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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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不速之客 (第1/3页)

    1

    自从麦克打过那些电话之后,享利·鲍尔斯就开始能听到各种声音,那些声音整天对他说个不停。有一段时间,享利觉得那些声音都是从月亮上传来的。下午在菜园里锄地的时候,他抬头看见湛蓝的天空上挂着一轮苍白的小月亮。鬼魂一般的月亮。

    正因为如此,他才相信是月亮在跟他讲话。只有鬼魂一般的月亮才用幽灵的声音讲话——他的朋友的声音,很久以前在班伦玩耍的那些孩子的声音。那些……还有另外一个声音……他不敢说出口。

    维克多。克里维第一个在月亮上跟他讲话:他们回来了,亨利。

    全都回来了,哥们。他们回到德里了。

    接着是贝尔茨。哈金斯,好像是从月亮背面跟他讲话:你是唯一活着的一个,亨利。我们几个人当中就剩你一个了。你得替我和维克多杀了他们。没有一个小孩那么欺负我们。哦,有一次,我在图雷克家打棒球,托尼·图雷克说那个球能飞出扬基体育馆。

    他锄着地,抬头望着天上鬼魂一般的月亮。过了一会儿,福格提走过来,照着他的后脖子给了一下,亨利趴在了地上。

    “你把豌豆和野草都一起锄下来了,蠢猪。”

    亨利爬起来,抹掉脸上、头发上的尘土。眼前站着福格提,一个穿着白色制服、大腹便便的守卫。

    “对不起,福格提先生。”亨利说着,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

    “对,你会后悔的,”福格提说,“如果再让我抓到一次,你会后悔莫及的,享利。”

    “是,福格提先生。”

    福格提转身走了,亨利趁机偷偷地看着四周。天刚放晴,他们就被带到这里来锄地,所有蓝色病房的人一也就是关押那些曾经被视为十分危险、现在还有些危险的病人的地方。实际上在“杜松山”——一个关押精神失常的罪犯的场所——所有的罪犯都被视做尚有危险的人物。亨利·鲍尔斯之所以被关在这里是因为他被认定在1958年秋末杀害生父——那一年因谋杀案审判而著名;说到谋杀案,1958年可真是不同凡响的一年。

    当然他们相信他不止杀了他的父亲;如果只是因为杀了生父,那亨利不会在奥古斯塔州立精神病院关押20年,而且大部分的时间都受到各种约束。不,不只是他的父亲;官方认为他杀了所有的被害者,至少大部分都是他干的。

    宣判之后,《德里新闻》在头版头条发表了一篇社论,题为《德里长夜的结束》。其中引述了几点证据:在亨利的写字台里发现了帕特里克。霍克塞特丢失的皮带;在他的壁橱里搜出下落不明的贝尔茨和维克多的一堆课本;最可恨的是,在亨利的床垫缝里还发现了一名被害少女的短裤。

    《德里新闻》上义愤填膺地说亨利·鲍尔斯就是1958年春夏间困扰着德里的那个丧失人性的杀手。

    可是就连亨利这样一个蠢猪也明白,“德里的漫漫长夜”根本就没有结束。

    警察局的人围成一圈,不停地审问他,让他快点坦白交待。

    “外面围着不少愤怒的人,亨利,”那个侦探说,“虽然很久以来德里都没有私刑了,但是那并不表明不可能有。”

    亨利明白他们如此焦急,不是因为他们真的相信那些有良知的德里公民会闯过警察局,掳走他,把他绞死在苹果树上;而是因为他们想结束那一夏天的血腥和恐怖。但是亨利没有让他们得逞。他很快就明白了他们想让他承认一切。亨利一点儿也不在乎。经历了下水道里的恐怖,亲眼目睹了贝尔茨和维克多被杀,他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了。

