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仁篇第四

    里仁篇第四 (第2/3页)

    觀過斯知仁:[光案:“觀過斯知仁”無逗號,依正文宜改作“觀過,斯知仁”有逗號。若然,東大版、聯經版俱誤。]功者人所貪,過者人所避。故於人之過,尤易見真情。如子路喪姊,期而不除,孔子非之。子路曰:“不幸寡兄弟,不忍除之。”昔人以此為觀過知仁之例。或引此章作觀過斯知人,亦通。

    本章“人之過也”,唐以前本“人”或作“民”,舊解因謂本章為蒞民者言。如耕夫不能書,非其過,故觀過當恕,即此觀過之人有仁心矣。此實曲解,今不從。

    又按:《論語》言仁,或指心,或指德。本章觀過知仁,謂觀於其人之過,可以知其心之有仁,非謂成德之仁。

    【白話試譯】

    先生說:“人的過失,各分黨類。只觀其人之過失處,便知其人心中仁的分數了。”

    (八)

    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

    道,人生之大道。人生必有死,死又不可預知。正因時時可死,故必急求聞道。否則生而為人,不知為人之道,豈不枉了此生?若使朝聞道,夕死即不為枉活。因道亙古今,千萬世而常然,一日之道,即千萬世之道。故若由道而生,則一日之生,亦猶夫千萬世之生矣。本章警策人當汲汲以求道。《石經》“可矣”作“可也”,也字似不如矣字之警策。

    【白話試譯】

    先生說:“人若在朝上得聞道,即便夕間死,也得了。”

    (九)

    子曰:“士志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

    士在孔子時,乃由平民社會升入貴族階層一過渡的身分。來學於孔子之門者多未仕,故孔子屢言士,子貢子張亦問士,皆討論此士之身分在當時社會立身處世之道。孔子在中國歷史上,為以平民身分在社會傳教之第一人。但孔子之教,在使學者由明道而行道,不在使學者求仕而得仕。若學者由此得仕,亦將藉仕以行道,非為謀個人生活之安富尊榮而求仕。故來學於孔子之門者,孔子必先教其“志於道”,[光案:“必先教其‘志於道’”,東大版原作“必先教其志於道”,“志於道”三字無引號。]即是以道存心。茍如此,而其人仍以一己之惡衣惡食為恥,孔子曰:“是亦未足與議矣。”蓋道關係天下後世之公,衣食則屬一人之私,其人不能忘情於一己衣食之美惡,豈能為天下後世作大公之計而努力以赴之?此等人,心不乾淨,留有許多齷齪渣滓。縱有志,亦是虛志。道不虛行,故未足與議。有志之士,於此章極當深玩,勿以其言淺而忽之。

    【白話試譯】

    先生說:“一個士,既有志於道了,還覺得自己惡衣惡食為可恥,那便不足與議了。”

    (一0)

    子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

    無適也:適字有兩解,[光案:“適字有兩解,”之逗號,東大版原作“適字有兩解。”之句號。改為逗號]一專主義,讀丁歷反。如云“吾誰適從”。[光案:“如云‘吾誰適從’”,東大版原作“如云吾誰適從”,“吾誰適從”四字無引號。]又說:適通敵,無適,即無所敵反義。

    無莫也:莫字亦有兩解。一、不肯義,與專主對。既無專主,亦無不肯,猶云無可無不可。一、通慕,愛慕義,與敵反義對。既無敵反,亦無親慕,猶云無所厚薄。

    義之與比:比字亦可有兩解。一從也,一親也。

    本章君子之於天下,天下二字,可指人言,亦可指事言。若從適、莫、比三字之第一解,則指事為允。若從適、莫、比三字之第二解,則指人為允。兩解俱可通,義蘊亦相近。然就“義之與比”一語,[光案:“‘義之與比’一語”,東大版原作“義之與比一語”,“義之與比”四字無引號。]則以指事說為之為宜。[光案:“指事說為之為宜”,據東大本乃“指事說之為宜”,此處誤衍“為”字,當遵東大版。]孟子稱:“禹、稷、顏回同道。”[光案:“孟子稱:‘禹、稷、顏回同道。’”,東大版原作“孟子稱禹、稷、顏回同道。”,“禹、稷、顏回同道。”六字加冒號及引號。及引號]今日仕則過門不入,明日隱則簞瓢陋巷,無可無不可,即“義之與比”。[光案:“即‘義之與比’”,東大版原作“即義之與比”,“義之與比”四字無引號。]

