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而篇第七

    述而篇第七 (第2/3页)

齊立為君,若伯夷違父命而立,在伯夷將心感不安,此伯夷之能孝。但伯夷是兄,叔齊是弟,兄逃而己立,叔齊亦心感不安,遂與其兄偕逃,此叔齊之能弟。孝弟之心,即仁心。,孝弟之道,即仁道。夷齊在當時,逃國而去,只求心安,故曰求仁而得仁,何怨也。

    夫子不為也:夫子既許伯夷叔齊,可知其不贊成衞君之以子拒父。

    【白話試譯】

    冉有說:“我們先生是否贊助衞君呢?”子貢說:“對!吾將去試問。”子貢入到孔子之堂,問道:“伯夷叔齊可算何等人?”先生說:“是古代的賢人呀!”子貢說:“他們心下有怨恨嗎?”先生說:“他們只要求得心安,心已安了,又有什麼怨恨呀?”子貢走出,告訴他同學們說[光案:“子貢走出,告訴他同學們說”,三民版原作“子貢走出,(告訴他同學們)說”,“告訴他同學們”六字加小括號。]:“我們先生不會贊助衞君的。”

    (一五)

    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飯疏食:飯,食義。食,音嗣。疏食,粗飯義。

    曲肱而枕之:肱,臂也。曲臂當枕小臥。

    樂亦在其中矣:樂在富貴貧賤之外,亦即在富貴貧賤之中。不謂樂貧賤。

    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中庸》言:“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君子無入而不自得。”然非言不義之富貴。孔子又言:“富與貴,人之所欲,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不義而富且貴,是以不道得之,存心不義,營求而得。浮雲自在天,不行不義,則不義之富貴,無緣來相擾。

    本章風情高邈,可當一首散文詩讀。學者惟當心領神會,不煩多生理解。然使無下半章之心情,恐難保上半章之樂趣,此仍不可不辨。《孟子》書中屢言此下半章之心情,學者可以參讀。

    【白話試譯】

    先生說:“喫着粗飯,喝着白水,曲着臂膊當枕頭用,樂趣亦可在這裏了。不義而來的富貴,對我只像天際浮雲般。”

    (一六)

    子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亦可以無大過矣。”

    加我數年,五十以學:古者養老之禮以五十始,五十以前未老,尚可學,故曰:“四十五十而無聞焉,斯亦不足畏也已。”[光案:“故曰:‘四十五十而無聞焉,斯亦不足畏也已。’”,東大版原作“故曰四十五十而無聞焉,斯亦不足畏也已。”,“故曰”二字之後無冒號及引號。][光案:見本書子罕篇第二二章。]如孔子不知老之將至[光案:參見本篇第一八章,,葉公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子曰:“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如衞武公耄而好學,此非常例。加,或作假。孔子為此語,當在年未五十時。又孔子四十以後,陽貨欲強孔子仕,孔子拒之,因謂如能再假我數年,學至於五十,此後出仕,庶可無大過[光案:參見本書陽貨篇第一章,,陽貨欲見孔子,孔子不見。歸孔子豚。孔子時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諸塗。謂孔子曰:“來!予與爾言。”曰:“懷其寶而迷其邦,可謂仁乎?曰:不可。好從事而亟失時,可謂知乎?曰:不可。日月逝矣,歲不我與。”孔子曰:“諾。吾將仕矣。”]。或以五十作“卒”,[光案:“或以五十作‘卒’”,東大版原作“或以五十作卒”,“卒”字無引號。]今不從。

    亦可以無大過矣:此“亦”字《古文論語》作“易”,[光案:“此‘亦’字古文論語作‘易’”,東大版原作“此亦字古文論語作易”,“亦”與“易”二字無引號。]指《周易》,連上句讀。然何以讀《易》始可無過,又何必五十始學《易》?[光案:“又何必五十始學易?”之問號,東大版原作“又何必五十始學易。”之句號。]孔子常以《詩》《書》禮樂教,[光案:“孔子常以詩、書、禮、樂教。”之有三頓號,東大版原作“孔子常以詩書禮樂教”之無三頓號。]何以獨不以《易》教?[光案:“何以獨不以易教?”之問號,東大版原作“何以獨不以易教,”之逗號。]此等皆當另作詳解。[光案:參見《錢賓四先生全集》之《先秦諸子繫年》,〈孔子五十學易辨〉一文。]今從《魯論》作亦。

