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李闯贼恃勇败三军 史兵部加恩酬众将
第二十二回 李闯贼恃勇败三军 史兵部加恩酬众将 (第3/3页)
,听了这话,阻了他的高兴,心中大怒。穿衣到了前帐,发令道:“不要等他到,我们上前去迎敌,杀他个怕,他自然退去,再回来取乐。城中料想不敢出来,只留二百人守营就够了。”吩咐毕,披甲持枪,扳鞍上马,领了二千多贼,如飞般迎了来。
远远望见些官军,也无盔甲,各担着行囊包裹,扛着旌帜刀枪,慢慢的走。忽见他贼兵一来,回身就跑。史奇大笑道:“这一种兵也敢来御敌?今日杀他个罄尽,也出出我连日的闷气。”便催兵快撵。众贼纵马赶了有数里之遥,看看赶上,那些人把行囊全撂了,空身四散而逃,这些贼看见,顾不得撵人了,争先混抢。史奇催着前进,这些做贼人见了东西,性命都顾不得,谁还遵他的军令?就要杀也杀不得许多。
史奇正发急,众贼正抢得高兴,忽听后面一声号炮响,一彪兵马摇旗呐喊,从背后杀来。众贼忙回头一看,见是一起虎头军,只得回身迎敌。内中有前次吃过亏的贼,吃了一惊,就乱扰扰有些不定,大家互相传说他们的利害。古语说,先声夺人。众贼心中一怯,就奋不起威来。被他杀到跟前,没有个束手待毙的理,少不得要去抵敌。忽又听得喊声震耳,一枝兵又从面前杀回。又一看时,不是先那些人了,也是虎头军士。史奇部下幸得都是挑来的贼中好汉,也还勉强敌住。远远望见老营火起,烟焰冲天。不但舍不得抢掳的东西,还有那心爱的活宝在营中。心下大慌,又是一急,就有些挡不住了。
这史奇连日被妇女掏虚,今早又吃了一饱老酒,正在那里高兴。忽然来打降,先拿稳走来一杀就胜,便回营作乐。谁知两三处的人马只管厮杀起来,由不得昏头昏脑,正死力支持。忽见国守挺枪在前,林报国持矛在后,杀将入来。史奇前次在他手中的败贼,心中大慌,道:“这个冤家,如何又来到这里?”料抵敌不住,就落荒而走。国守见了,紧紧追去。
这些贼见没了主帅,又听吆喝投降者免死,谁不惜命?也就倒戈弃甲的降了数百。跑了有千数,杀了有数百,尚智鸣金收军,扎下营寨。同林报国二人坐下,众人报功。不多时,慕义也领兵到了。坐定,说:“贼营果无准备,杀的杀了,走的走了,夺回了许多妇女。其余粮草辎重,一并焚烧。”尚智大喜,吩咐另拨些帐房中,【不但精细,且是经济之才。】也安顿了。然后查点将士,内中不见了国守,心下着惊。正要遣人四下去寻,忽报国千总回来了。传进来他时,国守道:“史奇那厮被千总单骑追去,几乎赶上。他营中逃出来的有数十人,同着一员贼将,把他救了去了。千总孤身,不敢穷追,所以回来。”尚智向林忠、慕义道:“今日一战,贼已丧胆。明日再奋力大杀一场,早早奏功回去,以付史公之望。”吩咐众人歇息。
再说史奇逃了下去,营都没了。要想逃回,见人马折了个干净,恐李自成杀他,只得同败残贼众在空处下马屯住。坐在草地上,叫人四散招呼余党。到了日将沈西,那些贼将贼兵知他头目尚在,又聚拢了。查了一查,还剩了一千二百人。此时帐房也无,锅也无,粮食一点也没有,连干粮都在营中烧掉了。左近又是抢掳尽了的,远处去抢,天又晚了。只得把马放于野地啃草,众贼也就将带伤的杀了些,敲出火种,寻了些烂柴草来烧吃了。连柴也没有,众贼无不惶惶。内有一个稗将终严,向史奇道:“此处屯不得人马,恐敌人知我们露宿在此,夜晚兵来,何以敌彼?不如连夜回去。大王去尚未久,我们星夜赶上去罢。此处一样俱无,可还是个屯兵的光景?”史奇不好说怕李自成见罪,便大怒道:“胜败兵家之常,你如何敢慢我军心?”腰间拔出刀来,定要杀他。众人力求道:“既然不退,明日自然要去复仇。用人之际,如何自损羽翼?求将军饶恕,叫他竭力报效罢。”求之再三,方才饶了。此时史奇何尝不知终严是好话?但他各有心事,进退两难,只是仰天叹气。寻思道:我好命蹇,处处遇见国守这个冤家。深悔道:“我来差了,我来差了。真是:
棋有一着错,满盘俱是空。
今日回不得,住不得,叫我如羝羊触藩,进退两难。数战之功,丧于一旦。”复又叹了几声,道:
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
心中闷闷不乐。再说那终严劝了史奇一番好话,正是见可进而难退的美意。不想果是忠言逆耳,几乎被他杀却。退后边约了童智众人,说道:“我们当初都是良民,被贼把家中杀掳尽了。没奈何,跟着他做贼,这几年我们杀的人也够了。今日这光景,有个要给人杀的样子。你看众人三五成群,交头接耳的,军心已散。还中何用?老史叫做矮老儿往深井里跳,死活也不知道。这个局面还挣着命要厮杀,真是插标卖首,活得不耐烦了。我们与他同死无益,不若今夜暗暗差人去投降,约他明日清早领兵来,我们归顺天朝,且顾眼前的性命。我们都是一身一口,又无父母妻子可恋,你们列位尊意若何?”金从政道:“蜂虿入怀,解衣自救,我们顾不得他了。”伏顺道:“列位言之有理。你看翻山鹞归顺了朝廷,何等荣耀?我们如今服顺了,一刀一枪也疆场是挣个功名。便是死了,也有个好名,强似做贼。都谨依遵命。”终严见众人同心,大喜不胜。遂差了他一个贴身贼奴叫做莘福,前去投降。附耳吩咐,如此如此说话,不可有误时刻。那莘福掩掩藏藏,暗暗偷走出去了。
