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传第一百四十一
列传第一百四十一 (第3/3页)
固而病自消,大阳升而阴自散,不待屈己,陛下之志成矣。不然,恐非在天之灵与太后、渊圣所望于陛下者也。」桧曰:「此事大系安危。」开曰:「今日不当说安危,只当论存亡。」桧矍然。
会枢密编修胡铨上封事,痛诋桧,极称开,由是罢,以宝文阁待制知婺州。开言:「议论妄发,实缘国事。」力请归。桧议夺职,同列以为不可,提举太平观、知徽州。以病免,居闲十余年。黄达如请籍和议同异为士大夫升黜,即擢达如监察御史,首劾开,褫职。引年请还政,仅复秘阁修撰,卒,年七十一。桧死,始复待制,尽还致仕遗表恩数。
开孝友厚族,信于朋友。其守历阳也,从游酢学,日读《论语》,求诸言而不得,则反求诸心,每有会意,欣然忘食。其留南京,刘安世一见如旧,定交终身。故立朝遇事,临大节而不可夺,师友渊源,固有所自云。
勾涛,字景山,成都新繁人。登崇宁二年进士第,调嘉州法掾、川陕铸钱司属官。建炎初,通判黔州。田祐恭兵道境上,涛白守,燕劳之,祐恭感恩厉下,郡得以无犯。湖湘贼王辟破秭归,桑仲、郭守忠攻茶务箭窠砦,将犯夔门。夔兵素单弱,宣司檄祐恭捍御,涛帅黔兵佐之,贼溃去。宣抚张浚奏涛知巴州,不赴。
翰林侍读学士范仲荐,召见,论五事,除兵部郎中。七年,迁右司郎官兼校正。日食,上言。八月,迁起居舍人,以足疾,命阁门赐墩待班。九月,兼权中书舍人。
时沿边久宿兵,江、浙罢于馈饷,荆、襄、淮、楚多旷土,涛因进羊祜屯田故事,事下诸大将,于是边方议行屯田。淮西都统制刘光世乞罢,丞相张浚欲以吕祉代之,涛谓:「祉疏庸浅谋,必败事,莫若就择将士素所推服者用之,否则刘锜可。」浚不纳,祉至,果以轻易失士心,未几,郦琼叛,祉死于乱。浚闻之,夜半召涛愧谢。
时帝驻跸建康,欲亟还临安。涛入见曰:「今江、淮列戍十余万,苟付托得人,可无忧顾。适此危疑,讵宜轻退,以启敌心。」因荐刘锜。帝即命以其众镇合肥。川、陕宣抚使吴玠言都转运使李迨朘刻赏格,迨亦奏玠苛费,帝以问涛。涛曰:「玠忠在西蜀,纵费,宁可核?第移迨他路可尔。」帝然之。
会金人废刘豫,金、房镇抚使郭浩遣其弟沔奏事。涛察沔警敏可仗,乞诏谕陕右诸叛将乘机南归,帝命涛草诏,沔持以往,闻者流涕。十二月,除中书舍人。
八年,除史馆修撰。重修《哲宗实录》,帝谕之曰:「昭慈圣献皇后病革,朕流涕问所欲言,后怆然谓朕曰:'吾逮事宣仁圣烈皇后,见其任贤使能,约己便民,忧勤宗社,疏远外家,古今母后无与为比。不幸奸邪罔上,史官蔡卞等同恶相济,造谤史以损圣德,谁不切齿!在天之灵亦或介介。其以笔属正臣,亟从删削,以信来世。'朕痛念遗训,未尝一日辄忘,今以命卿。」涛奏:「数十年来,宰相不学无术,邪正贸乱,所以奸臣子孙得逞其私智,几乱裕陵成书。非赖陛下圣明,则任申必先有过岭之谪,臣亦恐复蹈媒蘖之祸。」帝慰勉之。六月,《实录》成,进一秩,就馆赐宴。复修《徽宗实录》,以中书舍人吕本中为荐,丞相赵鼎谕旨宜婉辞纪载。涛曰:「崇宁、大观大臣误国,以稔今祸,藉有隐讳,如天下野史何?」
七月,除给事中。求去,以徽猷阁待制知池州,改提举江州太平观。俄除荆湖北路安抚使、知潭州。秦桧尝令人谕意,欲与共政,涛以书谢之。桧讽言劾之,不报。
