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传第一百四十八

    列传第一百四十八 (第3/3页)



    隆兴元年春,诸将有以北讨之议上闻者,事下督府,椿方奉檄至巢,亟奏记浚曰:「复雠伐敌,天下大义,不出督府而出诸将,况藩篱不固,储备不丰,将多而非才,兵弱而未练,议论不定,纵得其地,未易守也。」既而师出无功。



    浚尝叹实才之难,椿曰:「岂可厚诬天下无人,唯不恶逆耳而甘逊志,则庶其肯来耳。」浚复除右相,椿知事不可为,劝之去。明年春,浚出视师,椿曰:「小人之党已胜,公无故去朝廷,踪迹必危。」复申前说甚苦。浚心是之,而自以宗臣任天下之重,不忍决去,未几果罢。



    监登闻鼓院,有所不乐,请通判廉州以归。未上,召对,知鄂州。请行垦田,复户数千,旷士大辟。



    移广西提点刑狱,狱未竟者,一以平决之,释所疑数十百人。奏罢昭州金坑,禁仕者毋市南物。移湖北漕,适岁大侵,官强民振粜,且下其价,米不至,益艰食。椿损所强粜数而不遏其直,未几米舟凑集,价减十三。每行部,必前期戒吏具州县所当问事列为籍,单车以行,所至取吏卒备使令。凡以例致馈,一不受,言事者请下诸道为式。



    召为吏部郎官,论广西盐法,孝宗是其说,遂改法焉。除枢密院检详。小吏持南丹州莫酋表,求自宜州市马者,因签书张说以闻。椿谓:「邕远宜近,故迁之,岂无意?今莫氏方横,奈何道之以中国地里之近?小吏妄作,将启边衅,请论如法。」说怒,椿因求去,上慰谕令安职。



    迁左司,复请外,除直龙图阁、湖南运副。兼请十三事,同日报可,大者减桂阳军月桩钱万二千缗,损民税折银之直,民刻石纪之。



    除司农卿。椿会大农岁用米百七十万斛,而省仓见米仅支一二月,叹曰:「真所谓国非其国矣。」力请岁储二百万斛为一年之蓄。



    择临安守,椿在议中,执政或谓其于人无委曲,上曰:「正欲得如此人。」遂兼临安府,视事三月,竟以幸不便解去。椿在朝,遇事辄言,执政故不悦。及是转对,又言:「君以刚健为体而虚中为用,臣以柔顺为体而刚中为用。陛下得虚中之道,以行刚健之德矣。在廷之臣,未见其能以刚中守柔顺而事陛下者也。」执政滋不悦,出知婺州。



    会诏市牛筋,凡五千斤。椿奏:「一牛之筋才四两,是欲屠二万牛也。」上悟,为收前诏。



    除吏部侍郎,又极言阍寺之盛,曰:「自古宦官之盛衰,系国家兴亡。其盛也,始则人畏之,甚则人恶之,极则群起而攻之。汉、唐勿论,靖康、明受之祸未远,必有以裁制之,不使至极,则国家免于前日之患,宦官亦保其富贵。门禁宫戒之外,勿得预外事,严禁士大夫兵将官与之交通。」上闻靖康、明受语,蹙頞久之,曰:「幼亦闻此。」因纳疏袖中以入。最后极言:「当预边备,如欲保淮,则楚州、盱眙、昭信、濠梁、涡口、花靥、正阳、光州皆不可以不守;如欲保江,则高邮、六合、瓦梁、濡须、巢湖、北峡亦要地也。」



    以病请祠,不许,面请益力,乃除集英殿修撰、知宁国府,改太平州,赐尚方珍剂以遣。既至,力图上流之备,请选将练习,缓急列舰,上可以援东关、濡须,下可以应采石。



    年六十九,上章请老,以敷文阁待制致仕。越再岁,上念湖南兵役之余,欲镇安之,谓椿重厚可倚,命待制显谟阁、知潭州、湖南安抚使。累辞不获,乃勉起,至则抚摩凋瘵,气象一如盛时。复酒税法,人以为便。岁旱,发廪劝分,蠲租十一万,粜常平米二万,活数万人。



    潭新置飞虎军,或以为非便,椿曰:「长沙一都会,控扼湖、岭,镇抚蛮徭,二十年间,大盗三起,何可无一军?且已费县官缗钱四十二万,何可废耶?亦在驭之而已。」未满岁,复告归,进敷文阁直学士致仕,朝拜命,夕登舟,归老野塘上。



    椿年十五岁避地南来,贫无以为养,不得专力于学。年三十始学《易》,其言于朝廷,措诸行事,皆《易》之用。嶷然有守,存心每主于厚,尤恶佛老邪说。



    淳熙十年,卒,年七十三。朱熹尝铭其墓,谓其「逆知得失,不假蓍龟」,「不阿主好,不诡时誉」云。



    刘仪凤,字韶美,普州人。少以文谒左丞冯澥,澥甚推许,遂知名。绍兴二年,登进士第。抱负倜傥,不事生产,于仕进恬如也。擢第十年,始赴调,尉遂宁府之蓬溪,监资州资阳县酒税,为果州、荣州掾。



    绍兴二十七年,有旨令侍从荐士,起居郎赵逵举仪凤,称其「富有词华,恬于进取。」宰执上其名,上曰:「蜀人道远,文学行义有可用者,不由论荐,何缘知之?前此蜀仕宦者例多隔绝,不得一至朝廷,殊可惜也。」自秦桧专权,深抑蜀士,故上语及之。寻除诸王宫大小学教授。召试馆职,辞以久离场屋,改国子监丞。宰相以其名士,迁秘书丞、礼部员外郎。所草笺奏,以典雅称。