再说尚智等看着众人饱了饭,【似此闲笔,都有留心。此见得与士卒同甘苦,方得其死力也。】轮班歇息,刁斗严明。有一更多天,营外报有人求见。尚智命搜检明白。【细防刺客也。光武之待大抢铜马,推心置腹,固妙。而后来岑彭却又受此害,奈何?】带了进来。问他来意,莘福将众人情愿投降,明日天明兵到就投戈拜倒,并那些贼的行景,详细说了。尚智大喜,命带去赏他酒饭。
慕义道:“恐他是诈降,不可不防。”尚智道:“他降,我明日也要领兵去。就是不降,也要领兵去。到了那里,他降了更省力。如不降,不过是多一番杀戮。据我看来,降是决定真情。人心已离,谁不惜命?那史奇是瞎贼的一员心腹猛将,若能杀了他,不但使彼夺气,亦折他一臂。但只要防他的出路。”叫过国守来,道:“史奇畏你如虎,他明日见人散了,定往长河卫一路逃去。你同卓高、常胜领三百军士,伏在左近,或生擒,或枭首,不可放他走脱。你三鼓领兵先去。传令各营,四鼓饱餐五鼓动。天明要到贼处,不可有误。”吩咐已毕,歇不多时,都起来埋锅造饭。吃饱了,打点停当。
尚智向林忠、慕义道:“古云:受降如受敌。我们分作三路去,陆续起行。我今先往,他若是诈谋,我陷在伏中,慕兄即在外冲突。我二人内外夹攻,不愁不胜。林兄再四围踩着何处兵厚,即夺勇冲之。一二千毛贼,何能挡我三枝义兵?”命昨夜来投降的莘福做了向导前行。天色黎明,离贼不远。
却说众贼在露天之下蹲了一夜,衣服露得精湿。昨日又没有吃饭,又冷又饿,身上都有些好不自在。又想起前日在营中吃着酒肉,同众妇女欢笑,何等兴头?今夜在此受这凄惶,好生难过。听得远远的呐喊,四路杀来,都左张右望,有些惊慌。史奇跳起,忙叫众人披甲备马。此时兵不望将了,一个个佯佯不睬。催了几遍,四个贼将向着众贼道:“我们留着这件吃饭的家伙罢,这个样子还杀甚么,不如大家投降,救这穷命罢了。”众贼正想要四散逃命,听得这话,同声大喊道:“我们情愿跟着投降。”史奇见局势不好,看看兵马渐近,领着心腹数骑,飞奔长河卫一路去了。
尚智兵才一到,众贼抛下器械,一齐拜倒,大呼愿降。尚智把终严等抚慰了一番。不多时,林忠、慕义的兵都到了,一面安营,一面差人进城,报与凤督并守陵太监。尚智知道众贼昨日未食,吩咐给与粮草,众人欢呼若雷。又命人去将贼营所掳妇女,并看营的兵,都搬了来,待禀凤督,出示招人将妇女领回。
再说那史奇带着七八个小贼逃去,见后面无人追赶,遂放心往前奔走,暗说道:“国守,国守,你若早先在此伏下一枝人马,我史奇万无生理了。”不想刚到了长河卫,见前面摆开百余虎头军,一员银盔白甲的将官大喝道:“史贼,你想逃往那里去?”史奇一见是国守,魂不附体,带马往斜刺而逃。那跟的几个贼见势头不好,顾不得主人了,下马拜降。国守率兵撵了下去。
史奇要寻生路,只剩孤身,傍边连做眼的也没一个,急得要死。面前卓高又领着虎军挡住,常胜又从傍领军围住。正在急,不料国守一骑马飞近跟前,大喝了一声。史奇刚回头一望,那根枪已进后心,栽下马来。国守将他首级枭下,奏凯回来献功。【可笑史奇不自揣,是死于国守之手而后已。】
此时凤阳城中之危方解,凤督马士英发了许多猪羊牛酒出来,差了一员推官,一员指挥来犒军。尚智令千把总守营,【细防降贼,恐其有诈。】他三人进城,参见拜谢,并禀夺回妇女一概查明交付等情。凤督大喜,又待酒。回营,尚智一面遣人赍史奇的头颅,飞马往南京报捷。一面回军,数日到了京城,命众军各回安歇。【细。】他三人同到京城来见史公,并交这些投降军卒器械。史公大悦,大加奖誉,细细题奏崇祯。
皇上见他三人救了祖陵要地。只二千多兵,不但把贼杀的杀,降的降,而且斩贼一员大将,面谕兵部将慕义、林忠、尚智皆升游击将军,加都督同知职衔,赐正二品服俸。林忠仍带军功二次,千总国守斩贼有功,着升守备,加都督佥事。其随军有功人员,皆着加一级,兵卒每人赏银十两。其投降贼将,着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量材擢用,以鼓余贼向化之心。所降贼兵,愿归农者,给牛地,入籍为民。愿为兵,分派各营充伍。贾文物、鲍信俱着加一级。报到了南京,钦遵而行。他三人俱是正三品武臣,便是古之通侯了。又有兼衔,俱穿猱狮二品补服,更觉轩昂热闹。正是古人说的:
识者有时有,英雄无日无。
他众人若不遇史乐二公,不过一乡农而已,焉可以资格论哉?