    真的。是的,是他杀了贝尔茨和维克多。至少是因为他把他们领进那条黑暗的地道,他们才送了命。对,他杀了一个。对,他杀了所有那些被害的人。不是事实,又有什么关系?总是有人承担责任啊!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他才被免一死。如果他还拒不交待……

    他知道帕特里克的皮带是怎么回事。那是4月的一天,他们俩比赛喝酒赢来的,后来才发现不合适,就随手扔在写字台里。那些书——天啊,他们3个整天泡在一起,早把暑假作业忘在脑后了。在他们的壁橱里肯定也找得出他的书来,警察也知道这一点。

    那条短裤……不,他不知道那条短裤是怎么跑到他的床垫下的。

    但是他觉得知道是谁——或者什么东西——干的。

    最好不要说出这些事情。

    最好别提。

    于是他们把他关到奥古斯塔,最后在1979年,又把他转到“杜松山”。在这里他只遇到了一次麻烦,还是因为那些人开始都不了解他的习惯,有一个家伙想关掉亨利的夜灯。太阳落山后,那盏夜灯就是亨利的保护神。没有那盏灯,各种东西就都会跑出来。门锁、铁网都挡不住,它们像薄雾一样轻飘飘地来。好多东西,有说有笑……有时候变得非常紧张。毛乎乎的东西,滑溜溜的东西,长着眼睛的东西。1958年当他们3个追着那些孩子跑进地道的时候,正是这些东西杀害了贝尔茨和维克多。

    他抬头看看其他那些来自蓝色病房的难兄难弟,想着他们每个人不同的经历。

    不久耳边又响起那些声音。但这一次是另外一些人的声音,使他沦落到今天这般地步的那些孩子的声音,从鬼魂一般的月亮上传过来你连一个胖墩都抓不住,鲍尔斯。一个声音低声说道。现在我有钱了,你却在这里锄地。哈——哈,笨蛋!

    鲍、鲍、鲍尔斯,别来无、无恙吧!自从你到这、这里来,读了什、什么好、好、好书、书、书了吗?我写、写、写了很多!我现在有、有、有钱了,你、你还关在杜、杜、杜松山!哈——哈,你这个愚蠢、卑鄙的家伙!

    “住嘴。”亨利低声对那个幽录的声音说,手中的锄头飞舞,把豌豆和野草一起锄了起来,汗珠像泪水一样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我们本来能抓住你们。我们本来能。”

    我们使你被关在这里,笨蛋!耳边又响起另一个声音。你追我,却抓不到我,现在我也发财了!滚吧,香蕉脚!

    “住嘴!”亨利低声怒吼,手中的锄头挥舞得更快了。“快住嘴!”

    亨利,你想跟我做爱吗?又一个声音在嘲弄他。太不幸了!我跟他们每个人都睡过觉,我就是个婊子,但是现在我也有钱了。我们又聚到了一起。我们又一起做爱。但是现在即便我让你来,你也不行。

    你那东西硬不起来。哈——哈,真可笑,亨利,你真是可笑极了……

    他疯了似地拼命锄地,杂草、尘土、豌豆到处飞扬;鬼魂一般的月亮上传来的幽灵的声音响极了,在他的头顶回响、盘旋。福格提骂骂咧咧地向他跑过来,但是亨利根本没有听到,因为那些幽灵的声音你甚至抓不住像我这样的小黑鬼,是吧?又一个幽灵的声音在嘲笑他。那场恶斗中我们杀了你的两个同伙!我们差点就杀了你!哈——哈,笨蛋!哈——哈!