    本篇重言仁。前兩章言道,即仁之道。此章又特言義,仁偏在宅心,義偏在應務。仁似近內,義似近外。此後孟子常以“仁義”連說,[光案:“常以‘仁義’連說”,東大版原作“常以仁義連說”,“仁義”二字無引號。]實深得孔子仁禮、兼言仁知兼言之微旨。[光案:“仁禮兼言、仁知兼言”,東大版原作“仁禮兼言仁知兼言”無頓號。]

    【白話試譯】

    先生說:“君子對於天下事,沒有一定專主的,也沒有一定反對的,只求合於義便從。”

    (一一)

    子曰:“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

    懷德,懷土:懷,思念義。德,指德性。土,謂鄉土。小人因生此鄉土,故不忍離去。君子能成此德性,亦不忍違棄。

    懷刑,懷惠:刑,刑法。惠,恩惠。君子常念及刑法,故謹於自守。小人常念及恩惠,故勇於求乞。

    本章言君子小人品格有不同,其常所思念懷慮亦不同。或說:此章君子小人指位言。若在上位之君子能用德治,則其民安土重遷而不去。若在上者用法治,則在下者懷思他邦之恩澤而輕離。此解亦可通。然就文理,似有增字作解之嫌,今從前解。

    【白話試譯】

    先生說:“君子常懷念於德性,小人常懷念於鄉土。君子常懷念到刑法,小人常懷念到恩惠。”

    (一二)

    子曰:“放於利而行,多怨。”

    放於利而行:放字有兩解。一、放縱義。謂放縱自己在謀利上。一、依倣義。謂行事皆依照利害計算。今從後解。

    多怨:此怨字亦可有兩解。一、人之怨己,舊解都主此。惟《論語》教人,多從自己一面說。若專在利害上計算,我心對外將不免多所怨。孔子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若行事能依仁道,則不論利害得失,己心皆可無怨。此怨字,當指己心對外言。放於利而行多怨,正與求仁得仁則無怨,其義對待相發。

    《論語》有專指人事之某一面言,而可通之全體者,[光案:“通之全體者,”之逗號,東大版原作“通之全體者。”之句號。改為逗號]亦有通指人事全體言,而可用以專指者。舊說亦謂此章乃專對上位者言。[光案:“乃專對上位者言”,東大版原作“乃專對在上位者言”,聯經版漏植一“在”字。當據東大版補上。]謂在上者專以謀利行事,則多招民眾之怨。義亦可通。但孔子當時所說,縱是專指,而義既可通於人事之其他方面者,讀者仍當就其可通之全量而求之,以見其涵義之弘大而無礙。[光案:“弘大而無礙。”之句號,東大版原作“弘大而無礙,”之逗號。改為句號]此亦讀《論語》者所當知。

    【白話試譯】

    先生說:“一切依照]着利的目的來行事,自己心上便易多生怨恨。”[光案:“自己心上便易多生怨恨”,三民版原作“(自己心上)便易多生怨恨”,“自己心上”四字加小括號。]

    (一三)

    子曰:“能以禮讓為國乎,何有?不能以禮讓為國,如禮何?”

    能以禮讓為國乎,何有:禮必兼雙方,又必外敬而內和。知敬能和,斯必有讓。故讓者禮之質。為國必有上下之分,但能以禮治,則上下各有敬,各能和,因亦能相讓。何有,猶言有何難。

    不能以禮讓為國,如禮何:不能以禮讓為國,則上下不敬不和,其極必出於相爭。禮豈果為上下相爭之工具?如禮何者,猶言把禮怎辦?言其縱有禮,其用亦終不得當。自秦以下,多以尊君卑臣為禮,此章“如禮何”之歎,彌見深切。尊君卑臣,又豈“禮讓為國”之義。[光案:“此章‘如禮何’之歎,彌見深切。尊君卑臣,又豈‘禮讓為國’之義”,東大版原作“此章如禮何之歎,彌見深切。尊君卑臣,又豈禮讓為國之義”,“如禮何”及“禮讓為國”二處無引號。]

    本章言禮治義。孔子常以仁禮兼言,此章獨舉“讓”字。[光案:“此章獨舉‘讓’字”,東大版原作“此章獨舉讓字”,“讓”字無引號。]在上者若誤認禮為下尊上,即不免有爭心,不知禮有互讓義,故特舉為說。所舉愈切實,所誡愈顯明。

    【白話試譯】

    先生說:“若能以禮讓來治國,那還有什麼困難呢?若不能以禮讓來治國,那又把禮怎辦呢?”