且说凤督告示通衢,传谕各处百姓来认妻女。有父兄丈夫来认者,即着领回。如家人被杀无遗者,择人匹配。有一个百姓名叫俞一鸣,他的个女儿是立春那一日生的,叫做春姐,妇刁氏,俱被掳去。听得官府出示,招人去认眷属。他以为两个之中得一个回来就算万幸了,不意女媳俱存,好生欢喜,领了回家。
那俞一鸣见女儿、媳妇在贼营多日,虽知定非全璧,此系遭了大难,不足责备。见他们受了这一番惊恐,得了性命回来,悲喜交集。
偶然同女儿说话,问问贼中的景况,道:“闻得贼人凶恶异常,他营中也还像个人么?是怎么个光景?”这俞春姐真愚蠢得出奇,答道:“贼营里穿衣吃饭,与我们过日子一样,只有几件不同些。我们住的房子,或是瓦的,或是草的,他们的都是矮矮小小的布房子,吃饭睡觉都不用床桌,总是在地下。我们在家吃饭是豆腐咸菜,他那里顿顿吃肉。我见这里家家都是一夫一妻的,他们一间小布房里,四五个汉子娶一个女人。还有一件,夜间睡觉也不同些。我们从小枕头是枕着睡的,到了那里,他把枕头垫在我屁股底下过夜。”俞一鸣听见这话,知女儿是个蠢材,喝一声道:“嘟。”俞春姐道:“他把我两条腿直竖竖的扛在肩膀上,肚皮压得死紧的,中间还用个大钉子闩着。” 俞一鸣见他说的不成话,骂道:“胡说。”俞春姐道:“爹,你是乡下人,没有见他们的那个厉害。他把舌头塞在我口里,腰里像捣碓一般地样大力气,他还着一个在后头推我,弄得我上气接不得下气,心里像要死也似的,哼不出来呢,还说甚么?要像在家里这样闲着,不论怎样,就胡乱说出来了。”俞一鸣怒道:“放屁,放屁。”他见老子连说两个放屁,他倒把发起急来,道:“爹,你好不知人的死活,倒说说的好听,他四五个人,一夜轮流着上上下下的,那两个卵子像雨点一般往下打,连粪门都撞肿了,还放甚么屁,要是你老人家到了那里,恐怕拿输炉还压不出屁来哩。”那俞一鸣见他说得更不入耳,自己倒没趣,佯佯走开。
他那个媳妇刁氏嘴舌便利,自己夸得他冰清玉洁,并未为贼所污。这是没有对证的话,凭他去说。
他村中也还有脱难的妇女,听得俞家姑嫂两个自贼营得命回来,真如脱了虎口,都来探问。坐下道:“大嫂,你吃了惊,又受了这些日子的苦来了。可怜,可怜,回来了就算天大的造化了。”刁氏道:“若说受惊,先被他拿去时,恐怕他要杀,还有些怕。过了一两夜,也就不觉了。要说受苦,阿弥陀佛,不当人子。像这样的苦,吃一辈子也是愿意的。”内中有一个老实些的道:“我听得人传说,流贼抢了妇人去,要传营的,或五六个男人睡一个妇人。若妇人少了,还有十多个贼共着一个的,所以十个妇人九死一生。大嫂,你还没有吃亏么?”刁氏道:“哎呀,这是那里话。有那没廉耻的妇人,到那里就依从了,嘻嘻哈哈,同那些汉子们顽成一块。我只是拚命也不依,他拔出刀来吓我,我就伸着脖子给他杀。他强我不从,也就罢了。只替他们煮煮饭,补补衣服。夜间我把被带系得紧紧的,衣裳总不脱,并没有同他们沾身。”
这几个妇人里面,有一个姓智的,是个黠滑妇人,暗想道:“他明明的被贼不知弄了多少回,大约肚子里流贼的种都有了,他还撇这样清,等我诈他一诈。”便道:“大嫂,这是你的造化,我久听得人说,流贼的屪子好不怕人,个个都是四方的,又长又大,所以妇人们遇着了他们就死的多。我想天地间的人都是一样,连那东西都改变了。”刁氏失口道:“这都是人胡说的话,那里有这样的事?我看也都是圆的,大小长短也不等,谁说都是四方长大的?”众妇人不觉都笑起来。刁氏自知说话露了破绽,脸脖子绛红,才不做声。众人别去。这俞春姐但愚蠢而已矣,刁氏则可谓愚而诈者也,今日男子中此类亦复不少。
闲言不必太烦,且说李自成在潼关住了些日子,等史奇的信。那里知他全军覆没,并无一个报信之人。后来风闻得史奇攻凤阳不下,又败了阵,遂传了众将到跟前,命他的献世大将军泽国公姚泽民道:“孤知你谋勇双全,你可引铁骑五千,接应了史奇回来。孤先回陕西,等你们到来,再同议大举。”那姚泽民得了令,带了他大将军府两员参谋,一名游夏流,一名劳正,又挑了几员骁将,领了五千健卒,星夜向凤阳一路而来。瞎贼也领大队向陕西而去,专候他们的捷音,以图后举。正是:
人心如此如此,天理未然未然。
你道姚泽民是朝廷家的一个侯爵了,如何又做了贼的大将军?他当日奉了天启的旨意,到广西省亲。路过南京,慕钱贵之名,访探一遭,未遂其欲,愤然而去。虽接了夏锦儿、罗春儿两个妓女,嫖了两夜,总不起兴。怅怅起身,到了他父亲任所。姚华胄已死了三日,他一面报了地方官,交了牌印王命。一面将他父亲灵柩装载回南,到无锡县本家下了葬,然后进京复命。
天启已崩,崇祯即位。崇祯在藩邸时即耳他父子之名,又是天启面谕过,后来着他承袭。且他父亲又死于王中,就着他袭了侯。到了崇祯五年,李自成在陕西作乱三载,屡次遣将,不能剿灭,渐渐势大。崇祯知他父子善于谈兵,且他父亲又平过广西流寇。他是老将之子,必定有些韬略,特给他平寇将军的印,叫他往陕西剿贼。
他口中虽会说如何排兵,如何御敌,说得固然好听,却并不知兵当作何调用。【《圣经》云:其言之不诈,则为之也难。千古来,不止一个姚泽民也。世上但会说大话的人,决不能践言。能干大事者,决不肯说大话。试看姚泽民如何?】一路队伍不成队伍,军令也没有一个。先在腹内地方,还不敢放肆。一过了潼关,便沿途抢劫,比流贼还利害几分,所以当日有“贼梳官篦”之谣。他倒不爱金银,只是兵士们有掳来的好妇女,不许自私,必要送他,为夜间枕席上排兵交锋之用。如有隐藏者,定按军法。他帐房中的女子竟有数十。内中有一个是华阴县掳来的,是南京人,生得甚美,姚泽民甚是爱他。问起来,他姓钟,是钟趋之女。因公公劳御史是魏党正法,同丈夫劳正充发华阴当军的。姚泽民一来爱他标致,二来是同乡,就把他立做权夫人,【这权夫人尚不及尖夫人。】统领众妇,每日在帐房中痛饮酣歌起来。
且说这钟氏当日嫁了这劳正,他家虽然豪富,那劳正却是一个痨痨怯怯的病夫。劳正因见他是个真正处女,姿色又好,不在宝姑之下,倒也十分相爱。无奈自己体虚气弱,腰软力绵。【昔一大老纳一宠,后忽染疯疾,众子侄来候安。问夫人道:“大人从无此症,如何一日发此?”时宠妾在侧,夫人笑指之道:“此疯之始也。”劳正得了钟氏,恐腰体愈软弱矣。】锦衾绣榻中的那一番乐境,钟氏于归四载,尚未尝着深趣。后来家赀籍没,同劳正到了华阴,做了军妻,衣食皆不能继,那房帏之乐越发不暇及了。今被姚泽民的步军掳获,献与主帅。
姚泽民一见大喜,可居继母娇妻之右,不能须臾稍待。忙上前抱住,就要双飞比翼起来。 钟氏虽到了这个地步,到底是儒门之女,宦室之妻,愧心尚在,左推右拒的不肯。姚泽民的淫兴那里还能止遏得住?以主帅之尊,竟行起强盗之事来。叫了三五个妇人,把他按在床上,剥了衣裤。见他:
肉白如雪,发黑如墨。面嫩而娇,体香而怯。指若春葱,足刚一捏。无处不引人魂,更有消魂一穴。
姚泽民看到那个去处,想起当年裘氏并家中现存诸美,心中虽有微惨,却又十分兴豪,便弄了进去,深深浅浅,徐徐疾疾,紧而慢,慢而紧的抽送起来。他军中的纪律全然不知,这榻上的兵机颇觉娴熟。【春灯谜,燕子笺,是阮大铖之阴符。榻上交锋,衾中泼战,是姚泽民之勇略。也可谓各有一长。】钟氏先被他按住强淫,因见他威严势重,口中虽不敢骂,心中着实愧恨。泪流满面,全是那万不得已的样子。弄到后来,渐入佳境,他方知妇人嫁了丈夫,不但只戳戳而已,竟有这许多深微的秒处。眼泪一时也不知往那里去了,先那一种羞怒之色,变做个笑吟吟的庞儿。见这几个妇人还按着,他遂说道:“你不过是要这样的罢了,尽着按住我怎么?”姚泽民知他心悦情服了,遣开众妇,挺矛直捣红心。那钟氏也就由不得手之搂之,足之跷之起来。姚泽民乐极而泄,各整衣而起。