    然后所有的声音同时响起,嘲笑他,询问、嘲笑;嘲笑、询问,亨利一把扔掉锄头,冲着那个鬼魂般的月亮大喊起来。起初他只有暴怒,突然月亮变了,变成一张小丑的脸,一张腐烂、惨白的麻脸,黑洞洞的眼睛,血红的嘴做出一个令人无法忍受、可惜的笑容。亨利的尖叫里不再有狂怒,而是充满了极度的恐惧。鬼魂月亮里的小丑说话了:你必须回去,亨利。你必须回去完成这个使命。你必须回到德里,把他们都杀了。替我。替——这时暴跳如雷的福格提已经怒不可遏,用一卷硬币狠狠地砸在亨利身上。亨利瘫倒在地,小丑的声音也随着他在黑暗的漩涡中一遍一遍重复着:把他们都杀了,亨利,把他们都杀了,把他们都杀了,把他们都杀了……

    2

    亨利·鲍尔斯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月亮落下去了,他感到一阵深深的谢意。夜晚的月亮不那么可怕了,更真实了。如果他再看到小丑那张可怕的脸出现在天上,越过山脉、原野、树林,他想他一定会吓死的。

    他侧身躺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盏夜灯。灯一盏一盏地换,亨利就靠这些用坏了的夜灯来计算自已被囚禁的岁月。

    5月30日凌晨2:04分的时候,他的夜灯又灭了。他不禁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康茨今晚在蓝色病房值班——康茨是最坏的一个,比福格提还坏。

    亨利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鼾声、梦哈,透过通向大厅的那扇门低低地传来电视声。他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享利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这一次声音不是从月亮上传来的。

    而是从他的床下传出来!

    亨利一下就听出了那个声音。是维克多。克里斯,27年前在德里的地下他的脑袋被拧掉了。被弗兰肯斯坦创造的怪物拧断了脖子。亨利亲眼目睹了一切,后来还看到那混浊的黄眼睛盯着他。是的,是弗兰肯斯坦创造的怪物杀了维克多,又杀了贝尔茨,但是维克多却出现在眼前。

    既然如此了,既然这个声音又来了,亨利反倒觉得镇静、无所畏惧了。甚至,感到几分宽慰。

    “亨利。”维克多说。“维克多!”亨利高声叫道。“你在下面干什么?”

    鼾声停止了片刻。大厅里,康获关小了电视的声音。亨利似乎看到他侧耳倾听的样子。

    “你不必大声讲话,亨利,”维克多说,“你只在心里想我也听得到。他们根本听不到我的声音。”

    你想干什么,维克多?亨利在心里问他。

    好一阵没有听到回音,亨利还以为维克多已经走了。门外康茨又把电视的音量调大了。床下响起一阵撕裂的声音,弹簧发出一声轻轻的嘎吱声,一个影子从床下钻出来,维克多笑着看着他。亨利也不安地冲它笑笑。如今维克多看起来也有点儿像弗兰肯斯坦创造的怪物。

    脖子上有一圈疤痕,像是绞绳留下的痕迹。亨利想也许它的脑袋就是从那儿缝上去的。灰绿、诡秘的眼睛好像在一层粘乎乎的东西上浮着。

    维克多还是12岁时的样子。

    “我想要你要的东西,”维克多说,“我要报复他们。”

    报复他们,亨利·鲍尔斯迷迷糊糊地说。

    “但是你先得离开这里,”维克多说,“你必须回到德里。我需要你,亨利。我们都需要你。”

    他们不会伤害你。亨利心里明白跟他说话的不是往日的维克多。

    “如果他们还是半信半疑,那他们就伤害不了我。”维克多说。但是现在情形不妙,亨利。那时候我们就不相信他们能打败我们。但是那个胖子在班伦逃脱了。看完电影的那天,那个胖子,还有那个臭嘴,那个婊子也从我们手上溜走了。还有那次打架,他们救了那个小黑鬼——“

    别说了!亨利冲着维克多吼,声音里又有了昔日称霸一方的专横和强硬。随后他缩回身,觉得维克多可能会伤害他——既然维克多是个鬼,它当然无所不能了——但是维克多只咧嘴笑了笑。

    “如果他们还是半信半疑,我还对付得了他们。”它说。“但是你还活着,亨利。不管他们信还是不信,你都能杀了他们。一个一个地抓住他们,或者把他们一网打尽。你能报复他们。”