    【白話試譯】

    先生說:“再假我幾年,讓我學到五十歲,庶可不致有大過失了。”

    (一七)

    子所雅言,《詩》、《書》、執禮,[光案:“詩、書、執禮”之有二頓號,東大版原作“詩書執禮”之無二頓號。]皆雅言也。

    雅言:古西周人語稱雅,故雅言又稱正言,猶今稱國語,或標準語。

    詩書:孔子常以《詩》《書》教,誦《詩》、讀《書》,[光案:“誦詩、讀書”之有頓號,東大版原作“誦詩讀書”之無頓號。]必以雅音讀之。

    執禮:執,猶掌義。執禮,謂詔相禮事,[光案:“謂詔相禮事。”之無二頓號,東大版原作“謂詔、相、禮事”之有二頓號。蓋,詔相禮事,乃國君下詔要求孔子為禮之儐相,乃一事,非三事,二頓號宜刪,當遵聯經版。]亦必用雅言。孔子魯人,日常操魯語。惟於此三者必雅言。

    今按:孔子之重雅言,一則重視古代之文化傳統,一則抱天下一家之理想。孔子曰:“如有用我者,我其為東周乎!”[光案:“我其為東周乎!”之驚歎號,東大版原作“我其為東周乎。”之句號。] [光案:參見本書陽貨篇第五章。]此章亦徵其一端。

    【白話試譯】

    先生平日用雅言的,如誦《詩》,讀《書》,及執行禮事,都必用雅言。

    (一八)

    葉公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子曰:“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光案:“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東大版原作“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二者差在“云爾”二字有無納入女奚不曰:‘’之引號中。觀錢子之註解,當以“云爾”二字不納入引號中為當。東大版誤,當遵聯經版改。]

    葉公:葉,讀舒涉反。葉公,楚大夫沈諸梁,字子高。為葉縣尹,僭稱公。

    子路不對:葉公問孔子之為人,聖人道大難名,子路驟不知所以答。

    云爾:爾,如此義。云爾,猶如此說。

    此章乃孔子之自述。孔子生平,惟自言好學,而其好學之篤有如此。學有未得,憤而忘食。學有所得,樂以忘憂。學無止境,斯孔子之憤與樂亦無止境。如是孳孳,惟日不足,而不知年歲之已往,斯誠一片化境。今可稍加闡釋者,凡從事於學,必當從心上自知憤,又必從心上自感樂。從憤得樂,從樂起憤,如是往復,所謂“純亦不已”,亦即“一以貫之”。[光案:“所謂‘純亦不已’,亦即‘一以貫之’”,東大版原作“所謂純亦不已,亦即一以貫之”,“純亦不已”與“一以貫之”二處無引號。]此此種心境,實即孔子之所謂仁,此乃一種不厭不倦不息不已之生命精神。見於行,即孔子之所謂道。下學上達,畢生以之。然則孔子之學與仁與道,亦即與孔子之為人合一而化,斯其所以為聖。言之甚卑近,由之日高遠。聖人之學,人人所能學,而終非人人之所能及;[光案:“非人人之所能及;”之分號,東大版原作“非人人之所能及,”之逗號。]而其所不能及者,則仍在好學之一端。此其所以為大聖歟!學者就此章,通之於《論語》全書,入聖之門,其在斯矣。