钟氏见姚泽民正在壮年,较那病夫强多,不但阳物魁伟,且又战法甚妙,又位高金多,虽不曾蛇行匍匐,也就乐待衾绸。姚泽民问他的家世乡贯,他细述父家夫家的履历。姚泽民大喜,立他为权夫人,统众妾婢。钟氏也喜出望外,一个军妻忽得为将军之副室,那面上惟见欣欣喜笑之容,全无那忧愁愧赧之色。
姚泽民日夜惟与众妇女鏖战,那杀贼两个字全置之脑后,终日在营内盘桓。瞎贼探明了他这些信息,又知他是无纪律之师,便设计诱他。
一日,姚泽民在内帐正同众妇女饮酒作乐,忽辕门传禀,有几个流贼来投降,有机密军情面禀。姚泽民听说,出来升了中军帐,命将降贼传入。贼进营叩见了,跪禀道:“小人们俱是朝廷好百姓,不幸为贼所掳,无家可归,只得依附。今闻得将军领天兵到来,闯贼素知将军的威名,十分畏怯。手下的众人越发不消说得,合营惶惶,个个怕死。大家商议了,同心归顺天朝。先差小人来禀上将军,请将军今夜去劫大寨,众人愿为内应。把闯贼获住,将功赎罪。但求将军上达朝廷,赦免我们众人之罪,仍放归农,感恩不尽。”姚泽民听了,信以为实,心中大喜。命赏了众人酒饭,叫他们回去报说,今夜一准进兵,众人可预备接应。
天色傍晚,姚泽民传令合营人马全去劫营。不意到了那里,流贼伏兵四起。他身入重围,被众贼杀了个片甲不存,把他生擒了去。他一见了闯贼,便大呼道:“臣奉上命而来耳,谅臣岂敢与大王敌?臣非断头将军,情愿为降将军?”贼闯正要买人心,命释其缚,待以上宾之礼。他叩头谢恩,悦意归降,复乞恩将他营中妇女给还。李自成传令在各营查了与他。因贼兵多了,查了数日,方才查出,一个不少。别的俱无恙,惟这权夫人恹恹一息,到了营中,就告毙了。
这是何故?他劫营被擒之时,闯贼预先分了一枝兵,暗暗袭破了他的大寨,将他所掳的妇女皆为众贼所获,大家分用。独这钟氏被一伙贼夺去,在帐房中行乐。十个贼的紫金矛攻他的一个撒毛洞,起先两三个,他觉比姚泽民的虽长短粗细不一,然各有一种异味,还欣欣得意。到五六个,便觉难当,腹中作胀,痛苦之声不绝。众贼爱他生得标致,不忍弄坏了他,将鞋底烤热,在小腹中揉出积精,余人又弄。钟氏虽觉腹胀好些,但他一个嫩蕊柔枝,怎经得这狂风骤雨?虽算众贼留情,他已肉穿皮塌,吟声不绝,不能起立。他因犯了冶容诲淫四个字,这些贼那里轻易抢得这等佳人,争争夺夺,遂拿他去传营。每日轮一架帐房,十名健贼轮战一个娇娃,那得不到狼狈的地位?股前那一只无珠的眼中,日夜精流不绝,额下的那两只眼内,昏旦泪滴无休,茶饭都咽不下,一心想着姚泽民来救他,口中只念着《白兔记》上李三娘那两句,道:
你早来三日重相见,迟来三日鬼门关。
及至姚泽民求李自成查了回来时,二人只见了一见,钟氏连话也说不出一句,只落了两点泪就死了。这是他好父亲嫌贫弃婿,把女儿一位命妇弄去,送来做了军妻,得了这样个以阳物终于营帐。
李自成因姚泽民是侯,今归顺了,要加他一等。瞎贼道:他名字中有个泽字,许后来成了一统,以山西泽州为他的封邑,先封了他一个泽国公。【贼民者谓之贼,贼民者即所以贼国。封他贼国公,是极。】他欣喜无限,无可报恩,屡屡言及南京华丽富庶,女色又为天下第一,定要求瞎贼临幸一番。
后来李自成残杀凤阳,皆他为之前驱,史奇为副,他一路行来,并无一个官军为敌,到处得功。瞎贼喜极说道:“若像这样行兵,所向直前,天下指日可定,明朝的一个花花世界算是你献与我的了。”因此又封他做献世大将军。【真是个献世大将军,阅此偶忆一故事。昔有一人,门上悬“文献世家”四字之匾。有怒其大言不惭者,夜间以纸糊去文字二字,只存“献世”二字。其家次日见之怒骂,将纸扯去。是夜,人又将家字糊去,文字上一点亦糊去,只见“又献世”三字。次日,其家人又大骂扯去。第三夜,人又将文字糊去,家字上糊去一点,只“献世冢”三字。姚泽民为将,真是现世种也。】
起初姚泽民一降时,李自成知他的夫人被众兵弄死了,甚不过意,要把兵杀几个,以安他的心。命牛金星查问,因所淫之人甚多,不得杀这许多,只得罢了。