涛上书论时事之害政者:「大臣密谕王伦变易地界,一也;蔡攸之妻近居临平,咫尺行都,略不畏避,二也;小大之臣,凡在谪籍,皆已甄叙,恶如京、黼,尚蒙宽宥,今待从之臣,初无大过,理宜牵复,三也;河南故地复归中国,新附之民,延颈德泽,承流之寄,当加精选,四也;台谏为耳目之司,今宰相引援,皆同舍之旧,倚为鹰犬,五也。」帝叹其忠直,赐以缯彩、茶药,且令事有大于此者,悉以闻。秩满,提举太平观。
十一年,帝谓秦桧曰:「勾涛久闲,性喜泉石,可进职与一山水近郡。」桧对:「永嘉有天台、雁荡之胜。」帝曰:「永嘉太远,其以湖州命之。」俄以疾卒,年五十九。遗表闻,帝震悼,顾近臣曰:「勾涛死矣,惜哉!」赠左太中大夫。
涛身长七尺,风貌伟然,颇以忠亮自许。国有大议,帝必委心延访,往复酬诘,率漏下数刻始罢。料边情如在目前,知名之士多所荐进。有文集十卷,《西掖制书》十卷,奏议十卷。
李弥逊,字似之,苏州吴县人。弱冠,以上舍登大观三年第,调单州司户,再调阳谷簿。政和四年,除国朝会要所检阅文字。引见,特迁校书郎,充编修六典校阅,累官起成郎。以封事剀切,贬知卢山县,改奉嵩山祠。废斥隐居者八载。
宣和末,知冀州。金人犯河朔,诸郡皆惊备,弥逊损金帛,致勇士,修城堞,决河护堑,邀击其游骑,斩首甚众。兀术北还,戒师毋犯其城。
靖康元年,召为卫尉少卿,出知瑞州。二年,建康府牙校周德叛,执帅宇文粹中,杀官吏,婴城自守,势猖獗。弥逊以江东判运领郡事,单骑扣贼围,以蜡书射城中招降。贼通款,开关迎之,弥逊谕以祸福,勉使勤王。时李纲行次建康,共谋诛首恶五十人,抚其余党,一郡帖然。
改淮南运副。后奉兴国宫祠,知饶州,召对,首奏「当坚定规模,排斥奸言」。又谓:「朝廷一日无事,幸一日之安,一月无事,幸一月之安,欲求终岁之安,已不可得,况能定天下大计乎?」帝嘉其谠直。辅臣有不悦者,以直宝文阁知吉州。陛辞,帝曰:「朕欲留卿,大臣欲重试卿民事,行召卿矣。」
七年秋,迁起居郎。弥逊自政和末以上封事得贬,垂二十年,及复居是职,直前论事,鲠切如初。冬,试中书舍人,奏六事曰:「固蕃维以御外侮,严禁卫以尊朝廷,练兵以壮国势,节用以备军食,收民心以固根本,择守帅以责实效。」时驻跸未定,有旨料舟给卒以济宫人。弥逊缴奏曰:「六飞雷动,百司豫严,时方孔艰,宜以宗社为心,不宜于内幸细故,更勤圣虑,事虽至微,惧伤大体。」帝嘉纳之。试户部侍郎。
秦桧再相,惟弥逊与吏部侍郎晏敦复有忧色。八年,弥逊上疏乞外甚力,诏不允。赵鼎罢相,桧专国,赞帝决策通和。金国遣乌陵思谋等入界,索礼甚悖,军民皆不平,人言纷纷。桧于御榻前求去,欲要决意屈己从和。枢密院编修官胡铨上疏乞斩桧,校书郎范如圭以书责桧曲学背师,忘仇辱国,礼部侍郎曾开抗声引古谊以折桧,相继贬逐。
弥逊请对,言金使之请和,欲行君臣之礼,有大不可。帝以为然,诏廷臣大议,即日入奏。弥逊手疏力言:「陛下受金人空言,未有一毫之得,乃欲轻祖宗之付托,屈身委命,自同下国而尊奉之,倒持太阿,授人以柄,危国之道,而谓之和可乎?借使金人姑从吾欲,假以目前之安,异时一有无厌之求,意外之欲,从之则害吾社稷之计,不从则衅端复开,是今日徒有屈身之辱,而后患未已。」又言:「陛下率国人以事仇,将何以责天下忠臣义士之气?」力陈不可者三。
