孝道之最後表現。對死者能盡我之真情,在死者似無實利可得,在生者亦無酬報可期,其事超於功利計較之外,乃更見其情意之真。明知其人已死,而不忍以死人待之,此即孟子所謂“不忍之心”。[光案:“此即孟子所謂‘不忍之心’”,東大版原作“此即孟子所謂不忍之心”,“不忍之心”四字無引號。]於死者尚所不忍,其於生人可知。故儒者就理智言,雖不肯定人死有鬼,而從人類心情深處立教,則慎終追遠,確有其不可已。曾子此章,亦孔門重仁道之一端也。

    【白話試譯】

    曾子說:“對死亡者的送終之禮能謹慎,對死亡已久者能不斷追思,這樣能使社會風俗道德日趨於篤厚。”

    (一0)

    子禽問於子貢曰:“夫子至於是邦也,必聞其政。求之與?抑與之與?”子貢曰:“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諸異乎人之求之與!”

    子禽:陳亢字子禽,即原亢。

    子貢:端木賜字子貢。二人皆孔子弟子。

    聞其政:預聞其國之政事。

    抑與之:抑,反語辭。與之,謂人君與之,自願求與為治也。

    溫、良、恭、儉、讓:溫,柔和義。良,易善義。恭,莊順義。儉,節制義。讓,謙遜義。五者就其表露在外之態度,可以想見其蘊蓄在心之德養。孔子因此德養,光揮接人,能不言而飲人以和,故所至獲人敬信,乃自以其政就而問之。

    其諸異乎人之求之與:其諸,語辭。諸,許多義,亦一切義。孔子聞政之所異於人者,不只一端,故連用“其諸”為問辭。[光案:“連用‘其諸’為問辭”,東大版原作“連用其諸為問辭”,“其諸”二字無引號。]孔子之所至而獲聞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