    报复他们,亨利重复着这句话。然后他又疑惑地看着维克多。但是我没办法从这里逃走啊,维克多。窗上有电网,今晚又是康茨值班。他是最可怕的一个。也许明天晚上……

    “别担心那个康茨。”维克多说着站了起来。亨利看到他还穿着死去的那天穿着的那条牛仔裤,上面粘满了阴沟里的污垢。“我来对付康茨。”维克多伸出手来。

    亨利犹豫了一会儿,握住了那只手。他和维克多朝蓝色病房的房门走去。就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那个吃掉亲生母亲的脑子的那个家伙突然醒过来。他瞪大了眼睛看着亨利的夜半来客。正是他的母亲。头顶已经没有了。可怕的红眼睛骨碌碌地看着他。咧嘴笑的时候,口红路在黄色的大牙上。那个家伙尖叫起来:“不,妈!不,妈!不,妈!”

    电视立刻关掉了,别的人还没睁开眼睛,康茨就已经冲进门来。

    “好的,笨蛋!你的脑袋又欠收拾了吧。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不,妈!不,妈!求你了,妈!不,妈——”

    康茨冲进来先看到了鲍尔斯。当他向左看的时候,他的叫声凝固在空气中。鲍尔斯身边站着一个穿着小丑衣服的怪物。足有8英尺高。银色的衣服,胸前钉着一排橘黄色的绒球扣,脚上穿着一双可笑的大鞋。但是头不是人或者小丑的头,而是康茨最怕的那种德国短毛猎犬的头。血红的眼睛,毛茸茸的大嘴向后咧着,露出锋利的白牙。

    他手中的一卷硬币滚落在地板上。当小丑向他扑来的时候,康茨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

    “该马戏表演了!”小丑咆哮着,戴着白手套的手落在康茨的肩上。

    只是手套里的手感觉上像是一对利爪。

    3

    贝弗莉嫁的那个畜生顺利搭上飞往班戈的转航班机。这个疯子找到贝弗莉的好友凯。麦考尔,把那个女人痛打了一顿,逼问出贝弗莉的下落。

    一路上他一遍一遍读着《黑色激流》封底上关于作者的介绍。威廉。邓邦,新英格兰人。他和他的妻子奥德拉。菲利普斯住在加利福尼亚。目前正在写一部新作。汤姆注意到这本平装本的《黑色激流》出版于1976年。他想从那时到现在那个家伙又写了几本新小说了吧。

    奥德拉唯利普斯……他在电影上见过她,是吗?他很少注意女演员,但是如果这个漂亮宝贝正是他想起来的那个。他注意到了她是因为她特别像贝弗莉:红褐色的长发,绿眼睛,很丰满。

    他直了直腰,用那本书轻轻地拍着大腿,想忘记头上、嘴里的疼痛。对,肯定是她。他和贝弗莉一起去看了一部叫《墓园的月亮》的片子。走出剧院的时候,他还说那个女演员像贝弗莉。“我觉得不像,”贝弗莉说,“我比她高,她身材娇小。她的头发颜色也比我的深。”这事就过去了。直到现在他才想起来。

    他和他的妻子,演员奥德拉。菲利普斯……

    汤姆稍稍懂点儿心理学,结婚这么多年来,他就靠着这一点天赋控制着他的妻子。现在他觉得一种木快咬啮着他的心,完全是一种感觉。因为贝弗莉和这个邓邦小的时候在一起玩;而这个邓邦又娶了一个妻子,酷似他汤姆。罗根的老婆。

    他们小的时候都玩过什么游戏?邮递员?奶瓶子?

    别的游戏?

    汤姆坐在那里,用那本书轻轻地拍着大腿,觉得太阳穴胀得发痛。

    汤姆一到班戈就赶到租车行。那里的小姐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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