桧尝邀弥逊至私第,曰:「政府方虚员,苟和好无异议,当以两地相浼。」答曰:「弥逊受国恩深厚,何敢见利忘义。顾今日之事,国人皆不以为然,独有一去可报相公。」桧默然。次日,弥逊再上疏,言愈切直,又言:「送伴使揣摩迎合,不恤社稷,乞别选忠信之人,协济国事。」桧大怒。弥逊引疾,帝谕大臣留之。时和议已决,附会其说者,至谓「向使明州时,主上虽百拜亦不问」,议论靡然。赖弥逊廷争,桧虽不从,亦惮公论。再与金使者计,议和不受封册,如宰相就馆见金使,受其书纳入禁中,多所降杀,惟君臣之礼不得尽争。
九年春,再上疏乞归田,以徽猷阁直学士知端州,改知漳州。十年,归隐连江西山。是岁,兀术分四道入侵,明年,又侵淮西,取寿春,竟如弥逊言。
十二年,桧乘金兵既败,收诸路兵,复通和好,追仇向者尽言之臣,嗾言者论弥逊与赵鼎、王庶、曾开四人同沮和议。于是弥逊落职,十余年间不通时相书,不请磨勘,不乞任子,不序封爵,以终其身,常忧国,无怨怼意。二十三年,卒。朝廷思其忠节,诏复敷文阁待制。有奏议三卷,外制二卷,《议古》三卷,诗十卷。弟弥大。
弥大字似矩,登崇宁三年进士第。以大臣荐召对,除校书郎,迁监察御史。假太常少卿充契丹贺正旦使。时传闻燕民欲归汉,徽宗遣弥大觇之。使还,奏所闻有二:「或谓彼主淫刑灭亲,种类畔离,女真侵迫,国势危殆为可取;或谓下诏罪己,擢用耆旧,招赦盗贼,国尚有人未可取;莫若听其自相攻并。」迁起居郎,试中书舍人,同修国史。
童贯宣抚永兴,走马承受白锷恃贯不报师期,朝廷止从薄责。弥大缴奏,以为边报不至,非朝廷福。锷坐除名,弥大亦出知光州。移知鄂州。召为给事中兼校正御前文籍详定官,拜礼部侍郎。
金人大举入侵,李纲定城守之策,命弥大为参议,与纲不合,罢。未几,除刑部尚书。初,朝廷许割三镇畀金人,既而遣种师道、师中援河北,姚古援河东,弥大上疏乞起河东西境麟、府诸郡及陕西兵以济古之师,起河东路及京东近郡兵以济师道、师中之师,为腹背攻劫之图。遂除弥大河东宣抚副使。张师正领胜捷军败于河东,溃归,弥大诛之。复遣余卒援真定,余卒叛。
宣抚罢,命弥大知陕州。河东破,小将李彦先来谒,言军事,弥大壮之,留为将,戍崤、渑间以遏敌。诏遣使召援,弥大未敢进。会永兴帅范致虚糺兵勤王,檄弥大充诸道计议。行至方城,道阻,乃率众赴大元帅府。
建炎元年,除知淮宁府。到郡未几,杜用等夜叛,弥大缒城出,贼散乃还,坐贬秩。寻召为吏部侍郎。帝如杭州,命权绍兴府,试户部尚书兼侍读。吕颐浩视师,以弥大为参谋官。弥大奏:「王导、谢安为都督,未尝离朝廷,今边圉幸无他,颐浩不宜轻动。」又言:「已为天子从官,非宰相可辟。乞于诸军悉置军正,如汉朝故事,以察官、郎官为之。陛下必欲留臣,当别为一司,伺察颐浩过失。」忤旨,出知平江府。
中丞沈与求劾弥大谋间君臣,妄自尊大,夺职归。起知静江府,奏广西边防利害。入为工部尚书。未几,罢去。广西提刑韩璜劾其在静江日断强盗死罪,引绞入斩,贬两秩。绍兴十年卒,年六十一。
论曰:宋既南渡,日以徽宗梓宫及韦后为念。秦桧主和,甘心屈己。张焘连章论列,谋深虑远,其言取必于天,岂忘宗社之仇哉,亦曰相时而动耳!惜其利泽专于蜀也。黄中不党不阿,明察料敌,立朝忠实,退不忘君。道夫受知张浚,忧国而不为身谋。曾几积学洁行,风节凛凛,陈尝胆枕戈之言,以赞亲征,亦壮矣哉!勾涛直节正论,不受桧私,洁身归老。弥逊、曾开同沮和议,废绌以没,无怨怼心,所谓临大节而不可夺者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