    【白話試譯】

    葉公問子路:“你們先生孔子,究是怎樣一個人呀?”子路一時答不上,回來告先生。[光案:“子路一時答不上,回來告先生。”,三民版原作“子路一時答不上,(回來告先生)。”,“回來告先生”五字加小括號。疑三民版宜改作“子路一時答不上(,回來告先生)。”,將逗號亦放入小括號內。]先生說:“你何不答道:‘這人呀!他心下發憤,連喫飯也忘了。心感快樂,把一切憂慮全忘了,連自己老境快到也不知。’你何不這般說呀!”[光案:“你何不答道:‘這人呀!他心下發憤,連喫飯也忘了。心感快樂,把一切憂慮全忘了,連自己老境快到也不知。’你何不這般說呀!”,東大版原作“你何不答道:‘這人呀!他心下發憤,連喫飯也忘了。心感快樂,把一切憂慮全忘了,連自己老境快到也不知。你何不這般說呀!’”,二者差在“你何不這般說呀!”七字之是否納入引號內。觀錢子之註解,當以“你何不這般說呀!”七字不納入引號中為當。東大版誤,當遵聯經版改。]

    (一九)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非生而知之:時人必有以孔子為生知,故孔子直言其非。

    好古:好學必好古。若世無古今,人生限在百年中,亦將無學可言。孔子之學,特重人文,尤必從古史經驗前言往行中得之,故以好古自述己學。

    敏以求之:敏,勤捷義,猶稱汲汲。此章兩“之”字,其義何指,[光案:“兩‘之’字”,東大版原作“兩之字”,“之”無引號。]尤須細玩。

    【白話試譯】

    先生說:“我不是生來便知的呀!我是喜好於古,勤快求來的呀!”

    (二0)

    子不語怪、力、亂、神。

    此四者人所愛言。孔子語常不語怪,如木石之怪、水怪山精之類。語德不語力,如盪舟、扛鼎之類。語治不語亂,如易內、蒸母之類。語人不語神,如神降於莘,神欲玉弁朱纓之類。力與亂,有其實;[光案:“有其實;”之分號,東大版原作“有其實,”之逗號。]怪與神,生於惑。

    【白話試譯】

    先生平常不講的有四事。一怪異,二強力,三悖亂,四神道。

    (二一)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三人行,其中一人是我。不曰三人居,而曰三人行,居或日常相處,行則道途偶值。何以必於兩人而始得我師,因兩人始有彼善於此可擇;[光案:“彼善於此之可擇;”之分號,東大版原作“彼善於此之可擇,”之逗號。]我縱不知善,兩人在我前,所善自見。古代善道未昌,師道未立,羣德之進,胥由於此。孟子曰:“舜之居深山之中,與木石居,與鹿豕遊,及其聞一善言,見一善行,沛然若決江河。”《中庸》亦言:“舜善與人同,樂取於人以為善。”皆發揮此章義。

    孔子之學,以人道為重,斯必學於人以為道。道必通古今而成,斯必兼學於古今人以為道。道在人身,不學於古人,不見此道之遠有所自。不學於今人,不見此道之實有所在。不學於道途之人,則不見此道之大而無所不包。子貢曰:“夫子焉不學,而亦何常師之有。”可知道無不在,惟學則在己。能善學,則能自得師。

    本章似孔子就眼前教人,實則孔子乃觀於古今人道之實如此而舉以教人。孔子之教,非曰當如此,實本於人道之本如此而立以為教。孔子曰:“性相近,習相遠。”此後孟子道性善,皆本於此章所舉人道之實然而推闡說之。然則孔子之創師道,亦非曰人道當有師,乃就於人道之本有師。《中庸》曰:“道不遠人”,其斯之謂矣。

    【白話試譯】

    先生說:“三人同行,其中必有我師了。擇其善的從之,不善的便改。”

    (二二)

    子曰:“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

    天生德於予:德由修養,然非具此天性,則修養無所施。孔子具聖德,雖由修養,亦是天賦。不曰聖德由我,故曰天生。

    桓魋:宋司馬向魋,宋桓公之後,又稱桓魋。《史記》:“孔子過宋,與弟子習禮大樹下,桓魋伐其樹,孔子去。弟子曰:‘可速矣。’”[光案:“弟子曰:‘可速矣。’”,東大版原作“弟子曰:可速矣。”,“可速矣”三字無引號。]孔子作此章語。

