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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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訖時間 起仁宗慶曆二年五月盡其月   卷  名 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一百三十六   帝  號 宋仁宗 



    年  號 慶曆二年(壬午,1042) 



    全  文  五月癸卯朔,封皇第三女為安壽公主,生三歲矣,其母修媛張氏也。贈修媛父故石州軍事推官堯封為祕書監。



    詔:「乃者以河北、河東弓手為軍,蓋欲知山川道路,服習耕戰,而諸道【一】游□之人皆願雇代之。籍其非正身者,一切罷去。」  甲辰,以天武捧日四廂都指揮使、知并州、恩州團練使高繼宣為眉州防禦使。先是,敵寇麟府,繼宣率兵營陵井,抵天門關。是夕大雨,及河,師半濟,黑凌暴合,舟不得進,乃具牲酒為文以禱。俄而凌解,師遂濟,進屯府谷,間遣勇士夜亂賊營。又募黥配廂軍三千餘人,號清邊軍,命偏將王凱主之。軍次三松嶺,敵數萬觽圍之,清邊軍奮起,斬首千餘級,其相蹈藉死者不可勝計。築寧遠寨,相視地脈,鑿石出泉。已而城清塞等五寨,繼宣皆與有勞焉。此事不得其時,據繼宣傳與遷眉防相接,因聯書之,當考。



    西上閤門使、忠州刺史、并代鈐轄、專管勾麟府軍馬張亢領果州團練使,為高陽關鈐轄。初,麟州猶未通,饋路閉隔,敕亢自護南郊賞物送麟州,賊既不得鈔,遂以兵數萬趨□子寨邀我歸路。亢所將才三千人,亢激怒之曰:「若等已陷死地,前鬥則生,不然,為賊所屠無餘也。」士皆感勵。會天大風,順風擊之,斬首六萬餘級【二】,相蹂躪赴崖谷死者【三】,不可勝計,奪馬千餘匹。乃修建寧寨,賊數出爭,遂戰於兔毛川。亢以大陣抗賊【四】,而使驍將張岊以短兵強弩數千伏山後。亢以萬勝軍皆京師新募市井無賴子弟,疲耎不能戰,遇賊必走,賊目曰「東軍」,素易之,而虎翼卒勇悍,陰易其旗以誤賊。賊果趣東軍而值虎翼卒,搏戰良久,發伏,賊大潰,斬首二千餘級。不踰月,築清塞、百勝、中候、建寧、鎮川五堡,麟州路始通。亢復奏:「今所通特往來之徑爾,旁皆虛空無所阻。若增築並邊諸柵以相維持,則可以廣田牧,河外勢益強。」議未下,而朝廷慮契丹將渝盟,乃徙亢高陽。敕亢護送郊賞,據附傳乃今年事。按去年十一月祀南郊,不知何故今年方送賞物,當考。因亢遷高陽,遂書之。  殿中丞平棘郭諮言:「恐契丹背盟犯界,請決御、洨、葫蘆、新、唐五河,使之北出,則深、冀、瀛、莫【五】諸州皆在水東,足以限隔敵騎。」宰相呂夷簡薦諮言可用。  乙巳,換授郭諮崇儀副使,提舉黃河等處隄岸。尋復詔內藏庫使、帶御器械鄧保信,洛苑使、普州刺史楊懷敏,同規度利害以聞。諮等議:「決黎陽大河,下與葫蘆、滹沱、後唐河相合,以注塘泊,混界河,使東北抵於海【六】,上溢鸛鵲坡,下注北當城【七】,南視塘泊,界截敵疆,東至海口,西接保塞。惟保塞正西四十里,水不可到,請立堡寨,以兵戍之。」詔儲用興役,會契丹約和而止。諮等議據諮傳,然字或差誤,當求別本是正之。「溢鸛鵲坡下洙北」,此七字必有差誤者【八】。



    丁未,河東都轉運使、戶部郎中、天章閣待制明鎬遷左司郎中,以修建寧、中候、百勝、鎮川、清塞等堡寨成,賞其勞也。



    戊申,安壽公主薨,追封唐國公主,以母寵,帝愛甚,成服苑中,髃臣奉慰殿門外。  庚戌,河北都轉運使李昭述請修澶州北城,從之。先是,河決久未塞,昭述但以治隄為名,調農兵八萬【九】,逾旬而就。劉六符過之,真以為治隄也,及還而城具,甚駭。昭述事附見。據李肅之傳,修城乃肅之建議也,肅之時通判澶州。