    孝宗受禅,议上「光尧寿圣」尊号册宝,有欲俟钦宗服除者,太常博士林栗谓:「唐宪宗上顺宗册宝在德宗服中,不必避,备乐而不作可也。」仪凤独上议曰:「谨按上尊号事属嘉礼,累朝必俟郊祀庆成然后举行。太上皇帝为钦宗备礼终制,见于诏书。议者引宪宗故事,考之唐史,自武德以来,皆用易月之制,与本朝事体大相远也。乞候钦宗终制,检举以行,则国家盛美,主上事亲情实称矣。」议者虽是其言,然谓事亲当权宜而从厚,竟用栗议,仪凤复争辨不已。寻兼国史院编修官兼权秘书少监。乾道元年,迁兵部侍郎兼侍讲。



    仪凤在朝十年,每归即匿其车骑,扃其门户,客至,无亲疏皆不得见,政府累月始一上谒,人尤其傲,奉入,半以储书,凡万余卷,国史录无遗者。御史张之纲论仪凤录四库书本以传私室,遂斥归蜀。



    三年十二月,辅臣进前侍从当复职者,上曰:「刘仪凤无罪,可与复集英殿修撰。」起知邛州,未上,改汉州、果州,罢归。淳熙二年十二月丙申,卒,年六十六。



    仪凤苦学,至老不倦,尤工于诗。然颇慕晋人简傲之风,不乐与庸辈接,故平生多蹭蹬,一跌遂不振云。



    张孝祥,字安国,历阳乌江人。读书过一目不忘,下笔顷刻数千言,年十六,领乡书,再举冠里选。绍兴二十四年,廷试第一。时策问师友渊源,秦埙与曹冠皆力攻程氏专门之学,孝祥独不攻。考官已定埙冠多士,孝祥次之,曹冠又次之。高宗读埙策皆秦桧语,于是擢孝祥第一,而埙第三,授承事郎、签书镇东军节度判官。谕宰相曰:「张栻孝祥词翰俱美。」



    先是,上之抑埙而擢孝祥也,秦桧已怒,既知孝祥乃祁之子,祁与胡寅厚,桧素憾寅,且唱第后,曹泳揖孝祥于殿庭,以请婚为言,孝祥不答,泳憾之。于是风言者诬祁有反谋,系诏狱。会桧死,上郊祀之二日,魏良臣密奏散狱释罪,遂以孝祥为秘书省正字。故事,殿试第一人,次举始召,孝祥第甫一年得召由此。



    初对,首言乞总揽权纲以尽更化之美。又言:「官吏忤故相意,并缘文致,有司观望锻炼而成罪,乞令有司即改正。」又言:「王安石作《日录》,一时政事,美则归己。故相信任之专,非特安石。臣惧其作《时政记》,亦如安石专用己意,乞取已修《日历》详审是正,黜私说以垂无穷。」从之。



    迁校书郎。芝生太庙,孝祥献文曰《原芝》,以大本未立为言,且言:「芝在仁宗、英宗之室,天意可见,乞早定大计。」迁尚书礼部员外郎,寻为起居舍人、权中书舍人。



    初,孝祥登第,出汤思退之门,思退为相,擢孝祥甚峻。而思退素不喜汪澈,孝祥与澈同为馆职,澈老成重厚,而孝祥年少气锐,往往陵拂之。至是澈为御史中丞,首劾孝祥奸不在庐杞下,孝祥遂罢,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于是汤思退之客稍稍被逐。



    寻除知抚州。年未三十,莅事精确,老于州县者所不及。孝宗即位,复集英殿修撰,知平江府。事繁剧,孝祥剖决,庭无滞讼。属邑大姓并海囊橐为奸利,孝祥捕治,籍其家得谷粟数万。明年,吴中大饥,迄赖以济。



    张浚自蜀还朝,荐孝祥,召赴行在。孝祥既素为汤思退所知,及受浚荐,思退不悦。孝祥入对,乃陈「二相当同心戮力,以副陛下恢复之志。且靖康以来惟和战两言,遗无穷祸,要先立自治之策以应之。」复言:「用才之路太狭,乞博采度外之士以备缓急之用。」上嘉之。



    除中书舍人,寻除直学士院兼都督府参赞军事。俄兼领建康留守,以言者改除敷文阁待制,留守如旧。会金再犯边,孝祥陈金之势不过欲要盟。宣谕使劾孝祥落职,罢。



    复集英殿修撰、知静江府、广南西路经略安抚使,治有声绩,复以言者罢。俄起知潭州,为政简易,时以威济之,湖南遂以无事。复待制,徙知荆南、荆湖北路安抚使。筑寸金堤,自是荆州无水患,置万盈仓以储诸漕之运。



    请祠,以疾卒,孝宗惜之,有用才不尽之叹。进显谟阁直学士致仕,年三十八。



    孝祥俊逸,文章过人,尤工翰墨,尝亲书奏札,高宗见之,曰:「必将名世。」但渡江初,大议惟和战,张浚主复仇,汤思退祖秦桧之说力主和,孝祥出入二人之门而两持其说,议者惜之。



    论曰:尤袤学本程颐,所谓老成典刑者,立朝抗论,与人主争是非,不允不已,而能令终完节,难矣。谢谔、颜师鲁、袁枢临民则以治辨闻,立朝则启沃忠谏,各举乃职,为世师表。李椿、刘仪凤言论节概,著于行事。张孝祥早负才畯,莅政扬声,迨其两持和战,君子每叹息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