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赌赛手搏宦官争胜 踏雪寻梅王子参禅

    第二回 赌赛手搏宦官争胜 踏雪寻梅王子参禅 (第3/3页)

的是!”



    “好,好!快,快!”李涵高兴地忙与众人扯起藤条,悠悠地垂下悬崖,垂向松树枝头。那人望见头上垂下一根藤条,如同上天吊下根救命索,忙伸手拉过藤条,牢牢系在腰上,双手抓住藤条,双脚夹紧,欲往上爬。



    李涵喊声“拉!”众人七手八脚,硬是把那人扯上了崖顶。



    好在那人伤势并不重,一上来便挣扎着要给众人叩头拜谢搭救之恩。李涵示意他勿动,让吴总管为他包扎伤口,并俯身向前,半嗔半怒地说:“你怎么恁地不小心,若不是松树拦住,怕早就粉身碎骨了。”



    那人顿时双目含泪说:“老爷哪知,我是在林中张网扑雕。不料此雕凶猛非常,竟破网而出。我忙挥叉追赶,却忘了脚下悬崖,一步踏空,就……”



    “你这人真是爱财不顾命!”仇士良愤愤说道,“一只雕能值几何,值得玩命么!”



    “老爷错怪小人了!”那人又抽抽搭搭地说,“小人名唤薛春,乃峨眉县人氏,祖辈狩猎为生。只因当今圣上喜好玩乐,皇宫御苑建有雕、鹘、鹞、鹰、犬五坊,命各地每年贡献五坊珍禽。县令便命小人家里每年捕雕三只,少一只须以千两纹银顶补。小人家贫,哪有钱财,只能冒死捕雕。即使落崖而死,也只死我一人。若捕不足雕数,县令逼银抄家,那时恐怕我一家老小都难逃活命啊!”



    “唔,原来是这样。”李涵又皱起忧思的眉头。



    薛春见遇到同情自己遭遇的好心人,便忍不住含泪诉说着:“老爷不知,去年小人只捕得两只雕,县令便要罚小人一千两纹银。可怜小人家无隔夜之粮,穷得连老鼠都搬了家,哪有钱粮抵罚呀!可恨县令竟派来一班如狼似虎的差役,把我妹妹抢去抵债……”



    “岂有此理!”李涵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声,又急切问道,“你妹妹现在哪里?”



    “谁知,钦差正好来巴蜀选美,县令便把我妹妹送进宫内,得了千两纹银赏钱。可怜我妹妹音讯全无,至今不知是死是活……”



    “你妹妹叫什么名字?日后我们回到京城也许能帮你打听打听。”李涵话音刚落,就听见仇士良鼻子里狠狠哼了一声,分明是嫌他又多事。



    薛春闻言忙应道:“小妹名叫薛瑞珠,右耳后有颗黑痣。老爷若能找到小妹,就是小人的再生父母啊!”说着扑地又磕起头来。



    “不必如此。”李涵挥手拦住薛春,又关切地问道,“那你今年捉了几只雕?”



    “今年已捕交两只,还差一只。小人张网半月,空等了十五天,好容易今天网住一只,又被它挣脱,飞过深渊,不知飞向哪里去了。”薛春伤心地说,“小人还得在山中另行设网寻捕。若至腊月初八还交不了差,难免要抓我去做苦役。可怜我多病的老母,哭妹妹哭得瞎了眼睛,我要被抓走,他老人家的光景可怎么过呀……”说着又呜呜大哭起来。



    “你们这里捕雕百姓有几家?”李涵又问。



    “多着哩!有捕雕的,有捕鹰的。东家三只,西家五只,可把百姓害苦了……”



    “皇家五坊哪用得了这么多禽兽?”



    “老爷是个书生,不知官场内情。上面放个屁,下面就打声雷。上面要一只雕,到府上就加为十只,到县上就成了百只、千只。”



    “唔?”李涵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



    “反过来,上面赏千两纹银,到府上就成了五百,到县上就剩下十两,赶到百姓手中只有一、二两了。”薛春愤愤不平地说,“这就叫往上层层加码,往下层层剥皮。”



    “难怪呀,难怪!”李涵同情地叹息着,命吴总管取出十两纹银交给薛春,说,“可惜我们也帮不了你的忙,这十两银子你拿回去买些柴米,暂度时日吧!”



    “老爷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呀!”薛春接过银子泪流满面,扑倒在地磕着响头谢道,“小人回去定要告知老母,让她天天到万年寺焚香祈祷,愿佛保佑好人一生平安,福寿绵长!”



    “快快回去,将养伤口去吧!”



    薛春擦了擦眼泪,千恩万谢地下山去了。



    “皇家五坊利少弊多,应在减撤之列。”李涵像是自语又像是对着众人而言。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还轮不到咱们操这份心。”仇士良在旁不热不凉地说道,“走,上万年寺。”



    一会儿便到了万年寺,可李涵早没了游寺的心情,耳边总响着捕雕汉子的哭声,眼前总闪着捕雕百姓的身影,心里总想着耳闻目睹的五坊扰民殃民之弊。众人见江王没了游兴,便草草转了几个大殿,走下山去,赶天黑时宿于山下报国寺内。