    辛亥,御崇政殿,錄繫囚。



    洛苑使、普州刺史楊懷敏為入內押班。



    先是,張方平言:「伏以天下承平,為歲深遠,而國用不贍,民力益困。今聚師境上,調費寖廣,倚於經入則財不給,加以橫賦則人不堪。救茲交急,特在陛下身先率下,惟事事得其撙節而已。臣竊惟陛下躬勤節用,克自抑畏,凡諸服御,殊為菲薄,而茲中外之論皆言用度之過,臣竊疑之。蓋宮闈嬖昵,左右近習,假威恣橫,敢為欺誣,仰恃仁慈,緣為姦弊。且禁中呼索,輒稱聖旨,有司應奉,皆為上供,外人不知其詳,而譏議累乎盛德。國家帑藏之困,乃髃下侵牟之蠹也。伏願陛下上念宗社之計,下以生民為心,彼婦人、宦者,何煩過於姑息【一○】,超然遠慮,斷自天心。試取先帝之世及陛下臨御以來天聖之初宮司帳籍,如內東門之類,比較近年支費金帛,則知增損豐儉之數。以一言裁減之恩,為萬方廣富之本【一一】,兆民所賴,為幸實深。先朝已前事恐難繼,若天聖初體例,夫豈遠哉。因降詔書,諭天下以陛下憂邊之心【一二】、愛民之故,則將卒聞之,孰不奮勵以授命?士民聞之,孰不鼓舞以稱仁?至於外諸司庫務,凡百橫費,乞特置司局,選用公平通敏諳曉時務之士兩三員條理之,而以大臣一人監領其事。其不便者,惟是左右主當之人爾。誠陛下斷之不疑,無容沮撓,則上可以資德美,下可以施恩惠,內可以集國計,外可以成武功,效速而利多,事近而德遠,此當世之切務也。」



    方平既受詔與賈昌朝等減省浮費,又言:「竊聞淵旨,先自宮禁裁省一切用度【一三】,至於聖躬奉給緡錢,亦令罷供。此蓋陛下身先勤儉,為生靈計。夫減省所為者,自下而議上則於禮不順【一四】,由上以率下則於名為正。臣願以禁中所行之事,擇其大者【一五】三數節,宣示外廷,因發明詔,使天下共知聖意憂邊愛人之深,則中外臣庶得不體國家之急上成德美者乎?特在陛下斷之清衷,不屑細言,則成功可冀也。其有徇己之私,與則喜,奪則怒,此女子與小人之情,怨謗所由生也。臣輩敢不竭情盡慮,上副天心!」



    壬子,內出詔書,減皇后及宗室婦郊祀所賜之半,著為式。又詔皇后、嬪御進奉乾元節回賜權罷【一六】,邊事寧日聽旨。於是皇后、嬪御各上俸錢五月以助軍費,宗室刺史以上亦納公使錢之半。荊王元儼盡納公使錢,詔以半給之。減罷回賜乃甲寅日,今從本志并書。給元儼公使之半乃甲子日,今亦并書。司馬光日記載元儼愁殺人事,附明年五月甲午。



    癸丑,命知貝州、供備庫使、恩州團練使張茂實為回謝契丹國信副使,代符惟忠也。惟忠行至武強,病卒,富弼請以茂實代之,詔從其請。



    初,轉運使張□之奏罷冀、貝驍捷軍士上關銀□錢,事下茂實議,茂實言此界河策先鋒兵,有戰必先,故平時賜與異於諸軍,不可罷。□之猶執不已,其後遂奏罷保州雲翼別給錢糧,軍怨,果叛。此據茂實傳,保州雲翼軍叛事在四年八月,□之以此年三月為河北漕,三年五月入為鹽鐵副使,十月又為都漕。



    甲寅,詔三館臣僚上封事及聽請對。余靖論文彥博知秦州狀以為五月七日敕,按甲寅乃十二日,今從實錄。  集賢校理歐陽修上疏曰:



    臣近準詔書,許以封章言事。臣學識愚昧,不能廣引深遠,以明治亂之源,謹采當今急務,為三弊、五事以應詔書所求,伏惟陛下裁擇。



    臣聞自古王者之治天下,雖有憂勤之心,而不知致理之要,則心愈勞而事愈乖;雖有納諫之明,而無力行之果斷,則言愈多而聽愈惑。故為人君者,以細務責人,專大事而獨斷,此致理之要也;納一言而可用,雖觽議不得以沮之,此力行之果斷也。知此二者,天下無難致理矣。臣伏見國家大兵一動,中外騷然,陛下思社稷之安危,念兵民之困弊,四五年來,憂勤可謂至矣。然兵日益老,賊日益強,併九州之力,平一西戎小者,尚無一人敢前,今又北敵大者,違盟妄作,其將何以禦之?從來所患者外藩,今外藩叛矣;所患者盜賊,今盜賊起矣;所憂者水旱,今水旱作矣;所仰者民力,今民力困矣;所急者財用,今財用乏矣。陛下之心日憂於一日,天下之勢歲危於一歲,此臣所謂用心雖勞【一七】,而不知求致理之要者也。近年朝廷雖廣言路,獻計之士不下數千,然而事緒轉多,枝梧不暇【一八】。從前所采,觽議紛紜,至於臨事,誰策可用?此臣所謂聽言雖多,不如力行之果斷者也。臣伏思聖心所甚憂,即當今所最闕者,不過曰無兵也,無將也,無財用也,無禦敵之策也,無可任之臣也。此五者陛下憂其未有,而臣謂今皆有之,然陛下未得而用之者,陛下未思其術也。國家創業之初,四方割據,中國地狹,兵民不多,然尚能南取荊楚,收偽唐,西平巴蜀,東下并、潞,北窺幽、薊。當時所用兵、財、將、吏,其數幾何?惟善用之,故不覺其少。豈如今日承百年祖宗之業【一九】,盡有天下之富強,人觽物盛,十倍國初!故臣敢曰有兵、有將、有財用、有禦敵之策、有可任之臣。然陛下皆不得而用者,何哉?由朝廷有三大弊故也。