    (一四)

    子曰:“不患無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為可知也。”

    位,職位。古人議事有朝會。有官守者,遇朝會則各立於其位。己無才德,將何以立於其位?有知己之才德者,將可援之入仕。患無位,則患莫己知。求為可知,即先求所以立於其位之才德。

    此章言君子求其在我。不避位,亦不汲汲於求位。若徒以恬澹自高,亦非孔門求仁行道經世之實學。

    【白話試譯】

    先生說:“不要愁得不到職位,該愁自己拿什麼來立在這位上。不要愁沒人知道我,該求我有什麼可為人知道的。”

    (一五)

    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參乎:參,曾子名。呼其名,欲有所告。

    吾道一以貫之:貫,串義,亦通義。如以繩穿物。孔子言道雖若所指繁多,實可會通,歸於一貫。

    唯:應辭。直應曰唯,不再問。曾子自謂已明孔子意。

    門人問曰:門人,孔子之門人。時同侍孔子,聞其言,不明所指,俟孔子出,問於曾子。或說:子出,當是孔子往曾子處,曾子答而孔子出戶去。門人,曾子弟子。今按:《論語》,孔子弟子皆稱門人,非孔子之弟子則異其辭。孔門高第,曾子年最少,孔子存時,曾子未必有弟子。蓋曾子與諸弟子同侍於孔子,孔子有事離坐暫出。

    何謂也:也,通邪。疑問辭。

    忠恕而已矣:盡己之心以待人謂之忠,推己之心以及人謂之恕。人心有相同,己心所欲所惡,與他人之心所欲所惡[光案:“他人之心所欲所惡”,東大版原作“他人之心之所欲所惡”,聯經版漏植一“之”字。當據東大版補上。],無大懸殊。故盡己心以待人,不以己所惡者施於人。忠恕之道即仁道,其道實一本之於我心,而可貫通之於萬人之心,乃至萬世以下人之心者。而言忠恕,則較言仁更使人易曉。因仁者至高之德,而忠恕則是學者當下之工夫,人人可以盡力。

    解《論語》,異說儘多。尤著者,則為漢宋之兩壁壘。而此章尤見雙方之歧見。孔子告曾子以一貫之說,曾子是一性格敦篤人,自以其平日盡心謹慎所經驗者體認之,當面一唯,不再發問。《中庸》曰:“忠恕違道不遠。”孔子亦自言之,曰:“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其恕乎?”[光案:“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其恕乎”,東大版原作“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其恕乎”,無逗號。改加逗號]曾子以忠恕闡釋師道之一貫,可謂雖不中不遠矣。若由孔子自言之,或當別有說。所謂仁者見仁,知者見知。讀者只當認此章乃曾子之闡述其師旨,如此則已。曾子固是孔門一大弟子,但在孔門屬後輩。孔子歿時,曾子年僅二十有七,正值孔子三十而立之階段。孔子又曰:“參也魯”,是曾子姿性較鈍,不似後代禪宗所謂“頓悟”之一派。只看“吾日三省吾身”章,[光案:“所謂‘頓悟’之一派。只看‘吾日三省吾身’章”,東大版原作“所謂頓悟之一派。只看吾日三省吾身章”,“頓悟”及“無日三省吾身”二處無引號。]可見曾子平日為學,極盡心,極謹慎,極篤實。至其臨死之際,尚猶戰戰兢兢,告其門弟子,謂“我知免夫”。此其平日盡心謹慎之態度可見。此章正是其平日盡心謹慎之所心得。宋儒因受禪宗秘密傳心故事之影響,以之解釋此章,認為曾子一“唯”,正是他當時直得孔子心傳。此決非本章之正解。但清儒力反宋儒,解“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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