    其如予何:猶云無奈我何。桓魋縱能殺孔子之身,不能奪孔子之德;[光案:“孔子之德;”之分號,東大版原作“孔子之德,”之逗號。]德由天生,斯不專在我。桓魋之所惡於孔子,惡孔子之德耳。桓魋不自知其無奈此德何。既無奈於此德,又何奈於孔子。弟子欲孔子速行,孔子告之以此,然亦即微服而去,是避害未嘗不深。然避害雖深,其心亦未嘗不閒。此乃孔子知命之學之實見於行事處,學者其深玩之。

    按:此章乃見聖人之處變,其不憂之仁,不惑之智,與不懼之勇。子貢所謂:“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蓋實有非言辭所能傳而達,知識所能求而得者。學者當與“文王既沒”章、“在陳絕糧”章參讀。[光案:“學者當與‘文王既沒’、章‘在陳絕糧’章參讀”,東大版原作“學者當與文王既沒章在陳絕糧章參讀”,“文王既沒”與“在陳絕糧”二處無引號,其間無一頓號。]

    【白話試譯】

    先生說:“天生下此德在我,桓魋能把我怎樣呀!”

    (二三)

    子曰:“二三子以我為隱乎?吾無隱乎爾!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

    二三子以我為隱:二三子,指諸弟子。隱,匿義。諸弟子疑孔子或有所隱匿,未盡以教。

    無隱乎爾:爾指二三子。孔子言:[光案:“孔子言:”之冒號,東大版原作“孔子言,”之逗號。]我於諸君,無所隱匿。或云:乎爾,語助辭。孔子直言無隱。今不從。

    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此重申上句意。孔子謂我平日無所行而不與二三子以共見。諸君所共見者,即丘其人。學於其人,其人具在,復何隱?此處孔子特地提出一“行”字,可謂深切之教矣。蓋諸弟子疑孔子於言有隱。孔子嘗曰:“不憤不啟,不悱不發。”又曰:“天何言哉?”“予欲無言。”不知天雖無言,時行物生,天道已昭示在人,而更何隱?諸弟子不求之行而求之言,故孔子以“無行而不與”之道啟之。[光案:“故孔子以‘無行而不與’之道啟之”,東大版原作“故孔子以無行而不與之道啟之”,“無行而不與”五字無引號。]

    本章孔子提醒學者勿儘在言語上求高遠,當從行事上求真實。有真實,始有高遠。而孔子之身與道合,行與學化。其平日之一舉一動,篤實光輝,表裏一體,既非言辨思議所能盡,而言辨思議亦無以超其外。此孔子之學所以為聖學。孔子曰:“默而識之”,其義可思矣。

    【白話試譯】

    先生說:“諸位以為我對你們有所隱匿嗎?吾對諸位,沒有什麼隱匿呀!我那一行為不是和諸位在一起?那就是我了呀!”

    (二四)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文,謂先代之遺文。行,指德行。忠信,人之心性,為立行之本。文為前言往行所萃,非博文,亦無以約禮。然則四教以行為主。

    本章緊承上章,當合而參之。

    【白話試譯】

    先生以四項教人。一是典籍遺文,二是道德行事,三和四是我心之忠與信。

    (二五)

    子曰:“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者斯可矣!”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有恆者斯可矣!亡而為有,虛而為盈,約而為泰,難乎有恆矣。”

    聖人、君子以學言,善人、有恆以質言。[光案:“聖人、君子以學言,善人、有恆以質言”之有二頓號,東大版原作“聖人君子以學言,善人有恆以質言”之無二頓號。]亡,通無。時世澆漓,人尚誇浮,匿無為有,掩虛為盈,心困約而外示安泰,乃難有恆。人若有恆,三人行,必可有我師,積久為善人矣。善人不踐迹,若能博文好古,斯即為君子。君子學之不止,斯為聖人。有恆之與聖人,相去若遠,然非有恆,無以至聖。章末申言無恆之源,所以誡人,而開示其入德之門。

    本章兩子曰,或說當分兩章,或說下“子曰”二字衍文。[光案:“或說下‘子曰’二字衍文”,東大版原作“或說下子曰二字衍文”,“子曰”二字無引號。]今按:兩子曰以下,所指稍異,或所言非出一時,而意則相足。子曰字非衍,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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