    何謂三大弊?一曰不謹號令,二曰不明賞罰,三曰不責功實。此弊因循於上,則萬事弛慢廢壞於下。臣聞號令者,天子之威也;賞罰者,天子之權也。若號令煩而不信,賞罰行而不當,則天下不服。故又須責臣下以功實,然後號令不虛出,而賞罰不濫行。是謹號令、明賞罰、責功實,此三者帝王之奇術也。自古人君,英雄如漢武帝,聰明如唐太宗,皆能知此三術【二○】而自執威權之柄,故所求無不得,所欲皆如意。漢武帝好用兵,則誅滅遠方,立功萬里,以快其心,欲求將則有衛、霍之材供其指使,欲得賢士則有公孫、董、汲之徒以稱其意。唐太宗好用兵,則誅突厥,破遼東,威加四海以逞其志,欲求將則有李靖、李勣之儔入其駕馭,欲得賢士則有王、魏【二一】、房、杜之輩奉其左右。此二帝凡有所為,後世莫及,可謂所求無不得,所欲皆如意,無他術也,惟能自執威權之柄爾。伏惟陛下以聖明之資,超越二帝,又盡有漢、唐之天下,然而欲禦邊則常患無兵,欲破賊則常患無將,欲贍軍富國則常患無財,欲威服遠方則常患無策,欲任使賢才則常患無人,是所求皆不得、所欲皆不如意,其故無他,由不用威權之術也。自古帝王或為強臣所制,或為小人所惑,威權不得出於己【二二】。方今外無強臣之患,又無小人獨任之惑,內外臣庶尊陛下如天,愛陛下如父,傾耳延首,願聽陛下之所為,何憚而久不為哉?若一旦赫然執威權以臨之,可使萬事皆辦,何患五者之無,奈何為三弊之因循,而一事之不集!  臣請言三弊。夫言多變則不信,令頻改則難從。今出令之初,不加詳審,行之未久,尋又更張。以不信之言,行難從之令。故每有處置之事,州縣知朝廷未是一定之命,則官吏咸相謂曰:「且未要行,不久必須更改」,或曰:「備禮行下,略與應破指揮。」旦夕之間,果然又變。至於將吏更易,道路疲於迎送,文牒縱橫,上下莫能遵懍,官吏軍民或聞而歎息,或聞而竊笑。號令如此,欲威天下【二三】,其可得乎!此不謹號令之弊也。古今用人之法,不過賞罰而已。然賞及無功,則恩不足勸,罰失有罪,則威無所懼,雖有人不可用矣。臣嘗聞太祖時,王全斌等破蜀而歸,功不細矣,犯法一貶,十年不問。蓋是時方伐江南,故黜全斌與諸將立法,及江南已下,乃復其官。太祖神武英斷,所以能平天下者,賞罰分明皆如此也。自關西用兵,四五年矣,賞罰之際,是非不分,大將以無功而依舊居官【二四】,軍中見無功者不妨居好官,則諸將誰肯立功矣!偏裨畏懦逗遛,法皆當斬,或暫貶而尋遷,或不貶而依舊,軍中見有罪者不誅,則諸將誰肯用命矣?所謂賞不足勸,罰無所懼。賞罰如此,而欲用人,其可得乎?此不明賞罰之弊也。自兵動以來,處置之事不少。然多有名無實,請略舉其一二,則其他可知。數年以來,點兵不絕,諸路之民,半為兵矣,其間老弱病患短小怯懦者,不可勝數。兵額空多,可用者少【二五】,此有點兵之虛名而無得兵之實效也。新集之兵【二六】,所在教習,追呼上下,民不安居。主教者非將領之才,所教者無旗鼓之法,往來州縣,怨歎嗷嗷。既多是老弱小懦之人,又無訓齊精練之術,此有教兵之虛名而無訓兵之實效也。諸州所造器械,數不少矣,工作之際,已勞民力,運輦搬送,又苦道路。然而鐵刃不鋼,筋膠不固,長短小大,多不中度。蓋造作之所但務充數而速了,不計所用之不堪,經歷官司,又無檢責,此有器械之虛名而無器械之實用也。以草草之法,教老怯之兵,執鈍折不堪之器械,百戰百敗,理在不疑,臨事而篅【二七】,何可及乎!故事無大小,悉皆鹵莽,此不責功實之弊也【二八】。



    萬事不可盡言,臣請直言其大者五事:  其一曰兵。臣聞攻人以謀不以力,用兵鬥智不鬥多【二九】。前代【三○】用兵之人多者常敗,少者常勝。漢王尋等以百萬之師遇光武六千人而敗,是多者敗而少者勝也。苻堅以百萬之觽遇東晉二三萬人而敗,是多者敗而少者勝也。曹操以三十萬青州兵敗於呂布,退而歸許,復以二萬人破袁紹十四五萬,是用兵多則敗而少則勝之明驗也。況於邊鄙尤難以力爭,只可以計取。李靖破突厥於定襄,只用兵三千人,其後破頡利於陰山,亦不過萬人,其他以五千人【三一】立功塞外者不可悉數,蓋兵不在多,能用計耳。故善用兵者以少而為多,不善用兵者雖多愈少。臣謂方今添兵則耗國,減兵則破敵。今沿邊之兵不下七八十萬,可謂多矣,然訓練不精,又有老弱虛數,十人不當一人,是七八十萬之兵不得七八萬人之用。加之軍中統制支離,分多為寡,兵法所忌。此所謂不善用兵者雖多而愈少,故常戰而常敗。臣願陛下赫然奮威,飭勵諸將,精加訓練,去其老弱,七八十萬中可得四五十萬。古人用兵,一以當百,今既未能,但能以一當十,則五十萬數可當五百萬兵之用。此所謂善用兵者,以少而為多,古人所以少而常勝者以此也。今不思實效,但務添多,耗國耗民,遷延月日,賊雖不至,天下已困矣。此一事也。



    其二曰將。臣又聞古語曰:「將相無種。」故或出於卒伍,或出於奴僕,或出於盜賊,唯能不次而用之,乃為名將耳。今國家求將之意雖切,選將之路太狹。今詔近臣舉將而限以資品,則英豪之士在下位者不可得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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