    报国寺长老法名智月,中等身材,四十出头,浓眉大眼,特有精神。他知书达礼,喜好诗文,招待江王一行甚为谦恭有礼。



    李涵索性公开身份。智月得知此乃有才有德的江王千岁,更为欢喜,照料服侍得更加周到热情。



    花开花落,叶黄叶凋。不觉秋色已尽染峨眉。



    仇士良又一次劝江王回府,马元仲却又一次拦阻鼓动说:“江王来川数年,未见巴蜀之雪。这峨眉雪可是一大景观,却又不易遇到。只有耐心等到三九寒冬,才会赏到峨眉雪景。”



    李涵自出游以来,在庵观寺院同高僧、道长彻夜长谈,顿觉心头豁然开朗。道家的清静无为,佛家的四大皆空,佛经上讲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都使他领悟到佛家、道家确实是块清净之地,远比污浊的尘世干净得多。



    他确实有点参悟禅机,看透红尘,真想遁入空门静心修行。可他身为皇室王子,又有仇士良的干扰阻挠,出家、归隐都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借马元仲的理由尽量在山中多呆些时日,多清静些时日,也算不负此行。



    李涵主意拿定,立命吴总管回涪州,取来过冬寒衣和日用银两,不理会仇士良的唠叨,心坚意决地要在峨眉山赏雪越冬了。



    人说胡天八月即飞雪,可峨眉山直到十冬腊月还难见个雪片片。



    “唉!看来此地下雪难呐。”仇士良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连劝江王说,“不如回涪州,或到长安过年节。难道我们为了赏雪,守在这里过年不成?”



    “回长安过年又有什么意思?”李涵不由想起陪敬宗度元宵的一连串不顺心不如意、让人烦心忧心悬心担心的事儿,心里甚为不快,又不想伤仇士良的面子,便转以商量的口吻说,“公公,我们难得到这里来一次,就让众人尽兴玩个够吧。听长老说,近日便可降雪,多的时日业已等过,岂在这几日。待雪一下咱就回,公公意下如何?”



    仇士良见李涵如是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有督促李涵闭户读书,借以打发时日,等着宝历二年隆冬这场姗姗来迟的峨眉雪……



    有道是人忙天不忙,终究有一场。直到腊月十八日那天,天际的黑云白云灰云黄云混成团团烟雾,翻翻卷卷,舒舒展展,霎时铺满了晴空,淹没了山峰。



    江王一行盼了一冬的雪花,如柳絮,如杨花,舞舞飞飞,洋洋洒洒降落人间。一会儿便白了山,白了树,白了天地,白了人间。寺内寺外的苍松翠柏顿时变成琼林玉树,宝殿法堂也如同玉雕银砌,整个峨眉山仿佛成了水晶世界。



    面对大雪,李涵的兴致特别高。他头戴猩红镶毛风帽,身披黄缎貂皮大氅,同仇士良、马元仲及智月长老来到寺外赏雪。这个说,瑞雪兆丰年,明年农家必获好收成;那个讲,飞雪迎春,是个好兆头!众人正议论之时,一阵微风荡过,传来淡淡幽香。李涵惊喜地问:“是何花香?如此沁人肺腑!”



    智月长老扯扯身上披的大红袈裟,答道:“是红梅飘香。”



    “太好啦!腊月梅早开,明年春来早啊!”李涵感慨地说,“这里竟然还有梅花呀!”



    “‘寒梅腊前破嫩蕊,暗香冷艳当爱惜。一路梅花看不赢,益州青城到峨眉。’这是前人留下咏蜀梅的诗,咱巴蜀宝地啥花没有啊!”智月得意地说道,“千岁,随贫僧踏雪赏梅一回吧!”



    梅树就栽植在寺门两侧,如火的梅花在白雪映衬下更加红得娇艳,俏丽夺目。



    智月兴致极高,边走边说:“贫僧素闻千岁能诗好文,眼前有雪,有梅,有色,有香,千岁何不吟诗一首,以志今日游兴之事。回头写在黄绢上,也为敝寺留下一帧千岁墨宝啊!”



    “是啊!人常说,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千岁就即景吟首诗吧!”马元仲极力在旁怂恿着。



    “千岁,你就吟一首吧!”众人也随声附和着。



    “好,我就信口诌上一首,诸位不要见笑。”李涵抄手撩起大氅,在雪地上踱着方步苦思诗句。



    “千岁莫非在作七步诗,那贫僧可要数数啦。”智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一、二、三、四……”



    “久等雪花唤不来,雪花来时梅亦开……”



    “真乃佳句,起首不凡呀!”智月乐得拊掌赞道,“请往下吟!”



    “香飘……”



    “千岁!”未待李涵飘字吟罢,忽见一位军士骑着红马如同一团烈火从雪道上滚来,待到李涵面前甩镫下马,扑跪在地,高声叫道:“千岁!大事不好了……”



    “别急,别急,”李涵忙躬身扶起那军士,和善地说,“你是什么人?到此做甚?歇口气,慢慢说。”



    “小人名叫余光,乃击球将军余应龙的家将,奉王公公和余将军之命,前来搬迎千岁还朝。”



    “朝中出了什么大事?为何调我还朝?”



    “刘克明弑君犯上,万岁驾崩宫中。这伙逆贼要立绛王为君,王公公同裴老丞相决意拥戴千岁继承帝位,特派余将军前来召千岁回京。”



    “余将军现在何地?”



    “随后率兵即到。”余光气喘吁吁地说,“我们赶到涪州,闻听留守人说千岁人在峨眉,将军命我前来给千岁报讯,请千岁速速打点,今日即要启程,火速赶回京城!”



    “阿弥陀佛!”仇士良按捺不住心中的惊喜,双手合十,喃喃念道,“真的有这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