李自成有个堂姐,是李过的亲姑娘。他丈夫死了,无子无女,奔了李自成来。他生得倒也不甚丑恶,银盆的一盘大脸,比那大汉子的身躯还粗夯。年已半百,鬓毛也花白了些。性极淫秽,瞎贼并无亲人,只此妇是他的亲骨肉了,他姐弟二人也有些爱昧的事。此妇嫌瞎贼不济,瞎贼一来怕他被窝中的利害,二来又憎他齿迈,所以不甚亲厚,就叫此妇随在侄儿营中。孰意这李过是畜类一样的人,知道甚么伦理,他同姑母也就弄起来。
李氏见李过常常奉差出外抢劫,他便将营中貌美阳壮的小卒,选了四五个做亲随,李过虽然知道,他自己也同亲姑奸过,如何管得他不收幸童?这李氏合营中都称他为郡主,瞎贼也要替他选个郡马。因部下没有个大门弟的子孙,今见姚泽民是个侯子,二来要收买人心,学昭王的故智,欲厚待姚泽民,好招来明朝的将。遂令牛金星、宋孩儿做媒,传谕姚泽民,要招他做郡马。姚泽民那般欢喜真说不尽。
不想成亲之夕,是一位头毛苍白五旬外的老佳人,十分扫兴。因系瞎贼之姐,不敢薄待,少不得尽力同他如此云云。李氏见他在此道中甚是历练,较生平所遇之人皆胜,倒也甚是亲爱。那姚泽民是强而后可的,毫无留恋。每每讨个小差出去,掳些妇人作乐。
李氏也不稀罕他一个,仍将旧日心腹传进去受用,姚泽民闻知,心中反喜,以为他有了小夫,便自己纳些小妻,谅他不好意思吃醋。他二人名虽夫妻,【李自成夫妻都是挂名名色,他的令姐自然是如此。】日间相会,也还亲亲热热的谈笑。一到晚来便各人干各人的正务。间或两人也还同宿,不过潦草应事而已。
李自成素常极爱重他的才能,【妙,姚泽民的才能只好瞎子爱他。】故此番令他去救史奇。这劳正、游夏流如何得跟着他做了参谋?劳正的妻子被官兵掳去,打听得主帅是姚泽民,在父亲官场中他都是知道的。又晓得是同省乡里,随后尾了来,要求恩讨回。忽听得姚侯被贼拿了去了,他遂竟入贼境来访问。【不意他竟是个情种。】正是姚泽民封侯的时候,他求见了,将始末禀上,姚泽民愀然道:“有是有这个人,来时我问是宦门之媳,又且同乡,我以妹视之,并不曾行苟且之事。后遭了一番抢敌,惊恐致疾。我乞恩寻了来,次日即故。已经数日了,现葬在某处。”姚泽民差人领了他到坟前去看了,劳正痛哭了一场。他见这一座大新坟,不知是为权夫人而筑,只说是姚泽民的厚情,感激不尽,又来叩谢。姚泽民见他习儒,又念钟氏一脉,就留他在幕下做了一员参谋。
这游夏流出家去了,如何也随着他?天地间的事,每样罪孽都还可以忏悔,惟独不忠不孝之罪是通于天,再忏悔不来的。【又是棒喝。】游夏流自幼不孝父母,后受了恶妻多银那些凌虐。多银死后,他自悔往昔之愆,发恨卖了房产,出家当了道士。因想陕西终南山内羽流有道者多,遂来投了一个道观中。挑水扫地,也苦了几年。偶然出山闲游,不意被姚泽民部下游骑获住。解到营中,问起也是江南人。游夏流那张嘴是极善说的,一篇奉承,姚泽民恨相见之晚,要留他在幕下。游夏流富贵心一动,情愿效劳,又还了俗。姚泽民也放了他做个参谋,待他更厚。
这一次带他们南侵,这是他们恶贯满了。劳正是他父亲不忠之遗孽,游夏流是自己不孝之罪愆,都来享报应了。
姚泽民领众到了凤阳,寂然无闻,心中甚疑。扎下营寨,差人探视。城中各门紧闭,防守严密。他吩咐贼兵四处看有好妇女抢几个来要紧,再拿几个人来审问史将军的下落。
众贼去了一日来缴令,道:“地方上闻得兵来,都是惊弓之鸟,早已逃个干干净净。遍寻妇人,一个没有。只有走不动的两个乡老儿拿了来等令。”姚泽民命带了进来,问他前番史将军领兵在这里,往那里去了?那乡老儿战兢兢的答道:“大王爷饶我穷命罢,我乡下人并不知道甚么史将军。只听见说有一个贼头逃到长河卫,被官军杀了。别的小贼头杀的杀了,降的降了,都带往南京去献功去了。”泽民大怒,将两个乡老儿命带出去砍了。令兵马直趋六合,那些恶贼真正利害,有几句说他道:
悲风惨惨,杀气腾腾。剑戟森森光闪闪,青天飞雪;旌旗绕绕暗沉沉,白昼如昏。急煎煎星驰电走,惨可可鬼哭神愁。这逆贼,痴痴尚作当年想,谬谬今朝大不然。
姚泽民做了这几年的凶贼,残破郡县,戕害生民,因无强将雄兵为敌,竟忘了自己是小孩顽的皮老鼠,不济不济的。公然以为是大将军,八面威风,英雄无敌。想道:我既然到此,可有空回之理?史奇两次失机丧命,大王又在此败了两场。我今日若得胜回来,不但有多少光彩,将来凌烟阁上开国功臣,自然是我第一位了。一个一字并肩王定然有分,岂不又荣似国公。他想了这个利字,把那个害字全然忘却。欣欣得意,传令火速进兵。
数日到了六合,离城尚有二十来里。天色将暮,吩咐安营歇息,明早或打降或攻城,再作计较。正然命人相视地宜,好扎营寨。忽一骑探马来报道:“离此三里外,有一个大堡子。想是听得大将军兵到,都闻风逃去,一个人芽儿也没有。家家都有柴米食物,还有好酒,特来请令。姚泽民听见有好酒两个字,不觉涎流,心中大喜,催到这堡中安歇。众贼听了,好生快乐,一拥如飞,顷刻便到。
有一个小衙署,【明眼人见而即悟此为鲍信之公署也,非作书人旋诌出为姚泽民之公馆。】做了寨府。姚泽民前日来时,恐一路掳不出好妇人来,将营中女子扮作男人带了几个,又选了个少年美贼来做龙阳取乐。此时到了署中,男女混杂一处,欢呼畅饮,那些参谋贼兵将各占房屋安歇。见果然柴米菜蔬多有,而且家家都放着两三坛各样的酒。众贼造饭吃毕,大家豪饮一番,大醉而卧,他这伙倒运的贼,竟是:
断颈割头何足虑,不防痛醉且高眠。
你说这是个甚么堡子?人都往何处去了?是那里来的这些酒?原来是尚智、林忠、慕义正在南京,史兵部接飞报说流贼不攻凤阳,竟奔六合,探得只五千人马,领兵贼帅系当年降贼的姚侯。史公命他三人连夜回去,随机应战。他三人到了六合,众人要聚兵迎敌。尚智道:“我们的人才散去不久,喘息未定,疮痍未复,又聚了来,未免奔疲劳困。我今不用张弓只矢,叫他一个难逃,只用我一千人足矣。”遂道:“可如此如此行之。”众人大喜,遂腾空了智勇堡,人都暂移到县中。连夜各处运了几千坛酒,酒中都下了蒙汗药,专候他们光临。正是:
准备醇醪擒逆寇,安排香饵杀凶徒。
谁知这几千贼活晦气,该他们一劫同归,齐齐入了圈套。姚泽民见有好酒,就先饮了一个,何况余贼?不吃到酩酊,一个个尽皆迷倒。半夜里,尚智众人探听明白了,领着一千人,分南北两门而入。虽有百十个不吃酒的贼还醒着,济得甚事?一刀一个,倒不如这迷倒的还不知痛楚。他们这是杀现成的,比屠户杀猪还省事,如砍瓜切菜一般。不到一个更次,五千流贼皆短了几寸,做了无头之物,不曾走了半个,【《山海经》有一国一肩一足者,须两人相依始能行,如比目鱼相似。流贼若只有半个,如何走法?】把一个智勇堡竟成了个枉死城。
众人到了衙署中,见姚泽民脱得精光醉卧,一边睡着两个标致小贼,一边睡着三四个少年妇女,也一丝不挂,都醉醺醺睡倒。把那男女都杀了,将姚泽民绑缚起,他才知觉醒转。
尚智素知崇祯切齿姚泽民,故将他生擒。并他的游、劳二参谋同众贼将,都一齐绑起,解到南京。马匹器械报了数。史公详细修了报捷的本,叙了众人的功,打了囚车,将姚贼众恶解送京师去了。
鲍信命众人在智勇堡外挖了个大坑,将五千贼尸同埋在一处,成了一个大堆,【《西厢记》惠明云:把五千人做馒头馅。此则是五千人做了个土馒头馅,亦甚惨之极矣。】此时人皆称为流贼坟。这智勇堡后来荒芜了,虽是一片空地,人皆谓之曰血湖,至今尚有遗址。
且说崇祯见了史公的本,已将姚泽民等解到,圣心大悦。献了俘,告了庙,将姚泽民碎磔于市,众贼袅首示市。游夏流、劳正同着他们,也就短了些,弄做个身首异处了。姚家的世袭,自姚泽民之时就削夺了。因念他祖父功劳,还不曾再难为他家属。后因他为贼的先锋,诱李自成残害了祖陵。崇祯恨极,将他妻子桂氏,同姚予民之子姚步武,俱皆正法。
当日姚泽民去后,这桂氏只得姚步武、盛旺二人夜间做伴,轮流更换。二人中盛旺又力壮阳强,此时家也无多马,桂氏叫别的家人喂养,把盛旺抬举起来做了买办,【做买办,有趣。好使他落钱,养息身子。】暗地吩咐他好生养息身子。果然不半年间,这盛旺手足上的厚茧面上的皱纹都脱去,竟光润了许多,胖胖壮壮一条结实汉子。也不似先那样粗卤,在肚皮上也知若许温存,竟会挑新取异的弄起来。
桂氏心疼他了不得,十分恩爱。他先还不敢放胆,及姚予民死后,就是桂氏一家之长了。姚步武又是侄儿,料他不敢吃醋,竟将盛旺做了总管,把姚泽民的好衣服赏给他穿。一身绸缎到底,大包的银子给他用,夜间公然如伉俪一般。
姚步武知道,也甚是气忿。但他自己也同婶娘有私,怎敢说他?这盛旺久之也忘了是主母,俨如夫妇,大白日也竟在房中拥着桂氏同素罄、香儿、青梅、绿萼五人取乐。【将他众人总叙,一齐完结了去,好。】出门骑上大马,在家公然野主公,出外便是侯府大管家,家中人人侧目。
抄斩他家之时,盛旺是他家掌事大总管,也株连捱了一刀,这也是恶奴淫主之报。奉旨将姚华胄剖棺,焚尸抛撒。
那时姚予民已故,圣恩念彼愚蠢无知,罪不及孥,将他妻女免死,发往金齿卫充军去了。连姚广孝的封赠都夺去。他原配享成祖,把牌位也撒了,此时磔了姚泽民,圣怒未已,传旨命将姚广孝掘出戮尸,众臣奏道:“姚泽民虽万死不足擢其罪,但伊祖广孝曾有大功于成祖,况冢中枯骨何知?徒示天恩不广?”崇祯震怒道:“成祖当年岂不愿克守臣节,为广孝所惑,以致起兵夺位。虽为一时之功首,但彼已封公晋少师,荣宠极矣。今彼之子孙受先帝厚恩,承袭侯爵,反负恩降贼,劝贼残我祖陵,杀我宗藩,屠我黎庶,毁我城池,何况秃贼之腐尸乎?若不正其法,何以警戒众人?且使万世后讥议成祖为不忠不孝不仁不慈,皆此秃贼之所使也,岂能免其为罪之魁乎?当日他姊曾云:做和尚不到头的,岂是好人?即此一语,彼罪案已定矣,焉可怒之?速速传旨。”众臣见圣怒盛,把他的功罪这样分开了,谁还敢再言?
旨下到了无锡县,地方官也只说二百多年他定成枯骨了,谁知挖了出来,是一副孙雀斑的杉木棺材,完完全全的,打开了,他面貌如生,丝毫未动。衣服见风粉碎,光光的拉了出来,将一个秃脑袋割下,身子填了狗肚子,零碎葬在他腹中了。姚广孝在生劝燕王造反,杀害了多少忠良,万恶滔天。他在阳世虽贵极人臣,冥冥之中不知受了多少地狱之苦?今还转世为姚泽民,受了一剐,波及戮尸?姚华胄却是他亲生之子孙,过了二百余年,还至于覆绝宗嗣,而况于恶秃之正身乎?为臣不忠,做人惨刻,其报若此,宁不寒心。
崇祯见慕义等屡得大功,叹道:“若有此辈十数人,贼乌足平也。”又降旨:“慕义、林忠、尚智各加右军都督府都督,国守加都督尚知。其千把总加都督佥事,给赏币钞有差。鲍信着升北捕厅通判,仍摄三营事务。
贾文物有病,虽未到任理事,着升兵部职方司郎中。史可法、乐为善皆能荐贤为国,着太子太保兼礼部尚书职衔。旨下,众人谢恩受职,贺喜热闹,是不必说。
那慕义、林忠、尚智、鲍信同众千把总都不过是一个编氓,虽然是他们忠义之心,谋勇之能,得享天禄。然而也是他们的命运好,因有感,题了四句打油。道:
命蹇若淹留,何须去强求。
一朝时运至,谈笑觅封侯。
再说李自成全部人马回到陕西,等了许久,总不见史奇、姚泽民的音耗,遣细作到南京来打听。那细作去了些时,回来报道:“他二人已被擒斩,献俘就师,人马丧失去全尽。”李自成听说,大怒道:“我自兴兵十有余年,从未有如此丧师败衄。”即传牛金星、宋献策并众将商议,道:“我连年失尽威风,此后也不必流往别处,但厉兵秣马,养成锐气,直透北京。也行些假仁假义的事,要买人心,攻城掠地,一人不杀。俟到了北京,孤家高登九五之后,再发兵四出,何愁天下不归我掌握?”众皆赞扬道:“大王神机妙算,岂臣等愚想所及?”此后他各营操练兵马,以俟大举。要见将来如何,且看后文正传。
姑妄言卷二十二终